陆子初此举无疑是撞到了父亲的心坎上,父亲是篮球迷,每逢球赛必看。
2005年11月2日,科比对阵掘金加时赛仅剩0。6秒时,命中23英尺超远制胜球,一时引起球迷沸腾不已。
11月是多事之月,父亲频频来往医院和酒店,没时间看球赛,怕是也没心情看,如今球赛转播,心情是无比激越的。
陆子初也是篮球迷,一时间围绕扣篮、防守、闪躲聊了起来,这么快就找到共同话题,而且还是围绕一个篮球赛,阿笙喝茶的时候想:男人的世界,她不懂。
她对球赛一向没什么兴趣,但如今看他们相处起来气氛融洽,深深觉得NBA功不可没。
饭菜上桌也没制止他们的谈话,于是被遗弃在外的阿笙,只能不停的给顾行远和陆子初夹菜。
“爸爸,别只顾着说话,菜该凉了。”
“子初……”
那声“子初”叫的声音比较小,顾行远听了,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老眼昏花了吗?女儿的脸有点红。
陆子初夹起她放在他面前小碟子里的菌菇,嘴角挂着淡淡的笑。难得见她这么乖巧,看样子这顿饭下来,最紧张的那个人是她。
最紧张的那个人的确是阿笙,这两人一顿午餐下来,谈的一直是NBA球赛,话题根本就没往阿笙身上绕。
于是饭后,陆子初开车送顾行远回酒店休息时,阿笙坐在车里,佩服完父亲的隐忍,又开始佩服起陆子初的淡定。
到了酒店,陆子初下车,对顾行远说:“顾叔叔,方便留个电话吗?您在酒店如果呆着无聊,可以打电话给我,T市有些旅游景点,我可以陪您四处走走。”
阿笙觉得两人私底下见面想想就觉得很诡异,顾行远连声说“可以”,于是两人在酒店外完成了交换电话的神圣仪式。
眼见陆子初开车离开,顾行远侧眸看了一眼阿笙:“人都走远了,还看?”
阿笙清了清嗓子,小声嘟囔道:“我没看。”
“脸都红了。”
阿笙又连忙抬手摸脸,顾行远拿一副没救的表情看着阿笙,背着手朝酒店对面走去:“陪我到对面公园坐坐。”
阿笙想,这一坐,怕是要挨训了。
……
公园里,顾行远坐在椅子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阿笙落座。
有些事情既然躲不过,还不如坦然面对,阿笙这一坐,无疑有些破釜沉舟,干脆直接开门见山道:“我以为你会很喜欢陆子初。”
顾行远沉默几秒钟,这才开口说道:“这样一个年轻人有谁不喜欢?高知识分子,高素质,家庭背景好,容貌出众,在律师行业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跟他谈话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究竟什么形容词才能适用于他的身上。内外兼修?成熟谦逊?阅历千帆?不,这些词汇都不足以代表这个年轻人身上具备的光芒。韩永信去世后,他和其父陆昌平接受记者采访,发言得体适宜,自然平和,把所有的悲伤全都压在面具之下,他和其父都是很厉害的情绪掌控高手。老实说,我喜欢这个年轻人,年纪轻轻就名利尽收,身处浮华圈子里,却能做到清悟待人,低调内敛,就像今天,如此从容不惊,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坚信,这样一个男人,会有许多女孩子喜欢他,所以你喜欢他,我可以理解,但恋爱是一回事,结婚又是一回事,你明白吗?”
阿笙心一沉,没吭声。
有时候沉默,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反抗。
顾行远又怎会不知女儿内心不悦,轻声叹道:“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这样一个人必定生性清傲,但却为了你,不动声色的取悦我,出手阔绰,临时找人安装了高清晰电视……”
阿笙微愣,讶声道:“别的房间没有吗?”
顾行远说:“有,但看球赛的话,画面感很差,我中途去了一次洗手间,他那时候接电话,我有去别的房间看过,这样的电视,只有那个房间有。”
阿笙内心感觉一时还真是说不出来,她没想到陆子初会费心至此。
顾行远接着说:“还有那些菜,一半是你爱吃的,还有一半是专门照顾我的口味……”
阿笙原以为父亲只顾着说话,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不曾想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顾行远叹道:“这孩子太聪明,一顿饭下来,有意和你保持距离,深谙父母心理。你是我女儿,如果他当着我的面和你太亲密,势必会引起我反感。所以从头到尾都在跟我交流,不显山不露水,很对得起他的职业。”
阿笙无奈道:“你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如果不是父亲说起,阿笙还真是没想到这一点。饭桌上她还在郁闷,他似乎对她太无视也太冷淡了……
如今内心可谓百味杂陈。她喜欢陆子初,难免会紧张父亲是否也喜欢陆子初。
眼下看来,父亲是持反对意见的。
顾行远表情严肃认真:“你姑姑被韩永信刺伤,虽然没有告诉我们是什么原因,但毕竟牵扯到了刑事案件,医院这么多人,试问陆家是怎么堵住悠悠之口的?你以为只有金钱吗?还有常静自杀一事,你看当时影响力多大,但仅仅不到一个星期时间,你再到大街上看看,哪个报亭还有常静的自杀绯闻……阿笙,陆家远比你想象中还要复杂,陆子初前途不可限量,像他这样的家庭,就算有一天你进了陆家门,基于你姑姑的关系,只怕陆子初双亲也不会待见你。”见阿笙垂眸抠着手指不吭声,顾行远语气温软了下来:“阿笙,爸爸养女一场,如果以后你嫁人,只求放心,不求对方名利。”
阿笙黄昏离开酒店,乘出租车离开时,接到了陆子初的电话。
司机平时应该很喜欢听单田芳先生讲评书,阿笙坐上车的时候,司机正在听《白眉大侠》,偶尔听到欢喜处,会轻声笑笑。
果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心情不好?”虽然隔着电话,陆子初却能从她短暂的沉默里窥探出她的小情绪。
“没有。”阿笙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不好奇我爸爸对你有什么看法吗?”
“想必他并不接受我们在一起。”陆子初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很有穿透力:“可以理解,他把你养大,忽然间有个男人要把你从他身边带走,顾叔叔心生排斥和担忧很正常。”他应该是在翻看文件,说到这里,似乎停下了动作,声音很柔也很轻:“别担心,不是大事。”
他的话总能直抵人心,磁性安静,让人听了心思安宁。
阿笙心神安定,嘴角浮起了笑意,轻声问他:“对你来说,究竟什么才算大事?”
手机那端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响起他温润如水的声音:“失去你。”
独恋,我会像您一样爱她
其实,陆子初心里是无比焦躁的,除了顾行远反对两人在一起之外,持反对意见的人还有韩淑慧。
这天上午,陆子初回了一趟家,跟陆昌平提起了“徐启光”,他说:“我已经请人私底下寻找徐启光,舅舅和舅妈死讯曝光后,他应该是担心出事,躲了起来,一时间没了线索,并不好找。”
陆昌平把刚刚泡好的茶递给陆子初:“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听听。”
陆子初淡淡开口:“目前看来只能在他平时常去的地方死蹲候守,不过会很耗人力和财力。”
陆昌平道:“这点钱,陆家砸得起,一年不行就两年,只不过……时间我们能耗得起,就怕徐启光会狗急了跳墙,如果把录影带卖给媒体,事情就不好办了。钿”
陆子初笑笑:“如果卖给媒体,你准备怎么办?”
“他敢卖,也要看有没有媒体敢买。”陆昌平喝了一口茶,方才继续开口:“况且你我很清楚,这些年你舅舅把他胃口养大了,他比谁都清楚,卖给媒体的话,他得到的钱只是一个小零头……”说着,陆昌平眉宇间藏匿着几分冷漠:“等着吧!狗改不了吃屎,这种人等过了风头,迟早还会卷土重来。”
陆子初颔首,没再多说什么杂。
这时韩淑慧走下楼,一身运动装,手里拿着设计稿,看样子是要外出。
韩淑慧走进客厅,陆昌平端给她一杯茶。
韩淑慧应该是急着走,站着喝完,对陆子初说:“如果方便的话,把我送到工地上去,顺便有话要对你说。”
陆昌平应该知道韩淑慧要对陆子初说什么,所以才会在陆子初拿钥匙出门前,拍了拍陆子初的肩:“有话好好说,别惹你妈生气。”
陆子初心下明了:“我明白。”
……
05年夏季,陆昌平在T大附近施工建造一处大型图书馆,承诺赠送给T大学子,图书馆建筑设计师不是别人,正是韩淑慧。
去工地的路上,韩淑慧直接开门见山:“你和她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陆子初打着方向盘,声音有些漫不经心:“她是谁?”
韩淑慧笑了下:“好吧!你和顾笙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有一段时间了。”表情波澜不兴。
韩淑慧道:“6月初,你王阿姨曾经在医院里看到你,说你当时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她?”
“你希望我说不是吗?”清清凉凉的声音还算温和。
韩淑慧抿着唇,好半天不说话,最后开口说道:“我当时听了,还觉得你王阿姨有些大惊小怪,想到你有可能在谈恋爱,但却没想到那个人会是顾清欢的侄女。”
“……如果阿笙不是顾清欢的侄女,你会同意她和我在一起吗?”
韩淑慧面无表情道:“她不是顾清欢的侄女吗?”
陆子初眸色漆黑,侧眸看了一眼韩淑慧:“妈,和我过一辈子的人不是顾清欢,是顾笙。”
“一辈子?你还打算和她结婚吗?”韩淑慧压抑怒气,重声斥道:“子初,你太不理智了。”
陆子初眼眸深不见底,看着前方路况,专注开车,很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有一道选择题是这样的,说母亲和妻子双双掉进水里,男人应该先救谁?这道题在我看来很可笑,问问题的人也很愚蠢,百善孝为先,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父母的生死都可以不管不顾,那他又怎么会善待别人呢?我不希望有一天这么愚蠢的选择题会横竖在陆家和顾笙之间……”
如果身旁这个人不是她儿子,韩淑慧可能会为他鼓掌。儿子拿话堵她的口,事先强调不希望家人让他二选一;如果她现在让他选择,那她岂不要沦落成他口中愚蠢的人?
韩淑慧忍下心头不悦,试着改变语气,语重心长道:“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可以不喜,但你要明白,我都是为了你好,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孩子顺风顺水过一辈子?”
陆子初沉静面容不变:“抱歉,你的意见我可以参考,但我想试着尊重我的选择。”
“看来我们都需要好好冷静一下。”韩淑慧想她不能逼得太急,有些事情是需要慢慢来的。
陆子初握着方向盘,在车镜里看到自己略显冷峻的眉眼,忽然有些头痛,十字路口停车,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失去冷静,在母亲面前暴露出坏情绪,这还是第一次。
他并不担心母亲反对他们在一起,他担心的是他喜欢的人会因此受委屈。
……
顾清欢住院期间,阿笙忙完学校的事,就会来医院。每次来都会带着一束花,走进病房,如果顾清欢在忙,就会笑笑,径直走到桌案前,把新花插进去,旧花取出来。
待忙完,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有时候看书,有时候去医院花园走一会儿。
助理见了,微微含笑:“小姑娘安静淡然,挺好。”
顾清欢听了,会走到窗前,寻找花园中阿笙的身影,找到了,会轻轻开口:“太淡,也不好。”
这边阿笙转一圈回到病房,顾清欢刚忙完事,阿笙见公司人准备离开,礼貌道别:“叔叔再见。”
“再见。”多年后,助理犹记得阿笙的微笑:纯真美好,一尘不染。
阿笙在泡茶,顾清欢问她:“医院学校来回跑,身体吃得消吗?”
“为了见你和爸爸,累一点不算什么。”这话多少掺杂着玩笑语,讲到父亲,阿笙问顾清欢:“我爸爸今天没来医院吗?”
“我见他精神不太好,就让他先回酒店休息了。”
阿笙应了一声,父亲几乎日日都在医院里,大概是累了。
端茶走过来,工艺花茶,名字也好听:七星伴月。
绿绿的叶片,洁白的花蕊,泡在水中,宛如夜间昙花乍现,缓缓绽放开来。
看到这些花,第一感觉就是温暖和美好。
“我问过你爸爸,他似乎并不赞成你和陆子初在一起。”顾清欢说着,眼神黯了黯:“我很抱歉。”
阿笙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姑姑,你是你,我是我,就算没有你,谁又能保证我和子初在感情路上就能走的一帆风顺呢?”闻言,顾清欢面上微微动容……
……
下午,顾行远来医院看她,顾清欢说:“哥,或许你应该跟那孩子见一面,有些话说清楚比较好。”
顾清欢想,有接触才会有了解,也许通过接触,顾行远会改变想法也说不定。
阿笙不知道的是,11月13日,顾行远和陆子初开车前往海边,有了一番长谈。
顾行远问陆子初:“你有多爱阿笙?”
陆子初笑了笑:“今年夏天很热,也很长,但因为有她在,我觉得很短。有一天醒来,天变凉了,发现夏天过去时,情绪很糟糕,忽然很想把失去的夏天全都搁置在回忆里。因为她,我变成了一个恋家的人,但凡聚会邀约,频频推辞,那里没有顾笙,就那么丧失了前往的兴致。”
顾行远慢吞吞的走着路,唇角微扬,“每天和她呆在一起,不会腻吗?”
陆子初眼里浮起清淡柔和的笑意:“怎么会腻呢?您的女儿很有趣,看似寡言寡语,却总能在某些时候蹦出几句让人啼笑皆非的话语来,和她在一起,乐趣不用刻意寻找,我是喜欢和她呆在一起的,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顾行远这时候抽出来一支烟,叼在嘴里,掏出打火机打了几次都没打着。
陆子初见了,无声取过打火机,手心拢起,打着后,顾行远也不推辞,靠近,吸了两口把烟点着,随后接过陆子初手中的打火机,随口问道:“如果我反对你们在一起呢?”
陆子初沉默片刻,语气平静:“对于我和阿笙来说,我们尊重家长的意见,但尊重并不代表会在这件事情上选择妥协。我会和她走下去,这里所说的走下去,不是一个月,也不是一年,而是一辈子。有生之年,我会尽力护她一世无忧。”
顾行远道:“你觉得我会把阿笙放心交给你吗?”
斟酌词句,陆子初说:“我会像您一样去爱她。”
又是长久沉默,很久之后,顾行远弹了弹烟灰,嘴角有了几分笑意:“跟我去趟酒店,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失言,陆先生动了怒
顾家算得上是书香世家,阿笙书法很好,源自于顾家老爷子和顾行远。
酒店书房桌案上,一张宣纸静静的横铺在上面,前不久顾行远提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字:粥。
简简单单一个字,笔势委婉含蓄,可见顾行远纵使移民美国多年,平时依然勤练书法。
陆子初不解,无声询问顾行远,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米的左右有两个弓,代表了两个在岁月里慢慢变老的恋人,在一起日子久了,激情消褪,爱情转化成了亲情,昔日挺拔的身姿也渐渐弯成了驼背,但他们依然还能被柴米油盐黏在一起,这就是生活。爱情融进生活里,好比是在熬粥,粥好不好吃,全在熬粥的那个人。”言罢,顾行远拍了拍陆子初的肩,“熬粥,火候很重要。铋”
顾行远的举动很平凡,但平凡中却带着温暖,仿佛把岁月融化成了一股热流,缓缓的渗进了陆子初的心脏脉络里。
“顾叔,我会好好待阿笙。”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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