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韩愈语气平静的让人心慌:“几个月了?”
她坐在床沿找鞋子:“快七个月。”
韩愈忽然笑了,这才发现自己傻的可怜,他以为她需要时间,所以尽量不出现在她的面前,不曾想却是行她方便。
他恨不得掐死她。
韩愈冷冷嗤笑:“顾笙,你真狠。”
“不及你狠。”阿笙站起身,还没走过他身边,就被他粗暴的抓住了头发。
阿笙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天旋地转间,韩愈已经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我狠?顾笙,你以为这个孽种,它能安全出世吗?”
顾笙死死的咬着嘴唇,眸子里是数不清的怨毒和恨意。
6月28日,妒火需用鲜血祭奠
阿笙在房间里昏迷了将近一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的肚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额头传来一阵刺痛,那里受了伤,阿笙抬手摸到了纱布,想必她昏睡的时候已经被人处理过伤口。
那天,韩愈扯着她手腕,要带她出门,她预感到了莫名的恐惧,激烈的挣扎着。韩愈发了狠,瞪着她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吃了她。
记忆最后,韩愈失去了理智,抓着她的头发,阿笙额头磕向了墙壁……
卧室里静悄悄的,阿笙内心凄惶,站在门口,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现如今她这样,每天都有人看着,又能去哪儿呢瑚?
她站了一会儿,开始觉得头晕眼花,便一步步回到沙发前,蜷缩着躺了下来,真想就这么永远睡下去,等她睡醒了,也许会发现之前发生的一切,其实只是一场梦。
半睡半醒间,她原本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直到传来一道开门声,她忽然受惊坐了起来。动作太突然,只觉得头晕的厉害铄。
房间里一片黑暗,门口流泻出朦胧的光亮,那是走廊里的光照射进来的。
那人把食物放在门口,往前推了推,然后重新关了门。
阿笙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可以确信的是,不是以前照顾她日常生活的家佣,倒像是重新从外面找回来的。
失去节奏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阿笙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热,起身把温度调低;过了几分钟又觉得太冷,温度重新调高;如此反复几次,浑身上下竟出了一层虚汗,汗水大概流到了额头伤口上,那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头沉沉的,很难受。
可别发烧了才好。
孩子在她肚子里似乎有些焦躁,踢动节奏很快,她的心瞬间又温暖了起来,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把灯打开。
托盘里放着食物,一碗粥,两道小菜,还有一盘水果。
她蹲在那里,端起粥,碗壁温热,阿笙拿起勺子,刚把粥送到嘴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迟疑放了回去。
粥里如果下药……她不得不这么想,韩愈阴森的表情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不走,她现如今是他的妻子,却怀着别人的孩子,这口气他是绝对咽不下去的。
最后只把水果给吃了,她是没有丝毫食欲的,但却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她和孩子就像是大海中无依无靠的浮萍,她若倒下,就再也没人能护他/她周全了。
她一直害怕韩愈会过来,每天呆在房间里,小心家佣送来的每一道食物,夜里不敢关灯,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她感觉自己快疯了,也许她离疯已经不远了,如此疑神疑鬼,不像她。但她又是什么样子的人呢?她已经不太敢想她以前的样子了,两者相较,注定面目全非。
她不愿再过这样的日子,更不愿自己的孩子每天活在颤栗中。6月23日,她试探性打开门,门竟然开着,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了希望,步伐加快,下楼后不理会眸色各异的家佣,迈步就朝客厅外面跑,然后她看到了需要密码识别的雕花大门,希望在刹那间被现实无情粉碎。
豪华的庭院,精致的牢笼,阿笙站在草坪上,仰着脸看着天空,似乎一个人可以就那么寂寞的站上很久,很久……
……
6月25日,从韩愈上车的那刻起,齐烈就没敢开口说话。
他最近几天嗜烟厉害,烟抽的越多,痛觉就越麻木。
那个孩子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他足够狠心,大可不顾大人死活,把孩子打下来。残忍吗?每次冒出这样的念头,他都快被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罪孽感折磨的近乎崩溃。
回来拿衣服,实在不愿看到她,他怕自己会失控掐死她。
他脸色那么寒,以至于家佣见他回来,也不敢多说话,问了声好就连忙离开了。
原以为她会呆在楼上,没想到竟在餐厅里看到了他,沉默的吃着饭,寂静无声,几天不见,她似乎瘦了,餐桌挡着,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怀孕七个月的人。
这么想着,他又忍不住想要笑话自己了,事到如今还在自欺欺人吗?
这次回来,他的来去像是一场梦,漠然回来,只在离开时,发狠的甩上了门。
孩子似乎听见那道门声,在她肚子里颤动了一下,阿笙收回放空的眼神,抬手安抚的拍了拍:“别怕。”
……
后来,有人问韩愈,30几年人生路,是否做过什么事情让他觉得很后悔?
他把时间敲定在了6月28日。
凌晨回去,他直接进了书房。6点左右,任洋来找他,提到了陆子初。
任洋说:“顾家已经搬离旧金山,陆家现在找不到沈雅为陆子初作证,明天开庭,判刑是跑不掉了。”
韩愈听到“陆子初”三个字,只觉得有火苗在脑海中“咝咝”的燃烧着,声音冷沉,不大,却像是毒蛇一样,紧紧缠绕着闻听者的脖颈。
“这不很好吗?判刑入狱,皆大欢喜。”
书房和卧室比邻而居,那天若不是阿笙晨起喝水,见书房有光从门缝里渗出,或许有关于那番对话,她一辈子都听不到。
仿佛是一场噩梦,她的伤疤尚未结痂,再次被韩愈无情撕裂。
那天,阿笙目呲俱裂,她如此退步,换来的是什么?想到明天那个人就要站在被告席上,阿笙只觉得头痛欲裂。
韩愈没想到顾笙忽然就那么冲了进来,她死死的拽着他的手臂,声音是冷厉的,但却带着几分哭腔:“你答应过我,你不会起诉子初,你答应过我的……”
原来,他一直都在骗她,一直都在骗她。她把尊严放在脚下践踏,到最后却尝到了生不如死,百年后,她有什么颜面去见陆子初?
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她该怎么帮他?她现如今这样又能做些什么呢?莫名的疼痛涌入脑海,她只觉得半边脑袋都快要麻痹了。
韩愈看着她的泪,眸色紧缩,声音冰冷:“放手——”
她死死抓着他的手臂不放,近乎声嘶力竭:“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有气,你冲着我来,你放过子初,他是你弟弟,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待他?”
“子初,子初……”韩愈满眼通红,死死的瞪着顾笙:“我再警告一次,立刻给我放手。”
声音太大,几乎震慑了整间书房。
她不能放,她若放开他的手,那个人就真的毁了。
那些泪幻化成了最汹涌的血光,韩愈恼怒之下,用力把顾笙往一旁甩去。
任洋站在一旁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韩愈在愤怒之下失了力道,阿笙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就摔了过去。
阿笙的尖叫声,生生止住了韩愈的步伐,他极尽缓慢的转身,就见顾笙蜷缩在地上,单臂吃力的撑着身体,裙摆下有鲜血溢了出来。
“孩子……”她脸色煞白,喉咙里迸发出一声呜咽,止不住的泪水仓惶滑落。
韩愈没看清,但任洋却看得一清二楚,顾笙肚子撞到了桌子棱角……他看着都觉得疼。
……
任洋把车开的很快,遇到前方堵车,在鸣笛之后,会狠狠的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转眸看向后车座,管不了太多,只管快车开往医院。
顾笙脸色白的吓人,韩愈也是在刚才抱她起身时,才发现她究竟有多瘦,鲜血顺着她的腿蜿蜒流下,这辈子他还不曾见过这么多的鲜血,他抬手给她擦,但那些血却越流越多……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韩愈,我答应你,我以后和你好好过日子,我再也不想他,不念他,你放了他,我求求你……”到了这个时候,阿笙神智在云海里漂浮,但却紧紧的抓住韩愈的衣服,用微弱的声音执拗的坚持着。
“我可以放了他,但顾笙……你如果出事,我会让他一辈子都烂死在监狱里。”他说这话时,那双眸子阴沉狠戾,他是认真的。
“好,好,我……活。”呜呜咽咽,道不尽的讨好。
到了医院,阿笙被送进了手术室,韩愈无力的靠着墙,全身都是血,抬起手,手心上尽是黏腥。
一滴泪,不觉砸落在掌心里,和上面残留的鲜血不知不觉间融合在了一起……
浅笑,一朵温暖的小花
6月28日,对于韩愈来说,那一天是灾难日。
韩老太太在国内闻听陆子初在美国出事,乘车前往机场时,发生意外,当场死亡。
噩耗传来的时候,顾笙还在动手术……
同样是6月28日,顾笙躺在手术室里,昏昏沉沉,一度以为自己接近死亡地带,多么奇妙的体验,她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器械是如何一点点进入她的体内。周围只有机器声在响,她在风里海里漂浮着,随时面临从高空坠落的危险和恐惧,那种感觉可怕到了极点。
她躺在那里,黏腻冰凉的汗水打湿了她的发,就那么黏附在了脖子上,她什么也做不了,血腥蒙住了她的双眼,如果是黑色就好了,她可以当成现在是黑夜,永远的沉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瑚。
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她和她。
陆子初说:“阿笙,以后我们要个孩子吧!铄”
陆子初说:“人有旦夕祸福,如果有一天我不幸走在你前面,至少还有孩子陪着你,女儿最好,不是说女儿贴心吗……”
那天,她感觉孩子离开了她的身体,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竟然撑到了最后,抬起手臂紧紧抓着医生,用英文问她:“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她觉得挺好,他一直想要一个女儿的。
喜悦未曾进驻她的眼眸,因为她看到了医生眼中的遗憾和怜悯。
“让我看看。”她分不清是悲伤,还是什么,声音仿佛水滴砸落地面,因为太轻,转瞬即散。
医生有些动容,身为人母,有权利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只不过实在是有些残忍。
那个孩子早已成形,医生把她从母体取出来的时候,她的小手还紧紧的攥着,她是那么想要活下去……
阿笙看着医生手中的孩子,稚嫩的身体上都是鲜血,就那么蜷缩着,似乎只是睡着了。
“她怎么不哭呢?”她轻轻的说,泪水沿着眼角一滴滴滑落,就算跟陆子初分手,她的心也没这么痛过,口鼻间都是腥气。
“你凑近一点,让我好好看看她。”她双眼模糊,看着凑到她面前的女儿。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孩子身上颜色诡异,那是死亡色,仿佛充满怨气的亡婴……
“啊——”
那声尖啸,悲恸入骨。
这世上最大的丧痛,莫过于血亲离世。
她受不了这样的刺激,那不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还好好的活在她的身体里……
“你把她装回去,你们把她放回去……”她感受不到来自于身体上面的痛,看不到下~体缓缓流淌的鲜血,只想把孩子抢过来,重新来过。
这就是她的人生,她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退到了悬崖边,这才发现,她已无路可退。
医生过来劝她,她死死的盯着被医生带走的死婴,婴儿头部是致命伤……
阿笙胸口窒息,竟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死神带走了孩子,却留下了顾笙。
病房里,阿笙躺在床上,脸色宛如这世上最洁白的纸,韩愈坐在一旁守着她,她的手指上夹着监测血压的小夹子,和仪器连接在一起,检测结果令人心惊胆颤。
手术室下来,她几乎丢了半条命。
顾笙变了,醒来后,她把望江苑的地址告诉给医生,她让他们去找陆子初,她说这世上她已不知道可以相信谁,依靠谁,她只有他了。
她说她的孩子还活着,还在她的肚子里,有时候她会忽然抓住医生的手:“你摸摸,她在动。”
她每天说很多很多的话,沙哑虚弱的声音都不像是她自己的,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都在说些什么。
那天韩愈听到护士小声议论:“该不会是疯了吧?”
韩愈仿佛掉进了冰窖里,一种尖锐的痛直达心脏,轰然倒塌。
上学的时候,他参观过医学实验室,看到那些泡在容器里的死婴,心脏会莫名紧缩,不忍直视。那个孩子从手术室里送出来时,他看了一眼,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间死去了。
他不敢离开她,错过了韩老太太的葬礼。
夜里,她被梦魇惊醒,她和他均是一脸眼泪,他抱着她,那么紧的力道,似乎能够挤走她胸腔里所有的空气。
有泪流进她的脖子里,他为外婆,为那个错手害死的孩子而哭,那是他从不轻易示人的良善;而她在那一刻竟是清醒的:“别碰我,恶心。”
她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时常一个人呆坐着,认不清人,眼里雾蒙蒙的。
任洋问他:“你还爱她吗?”
“爱。”他把汤吹凉了送到她唇边,她麻木的吃着,她混淆了时间概念,却记住了韩愈的话。她只有好好活着,他才会撤诉,放了陆子初。
他有时候会握着她的手。手很冷,仿佛结了冰,暖的久了才会有着正常人的体温。
她并不见得就认出他是谁,偶尔她会自言自语:“手脚容易冰冷,说明没人疼。”
他听了,心里只觉得难过,把她当成了一个孩子,揽在臂弯里,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的头发,言语丧失了阴戾,被温和取代:“阿笙,过去我们都回不去了,我们还年轻,人生还很长,我会好好照顾你,好好疼你……”
她没说话,只呆呆的望着室内一角,她有着自己的专属世界,至于外界红尘万千,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8月初,韩愈扶着阿笙去花园散步,洛杉矶接连下了好几日大雨,花园空气很好,但一阵阵风吹过来却很凉,他把外套脱下来穿在了她身上。
嘴角终于流露出久违的笑意,她就那么穿着他的衣服,看起来很小,就像是一个孩子。
欧阳浨来找韩愈,远远就看到了顾笙坐在椅子上,韩愈蹲在她面前,正在喂她吃饼干。欧阳浨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赎罪,还是只想竭力疼爱她?
后来,欧阳浨恍然顿悟,她对任洋说:“先生入了魔。”
任洋沉默,韩愈和顾笙认识彼此,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任洋和韩愈认识多年,从不曾见他如此为一个女人费尽心机,不惜和兄弟决裂,他是那么想要把她放在心尖上,依偎过一辈子,也许连韩愈自己也没想到,时至今日伤她最深的那个人竟然也是他。
那天,她有公事找韩愈,他快把医院当家了,就连对顾清欢的迫压也失去了最初的兴趣,现如今他一门心思都在顾笙身上,她和任洋只得每天频频出没医院。
欧阳浨在一旁站着,眼见韩愈取出纸巾帮阿笙擦了擦嘴角沾上的饼干屑,这才站起身,朝她走来。
顾笙安安静静的坐着,欧阳浨是知道的,她可以就这么坐上很久,有时候会跟人说话,她似乎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根本不去理会有没有人能听得懂她在讲些什么。
但她也是有清醒的时候,那天她在韩愈口袋里发现了那两枚银戒。一枚是她的戒指,一枚是陆子初的。
她不知道陆子初的戒指怎么会在韩愈手里,但那天她看着“执子之手”四个字上面干涸的血迹,眼睛里忽然涌起了一片水光。
那天,阿笙拔腿跑出医院,她在陌生的城市里寻找着陆子初,车祸发生的时候,手中的两枚戒指被汽车撞飞了,她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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