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卧室,片刻后回来,手里已经多了暖水袋,用毛巾裹了一道,放在了她的肚脐上方。
在被子里摸索到她的手,软软的,很无力,韩愈便坐在床上,用手固定住暖水袋。
阿笙有着说不出来的难受,氯丙芩完全就是她的噩梦,每次想到这三个字,她就痛恨交加。
这么想着,原本舒服一些的胃部不期然又传来了一阵绞痛,她推开暖水袋,把身体蜷缩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舒服一些。
“再忍忍,医生马上就来了。”拿出暖水袋,他在她耳边说。
不该心存侥幸,这么快就带她吃饭的,但她……饿了多时。
阿笙意识渐沉,他又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见,等她再次醒来,已是黄昏。房间光线有些发昏,她刚抬起手臂,就被他握住了手腕:“别动,在输液。”
这才发现手背上扎着针头,她躺在那里很久没动,而他握着她的手腕自始至终都没有再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她说:“你给我哥打个电话,就说我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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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初,她不是被囚禁的鸟
一场电影之约,迟到了整整15年。一直以为她们还有很多时间,所以就一直拖着,不曾想兑现诺言之日,竟是天人永隔。
深夜,韩愈包下了整个电影院,偌大的电影院里只有她一个人。
四周光线变黑,安静的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没有戴3D眼镜。放映前,她说:“依依,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间《泰坦尼克号》3D版都开始上映了。诵”
1998年,12岁的依依在电影频道观看《泰坦尼克号》,当她看到杰克落海冻死大西洋时,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那天她哭的很厉害,用完了顾家一盒纸巾,还是没能止住哭意。
哥哥在房间读书,听到依依哭声走出来,又看了一眼电视,似是觉得好笑:“泰坦尼克号沉船是真,爱情故事纯属虚构,你哭什么?”
多年后,顾城从报纸上看到了一则鲜为人知的新闻报道:原来当年泰坦尼克号上,曾经真的上演过一段荡气回肠的生死恋。
美国绅士爱德华和美女作家海伦在搭乘泰坦尼克号时一见钟情,1912年4月14日当船撞冰山并沉没时,海伦登上救生艇,但爱德华却随船沉入大海。93年后,2人永别时的定情物听说将可能以1。2万英镑高价拍卖。
有人说,这才是真实版的《泰坦尼克号》。
那时候他才开始明白:一个人可以质疑爱情,不相信爱情,但却不能否定爱情的存在铫。
时间拉回1998年,那天陪同依依观看影片的是阿笙,她和依依关注的焦点不一样。依依看的是男女爱情,她看的却是灾难。
一望无际的海洋,当灾难来临时,船员乘客漂浮在海面上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就是那样的绝望和无助加深了她对水的畏惧。
阿笙不会游泳,若是前往江海边,必定远远观望,并不近前。
1998年,阿笙看得是画面、爱情、灾难。
2013年,阿笙看得是人物内心、现实和妥协。
原来一个人观看影片的标准会随着人生阅历逐渐层次化,看东西也会越来越深刻。
时至今天,当初对大自然感到畏惧的孩子早已长大成人,逐渐变成了一个无所畏惧的人。
她曾认为,观看灾难爱情片的人通常都是在找虐,但只有通过那些虐,才能验证自己生活的美好。
生活爱情幸福,有时候也是需要对比的:瞧,他们爱情来得如此来之不易,我们和他们相比,要幸福多了。
2013年3月即将走近尾声,电影院里,经典音乐响起,以为不会再有触动,但阿笙眼睛还是很快就被温暖包裹。
她相信,那一刻依依住进了她的眼睛里。
屏幕上101岁的老者在镜头前娓娓道来,那些对年少的回忆,足以引起所有人的共鸣。
阿笙笑了,时光引人追忆,但也引人伤感。
影片结束,阿笙坐在电影院良久未动,恍惚中似乎有人在拍她的肩,侧眸看去,眼眶中终于漂浮出薄薄的雾气。
是依依。
一张素颜,笑容温暖,坐在她身边静静的看着她。
深夜电影院,她和依依共同沐浴在浅浅的光线里,仿佛被三月暖阳笼罩。依依伸手握住她的手,叫一声“阿笙”,和她拥有了最为恬淡的相处时光。
阿笙缓缓闭上眼睛,想起儿时一场大雨,她和她在放学的道路上手牵着手奔跑着,白球鞋溅起水花,溅落在裤管上的不是污泥和水渍,而是她们淡淡的欢笑。
阿笙伸手回握,抓在手心的是一把虚无的空气,她在这一刻终于绽放出微笑,在寂静无人的电影院里对依依轻声呢喃,宛如少女在诉说着属于闺蜜间的悄悄话。
她说:“谢谢你曾经来过我生命。”
……
回去已是凌晨,街道上路灯散发出明亮的光,在树木下留下斑驳的光影,并不刺眼。
“除了看电影,你还想做什么?”说话的是韩愈,侧脸看着阿笙时,眼神深邃,无意给她造成太大的压力。
对她,他可谓是在尽力讨好。
她说要看电影,他就让人去安排;她说想一个人,他就在外面等她,一等就是三个多小时。对待女人,他何曾纵容过?但对她,唯恐哪点做的不好,引她不快。
即便如此,依然未曾触动她分毫。
“我们离婚吧!”阿笙说。
韩愈身体一僵,下一秒,已经所有的坏情绪沉入深海,盯着阿笙,一双黑眸尤为逼人压抑:“除了这个,其他的我都答应你。”
阿笙扯了扯唇:“那算了。”
除了这个,她什么都不需要。
韩愈是想说些什么的,随便什么都好,但终是压抑了下来。
齐烈在前座开车,气氛太过沉窒,以至于就连呼吸也比平时浅淡了许多。
进入别墅区,齐烈远远看到有一辆黑色汽车停在了那里,车身旁伫立着两位男人,距离韩家别墅只有百米不到。
齐烈未曾多想,直到离的近了,看清站在外面的那人是谁,这才张着嘴,讶声道:“陆总?”
阿笙心一紧,透过玻璃窗朝四周望去,待看到那人,心里五味杂陈,分不清是欢喜他醒来,还是再见剧痛。
车身旁,陆子初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在夜色中尤为挺拔消瘦,他本是白皙的人,如今被暗夜晕染,再加上才刚苏醒一天有余,脸色可谓苍白到了极点,但一双眸子却散发出阴鸷的冷光。
陪同他一起来的人还有吴奈,扶着他,见有车辆驶来,拧了眉。
像这样的伤势,有几个人敢不要命的跑出医院?只有陆子初。
他在医院醒来出口第一句话是“阿笙”,周围人瞒着他,说阿笙在望江苑好好的。
欺骗一时还可以,陆子初是何其精明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挣扎出院要找她,被吴奈拦住了,他说:“唐汐前两天陪阿笙回老家了,你出了这种事,阿笙在这里并不好。”
陆子初这才暂时安了心:“你把她接回来,就说我醒了,她怕是吓坏了。”
吴奈只得开车把阿笙带了回来,也怪他大意,刚入T市不久,就被几辆车拦着,眼见阿笙被韩愈的人带走,吴奈也不敢回医院,再有电话打过来,只说有事耽搁,还没出发……
注定瞒不长久,陆子初得知阿笙被韩愈带走,愤怒的扯掉针头,无力的双腿几乎撑不住他的身体重量,简单的站立姿势伴随着疼痛,额头直冒虚汗。
若不是手臂扫翻了桌子上摆放的物品,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只怕吴奈还不知道他竟这般不要命。
……
韩愈脸色有些难看,静静的凝视着阿笙,不紧不慢道:“他来这里,应该是想带你离开。”
“……”阿笙没接话,她在平复自己不稳的心跳。
韩愈语气淡淡的:“阿笙,我想听听你是怎么决定的?”
阿笙侧眸看着他:“如果我打算跟他一起离开呢?”
韩愈静默片刻,倏地笑了,笑容很沉:“如果你要跟他走,我不拦着你,但他会因为你身败名裂,你是我妻子,精神不太好,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执意带你走,舆~论或许不会指责你,但陆子初绝对会被人耻笑诟病一时。”
就那么看了他一会儿,阿笙终于移开眸子,伸手解安全带,“你一定很爱我,要不然怎么会这么舍不得离开我?”
宛如最平静的叙述,但话语间透露而出的讥讽却是那么显而易见。
韩愈眸色一沉,下车后绕到车门另一侧,直接打开车门,把阿笙拉出来的同时,不顾她的僵硬,把她搂在了怀里。
六年前,顾笙说他和她要彼此折磨一辈子。这才短短六年,离一辈子还很远。对她,至死不放。
阿笙抿了唇,这就是韩愈,前一秒可以对她宠爱有加,下一秒却会张开最狰狞的獠牙,试图咬死每个试图亲近她的人。
他要的是独占,哪怕她会因此伤痕累累也在所不惜。
他搂着她,姿态那么霸道亲密,无疑是在向陆子初示威宣战,阿笙愤怒的挣了一下,却被他搂的更紧了。
陆子初眼神较之之前更冷了,迈了一步,脸上竟是惨白一片,他站在原地,伸出手,声息虚弱:“阿笙,你过来。”
远离情爱,只为自己活
这一幕对峙和多年前那一幕何其相似。
那一夜,韩愈的目光也像陆子初如今这般阴鸷,韩愈说:“你过来,我带你回韩家,或是回学校。”
韩愈说:“顾笙,你跟我走,我……不欺负你。”
骄傲如韩愈,说这话时竟然语带请求。陆子初当时站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盯着韩愈,目光清寒一片。
后来的后来,当初信誓旦旦说不欺负她的人,却是伤她最深的那个人铫。
时光流逝,身份反转,现如今站在她对面的人变成了陆子初。
他说:“阿笙,你过来。诵”
没有请求,没有任何伤痛,仿佛所有的爱恨痴缠全都被岁月沉淀,不逼迫,只是再平淡不过的叙述着。
这个男人已经习惯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完美的伪装自己,夜深人静回到寂寞的屋,喜悲自知,无人诉说,更加无人温暖,于是时间长了,手跟心一样逐年寒冷,再也没温暖过。
19岁那年,她为了陆子初,拒绝了韩愈;27岁,她问自己,难道她要故技重施,拒绝眼前这位被顾家和她伤透了心的男人吗?
他们是生活无名客,有人在颠覆生活,有人正被生活颠覆。
年少的时候,谁不曾为了爱情奋不顾身?长大后却开始踌躇犹豫,不是没了最初的勇气,不是不爱,而是多了考量和理智。
这份理智和考量,足以勒死她的爱情。
“子初,缘尽于此,你我善自珍重。”说这话时,阿笙的声音变了调,但嘴角却诡异的绽放出微笑,那笑宛如午夜绽放的昙花,惊艳脱俗,孤芳自赏。
别墅区种植了很多梧桐树,枝叶悄无声息的舒展着,抬头望去,厚压压一大片,仿佛承载了太多的前世今生。
不远处有笑声传来,竟是陆子初,那笑有着间歇的停顿,虚弱空洞。
沉静的眸盯着阿笙,眸子下有淡淡的阴影,他问:“什么叫缘尽于此?什么叫善自珍重?我听不懂。”
阿笙静静的站在那里,四目凝定,他依然是陆子初,倨傲淡漠,但那双眸子却承担了太多,太多……
小时候,阿笙长了一颗智齿,影响了吃饭,那颗智齿刚刚长出来,但每天都要经历疼痛,父亲带她去医院拔牙。
麻醉的时候,似乎无关痛痒,但麻醉药性过去,竟是疼的钻心。
她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痛可以高过拔牙之痛,但记忆汹涌而来的那一刻,她才明白现实远比幻想破灭还要来的残酷。
拔牙的地方早已不再痛,但心却开始有了某种久违的颤痛。
她站在原地不动,陆子初呢?竟然一步步走向她,拒绝吴奈搀扶,执拗虚晃的脚步,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07年小年夜,我在人潮中看到了你,追着你连续走了好几条街,停在“如果?爱”餐厅门口,才发现我看到的只是一场幻觉。
——我所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我去上班,你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照看好家里的花花草草,中午、晚上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吃饭。饭后牵手散步,过最平淡的生活。
——04年认识你,从此变成了一个残废的人。你以为一句“缘尽于此”,一句“善自珍重”就能让自己忘了我吗?
他已扣住她的手腕:“顾笙,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阿笙手指发颤,似乎痛苦积压到了极点。
韩愈脸色岂止是用“难看”两字就能形容的?
他抓着陆子初的手臂,宛如私有物被人觊觎争抢,眼神冷戾:“你和她的一段情我都知道,但都是过去式,现如今你当着我的面说出这种话,你觉得合适吗?”
似是一场最为僵滞的持久战,韩愈看着陆子初,陆子初看着顾笙,而顾笙呢?身旁和面前那两道高大的身影在夜色里宛如阴影笼罩着她,偶尔有光线落入她的眼中,仿佛有鸟群飞过,寂静无声。
“让我跟他单独待一会儿。”良久阿笙开口,话是对韩愈说的,却对陆子初浮出一抹笑,犹如初见,温润如水。
一句话,犹如判定了死刑。
陆子初身体一僵,脸色发白,手指关节一寸寸松开了她的手腕。
闻言,韩愈亦是眸色一闪,不过转瞬间就恢复了如常神色,手从阿笙肩上收回来,转身离去,声音远远传来:“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在外面停留时间太久。”
……
汽车后座,阿笙声音寂静:“那天和翟总夫妇去餐厅吃饭,我看到他们手里戴着婚戒,我忽然想起我和你也曾有那么一对银戒,里面刻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记得你把它戴到了我的脖子里,后来却不见了……”她说着,转眸看着陆子初,他靠着后座,脸上毫无血色。
她抿了唇,抬手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那里有着显眼的淤青。
阿笙指腹划过他修长的中指关节,轻声道:“你的戒指呢?”
“……”他没说话,却反手一握,生病的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那么用力的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阿笙眸色恍惚:“你把戒指归还给我的时候,‘执子之手’四个字上面还能看到干涸的鲜血,我在想你当时摘掉戒指的时候,该有多愤恨啊!”
陆子初身体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阿笙,声音沙哑:“你……”
“是,六年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只这么说着,就有泪扑簌簌的落下来,砸落在他和她的手背上:“顾家对不起你,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怕见到你;以前每次想起你的时候,我都很快乐,但现在面对你,我却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恨不得拖着我母亲在你面前自杀谢罪……”
陆子初额头有着细密的汗,紧紧的握着阿笙的手,心仿佛被人揪了起来,痛的无以复加。
他总以为只要牵着她的手,哪怕前方是死胡同,依然可以闯出一条路来,但她却说她的痛苦来源于他,还有比这更无力的事情吗?
“阿笙,你希望我怎么做?”他说着,清隽的容颜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试图抚平她的喜悲,低头看着她:“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喉间一窒,终究没能说完。
阿笙把头靠在他肩上,仿佛年少时,声息缠绵,“视我如陌路,忘了我。”
他沉默许久,方才道:“好,好……”那声音完全不带人类情感,却在她抬头离开他肩膀时,忽然用力把她抱在怀里,那么紧,不在乎是否会积压到他的伤口。
足足十几秒,他才自嘲出声:“阿笙,我多怕伤了你。”
……
夜色中,她看着渐渐驶离的汽车,良久伫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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