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奇心中好不诧异,弄不懂甚么是物质、精神双重报答?
淳于琬幽幽又道:“我在这‘金瓶古洞’中等了数日,你果然寻来,足见你对我确实关怀备至,一片真情,也越发坚定了我的尽量报答之念!”
司空奇见淳于琬一再声称感激自己对她的一片真情,心中自然也颇觉安慰!
淳于琬微叹一声说道:“一只上载‘金瓶三艺’的‘双耳金瓶’、三块‘龙涎化木’、以及一张‘小金弓’,三根‘小金箭’,是我根据‘藏珍图’,在此寻得的几件‘金瓶尊者’遗宝,虽然全数送你作为物质上的报答,总觉仍嫌不够,只好在‘精神’方面,对你多加补偿!”
司空奇若非口不能言,早已连声追问淳于琬,到底打算在“精神”方面,给自己甚么样的补偿报答?
淳于琬中了“三日失魂丝”剧毒,虽已服食“晶茎七叶芝”,但因时间延误,效力大减,以至无法恢复中毒以前的所有记忆!
但她虽昧于过去,但对现在、将来,却无影响,灵心慧质,仍属绝顶聪明!
司空奇口不能言,心中所转念头,居然已被这位冰雪聪明的“碧目魔女”猜透!
淳于琬目中的淡碧神光一转,向司空奇微笑说道:“司空兄,你如今所欲得悉之事,定是想知道我对你的‘精神’方面,如何补报?”
司空奇心中又是佩服,又是好奇地,等待“碧目魔女”淳于琬说出这桩答案!
淳于琬先是微微一叹,再是盈盈一笑,然后幽幽说道:“我认为最好的报答,便是称心如愿,使求仁者得仁,求义者得义,赠宝剑于烈士,进红粉于佳人!”
这几句话儿虽使司空奇听得有点莫测高深,但淳于琬以下继续所说的话儿,却使他喜心翻倒!
淳于琬在语音略顿以后,又复嫣然一笑道:“换句话说,对于你的殷切关怀,一片真情,我觉得别无更好的报答方法,只有永结同心,委身相事!”
这“永结同心,委身相事”八字,听得司空奇的一颗心儿,腾腾腾地,几乎跳出了腔子以外!
淳于琬毫不羞涩地,目闪神光说道:“我因容貌已毁,本不欲再与你相见,如今作了这种决定,完全是感君深情,并觉得能够嫁给‘金手书生’司空奇,也是三生有幸!但你却千万不许嫌我丑!”
司空奇见淳于琬居然真肯嫁给自己,不禁觉得四肢百穴之间,舒畅无比,仿佛比吃了一粒仙家“大还丹”,还要来得好过!
淳于琬继续笑道:“对于我容貌已毁的缺憾,我已设法补救,制作了一副比我原来容貌更美的人皮面具,才好在与你这风神绝世的‘金手书生’并辔江湖之际,替你撑撑场面!”
司空奇苦于有口难言,否则定会答以,漫说淳于琬容貌受伤之事,还可设法治疗,便算她天生丑得宛若无盐嫫母一般,自己也决不舍有半点嫌恶之意!
淳于琬伸手指着“金瓶古洞”后面方向说道:“在这‘金瓶古洞’后的小峰头上,还有一座洁净石洞,我打算在那座洞府之中,与你缘识三年!如今且先行一步,略加布置,以添情调,你等血脉流通!身能行动之后,立即前来便了!”
说完,便飘身走出秘洞,不再对司空奇加以理会!
司空奇此时,在心中狂喜之内,又添了一点恐惧!
他恐惧的是淳于瑰未必能如此大方,当真肯委身下嫁?会不会是虚言相戏?给自己来了一场空欢喜,却又海角天涯地,飘然远隐。
但这种恐惧念头,不久便告消失,因司空奇觉得淳于琬倘若不愿再理自己,尽可飘然而去,不必作甚戏言?
他判断淳于琬被自己深情所感,决心下嫁相酬之举,确系出于真诚以后,自然喜孜孜地,静待血脉流逼,便去了相思夙愿!
司空奇是当世武林中数一敷二高手,他深知要等自动解穴,尚有一段不太短的时间,自己必须好好利用这段时间,作一桩重大决定!
这桩重大决定,就是自己应不应该接受淳于琬这种委身酬情之举?
若在平时,司空奇决不会接受淳于琬骤然下嫁之举!因为一来彼此相识时日不多,二来淳于琬身中剧毒,尚未全去,失去以往记忆!
在这种情形之下,结为夫妇,似乎既有挟恩求惠嫌疑,又有乘人于危顾忌,自非司空奇这等胸襟磊落的侠义男儿所愿为!他定会向淳于琬说明,彼此先结为好友,等设法使她完全恢复记忆,确实两情相合以后,在复缔定百年之好!
如此作法,光明正大,宜于平时,但目前却是一种异常情况!
异常情况的关健,就是淳于琬容貌受了损伤!她方才已有情自己,千万莫嫌她丑陋之语,自己倘若不接受她这委身盛意?她必会认为自己是嫌她已非昔日容光,而加饰词推托!
淳于琬如今是双重失意的伤心人,伤心量需要的是同情慰藉,最不堪的是伤心之上,再加伤心!
司空奇暗自盘算一番,终于对这桩重大之事,作了重大决定!
他决定宁可使自己暂时蒙受乘人于危的冤枉,也不能使淳于琬在既中毒,又毁容之下,再复有所伤心,柔肠寸断!
换句话说,司空奇是决定以下地狱的心情,去往另一石洞之中,享受那场甜中带苦的飞来艳福!
决心既定,血脉也通,司空奇缓缓站起身形,略为活动四肢,便走出这“金瓶古洞”!
出了这洞以后的第一件事儿,自然是寻找那洞!
果然,“金瓶古洞”之后,有座小小峰头!小小峰头之上,有个洁净石洞!
司空奇刚刚走到洞口,便觉自己的一颗心儿,在“扑腾、扑腾”地,不住狂跳!
他这心耽之因,是充满了一种矛盾性的恐惧!
甚么叫矛盾性的恐惧?就是司空奇既恐惧“碧目魔女”淳于琬不在洞内,又恐惧她,真在洞内!
倘若她不在洞内,则莽莽天涯,茫茫海角,伊人倩影,何处追寻?
倘若她人在洞内,则英雄难过美人关,必使自己在品格上,留下一些不算污点的污点!
尽管司空奇在心跳,尽管这位“金手书生”在怀着矛盾性的恐惧,但丑媳妇终虽不免要见公婆,他还是战战兢兢地,走入这石洞之内!
果然淳于琬所言,这石洞极为洁净,打扫得纤尘不染!
洞中甬道之上,并列着两扇圆门,也就显得是这洞中有两间石室。
司空奇刚走到第一间石室门口,便又是一阵剧烈心跳!
原来室中有位绿衣女子,正坐在榻上,自行梳理她那其长过腰的如云秀发!
虽然这绿衣女子,是背对石门面坐,但美人背影,亦具风神,而那种绝世风神,更系司空奇朝思暮想的。他一望即知,这坐在榻上梳发的绿衣女子,正是“碧目魔女”淳于琬!
淳于琬听司空奇的脚步之声,便曼笑声道:“司空兄,你来了么?”
司空奇此时胸中真如小鹿乱撞,强自镇定心神,笑声答道:“淳于姑娘……”
这淳于姑娘四字方出,淳于琬便接口笑道:“司空兄,我如今已是你的人了,你何必还用这极为生分的‘淳于姑娘’称呼,从今后叫我‘琬’妹如何?”
司空奇简直有点意迷心醉,骨蚀魂消,立即敬遵芳命地,改口叫道:“琬……琬妹……”
淳于琬失笑说道:“奇哥哥!不,这‘奇哥哥’的称呼,虽然亲热,却有些肉麻,我还是叫你司空兄,来得顺口一点,男婚女嫁,是天经地义,人之大伦,你这位久经大敌的‘金手书生’,怎么竟紧张得语音发抖呢?”
司空奇一面走进石室,一面俊脸通红地,力加慎静答道:“我……”我不紧张!”
可笑这位“金手书生”虽已勉力镇定,但语音中却仍有些颤抖意味!
淳于琬仍自背着身儿,娇笑说道:“不紧张就好。司空兄,你看我的背影美么?”
司空奇闻言,目注她那俏美背影,由衷赞道:“美!美极了!修短适中,纤织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淳于琬“哟”了一声笑道:“司空兄,你竟把曹子建的名句,搬来对我赞美?但我背影虽还美好,面目却丑得太可怕了!”
司空奇把语音放得特别量柔地,向淳于琬安慰说道:“琬妹,你不要为容颜被毁之事,过分耿耿于怀,须知相爱好景,只在一生,百岁夫妻之中,能有几多光阴,是彼此朱颜绿鬓呢?”
淳于琬凄然说道:“司空兄,你讲得虽属至情至性,但请你看看我如今业已成了一副甚么样儿?”语音一了,这才缓缓回身,与司空奇对面面坐!
原来“碧目魔女”淳于琬那张俊美脸庞上,如今已有三四道紫黑斑痕,确实极为丑怪!
但司空奇因曾在“泰山”秘洞,眼见“紫衣罗刹”秦凌霄于“紫龙碑”前,身遭惨祸,对淳于琬容颜被毁,早有预料!故而虽见她已非昔日容光,却并不奇怪,反赶紧走到榻前,偎着淳于琬坐下,向她柔声安慰道:“琬妹,我在回转泰山秘洞后,见你不辞而别,便猜出你定是妄动‘紫龙碑’,在容貌上,受了甚么伤损。但琬妹尽管放心,我认识一位盖世神医,名叫‘补天圣手’诸葛松波,等我们前行‘小孤山’,赴毕‘江心毒妇’欧阳美的‘四绝争尊大会’以后,便去拜谒诸葛松波,请他施展回天手段,定可使你恢复昔日容光呢!”
淳于琬心中一酸,凄然泪落地,摇头苦笑道:“司空兄你不必骗我,也不必故意对我安慰!我的脸儿,已经变成这样,哪还会……”
司空奇不等她往下再说,便自接笑道:“琬妹不要不信,我曾见诸葛松波因一位美女的脸皮被药物薰黑,遂替她在臀部设法挖了一片皮肤,移补脸颊之上,结果竟天衣无缝!”
淳于琬摇头说道:“我不信那诸葛松波,真能有如此高明手段?”
司空奇笑道:“我也知道琬妹难信,但日后前去一试便知!否则,这位诸葛松波,怎会被称为‘补天圣手’呢?”
淳于琬略拭颊上泪痕,含笑道:“司空兄,你应该对我道喜!”
司空奇愕然问道:“琬妹有了甚么喜事?”
淳于琬笑道:“我根据‘藏珍图’寻得了一笔巨大宝藏,如今可称为敌国之富了呢!”
一面说话,一面伸手入怀,取出大把夜光珠、猫儿眼等罕世珍宝,扬眉娇笑道:“象这样的珍奇瑰宝,足有好几箱呢!”
司空奇接将过来,略一把玩,点头含笑道:“我们武林人物,对于‘钱财’二字,虽然看得极轻,但既有大批珠宝在手,万一遇上甚么水旱奇灾,用以变卖金银,周济百姓,也是莫名功德!我确应该向琬妹道贺的了!”
“司空兄,钱的魔力极大。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便仗恃富有资财,才作成一件理想大事!”
司空奇讶然问道:“琬妹作了甚么大事?”
淳于琬笑道:“我打听出苏州有位名叫陆昭昭的年方双十女侍,姿色之艳,可称为‘当世第一美人’!遂以一些珠宝,换了千两黄金,去到陆昭昭的所在戏班之中,向班主将她买了下来!”
司空奇笑道:“琬妹挥手千金,为了一位可怜名伶,脱籍赎身,确是大义之举,但不知你买那陆昭昭……”
淳于琬接口笑道:“因为陆昭昭美绝当今,我才要买她那副美好脸皮!”
司空奇听得大吃一惊说道:“琬妹,难道你竟要设法把那陆昭昭的面皮剥下,做成一副人皮面具?”
淳于琬摇头笑道:“司空兄猜得大致不差,但略微差了一点,我既无法把那陆昭昭的美好画皮,生生剥下,也不会如此残忍呢!”
司空奇皱眉问道:“琬妹,适才不是说因陆昭昭美绝当今,才要买她那副面皮!倘若不……”
淳于琬嫣然一笑,截断司空奇的话头说道:“司空兄有所不知,我以千两黄金,替陆昭昭赎身脱籍以后,便把她从‘苏州’带到‘无锡’,又以千两黄金,雇请‘无锡’的一位塑容圣手,使陆昭昭的绝代容光,作为模型,塑造成一副极为美妙精巧的人皮面具!”
司空奇知她用心良苦,不禁感动得拉着她的一双玉手,摇头叹道:“琬妹,你……你真是用心太苦,其实我承你垂青不弃允结同心,业已感激得渝肌浃骨!在我眼中,你面颊上虽有疤痕,仍比西子美百百倍,哪里还需费尽神思地塑制人皮面具!”
淳于琬一双妙目中,泪光微转地,含笑说道:“司空兄,你的想法,虽有你的立扬!但我的做法,却也有我的道理!我如今把这副费了千两黄金,及一片苦心,所塑制的人皮面具戴起来给你看看!”
说完,果然取出一副精巧美貌无比的人皮面具戴上,向司空奇微笑说道:“司空兄你看,那陆昭昭是否不负美绝当今之誉?我戴了这副人皮面具以后,与你同舟并辔,游侠江湖,才不会使风流俊逸的‘金手书生’有减光雄!”
司空奇目注淳于琬,凝视有顷!
第七章 绿林大会
淳于琬佯嗔说道:“你看什么?”
司空奇扬眉笑道:“琬妹!我们已经是天荒地老,永不分离的恩爱夫妻,你还不许我看你么?”
淳于琬娇笑说道:“你要看便看我的眼睛!”
司空奇闻言,便向她脸上看去!
四目一对,司空奇忽觉淳于琬目内碧光湛然,不禁失声说道:“琬妹,你方才不是业已说过不对我施展‘碧目魔光’么?如今怎又眼睛发绿了呢?”
淳于琬娇笑说道:“奇哥哥不要多话,你如今业已扫顺我‘碧目魔光’之下,你要听从我的一切号令!”
淳于琬双目中碧光更浓,觑定司空奇,以一种异常柔媚低沉的语音说道:“奇哥哥,如今‘金瓶洞’中,又来对头,我去看看是甚么人物?你则乖乖睡在此处,歇一会儿!”
司空奇摇了摇头,仿佛不愿休息,也要同去!
淳于琬“哼”了一声,沉声说道:“奇哥,你要乖乖听话。怎又不服从我的命令了呢?”
司空奇对淳于琬呆呆看了一眼,果然躺在榻上,遂摇头一叹,扯过一幅薄被,淳于琬替他盖好,自己取了那柄“五丁神斧”,走出洞外!
这时,“金瓶古洞”之中,果然又来了两位武林人物!
一位是南七省绿林道中的有名煞星,“瘟皇手”贺麒!
另一位则是久隐东海,新近被“神力活佛”达空大师派遣“瘟皇手”贺麒把他请出,井担任“南七省绿林总寨”护法的“九环夜叉”贺明楼!
贺明楼本是贺麒的远房族叔,故而一请就来,并在路过“鄱阳”之际,听说“金瓶洞”内,有罕世奇珍,遂顺便略加探望!
他们进洞之时,毫无所阻,但也寻不到任何珍贵的罕世之物!
“九环夜叉”贺明楼,与“瘟皇手”贺麒,失望之余,正待出洞,却发现门已被“碧目魔女”淳于琬堵住!
淳于琬冷然问道:“你们两个,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贺麒对于如今这位“碧目魔女”淳于琬,自然无法认出,遂“哼”了一声,扬眉说道:“女娃儿是仗恃何人势力?说话如此狂妄?我们倘若真是孤魂野鬼,你便要吃不了兜着走!”
淳于琬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你们纵然如今不是是魂野鬼,等一会儿,也必会变成孤魂野鬼!”
“九环夜叉”贺明楼功力又高,人也比较阴沉,他见淳于琬气宇出众,神情太傲,遂只把双眉紧蹙,暗中对她打量,并不直接答话。
但“瘟皇手”贺麒,却一向称霸绿林,凶横已极,若非为了淳于琬是个美似天人的绝色少女,早就勃然动怒,辣手相加!
故在听完淳于琬第二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