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碗中的浓汁稠而且香醇,但比这更要令人感受贴切的,却是那股子亲慈的关爱与顾惜,
这不止是香醇,尚有着无可比拟的深挚及温馨。
又用一块白色丝巾替展若尘拭浮唇角的渍痕,金申无痕安详的道:“想吃点什么,随时
告诉他们,但记得不能太贪嘴,怕你的肠胃一时还消受不了;我派得有两个人专门侍候你,
别看我们这是在避难,-应物品都还不算缺。”
展若尘的精神比刚才又好了些,他道:“这个山洞,楼主,莫非早就准备着万一之需?”
点点头,金申无痕道:“不错,这也算是我们在危急时一处秘密隐藏的所在,一般日常
食用物品,早有储备每三个月一换,都由十卫暗中负责主事……”
提到十卫,展若尘不禁一阵戚然,他垂下目光,伤感的道:“楼主,简叔宝简兄与易永
宽兄……”
金申无痕平静的道:“我知道,而且我也亲自参加了他们的葬礼,目睹他两人入土。”
展若尘沉重的道:“我对不起他们二位,楼主,我未能尽责掩护他们……”
金申无痕正色道:“不要这样说,若尘,你已经竭尽全力了,没有人--包括你自己,
还能再对你做任何苛求,你为‘金家楼’,为了我们,付出已是太多,这将不是我们用某种
有形方式可以补报得了的;‘大金楼’殿后创敌之战,我对你们最大的祈望,井非什么胜负
之争,我只盼你们自己照应自己,给我活着回来……”
无声的叹了口气,展若尘道:“假如不晕尤奴奴,与她的两个师弟突然赶到;楼主,简
兄和易兄便不一定会遭致不幸。”
金申无痕道:“凡是冥冥中皆有定数,他们两个,大概也是命该如此;若尘,而且这才
只是个开头,往后会有不少类似的不幸发生,正如你先前所说,天下没有恁般便宜的事,好
处全叫我们占了,这原就是一场血腥的杀戈,生死的拼斗,在大家的心理上,早该有着承受
打击的准备!”
低叹一声,她又沉沉的道:“简叔宝与易永宽的战死,也算是死得其时,死得其所了;
自从他们投效于我,更加入十卫的那一天开始,这样的结局,便是他们一致寻求的终极目标;
尽以全忠,向来是十卫的最高原则。”
展若尘道:“我看得出,楼主,他们全能做到这原则!”
默沉半晌,金申无痕又道:“方才你说到尤奴奴及她的两个师弟,若尘,尤奴奴的功夫
到底如何?”
展若尘略略昂起头来,用比较清晰的语声道:“尤奴奴的一身本领果然精湛诡异,她除
了本身禀赋极佳,临阵经验丰足之外,所怀之艺业也与众不同,别具一格!”
金申无痕十分注意的道:“怎么个与众不同,别具一格法?”
展若尘道:“她可以在瞬息之间,将内力贯注于任何物体之中,从而制敌伤人;此外,
她的武功路数迥异于一般的招式,她能自身体各个部位发挥攻击效能,她反应快,动作猛,
有许多出人意表的杀伤手段!”
“哦”了一声,金申无痕道:“这么一位人物,却也未能占了你的上风,若尘,你的修
为确已超凡了”
展若尘坦然道:“我能赢了尤奴奴,不纯是武功上的对比,在某些方面,她的底子较我
要来得厚实,若是单凭功力硬拼,恐怕我犹要伤得重些!”
金申无痕讶异的道:“此话怎说?”
展若尘苦笑着道:“其中有着几分侥幸,最重要的是,斗力斗命之外,也有着斗智的成
分;我们各在所学上展现狠招杀着,各倾所能,就在这中间,我有意让尤奴奴形成一种错
觉。”
金申无痕极有兴趣的道:“错觉?你让她形成哪一种错觉?”
展若尘道:“在缠战的过程中,我在形象上尽量表现出业已发挥了我能力及技艺的全部,
也就是说,我最大的本领亦止于此了,然后,我使他们认为我最高的杀着,只是那招久已失
传的‘刃叠浮屠’,我有意炫弄这招刀法的凌厉,增强它在光与影上的强烈效果!”
金申无痕忙道:“后来呢?”
润润嘴唇,展若尘道:“尤奴奴全神注意我那‘刀叠浮屠’-招施展--而且,我判断
她已有了躲避甚至反击的方法,但我一直没有在与她拼搏的时候使用这一招,我在紧要的关
头用了另一招刀法,另一招尤奴奴毫未联想到的,威力比之‘刃叠浮屠’绝不稍逊的刀法,
那也是失传已久的古刀法之一--‘幻生两魄’!”
金申无痕振奋的道:“你果然赢了!”
展若尘的语声很平静,毫无得意或欣悦的味道:“我伤了尤奴奴一只眼,她那只眼,恐
怕再不能复原了。”
金申无痕赞道:“干得好,若尘,这将给他们一个教训……一个惨痛又悚懔的教训!”
轻轻摇头,展若尘道:“我是占了一点便宜,但楼主,这点便宜也来之艰辛,我是先用
自己的血肉垫换而得,如果遇到相似的情形,就不一定仍有恁般的好运了!”
正视着展若尘,金申无痕慎重的道:
“一场有关生死的搏杀,不错,我们不能排除‘机运’的微妙影响,可是若尘,那不是
最重要的;亦非绝对可恃的,武士的成功,肇因还是在于他本身的艺业修为及胆识上,你必
须记住,你能战胜尤奴奴,主要是因为你精湛的功力与不屈的斗志!”
展若尘沉思了一会,道:“我想,多少也有点这样的成分在……”
金申无痕道:“不只是‘多少’而已,这是主要的原因,若尘,自信的解释,要超越狭
义的‘自大’感,它就该是一种坚毅的,执着的成功意念才对!”
笑了笑,展若尘道:“楼主的意思.我明白。”
坐直了身子,金中无痕又道:“那‘山魅’句未全,‘流星’巴锐二人的本身,想也够
瞧吧?”
展若尘道:“都算得上是好手,尤其他们那股子狠劲,不折不扣的是他们混世面的本钱;
至少两个人皆有一项特长--到了该拼的时候,他们全会毫不迟疑豁出命来!”
金申无痕道:“他们终于淋漓尽致的发挥了他们具有的这项特长了……”
展若尘有所感触的道:“他们发挥到点滴不遗……楼主,为了某桩目的,尽管这桩目的
的本质如此龌龊,一个人仍能坚持到底,永不回头,其决心与意志仍是足堪钦佩的!”
金申无痕冷笑道:“但动机和起意的邪恶,却会令人唾弃鄙夷。”
展若尘道:“争的原也就是这个,楼主。”
金申无痕沉缓的道:“这人间世上,公理与公道往往会被抹煞--被一种既成的形势所
抹煞,若要伸张正义,明辨是非,就必须辜力量扭转乾坤,推翻那既成的形势,从而才有黑
白清浊之论;若尘,这样做,少不了托重肯于牺牲及承担的人,‘金家楼’本身责任所在,
固然当仁不让,但却更要得到似你这种血性汉子的支撑!”
展若尘平静却严肃的道:“我一直都没有退避或犹豫过,楼主,不但开始迄今,而且我
会为‘金家楼’撑到最后!”
金申无痕悠悠的道:“我怎不早遇到你?否则,这场灾祸业已消弥于事前亦未可定……”
柳残阳《霜月刀》
第四十四章 石穴盈馨
展若尘低声道:“楼主太高看我了,世事难料,假如我早攀上‘金家楼’的渊源,也可
能把情况弄得更糟……”
和悦的一笑,金申无痕道:“你不是那种人--那种把事情弄得更糟的人;这一生中,
我看人固然也有走眼的时候,不过大多数还相差不远,若尘,你就是我一直要找的那一个,
我的标准,你几乎是十全十美,无懈可击了。”
突然觉得背脊上沁出一股冰寒,展若尘的心腔子在收缩,他的表情也难以控制的变得僵
滞--他似是又看到了金少强那张血污的面孔!
金申无痕关注的问:“怎么了?若尘?你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深深吸下口气,展若尘涩涩的道:“没有什么,楼主,我很好……”
金申无痕爱惜的道:“要是觉得不熨贴,就马上讲,别硬撑着自己找罪受,你看你,脸
色这么灰白,脑门子上的冷汗都透出来了,连呼吸都有些浊重啦……”
展若尘赶紧挤出抹笑意,道:“真的,楼主,我真的很好,只是伤口在刚才忽的抽痛了
一下……”
金申无痕道:“我看得找他们来替你看看--”
连连摆手,展若尘道:“不必相烦,楼主,我受过伤,明白创处的某一项反应是否严重,
方才的抽痛不关紧要,楼主尚祈宽怀,现下已经好了。”
金中无痕无奈的笑道:“你真像个怕吃药的孩子一样--好吧,我就相信你所说的,但
愿确然不关紧要才好。”
展若尘问到另一个题目上:“楼主,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可已决定?”
金申无痕蹙着眉道:“日前尚在筹议中,最快也要等你们伤势痊愈了方能再行下一步,
你知道,除了你受创甚重之外,我哥哥也伤得不轻,其他轻重伤的人亦不少,这样一来,影
响战力太大,在现下的情势里,越发不易贸然行动。”
展若尘道:“如果要等我们伤势恢复之后方可有所行动,只怕旷日耗时,坐失良机……”
摇摇头,余申无痕道:“不然,人手的整备充足最为重要,否则实力单薄,对讨逆惩奸
之举更加艰围,我宁可多等些日,也不愿鲁莽冒险,何况我尚须借此间隙.设法招集一下失
散的弟兄和仍旧忠于‘金家楼’的人--若尘,你不要忘记,我们反击叛逆的机会并不多,
如一次不成,还有没有第二次,可就难说了!”
展若尘道:“事实上我们也必须一击功成,对方不会容我们再有圜转的余地,而我们预
计中的折损,恐怕也难有第二次复仇雪耻的力量了!”
顿了顿,他又道:“楼主,我认为我们致胜的希望颇大……就以我们目前的人手来说,
要的只是个一条心!”
金申无痕笑道:“你真如此自信?”
展若尘也笑道:“正如楼主先前的教示--我们应该具有坚毅的,执着的成功意念才对;
我怕拖久了形势生变……”
金申无痕道:“至少也要等你们养好了伤,若尘,我不能叫你们带着伤上阵,这不光是
为了你们,也为了整个行动的配合。”
略一迟疑,展若尘道:“楼主,依楼主的看法,‘金家楼’内外尚会有多少忠耿之士来
归?”
苦笑着,金申无痕道:“难以预料,但总会有人跟来就是,我不相信单老二有通天的本
事,能把我‘金家楼’所有心向楼主的弟兄一网打尽!”
看了看山洞四周,展若尘道:“那些忠于楼主的人,他们找得到这个地方么?”
金申无痕道:“找不到,‘驼虎岗’的这个山洞, 十分机密,只有我及十卫知道,连
金申两氏的族人,都对此处讳莫如深,不甚了了。”
展若尘不解的道:“那……逃出魔手,不甘附逆的一干人,又到何处与我们会合?”
金申无痕道:“有地方;‘金家楼’在多年以前,为了预防大变,即曾给各级把头以上
的弟兄,分别指定个避难隐藏的所在,这个所在每人不同,且列入绝对机密,彼此不得泄漏;
当初有此措施,就是防备内奸叛逆暗中通敌,破坏忠贞力量之再结合。这法子多少年来一直
未曾用过,此事之前,找还以为永远不会用上……”
展若尘道:“倒是个非常缜密有效的法子,足见楼主与老爷子深谋远虑,早已防微杜渐,
未雨绸缪于平时,但愿‘金家楼’贵属下,不曾日久疏懈,彼此泄了秘密才好……”
金申无痕叹了口气:“这个方法的本身十分严密可靠的,它只有纵的联系而没有横的贯
串,彼此虽乃伴当,却彼此全不知道对方危难时的藏身所在,只有‘金家楼’的最高首脑才
通盘掌握,明如观棋,怕的就是某些人太平粮吃久了,不知不觉的漏了口风,这便替他自己
及整个组合种下灾祸啦!”
展若尘深思着道:“这种情形只怕不免,而单慎独既是早就存心叛变,对某些不甘驯服
者自会多方设法剪除--摸清这些人的危难隐避处所,乃是其最后杀戮的手段;楼上,可能
有些忠贞弟兄业已在他们躲藏的地方遇害,亦未可言!”
金申无痕沉沉的道:“希望这样的不幸能减到最少--我祈求他们都会格遵谕令,守口
如瓶!”
展若尘道:“楼主可已振人出去与他们联系?”
金申无痕道:“业已派出去了,不出三两日,便会有确切的消息回来。”
想说什么,展若尘嘴唇蠕动了一下,又忍住没有开口。
微微一笑,金申无痕目光锐利的道:“若尘,你必是想问我派了些什么人出去担负这桩
任务?以及派出去的人是否够得上精明干练?”
展若尘坦然道:“正想禀明楼主,因为这件联络工作非同小可,稍有疏失,我们局促洞
穴之内,便不啻网中之鱼,极易为敌堵截圈牢!”
金申无痕道:“你是多虑了,我派出去联系的人,乃是十卫中的公孙向月、平畏、韩彪
三人,他们不但个个头脑清楚,反应敏捷,尤其忠贞性更无可疑.他们会懂得如何趋吉避凶,
达成目的,既便万一不幸为敌逆所乘,对方也休想逼得他们一个字出来!”
展若尘道:“原来楼主派去的是十卫中的三位兄台,以他们三位的人才,当不至有所失
闪……”
金申无痕笑道:“小伙子你的顾虑颇称周详,但别忘了我一向的思量亦极细密,我老了
是不错,却不到老得糊涂的地步,事情的轻重缓急,人手的适当调遣,我还是一清二楚,明
明白白哩……”
展若尘忙道:“楼主言重了……”
一个粗重的嗓门,经过石壁的回音折射过来:“大妹子,大妹子,展若尘醒过来不曾?
你怎的一头钻到这边就不见人啦?”
金申无痕没好气的回答道:“你轻点行不行?一天到晚就听你在吆喝,也不知哪来这大
的精神!”
是申无忌,他挺着腰杆,大步走到近前,冲着平躺的展若尘龇牙一笑:“醒啦?这一阵
好睡,可觉得舒坦了点?”
展若尘努力抬了抬上身,笑道:“辱承关心,前辈,我觉得好多了。”
一手按住展若尘,申无忌道:“躺着别动;我说老弟,你这付身架骨,还真叫硬朗,若
是换了个人。挨上这一轮刀挑矛刺,不瘫上十三月五月才怪,看你,倒像没啥大毛病-样,
气色光润得紧,连说话也透出劲道盈足!”
展若尘道:“乃是楼主及各位照护周详之功。”
哈哈一笑,中无忌道:“不用客气,老弟台,我早就把‘大金楼’阻敌殿后的那段经过
说与我妹子听啦,全亏了你,要不然,我们几个岂不是通通应了那句熊话--二十年后又是
-条好汉啦?”
展若尘道:“只是略尽棉薄而已!”
申无忌嚷道:“差点赔上你这条性命,血糊淋漓的只落得半口气,这若还叫‘略尽棉
薄’,老弟,天下就投有‘全力以赴’的比如了,妹子,你说是也不是?”
金中无痕横了乃兄一眼:“尚用得着你强调?”
展若尘道:“你背上的伤,前辈?”
带着夸大意味的挺了挺胸,申无忌道:“这点皮肉小伤算得了什么?我老汉便比不上关
夫子刮骨疗伤的那等硬朗法,至少三刀六洞的剜剐还咬得住牙,不要紧,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