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疏忽了这些要节?不错,我也承认‘金家楼’派驻外地的人马我未能全部收归己用,但我
却早有了安排--凡是无可归服的,我已密令业已依顺向我的弟兄立加铲除,或者以煌煌明
谕指示他们远赴他处差干,亦有临时特赋其艰辛任务者,我敢说那干不开眼的东西,到今晚
之前,皆已遭到了他们无从想像的厄运,有的早已尸寒血尽,有的跋涉于层峰丛岭中,有的
恐怕正同某些不必要的险难在争抗,分身乏术,自顾不暇,何来余力回师相援?而待到大势
已成,便有那幸存余生之辈,亦是有心无力,徒剩嗟叹了!”
金淑仪脸上变色,尖声叫道:“单慎独.你这心狠手辣的奸贼--”
嘿嘿冷笑,单慎独傲然道:“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承受‘金家楼’的薰陶也有老长一
段时光了,我学得的不少,首尾难为的情况只会发生在那些三流龙套身上,而我,我是万无
一失的,我的智慧糅合了我的经验,使我清楚我该做什么,怎么做,自然,我更忘不了‘金
家楼’一贯的传说信条--稳、狠、独、绝!”
金申无痕道:“你学得好,单老二,独到之处,反倒使我也自叹弗如了!”
单慎独狠狠的道:“目前,我要对付的只是你们这批釜底游魂,金家遗孽,你们不用再
妄想奥援,不必再痴望奇迹,你们已经走投无路,濒临绝境,如若你们愣要顽抗,则‘大金
楼’破灭之时,也就是你们覆亡之际!”
金申无痕缓缓的道:“单老二,你的确做得很周密,若由我来干,也未必有你这样详尽
细致--”
单慎独大声道:“我是受之无愧--大嫂,是而你的位子你能坐得,我也不见得承受不
下!”
金申无痕道:“你只是跨上了台阶,单老二,我这位子,你连边尚未挨上,只这几步的
差距,你就要非常吃力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单慎独十分自信的道:“不会有你想像中那样吃力,大嫂,你将会发觉形势比你预料的
更为险恶,也就是说,你的霸业即将易主,早已脆弱到不堪震撼了。”
金申无痕道:“你盘算得倒很如意。”
单慎独道:“不,大嫂,这句话原该由我来告诉你才对。”
顿了顿,他又道:“我想,在你最后决定态度之前,我再向你揭晓一些什么,或许可使
你将利害得失重转一番--大嫂,这次的行动,我请到了许多外地的帮手,其中有‘鬼旋风’
史邦、‘落鹰掌’谷浩然、‘双绝剑’唐丹、,‘指西竿’庄昭、‘铁钩扁担’宝心泉、
‘鬼秀才’茅小川、‘仙人杖’杨钦、‘阴阳刽’吕欣、‘夺魄腿’马修平、‘流波刀’曹
鹏等位,尚有许多把子不及在此一一提出--”
转头望了望在他身侧的那两位艳丽女子,他又笑哈哈的道:“我几乎忘了,大嫂.忘了
向你引见这两位姑娘,她们一位是‘孔雀屏’白倩,一位是‘凤凰翎’舒亦萍;她们两位,
在本地不太出名,西陲一带却是稍有个万儿,提起‘扫天星’尤奴奴,大嫂总会有个耳闻吧?
尤奴奴便是她二位的恩师。”
尤奴奴是是个传奇性的人物,也是个恶名远播的妖邪之属,传闻中,她有一身干奇百怪,
却酷狠精绝的诡异武功,没有人知她的年纪,也没有人晓得她的出身,她不属黑白两道的任
何一边.她只是她--随兴所至,干她认为该干之事;多少年来,她有许多骇人听闻的行径
在江湖上流传着,这些行径与血腥脱离不了关系,而无论是不是她的手笔,却总附会于她,
因为她一向好杀,以她的理由做为屠杀借口,她更习惯表现她的杀人手法--被害者的天灵
盖都是破碎不全的。
她的朋友极少极少,仇敌却没有,她的仇敌全是死去的--她不喜欢让她的敌对者在成
为敌对的形势后多活上一时一刻,她每每迫不及待的追杀斩绝,而她的朋友又少,于是,她
就更神秘,更富传奇性了,几乎罕有认识她或见过她的人……
现在,尤奴奴的两个徒儿却在这里露了面,而且都是那么美艳,那么姣丽,更透着令人
心荡的那种妖媚,她们好纤弱娇俏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两上不谙武功的小娘子。
对着这两个像是不谙武功的小娘子,金申无痕毫无表情,尤奴奴的名声并没有惊动着她
--金申无痕了解她自己是什么样的角色,比起尤奴奴,她“金夜叉”的威誉不遑稍让!
单慎独咧了咧嘴,又接着道:“大嫂好定力,我业已报名的角儿大嫂既认为不值一顾,
我就再把圈子里心归向我的弟兄伙计们,给大嫂透露一点--”
金申无痕的音调,有些怪异的低沉,她半合着眼,徐缓的道:“希望在你点露那些与你
狼狈为奸的叛逆时,不要把一干堂而正之,忠耿不二的好兄弟也一竿子打进去,叫他们蒙冤
莫白!”
单慎独一派尊重的道:“我不需要这样做,大嫂,因为事情业已明朗化了……”
轻咳一声,他又接着道:“在大局揭晓,由暗而明之后,隐瞒与掩蔽便变为不当,那足
以令形势混淆,背向失真,对于忠于我方的人是一种损害,对那逆于我方的人亦是一种偏护,
这是颇不公平的,所以无须大嫂顾虑,你立时就会知晓‘金家楼’每一个人的底蕴!”
金申无痕有力的道:“对,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笑了笑,单慎独道:“不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但大嫂,我们对这两句话的观点与
立场,恐怕却有迥异的解释。”
金申无痕重重的道:“单老二,你可以连续你先前的话了。”
单慎独笑道:“是,大嫂--首先,我个人当然是难以与大嫂共处下去了,此外,老五
向敢也不惜冒犯大嫂,和我走上了同一条路……”
微微一震,金申无痕面上变****:“你是说,向敢也随着你一起反了?”
单慎独安详的道:“毫无虚假,对于大嫂你而言,这大概是一桩不幸的讯息。”
深深吸了口气,金申无痕强行平静着自己的情绪,她喃喃的道:“好……反得好……反
得好……”
单慎独又道:“在‘雷’字级的弟兄们里,‘三把头’‘仇手金刚’赵双福、‘六把头’
‘一盏灯’曲维堂,也都是我的人!”
金申无痕冷冷的道:“单老二,那‘九手金刚’赵双福,你还能把他从地下挖起来算成
一个‘人’吗?”
单慎独自若道:“这只是一张名单,大嫂,自然在起事前后免不了有所增减,难以一成
不变,但是,不变的却乃一个事实--无论生死,这些人总是,或曾经是我的同党!”
金申无痕唇角勾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单慎独接着道:“至于‘电’字级的各位把头呢?人数就更多了,其中的三把头‘小张
飞’周秀、五把头‘隐枪’白镐侯、六把头‘回指神通’苟琛等都是,‘月’字级的二把头
‘游蚊’丘哲、五把头‘过山吼’常少荫亦乃我们的同路伙伴;‘星’字级的大把头‘赤眉’
鲁上远、三把头‘铁戟’应忠、六把头‘地溜子’魏铨也都是自己人,大嫂,算算吧,你麾
下的中坚骨干,有多少倒向我这边来啦?”
这是一项十分简易的算术,“雷”“电”“月”“星”四字级的把头们共有二十四名,
照单慎独所说,已有十名变节叛反,存下的十四名中,又有六名凶多吉少,而派驻在外的八
名把头,看情形也只怕希望不大了……
“雷”“电”“月”“星”四级的把头群,向来是“金家楼”实力的主干,如今却已支
离破碎,几近溃散,辛苦建立起来的这支力量,陡然之间便落了个倾覆的局面,金申无痕心
中的悲愤激荡之情,业已不是能用有形的表示所可涵括的了。
单慎独开始搓手--有着志得意满的味道--他露出两排洁白却颗粒尖细的牙齿:“大
嫂,我以这等的阵容来与你的声威争衡,相信你也败得不冤,而目前形势亦已明摆明现,你
到底有什么打算及决定?”
金申无痕冷硬的,斩钉截铁的道:“我不能接受你劝解的条件!”
似乎并不觉得惊奇,单慎独笑着道:“果在料中--但大嫂,你仍有反悔的机会,你不
妨再考虑一下方做答复。”
金申无痕断然道:“不必考虑,单老二,这就是我最后的决定!”
单慎独道:“在眼前的情势下,你居然做出这样,最后的决定,大嫂,不嫌过于固执且
顽愚了?”
金申无痕果决的道:“你明白我不会向你屈服,休说我仍有可为之机,即使濒于绝地,
也唯死而已!”
单慎独似是颇为遗憾的道:“那么,你的一干忠心手下,你也不惜一起叫他们陪同殉葬
了?”
金申无痕铁铮铮的道:“忠义在先,谅他们死亦无憾!”
单慎独仍然试图玩他的花样--虽则他自己明白这个花样只怕玩不出结果来了:“我说
大嫂,你可要想想清楚,我们仍是胜券在握,重兵叠围的优势情形下在和你谈斤两,为的是
放你们一条生路,减少杀伐流血于最低限度,彼此双方固然不可并立,但却总是故旧手足,
老兄弟伴当,因而才有这么一个至善至厚的献议,大嫂若轻易放弃,岂非太也可惜?”
金申无痕缓缓的道:“你曾说你很了解我,单老二。”
单慎独颔首道:“我自信对大嫂你的为人习性,已有一个相当程度的体认。”
金申无痕道:“很好,你当然不会认为我是十三岁稚童,一个八十岁的老糊涂,或是一
个神智不清的白痴老太婆?”
单慎独警觉的道:“自然不会。”
金申无痕冷锐的道:“这就行了,我既非如此幼稚昏聩,又怎会听信你的胡言乱语,上
这种天打雷劈的恶当?!”
单慎独并不愠怒,他平静的道:“大嫂是决定抵抗到底了?”
金申无痕昂然的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单老二,从你一开始谋反,你就该明白我的反
应会是什么,天下有些自甘引头受戮的蠢货,但却永不会是我!”
单慎独沉沉的道:“是的,大嫂,我也料到你不会接受,所以我早就说过,对你肯于妥
协的信心并不大,虽然我乃是出自诚意,满腔真挚--”
金申无痕道:“你是在述说一个笑话,一个谎话,单老二,你在令我作呕!以你这种为
人,这种心性,这种节操,何来的‘诚意’,又何来的‘真挚’?!”
单慎独摊摊手道:“大嫂,看来我们是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金申无痕尖亢的道:“有!单老二,我们要谈的、能谈的,只是血债血偿,势不两立!”
猛一昂首,她又高声道:“你在怨恨,在气恼、在愤怒了,是吗?单老二,你先时曾告
诉我,你要向我提出一项陈报以及一项忠告,我曾回答过你,我会在你的陈报及忠告之后再
为你补充上你没说出口却早存于心的另一项目的--你打算用这个借口诱我出‘大金楼’加
以截杀,至少在你的重围之下不得脱身--嗯?”
单慎独阴诡的笑了,他扬着眉,眯着眼道:“我的大嫂,你真是聪明,居然一猜便会叫
你猜对啦!”
柳残阳《霜月刀》
第三十六章 顺天应势
金申无痕冷森的道:“问题是,只怕不会有你想像中那样称心如意,至目前为止,我们
尚不算砧板上的鱼肉,可供人任由宰割,更非固竖的镖靶,好叫你们随兴钉刺。单老二,我
告诉过你,从我这里开始,还有几场大的热闹好瞧!”
单慎独双目暴睁,剽悍的道:“困兽之斗,徒落个更为悲惨的结局而已!”
金申无痕退后一步,生硬的道:“你可以试试看,单老二,我们之间,落个悲惨局面的
人将会是谁!”
在单慎独的旁边,从来没有开过口的“凤凰翎”舒亦萍忽然轻盈盈的笑了.她以那种柔
得发腻的甜软音调道:“老夫人,家师对于你老人家可是一向推崇得紧哪!家师常说,在江
湖上论到女中豪杰的典范,乃以老夫人为最堪表彰者,家师再三向我们提起,老夫人精明强
干,雄才大略,乃不世的英豪。但是,待到今天,一见到老夫人的面,却叫我们好生失望,
老夫人盛名在外,却怎这般固执迂腐,又不识时务呢?”
金申无痕摇了摇头,神色在严峻里又透着一抹只可意会的轻蔑:“黄毛丫头,你懂得什
么?”
“孔雀屏”白倩词锋犀利的接口道:“我们或许不懂什么,但我们至少懂得大势的消长,
机运的向背,而不论你多么通达世故,精晓世理,你目前的处境却已经对于你一贯的行事做
人之道有了一个最明确的评判——倚老卖老,亦更不足以显示身份的尊高!”
金申无痕淡淡的,却威芒隐现的道:“那么,为虎作伥,狼狈行奸的举止又替你们二位
姐妹表示了什么呢?”
白倩尖锐的道:“我们对这件事的解释大不一样,我们认为单大哥的行为乃是顺天应势,
得道多助!”
叹息一声,金申无痕沉重的道:“‘顺天应势’、‘得道多助’,竟是这么个说法的
吗?”
缄默了良久的展若尘,微侧身,向金申无痕躬腰道:“楼主,这两个女人乃是江小辈,
武林末流,除了盲从附合和狂谬嚣猖之外,岂还识得一丝半点的情理?楼主威德并重,不值
与这干黄毛妮子争论!”
“孔雀屏”白倩那双明媚的大眼睛立时瞪圆了,她怒视展若尘,恶狠狠的道:“你又算
什么东西?不见经传的鸡鸣狗盗之属,居然也在这里大放厥词,随意污蔑你家姑奶奶?!”
媚媚的一笑, “凤凰翎”舒亦萍仍旧柔声柔气的道:“师姐,和这种专司阿谀奉承的
小人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待会儿先拿他开刀了结也就是了。”
单慎独目注展若尘,却是在对着白情、舒亦萍两人说话:“二位姑娘大概尚不知晓这位
朋友是何许人吧?”
白倩怒冲冲的道:“他还会是谁?一个巴结主子却选错时辰的狗腿爪牙,且看金老太婆
尚能予他什么好处!”
单慎独慢吞吞的道:“这是个很奇怪的人——一个以前不曾与‘金家楼’有过任何渊源
的人,但是,他对‘金家楼’的效忠,尤其对我们大嫂的忠耿,却比起‘金家楼’的死士更
有过之……”
怔了怔,白倩随即冷冷一哼,盯着展若尘的那两道目光,寒森森的宛若利剪:“原来你
说是那个姓展的,杀千刀的展若尘!”
舒亦萍也哈哈笑了:“难怪有这么大的胆量,称呼我们姐妹为‘黄毛妮子’,大概他把
那干曾经栽于他刀下的三流角色,与我们姐妹全看成一路的货了……”
白倩铁青着一张怒脸道:“倒要好好会他一会!”
展若尘冷凛的道:“你们两个要在眼下的场合争强逞能,道行还差得远,西陲的尤奴奴
亦非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她的徒弟,只配一边凉快……”
白倩猛的挺前一步,眼下的肌肉在不停跳动,连声音也激愤得走了腔:“你——你竟敢
辱骂我们的老师?”
展若尘萧索的道:“有那种不明事理,昧于德伦的师父,方才出了你们这类乖张跋扈,
蛮横自大的徒弟,尤奴奴门规散涣,骂她几句,犹是个人的涵养不差!”
指着展若尘,白倩气得嘴唇都泛了青:“姓展的……你,你死定了……我非杀了你不
可……”
展若尘双目上扬,傲棱棱的道:“白倩,这不是只用嘴说便办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