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血亲,今天说什么也得将这两个王八羔子零剐了……”
庄昭沉稳却煞气毕露的道:“你放心,宝老哥,他们一个也跑不了,他们要用几十斤人
肉来补偿你那被削掉的三两腮肉!”
宝心泉激愤的吼:“这一大片腮肉虽只三两,我要活剥了这一对杂种!”
“阴阳刽”吕欣第一次冷凄凄的开口道:“他们会由你处置,宝老哥,问题只在于你有
多少时间来处置他们!”
铁钩扁担在宝心泉手中挥舞,他狂叫着:“我啥也不管了,只要能消泄我心中之恨,拼
着受罚受罪,也要一丁一点的把这两个杂种零削细剐!”
庄昭的大蜡竿干举胸前,低沉的道:“但愿这两个人交到你手上时,都还是活的1”
宝心泉直着嗓门吼:“我要活的,一定要活的!”
唇角轻轻勾动了一下,庄昭没有再说话,平举胸前的大蜡竿慢慢的偏成一个斜度——无
懈可击的斜度!
杨渭不自觉的往后倒退,眼下的肌肉急速跳动,全身紧绷,握着缅刀刀柄的右手,也因
为太过用力,指骨关节处隐隐透了青白!
喉管里打着呼噜,官九提着一口气,喑哑又低促的咆哮着:“姓杨的……我的老祖宗……
老小子……你听我一句话行不行?眼前……眼前的场面注定了……我们要栽……
却为什么非得全栽不成?我……业已差不离了……你又……又何苦替我垫底?”
杨渭柔和的,但却坚决的道:“为的只是个兄弟情义,老官,福祸相连,生死与共,不
是这样说的么?”
挫着牙,官九急得差点哭出了声:“你真叫迂……这也得看什么……情形啊……你陪我
一道死,只是白搭……姓杨的,你多想想我豁死拦阻他们,你……你仍来得及走……
姓杨的……这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老夫人……你明白?为了老夫人……”
身子痉挛了几下,杨渭摇头道:“如果大势已去,多上我一个,对老夫人亦无所俾益,
设若仍可支撑,少了我一个老夫人也不会因而难以周全;老官,现在你却需要我,我明白的
是这一点!”
官九脸上的刀疤在抖动,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连嘴巴都扯歪了:“姓杨的……你他娘的
居然这么想不开?先前……只是先前……你还叫我心思活络点……准备突围驰援老夫人……
就这片刻……你怎的自己反而执着至此?!”
杨谓沉沉的道:“我说这话,但却要我们两个一同突围的情况下才行,单独抛下你,我
办不到!”
官九激动的道:“姓杨的……便是你陪上这条命,我也一样活不了!”
忽然怪异的笑了,杨渭道:“至少我会心安,至少我不必再为痛悔及缅怀而遭折磨;老
官,你是粗人一个,你不知道,人在煎熬或麻木中活着,远不如一死来得安逸。”
官九愤怒的吼:“你这混帐……你这不开窍的蠢才……
我做鬼也不要和你结伴!”
杨渭轻轻的道:“又是这句话……老官,但你会的,无论到哪里,你都会乐意与我结
伴!”
对面,庄昭的双眸中浮起一抹复杂的神色,他颊上的紫斑也在傲着细微的颤动,无声的
叹息,他幽冷又索落的开了口:“是一双挚诚兄弟,如此相待,我实觉遗憾——我想,我不
能再延宕下去了!”
官九暴烈的吼叫:“姓庄的,少他娘来这一套猫哭耗子假慈悲,老子们不受I”
跺着脚,宝心泉其声如嚎;“并肩子,早剁翻了早了事I”
官九冲着宝心泉“呸”的吐了口唾沫:“宝老狗,别光吆喝,有种放马过来I”
杨渭冷森的接腔道:“你另一边面颊,姓宝的,也该再削下几两肉来才显得左右对衬!”
怪叫着,宝心泉腾空而起,连人带家伙朝下扑落,人在悬虚,铁钩扁担已经抡成一个旋
动如风车般的巨大弧影!然而,比宝心泉来势更快的,却为庄昭的大蜡竿——斜偏的竿身猝
然直挥,惨白的光华却不是一条,它嗡颤成几十遭虚实不定的影俾,涵括上下三丈,宛如一
片涌溢的浪涛!杨渭正想护着官九朝后掠,官九却暴飞而起,正冲着上面宝心泉迎去!
“老官——”
惊急的嘶号着,杨渭已经来不及再拖住官九,在庄昭那威力浩大的攻势下,他被逼得仓
皇后退,缅刀掣舞中,连招架都已显得恁般窘迫!
铿锵的金铁交击声刹时串成了一片,粗厉又刺耳.
宝心泉的铁钩扁担与官九的双笔果然硬碰硬的撞上了.
宝心泉是由上往下,且在力足气盛的情形下,和他条件正好相反的官九当然注定了要吃
亏——瞬忽间,官九身体凌空滚飘,左手笔震脱飞坠,右手虎口全裂,鲜血淋漓……宝心泉
奋力折曲,意图将摇晃不稳的势子稳住,而他刚刚斜掠出六尺,滚翻中的官九已陡然将仅存
的右手笔挥射过来!
骇叫一声,宝心泉的铁钩扁担拼命反碰,但却只在笔尾沾扫了一下,“铮”的一响混和
着“呱”的闷音,那只“弧痕和”已经插进了他的后胯上!
宝心泉在往下掉,官九也在往下坠,和他们的动作相反,“阴阳刽”吕欣却腾空穿掠,
快若鹰飞——刀锋在扬翘中猛的透入官九左肋,两人擦身而过,吕欣的兵刃染满血迹,正以
他上跃的角度抽出。那边,杨渭沥血摧肝的哭泣:“老官啊……”于是,尚未完全拔出自官
九左肋之内的锋刃,突然加速横割——官九凸目如钤,张嘴掀齿,形容狞厉无比的凌空翻转,
一把抱住吕欣的下盘,同时一口咬向对方的小腹!
“唉唷!噢!”
吕欣悬空的身形蓦拳急缩,连同官九的身体,重重跌落,两个人在地下翻腾纠缠,吕欣
不似人声的嚎叫着,“阴阳刽”拼命向官九身上乱割乱插。
但是,官九却毫无声响,只如黏胶一般贴附在吕欣身上,埋首于他小腹,任是刃闪锋挥,
血喷如泉,官九恍同不觉!
逼得杨渭左支右绌的庄昭,骤然斜穿,大蜡竿飞点贴在吕欣身上的官九,而杨渭扑掠如
虎,连人带刀撞向了大蜡竿!双目倏睁,庄昭的大蜡竿去势不变,靠后的三尺竿尾猝扬,反
戮杨渭胸膛。
杨渭像是疯了,他根本不躲,雪亮的缅刀霍闪如电,顺着蜡竿的竿尾溜斩而落!“砰”
的一声,杨渭喷着大口鲜血反震上了半空,庄昭却踉跄出几步——左手五指,完全齐根削落,
犹自血淋淋的在地下蹦跳!
刚撑着上半身斜坐起来的宝心泉,睹状之下,不禁心胆俱裂,周身发冷.他张大了嘴,
直着双眼,几乎连左胯上那股子透心的疼痛也忘了。
杨渭仰躺于地,“呼噜”“呼噜”的吐着气,再次吐气,都是一大口鲜血往外喷溢。他
四肢在不停的痉挛,胸膛凹陷下去好深一块!
好半晌,宝心泉才算看明白形势,他立刻来了精神,有了气力,撑着铁钩扁担,他颤巍
巍的挺立起来,沙着喉咙吆喝:“我们赢了,庄老弟……别在那里发愣,没断气的赶紧再补
上一家伙!”
庄昭目怔怔的瞪视着奄奄一息的杨渭,恍似忘却他左手的痛楚,唇角在抽搐,面孔透着
惨灰,这位“指西竿”的形色奇突—一除了悲怆,竟毫无一个胜利者应有的喜悦之态!
宝心泉又在嚷:“我说庄老弟,你还不利落点把事情了结,犹在磨蹭些什么?得去看看
吕老弟到底怎么样啦?尚有那姓杨的,加上一竿子早点送他的终才是正经……”
没有理会宝心泉的吵嚷,庄昭拖着他的大蜡竿,垂着左手,一步一步走向杨渭身边,五
指的断落处,殷红的鲜血,也随着他的脚步点滴淌缀……俯视杨渭,庄昭的嘴唇翕张……但
却无声;杨渭脸色形如淡金,两眼空洞的仰视夜空,不仅口里,连鼻孔都在溢血。
然则,他的神情却出奇的安详。
努力张开了嘴,庄昭低沉的,沙哑的,宛如呢哺般道:“我很抱歉——杨渭,真的很抱
歉……”
缓缓移动着眼球,调聚视觉的焦点,杨渭的唇角居然浮起了一抹笑意,他的声音微弱,
但显得如此的平静又满足:“我说过……我会和老官一道上路的……好兄弟就应该如此……
福祸相连……生死与共……不正是这样讲的么?”
庄昭沉痛的点头:“是这样讲的,你也做到了……杨渭,官九会乐意和你做伴,不止是
阳间,阴世,在任何一个地方,你们都是一对好伴当……再也找不出更好的一对……”
杨渭寂然了,他的双眼,仍然瞪视着沉黝黑黑的天空,唇角,依旧凝浮着那抹平静又满
足的笑意……
突兀间,宝心泉一声令人毛发悚然的骇叫从那边传来,庄昭慢慢侧过脸去,却也不由恐
惧又作呕的晃了一晃,握竿的右手,难以察觉的在轻颤。
官九与吕欣纠缠在一堆的身子业已分开——想是宝心泉给扯离的——官九似是浸泡在血
潭里,他凸突着一对如铃的眼球,面孔歪扭,沾满血污,横脸的刀疤暗淡了,狞厉的神色也
已僵凝,但他仍能予人一种至极的震撼!
他的嘴里啮咬着一截瘰疬赤红的肠脏,而这截肠脏拖扯自吕欣的小腹,吕欣的小腹,赫
然有一个拳大的破洞,血肉模糊,凸挤四溢的肚肠宛如蛇蜕,黏蠕红白的绞合成一堆!
吕欣的脸实在已不像一张人脸,那样扭绞着,歪扯着,五官移位,黑里透紫,他的身体
缩举,双手十指的指甲竟然片片折落,一截舌头露在嘴外,犹是啮断了一半,浓浓的血水淌
自舌尖,缓慢的,寂静的——每一滴,宛若皆在诉说吕欣在死亡之前所遭受的无比痛苦!宝
心泉面无人色,结结巴巴的边打着冷颤:“吕欣完了……天老爷……这姓官的……好狠。
他……他这是把吕欣……生啖了哇……”
憎厌的移开了视线,庄昭沙着嗓门道:“我们得认清一个事实,宝老兄,‘金家楼’并
不似我们拟估中的那般老大无当,他们仍然强壮,至少,比我们想像中要强壮得多……”
宝心泉喃喃的道:“原先,我还认为以我们五人之力,仅来对付这两个角色,是浪费了
人手,高看了对方,如今才知,乃是我们自己高看了自己,差一点就弄了个不可收拾……”
摇摇头,庄昭沉重的道;“6全家楼’尚不知有多少这等死士,我业已感觉到精神与实
体上负荷的巨大了……”
咽了口唾液,宝心泉艰辛的遭:“我们走吧,这里的事总算已经了结·一—”
庄昭神情阴暗,幽冷的道:“这里的事虽已了结,对整个的这桩行动而言,却只是开始
——今晚的,往后的,乃是一长串危难与苦痛,无尽的动乱及血腥,等着瞧吧……”
宝心泉胸口翳重,宛似压着一块千斤巨石,不必庄昭点醒他,那将来的惨淡与灰苍,他
已经隐隐约约地看在眼里,郁在心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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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残阳《霜月刀》
第三十三章 逆浪汹涌
这一切事故及突变的发生,乃是在同一个时间,分开不同的地域所进行,当它们像焰火
一样爆裂与炸现的辰光,也正是“大金楼”里对一干嫌犯审讯完毕,准备采取制裁行动的辰
光——然而,金申无痕与展若尘都晚了一步,整个的反叛逆行业已全面掀起,干戈倒指,血
溅尸横,果如焰火,惊心动魄的闪耀,又幻成那一片片、一朵朵猩赤惨白的血雨紫烟,缤纷
点滴,却懔人心胆!
刚从石室里走上来,金申无痕与展若尘遇着的乃是一字并立于大厅后侧走道上的八名大
汉——“飞龙十卫”中的八卫。
八卫之中,为首一个左眼罩着黑色皮制眼罩,满眼横肉的壮汉,已抢先踏上一步,垂着
双手,形态恭谨的向金申无痕道:“老夫人,弟兄们全到齐了,还待老夫人指示调遣。”
微微点头,金申无痕道:“阮二,先见过展爷。”
一听金申无痕称呼,展若尘已知对方的身份——这阮二乃是“飞龙十卫”之首,与古自
昂两人实际掌握十卫,分别为十卫中头一号及第二号的人物!
展若尘不曾托大,他抢在阮二之前,首先抱拳笑道:“原来是阮兄,久仰了。”
阮二却公事公办,以下属之礼参见展若尘,他单膝点地,右手前撑:“阮二拜见展爷。”
往旁闪开,展若尘伸手挽扶,忙道:“切勿如此大礼,阮兄,展某人万万承担不起……”
阮二刚刚站起,古自昂已凑了上来:“禀老夫人,先时永宽前往‘九昌阁’,传报各位
亲友准备迎接老夫人驾临,但大舅公性子急切,等不得早已率同各位亲友赶来这里了……”
哼了哼,金申无痕道:“这老泼皮,偌大年纪了,还和几十年前一样,急躁毛病半点没
改!”
古自昂谨审的问道:“老夫人是不是现在就接见?”
金申无痕道:“人呢?”
古自昂道:“全在大厅里候着,大舅公已经催促过七八遍了;本来他老人家还待到下头
石室中去见老夫人,是小的们劝着才没去——”
金申无痕又道:“三叔也来了吧?”
古自昂颔首道:“三太爷也来了,似乎有点不适,小花同小玉正在给他老人家捶背……”
叹了口气,金申无痕道:“人老了,病痛就少不了,三叔这风湿,也真够折腾他的,天
候一变,全身都冷疼,老头子在世的辰光,已不知为他求过几多名医奇药,可就是断不了
根……”
摇摇头,她接着道:“你们全别离开,就在这里候着,我在和他们老小说过话之后,马
上有紧急谕令交付你们前去执行!”
阮二躬身回应:“老夫人放心,小的们寸步不离。”
于是,金申无痕招呼屉若尘,进入前面大厅;在这间陈设华丽豪奢的厅堂里,早就或坐
或立的有着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十来个人等着了,他们才一踏入,一个面色红润,蓄着八字
胡的六旬老者已迎了上来,声音宏亮但却急躁的一叠声问:“我说大妹子,可是有了什么大
麻烦?是咱们内部的纰漏还是外头有什么不妥?这来龙去脉到底如何?现下又有了啥的演变?”
金申无痕横了老者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这么个连珠炮似的问法,叫我怎么回答?事情当
然不好,但像你这样毛躁也并无补益,且坐下来歇着,哥哥,我会说个明白。”
这位老人——金申无痕的老哥申无忌,手摸八字胡,嗬嘴笑道:“看你这泰山笃定的模
样,大概也是有惊无险的成分据多,倒把我好急,甚且等不得在‘九昌阁’候你,就把大伙
全请过来了,倒是我太小题大做啦!”
坐在铺设锦垫的太师椅上的那位老人,轻摇着银发如雪的头,捋着同样银白色的及胸长
髯,音调低沉却浑厚有力的道:“恐怕不似你说的这般轻松,无忌,亏你还是无痕的亲兄长,
连她一向的个性也不清楚,天大的事,你几曾见她慌张过来?她表面上的平静,不见得就担
保事情的无碍,否则,又何须寅夜告知我们聚晤于‘九昌阁’?”
面对金申无痕,老人又道:“无痕,我说得可对?”
金申无痕显露出罕见的亲切笑容,神情也是罕见的恭顺:“三叔,你老见微知著,高瞻
远瞩,看人看事入木三分,怎会说错?正像你老讲的麻烦可大着了,我正在强持镇定,要和
大家商议个应对的法子出来……”
老人便是金申无痕夫家的嫡亲三叔,早年亦曾雄霸过塞北一带的大豪:“闪雷”金步云!
金步云一双环眼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