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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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月刀-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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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吧,这里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
  于是,展若尘、简叔宝与冯正渊紧跟在金申无痕身后离开了石室,冷清森寒的灯光,映
眩着仍被扣套在石室中的这三张人脆,三张人脸透现的却是一样的气色,灰白而惨淡,有如
那麻石墙壁的反照……
  “金家楼“的右侧方,在两排挺拔的黑松树拱护的中间,有一座格局恢宏而略显阴幽的
屋宇,它乃一座由巨大青石砌造的屋宇,广阔深沉,门庭肃穆,静静的红砖道由两捧黑郁郁
的松荫之中伸展到九级青石阶之前,栗木镶嵌铜角的双扉虽在夜晚,仍然四张大开,照门墙
上浮雕着隐约的旭日出云图,而门循上的一方横匾,却是黑底白宇四个斗大篆体:“公正严
明。”
  不错,这是“金家楼”的刑堂所在,也是掌握这一庞大江湖组合纪律的枢要之地。
  已是四更三点的辰光了,拂晓之前,而在拂晓之前的这一段时间里,夜色更浓,光度更
暗,黑漆漆的似稠得化不开。
  唯一的光源,来自刑堂门角上的那盏“气死风灯”,青黄泛绿的晕瞪一团,只能依稀映
照着门据上“公正严明”那四个宇,而那团晕黄犹在凄风冷露中颤擦似的摇晃着,明暗闪烁
里,情景萧煞又寥落。
  气温很服,有股子透肌刺骨的寒意,偶而一阵风起,打着呼啸贴地卷飞,枯叶沙尘,漫
空飞舞,就越发显得一片苍凉了…….
  三十多条人影便有如鬼腿也似,从左右两排深郁沉暗的黑松干间闪出,松枝在呻吟缭晃
着,他们的动作也宛若配合着枝丫的摆摇而隐现.
  这三十多个举止诡异的怪客,模样全透着无比的紧张与谨慎,而他们的穿扮也颇堪玩味
……并非“金家楼”传统的制式服装,如果细细辨认,将可约略看出他们衣饰杂异,各自不同,
然则却大多属于深色的一类,这是较适合夜间活动的色泽.
  从他们的身手、形态,及熟练老到的行动看来,这都是些功力甚高的江湖老手,可是他
们仍不免个个神色忐忑,表情疑重,似乎他们将要进行的计划,对他们乃是一桩极为巨大的
负担……
  这些人当中,有一个像是引领带路的朋友,他体形魁,五官粗犷,额下一把如朝的浓黑
短胡,却也是一袭紫色的紧身衣靠。
  掩进刑堂的大门,三十多人立即猫般矫健的散隐向黯暗的各个角落中,只有这位额蓄黑
胡的朋友,伙同另外三个形色阴酷的人物,直向天井那端的正屋走去。
  正屋的窗口内,灯光明亮,显然还有人没睡,随同黑胡子一起的这三位,迅速避向两侧。
  于是,黑胡子朋友,踏步走到门前,刚刚举手欲待叩门,约莫是他的脚步声惊动了屋里
的人,一个冷厉的嗓调已突然从里面传了出来:
  “谁?”
  黑胡于低咳一声,干笑道:“我是周秀,里头是哪一位老兄在值班呀?”
  一阵拖动椅子的音响后,屋门随即启动,当门而立者,是一位黑巾黑衣,胸前两排白色
密扣的瘦长中年人,他的穿着也是“金家楼”一贯的服装,稍微有别的,是他左右肩袖相连
之处,各缀缝着一条寸余宽的鲜艳红带,这乃表示,他为“刑堂”所属的执律者身份。
  冷肃的面孔上浮起一抹迷惑的神色,这位刑堂所属打量着周秀,诧异的道:“原来是周
三哥,这个辰光,你来刑堂莫非有什么要紧之事?”
  周秀暗笑道:“是许哥儿当班?对不住,我也是刚刚察觉了一桩十分严重的阴谋事件,
不敢耽搁,立时赶来渴见大司律,将有机密下情面票,还烦许哥儿通报一声……”
  被称为“许哥儿”的这位不禁面有难包,他皱起两道长眉,轻轻摇头:“大司律受了风
寒,这几日一直身子不适,卧病在床,若无重大事故,我们实在不敢惊扰他,周三哥,这样
吧,有什么事能不能先告诉我?再由我传报右护法或是左护法定夺……
  周秀巧妙的朝屋里窥探着,一边故意犹豫不决的道:“兹事体大,责任非轻,许哥儿,
不是我不肯先向你透露,实是怕你裁夺不下来,没得又耽误了辰光……我看还是这样吧,就
由你带我去见两位护法,容我当面呈禀各情。。
  屋里那位沉吟片刻、方才无可奈何的跨出了房门,一面回身将门扉掩住,一面吸着气道:
“两位护法就住在左右厢屋里,你是想见哪一位……。
  “位”字还在他的舌尖上打转,斜刺里,一枚黑皮圈套已闪电般勒住了他的脖颈,当他
本能的上身后仰,一声闷嗥尚未及出口,一柄三尖两刃刀,一对短柄钢叉,已同时插进了他
的要害!
  一把推开门,周秀往旁侧闪,低促的道:“先拖进屋里!”
  那三个跟随周秀掩进的人物,也就是方才动手宰人的狠货,他们一拥进门,姓许的尸体
便仍被勒在脖颈上的黑皮套圈了进来.
  这是一间正堂,左有尚有侧室,现在,屋门都是关着的,周秀向他面前的三个伴当努努
嘴,其中两个蹑足摸向左边,他自己偕同另一个悄然逼近右侧,在推门之前,周秀的手里巳
亮出他的家伙……两只长刃短把子蛇矛!
  于是,两侧的门同时棱椎开,四个人同时闪入,几乎是紧接着,两边屋里连续传出了窒
噎的惨嚎与痛苦的嘶叫,须臾间,他们四个又旋身而出……四个人仿佛只这片刻,已变成了四
尊煞神,都是满头满身的鲜血,赤斑斑的猩红,衬着他们恶毒狠酷的表情,模样狰狞至极!
  周秀边昭衣袖擦拭脸上的血渍.一面问道:“这房里睡着三个,你们那边呢?”
  左手倒攒着那对沉重的短刃,这人空出右手伸出两只指头:“两个!”
  那手拽黑皮田套,腰插链子斧的大汉朝地下吐了口唾液,轻蔑的道:“这就是‘金家楼’
的刑堂英雄?娘的,简直是些猪猡,早知这干人徒负虚名,窝囊到此等地步,我说周老兄,
你们早就该反了才是!”
  周秀哼了哼,沉下脸道:“可别小看了他们,这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加上又有内应,
方才这么顺手,皮圈子,我们千万轻忽不得,扎手的主儿还在后头!”
  这“皮圈子”嘿嘿冷笑,黑皮圈套在手上忽大忽小的收缩着,边做然道:“就凭这等架
势,任他再是扎手,也他娘扎不到哪里去,周老兄,我们等着吃现成的吧I”
  周秀尚不待回话,屋外,已要地响起了两声重物落地的音响,更连着两声长叫,屋里的
四人甫始一怔,在随起的门窗破裂声中,又有三声尖长凄厉的惨叫停来!
  四个人飞快扑向门口,天井中的形势,业已是一片大乱了。
  一个五旬上下的高瘦人物,与一个四旬左右的矮胖中年人,率领着四名“金家楼”刑堂
所属,正背靠背的围成一个小圆,面对着周遭三十余名侵袭者,地下,横竖躺着五个人,却
没有一个是活的,也没有一个是“金家楼”刑堂的人!
  那“皮圈子”睹状之下,先是一楞,继则恶狠狠地咒骂起来:“真正一群酒囊饭袋,近
三十个人却对付不了人家三双,抑且打的是偷袭故,‘十二钢人’‘飞星三杰’‘豹尾棍’
‘沙坪七枭’‘流波刀’再加上中士来的‘夺魂腿’马修乎,说起来都是响叮当的龟色,怎
的办出这么个狗屎场面来?丢人现跟事小,误了大局可真怎么得了?”
  周秀冷冷的道:“我早就说过事情不会有你想像中那么容易,皮圈子,场子里那商高瘦
瘦的一个乃是刑堂右护法‘二判官’易尔宽,矮矮胖胖的那个便是左护法‘矮土地’翁有方,
别说他们还有四名‘执刑手’帮场,只他一双,也就够打发的了!”
  握着一柄三尖两刃刀的仁兄,不由恨声道:“奶奶个熊,他们这多人却是在搞的什么名
堂?原是说好了只等我们这边厢一动手放倒刑堂值班的人,他们那里便向两侧厢屋发难,明
摆着手到擒来的事,他们却弄砸了,眼下业已穿了帮,想闷着干怕是不行的了,这接着的一
步,却该是如何个走法?”
  周秀阴沉的道:“仍照原定计划行事!”
  这一位闻言之下吃惊不小:“仍照原定计划行事?周兄,原来计划是把刑堂前面的人干
掉之后,大伙一起围攻后院的大司律费云,如今前头已经出了纸漏,把我们的人都牵扯任了,
光凭我们四个,如何吃得住姓费的?何况他手下尚有六名‘执刑手’在!”
  周秀粗声道:“这没有办法,今夜大举起事,乃经过周详策划,全盘计议,行动是一个
完密又严谨的整体,我们是整体的一部分,如果为了我们这一部分的失误而影响了整个大局,
因而功败垂成,林涛,我们可就连亡命的地方都没有了,‘金家楼’不会饶过我们,我们的
人也一样放不过我们!”
  叫林涛的这位期期艾艾的道:“可是,呢,可是事实的困难亦不能不顾虑呀……”
  “皮圈子”突然发狠道:“就凭我们四个,好歹也够和姓费的拼上一场,胜负不说,至
少他也圆固不了,况且他目前抱病在床,算他是金刚罗汉吧,也能叫那场风寒磨软了他!”
  林涛忙道:“但,他还有六名‘执刑手’呀!”
  周秀阴侧侧的一笑:“便老实告诉你们吧,那六名‘执刑手’里,有两个是我们的人!”
  林涛不禁笑了:“这是稍微有点希望,周兄,你们也真叫神通广大啊!”
  又朝天井中对持的双方看了看,周秀低声道:“我们这就得当机立断,不能再犹豫了,
万一为了我们这边的情势而迟滞了全盘计划的进行,后果便大大不妙啦!
  林涛,你和‘皮圈子’潘庆春两个跟我到后头姓费的住处埋伏,章立,你加入这边接应
马修平等人,事成之后,马上到后面协助我们……”
  掂了掂手上的双叉,叫章立的这位一点头:“你放心,我们会尽速结束这里的场面!”
  一挥手,周秀偕同林涛、潘庆春等三个人,匆匆通过正堂摸向了后院,而章立候而虎跳
出门,双叉挥处,石破天惊的大吼:“弟兄们不田磨蹭啦,豁开来并肩子宰杀,‘金家楼’
刑堂大司律费云业已授首,十多名‘执刑手’也一个不剩,全部遭戮,只有眼前这些败兵残
将,犹不歼除,更等何时?”
  也不知章立所说的是真是假,但其中的煽动性却是无可否认的,包围四周的侵袭者立时
精神抖擞,士气大增,纷纷吼喝着往上逼拢,而“金家楼”刑堂这边的六位,却个个形色惨
淡,惊疑不安,然则,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虽在沮丧失望之下,却决没有投降或归服的打算!
  一个身材矮小,满脸烟容的人物,便在此刻首先发难……他粹腾空中,在身形的翻滚旋回
里,三十六腿有如风卷电掣般暴踢“二判官”易尔宽等六人!
  六个人同时分散,易尔宽当仁不让,正面反袭,一条特粗并包嵌铜头的大号三节棍,幻
熔出钥舞纵横的棍影,似骤雨并凝,山势急聚,眼面前便把对方逼了回去I
  于是,又一场血淋淋的拼杀序幕拉开了,四个牛高马大的巨汉挥动着四对三尺钢人,呼
啸着疯虎似的冲人,另一个方向,两名动作矫健的青年扑地攻进,而一把削薄细长的双刃刀,
则神出鬼没的飘忽在每一寸攻阻之外的空间。
  猛一个斜旋,一名刑堂‘执刑手”的双刃斧斩向那两个青年中的一个,这青年手中的朴
刀横截,却在横刀的瞬息,抖手七枚淬毒十字星射出,在如此接近的距离里,七枚十字星竟
完全钉进了这名“执刑手’身上,但他却似豁上了,闷不吭声连人带斧撞了过去,却被青年
反挥刀背、拍滚在地!
  那名“执刑手”仆跌在地的身体还在抽搐,青年反拍的刀背尚未及收,另一名“执刑手”
的角柄短刀已流虹似的飞插入这青年的胸膛,当这青年捂着入胸的刀柄跟跪后退之际,那抛
刀的“执刑手”已被四具沉香钢人砸了个血肉模糊!
  “二判官”易尔宽神色冷硬,毫无表情,他甫始闪过那瘦小汉子的一轮快腿,身形腾挪
间,棍飞如杆,“当”“当”顶开了两具铜人,合身侧滚,棍尾狠回,恁般圆钝的棍尾,居
然生生洞穿了那手执一双铜人的巨汉心窝。
  鲜血迹溅,映熔起赤漓漓的点滴晶莹,而人的呼号便似由胸肺间挤压出来,惨怖得不似
些人声了,“矮土地”翁有方暴弹三尺下,堪堪以他一对“铁虎爪”的右手扣翻了章立一个
大跟头,那把削薄的双刃刀恍同来自虚无,“吸’的一声切下了他肩头上一大片血肉!
  翁有方双目凸瞪如钤,切齿似挫,他狂吼半声,扭腰旋步,一双虎爪带起爪尖的点点寒
芒,往后回飞,却与对方那柄利刃撞击正着,“铿锵’一响,火花四溅,对方刀锋候颤,在
一沉之下竟然沉胸刺到!
  “狗杂碎!”怒吼着,翁有方不退反进,挺前掠刀,双爪闪翻互并,猛击敌人两边“太
阳穴”!
  使这把刀的人,是个三十不到的光头角色,满面精悍狠酷之气,他也丝毫不让,垫步偏
身,更加速了刀的去势。
  就在这时,三节棍的棍影“哗啦啦”暴响着砸向光头,另两轮环光,一抹侧芒,也急罩
翁有方……拼命中的两人被迫改式挨招,却在血光蓬散里各自翻跌,他们未能玉石皆焚,但落
了个两败俱伤,那光头的一刀削掉了翁有方当胸以下的右手,翁有方的左虎爪嵌抢进光头的
左小臂,连肉带骨都给对方扭绞成血糊一团。
  一名“执刑手”躯体长降着连连在空中翻滚,使他翻滚的是那瘦小人物如飞弹赋的双腿,
易尔宽舞棍似丈人之矛,打着急劲的盘旋猛攻那瘦小人物,而三个各使双钩、银苍、短剑的
敌人又自两旁夹攻截击!
  四名“执刑手”中的最后一个,在与围攻他的三名敌人力拼不殆的刹那,他的左耳连着
大片颊肉被一个手使“大弯铡”的仁兄狠狠削落,这名“执刑手”像是也活腻味了,他抡斧
旋砍,竟跟着抢挥的斧势一头撞进那削掉他耳朵的敌人怀中,自然,“大弯铡”透过他胸膛,
突出在背脊之外,但是,他的角柄短刀,也一样几乎连柄没人了对方的小腹之内!
  这边,易尔宽汗透重衣,混身浴血,但是他的形态依旧冷硬如故,仿佛他的肉体折磨与
他的精神感受毫无关连似的……那瘦小人物在一次奇妙的,由斜横角度飞展的弹腿中,易尔宽
被踢得打了三转,然而,他的三节棍也沾着对方,带得那怀有绝洼腿功的瘦小人物跌了个溜
地滚!
  周遭的敌人全都围了上来,易尔宽扑地翻腾……在他腾起的时候,肩上已扛着晕迷不醒的
“矮土地’翁有方,十多般兵刃狂猛急集的交罩下来,他在三节棍绕飞如漩涡巨流的层层劲
势里,勇不可当的直向大门冲去I
  偷侵者之中,不知是谁在呐喊:
  “不要放过了姓易的……”
  自肩至背,四道深可见骨的伤,还在那里抽搐颤动,章立痛得满头冷汗,他强撑着身子,
声嘶力竭的吼叫着:“别追啦,里头还等着咱们支持哪,他们的大司律费云犹尚活蹦乱跳的
没挺尸,姓费的才是正主儿,一干虾兵蟹将犯不着耗这等功夫……”
  这群血战之后侥幸余生的侵袭者,不由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到这时,他们方才明白,
艰难的路途,眼下才只是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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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残阳《霜月刀》
第二十九章 石楼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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