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子啊,是没碰过钉子不知道疼。”那人叹了口气。
自称是唐峰的青年用手里的长剑拨开山上的积雪,意图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怎奈积雪太深,天色又暗,什么都没找到。他愤愤地骂道:“谁这么没脑子,把宝贝藏在这里,这么大的雪,一点记号都没有,叫人怎么找。”
“还是回去吧!”那人拉拉他的袖子,劝道:“要叫别派的发现咱们先上山了,恐怕也不妙。”
“不行!”唐峰甩脱他的手,“既然来了,就绝不能空手而回!”他一回身,正前方几步远幽幽伫立一个白衣女子,月光照到那张冷艳的脸,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什么人?”女子开口。
唐峰先定下神,一抱腕:“在下蜀中唐门唐峰。请问姑娘是哪派传人?”
“哪派?”少女嘴角有丝冷笑,“我哪派的都不是,你们上千雪峰干什么?”
“我们……闲得无聊,随便转转。”唐峰心中暗暗计算,这女子可能是哪派的弟子,特意跟着他们,想找出宝藏的下落而已。
“千雪峰不是你们久留之地,马上离开!”
听那女子说的强硬,唐峰十分不服:“姑娘是千雪峰的主人吗?有何权利赶我们下山?”
少女那丝笑意消失;“我是为你们好,若你们再多逗留一时片刻,性命难保。”
“笑话!”唐峰哼哼冷笑:“难道这山里有妖精怪兽出没?”
他旁边之人却听出话音,紧张的问道;“姑娘……可是白鹤城的人?”连唐峰都一惊。
少女冷沉着面容:“不是。”
两人皆舒了一口气,不是就好。
少女秀眉一拧:“还不走?难道真要我赶么?”
唐峰挑起剑眉:“姑娘自信有能力赶我们下山?”
“不妨一试。”少女的右手握着一把长剑,此刻那剑举在身前,皮革的外套很是奇特,两人都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唐峰虽然年轻,但心气儿很高,由于他聪敏机灵,很得唐门老大唐浩儒的喜欢,也因此养成他目中无人的坏脾气。眼见一个年轻女子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唐峰哪里忍得住,拔剑疾刺。倒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恶意,只想向对方显示显示自己的功夫,但一交手才发现对方的剑法高得吓人。十几招内便被逼得手忙脚乱,一个慌神,衣袖被人家削掉一角。
少女停手,冷笑一声:“我还以为唐门有什么了不起的,原来也不过如此。”
唐峰急怒攻心,从腰间的兜囊中掏出一把暗器,奋而挥出。少女舞起一团剑花,将暗器打落。孰料唐门本就是以暗器和下毒闻名,那暗器原是个幌子,暗器后面是一团黄烟,待少女发现屏住呼吸时已是晚了。
唐峰喜得高叫:“现在知道唐门不是好欺负的了吧?”看那少女身形摇摇欲倒,他剑尖一挑,待还她一剑。
忽然一阵劲风从旁边袭来,森冷之气将他猛的吹出几丈远,惊得他愣在那里,定睛细看,已有一白袍男子将那少女抱在怀里。慑人的气势在月光下如见神祗。
白袍男子冷幽幽的开口,犹如魔音:“唐浩儒死了吗?纵容门下弟子如此放肆!”
“你是谁?敢如此诬蔑我师父!”唐峰顿觉在气势上矮了一头,说话的底气都不足。
那男子也不回答,伸手喝道:“拿解药来!”
唐峰强行辩解:“是这位姑娘无礼在先,非要赶我们下山。”
一道凌厉的剑风倏然刺破他的脸,白袍男子声音更冷:“解药!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唐峰身边之人忙哆哆嗦嗦将解药奉上。
白袍男子接过,冰霜一般的寒眸几乎刺穿他们的心,“马上从我千雪峰上滚下去!”也不等二人回答,白袍男子抱着少女疾飞而去。
那个唐门弟子屁股一软坐倒在雪地之上,喃喃自语:“一定是剑神!刚刚那人一定是他!”
独孤鹤将沈心舞抱回城内卧室中,好在毒性不烈,沈心舞还很清醒。
看着沈心舞吃下解药,独孤鹤冷冷的问:“为什么不说你是白鹤城的人?”
“你都听到了?”沈心舞似乎已在意料之中,并不惊奇,微微舒展了一下四肢,身体已经没有刚才那般麻木,这解药还真的有效。
“为什么?”独孤鹤站在那里等他回答。
沈心舞抬眼看他:“这还用我说吗?因为我从来都不是白鹤城的人。我只不过是寄宿在这里的过客,一个等候时机杀你的敌人罢了。”
独孤鹤哼了一声,“连唐门弟子都打不过,三年之期我怕是白等了。”
沈心舞脸一红,面带怒色,若是以前她势必发作,但现在……她又突然笑了:“我输了不是我没面子,而是我的师父没面子。若是让人知道剑神教出来的徒弟还打不过唐门的一个小角色,天下人都得笑掉大牙。”
独孤鹤的脸便在咫尺之前,兴味甚浓:“你的手上功夫若是有嘴上功夫这么好,倒也算是我的一个至敌。”
他站起身,漫不经心的说:“你若真不把自己当白鹤城的人,又何必去赶他们下山。”
“我看着他们心烦,不行吗?”沈心舞轻幽的一笑,“就像你心里若真对柳月奴没了情爱,当初又为何要亲手葬她?”
独孤鹤猛然站住,脸色一沉:“忘了我的话了吗?不许再提她的名字!”
“我是不想提,可明明有人心里还记得又不肯承认。”她笑得狡黠。
独孤鹤狠狠的瞪着她,似乎那眼光都能杀死人。
这两年中他们就是这么过来的,除了练武,总是在不停的争执,好像是决战前的演练。
没人敢在剑神面前放肆,沈心舞可能是唯一的一个。也许也是最后的一个。
第二天清晨,木飞扬突然到来。
“我听说昨天有唐门的人上了山,还和两个神秘男女交了手,唐峰用毒伤了其中的女子。我估计那女子十有八九会是你,便赶来探望,没想到不幸猜中。”木飞扬风度尔雅,温和可亲。据说也是不少江湖女子倾慕的对象。
沈心舞淡淡回答:“多谢你的关心,一点旁门左道还伤不了我。”
木飞扬说;“经过昨夜之事,山下状况有些混乱,估计上山寻宝之人会有所减少。我和慕容雨商量,先从藏宝图的来历处下手找起,等找出幕后操纵人就好办了。”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一如既往地淡漠。
木飞扬提议:“到院里走走好么?”
白鹤城中的梅树三两棵地静立在那里,木飞扬兴致颇好。“还记得两年前咱们同游落梅林吗?那里的梅花真是令人难忘。这两年我徘徊于江南,总难忘怀那一片的红梅,几时有空咱们再一同去赏梅?”
如此盛情邀约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微妙的东西,沈心舞甚是敏感。看那张清俊的脸上满是喜悦的神情,她恍惚明白了什么,本能地去拒绝:“这里的梅花我还看不够吗?一定要跑到山下去看。”也觉得自己总是打击对方的好意有些冷淡,又补了一句:“我出城不容易,只能辜负你的好意了。”
“为什么不容易?”木飞扬至今尚不知道沈心舞当初被独孤鹤找回城的情景,只当她是推辞。
沈心舞的眸光飘摇,拍了拍身边的树干,“有些事你不必知道的太多。”
木飞扬有些尴尬,沉寂了一下,笑问道:“能身处白鹤城亲受剑神的指点,是多少学武之人都梦寐以求,沈姑娘是怎样成为剑神之徒的?”
“剑神之徒?”沈心舞轻笑出声,那笑声中嘲讽多过开心。“我说过我是他徒弟吗?”
不是?木飞扬怔住,有些迷茫的问:“难道……你们是亲戚?”
“哈哈哈哈……”沈心舞抱着梅树大笑,震落了一地的梅花,今天才知道什么叫笑得“花枝乱颤”,原来是无辜的草木在替人类宣泄情感。
黑眸微扬,看到不远处静静凝视着他们的独孤鹤,那眼神深邃而莫测,也不知他已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走过去,夸张地挽住他的臂,露出一个娇媚的神情,贴近他的脸,笑着:“木帮主在猜咱们的关系究竟是师徒还是亲戚?我是该叫你师父呢?还是……表哥?”她又自顾自地大笑起来,完全不看身边两个男人的表情。
独孤鹤只看着木飞扬,声音低沉如故:“木帮主请回!白鹤城不惯待客。”
对于独孤鹤来说,能说出这种客气话已经是非常难得了,但如此直白的驱赶一帮之主出城也不是别人能做得出来的。
木飞扬对他二人更觉好奇,看样子今天不便深问。他谦和地笑笑,拱手离开。
待木飞扬走后,独孤鹤叫过门人,厉声问:“是谁擅自开城门放外人进来?”
那门人嗫嚅地看着沈心舞。沈心舞松开手,轻理着云鬓,神情敛凝地说:“是我请他进来的。”
独孤鹤微愠:“你既自认不是白鹤城的人,也无权作此决定。”
沈心舞语气恬淡:“你不许我随意下山,难道有朋友上山来探望我都不行吗?”
“朋友?”独孤鹤幽冷的声音如来自天外:“要想练成独孤剑法,必须绝情绝欲,朋友只会令你分神。”
“我这辈子也许根本就练不成你的独孤剑法了。”沈心舞微笑着:“你不觉得做你这种总是高高在上神太寂寞了吗?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若你肯从天上下来走走,也许便不会活得那么累了。”
独孤鹤冷哼一声:“多谢指点。不过你刚才似乎忘了一件事。”
“什么?沈心舞眨着一双美眸。
“刚刚你若趁着贴近我时以刀相向,我未必会躲得过去。”两年前的老戏码,这两年反倒很少看见了。
沈心舞悠闲地笑着:“我若真有那个心思,你还肯让我靠近吗?两年前我就看透了,要想用这种方法伤你,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独孤鹤微眯起眼睛:“你是想出什么新花招对付我了?”
“岂敢?”沈心舞保持着脸上轻松的笑容不变,“只是我现在有了自知之明而已。”她一摆头,“木飞扬有句话倒是对你很关键,那个做藏宝图的幕后人似乎居心叵测,没准此事是冲着你白鹤城来的。看来除了楚天舒,还有人对你恨之入骨啊。”
独孤鹤的脸上轻轻泛起一丝危险而迷魅的笑,放下一句“凭他是谁”,就自行离去。
“我早知道……”沈心舞看着他的背影喃喃低语:“没有什么人能令你害怕,你最脆弱的不是外表,而是在心……”
第八章
山下。
君碧幽问慕容雨:“你那位朋友还没到吗?”
慕容雨答:“应该在这两日内了,前两天皇上传来密函,说他已于七天前从京城出来了,或许他此刻已在你我左右,只是忙于查案,暂时不变现身罢了。”
君碧幽疑问:“为何要动用官府的力量,这藏宝图是冲着天下帮派去的,应该由江湖人自己解决才是。”
慕容雨皱眉道:“我总觉得这案子背后似乎是另有文章,若对方的目的是独孤鹤,绕的圈子也未免太大了,若为此又得罪天下人,实在是得不偿失。”
“那他……能查出结果吗?现在我们还没有半点头绪。”君碧幽为此担心。
“放心吧,”慕容雨宽慰着展颜而笑:“若单论武功,他或许比不了你我,更无论剑神,但若谈及办案的头脑,这辈子我还没见谁能比得过他呢。”
“你是谁?”沈心舞诧异地问眼前的男人。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只是清早出门时便在院子中见到他。独孤鹤不在跟前,似乎不是他的客人,尤其此人一身官服,更不像独孤鹤愿意亲近的那种人。真是废话,独孤鹤又何曾亲近过什么人呢?
那男人看上去年纪不大,相貌虽比不了独孤鹤的冷峻,慕容雨的俊美,也更不具备慕容如风那种超群拔俗的气质,但自有他的风采。没有市侩气,也没有官家的威风,眼中透出的是股子精明,好像一眼就看穿你的心事。让人的心里有些不自在。
“沈姑娘?”他开口反问,温和的中音像一股温泉,顿时化去了沈心舞对他存有的那份戒心。
“有趣……”沈心舞笑了,“你不回答我的话,反来问我。”
他抱拳一礼:“在下金圣群。”
沈心舞微怔:“金圣群?你是京城里的那个金圣群?”
金圣群这个名字在江湖上或许不算分量很重,但只要被人说起依旧是赫赫有名。严格说来,他不算江湖中人,因为他是食朝廷俸禄的四品官吏,曾被皇上御封为“天下第一神捕”,以擅破疑难杂案,不畏权贵而闻名。江湖中人提起他,无不要竖起大拇指。但他,为何会到白鹤城来?
“白鹤城主在吗?在下有事相询。”他直言相问。
“他?你进来时没见过他吗?”原以为他是被独孤鹤请进来的。
金圣群笑着一指城墙:“我知道白鹤城主不喜见客,但又实不愿尝在门外等候之苦,便只有翻墙进来了。”
四品京官翻墙进白鹤城?算得上是奇闻了吧?沈心舞看着他的眼睛里也不由得充满了笑意。
“你可知你这样冒险进城有可能会送命?”若他知道前两天连木飞扬都被赶了出去,未必就有这个胆子了吧?
金圣群无所谓地一笑:“势在必行,也是逼不得已了,但求能见城主一面,时间紧迫,不知沈姑娘可否代在下通传?”
“不必通传。”独孤鹤每次都是悄无声息地出现,两人还没听清,他已站在身旁。
“擅入白鹤城者,若不马上离开,便会是死路一条。”独孤鹤的冷眸正在对对方作出研判。
金圣群拱手含笑道:“我知剑神必然不会是个不讲理的人,这规矩只是为了那些心术不正的鬼蜮魍魉所定,在下没做亏心事,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在白鹤城中送命。”
这番话说出,沈心舞真想为他击掌叫好,能拐着弯用话把独孤鹤套进去的人,今天她还是第一次见。
独孤鹤的眼波闪过一丝恼怒,显然不习惯这种语风,“你要问什么?”他微抬起下巴,剑神的威严之气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
金圣群道:“在下想知道城主曾与何人结怨?是否有谁会对城主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近来的藏宝图之事想来城主已经知道,我怀疑乃是城主的宿敌所为。”
“我未涉足江湖已有十年以上,当年的仇家有谁如今已不记得了。”独孤鹤冷淡地回答表明了他极不合作的态度。
对于这种冷漠,金圣群似已有所准备,也不追究,直接问出后面的问题:“近来白鹤城的附近可有反常之举?”
“没有。”独孤鹤答得简洁。
沈心舞却接话:“如果有一些江湖中人跑到山上寻宝算是反常的话,也有那么一二例。”
“可知来者皆是何人?”金圣群遂转而问她。
“只知有唐门。”
“多谢!”金圣群显出些许满意的神态,“那就不多打搅了,在下先行告辞,如果有什么奇怪之事的话,麻烦请着人通知我。金某责任所在,势必是要将此事一查到底。”
独孤鹤连袖口都没动一下,显然只有送客之意却没有送客之姿,金圣群与他对视一眼,笑着转身而去。
“难得你对他倒很客气。”沈心舞轻笑着。
独孤鹤的黑眸中幽沉如一潭泓水,难懂心语。
子夜,月上梅梢,一条极淡的人影在城中倏然闪过。停在了沈心舞的门前。
门缝轻轻露开,一双翦水般的双眸在门外若隐若现,那眼神中似有几分哀怨,似有几分恶毒。便那样凝视着屋中人许久,然后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我在想,或许这回做藏宝图之人真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