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吟霜听完这些,也蹙起了眉头,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事情,只听说出了真相的段冲又道:
“这种事情,事关女儿家的名节,我也不会信口开河,更不会站出来指责他们,后来我便偷偷下山,回家之后,便让家里提出退婚了。可是那李员外却不依不饶,定要我娶他女儿,我不从,他便叫武夫上门威胁,叫地痞去我家店铺中捣乱,我爹娘原是护我,但也经不起这般折腾,我不忍二老为我的事情再伤心,这才无奈同意了李员外的要求,哼,硬是叫我娶一个不贞的女人,我娶便娶了,但他还指望我今后尊重爱护她吗?”
段冲说完这些之后,容吟霜沉吟了好一会儿,上课的钟声早已响起,嘈杂的书院一下子变得冷清,处处耳闻读书之声,容吟霜的思绪一片混乱,段冲见她陷入沉思,便要告辞,却被容吟霜喊住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可记得那位与李小姐偷情的人长什么样?”
段冲一阵犹豫,后来才叹息说道:“知道。是张廷,我与他曾经一同科考,他颇具才学,我本心生敬佩,没想到他竟缕缕做那伤天害理,伤风败德之时,种不顾礼教,私自妄为,委实令人唾弃,杀头也是应该。”
容吟霜脑中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有些明白了过来。
段冲离开之后,容吟霜便思虑重重的走出了人之初,颖儿迎上来问她话,她也没有回答,老王将她们主仆送回了顾府。
容吟霜在子然居士的监督之下,晚上喝了不少的汤和馒头片,子然居士照例抱怨她吃的太少。
回到房间之后,容吟霜越想越觉得奇怪,就想出门看看,颖儿奉命贴身伺候,见容吟霜要出门遛弯儿,自己也很尽责的跟了过去。
颖儿原本以为自家夫人只是想在家门口逛一逛,东城的夜市很是热闹,附近的住户,晚上在夜市中逛逛也是常事,可是没想到容吟霜出门之后,就一路往西走,越走路上的行人就越少,眼看前头就是阴森森的午门了,颖儿再也忍不住叫住了容吟霜:
“夫人,前头就是午门了,那里杀气太重,咱们还是回去吧。”
容吟霜看了看她,却是没有作声,四处看了看,就见一家烛火寿衣铺子旁有一个馄饨摊位,便走过去坐了下来,跟颖儿两个人一人点了点一碗虾肉馄饨,就坐在摊位上等候起来。
颖儿四周观望,不住以手搓手臂,不是她胆子小,而是这午门太过阴森,就是正午时分前来,也让人觉得心里犯怵,更别说是晚上了。
可反观她家夫人,却是一派悠闲,好像此时她们正坐在光华楼的贵宾席上一般,半点不受气氛的侵扰。
“夫人,咱们这么晚了,来这里干嘛?”
难道就是为了吃馄饨吗?可是,她才刚吃了晚饭,肚子还饱饱的,随手捏了捏自己有些丰腴的腰肢,再看看她家夫人的,一个生了两个孩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的女人,为什么腹部会这般平坦,而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肚子上的肉就堆了出来,穿衣服也不好看了。
容吟霜从箸笼中拿了两双筷子,一双递给了颖儿,另一双拿在手中,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送了上来,容吟霜拿起一旁的醋瓶子问颖儿要不要,颖儿想了想后,才接过了瓶子,给自己和容吟霜碗中都加了一些,容吟霜原就喜欢吃醋,最近尤其,颖儿加的那些根本不够看,她又自己拿了瓶子,往碗里加了一些。
用勺子喝了一口汤,只觉得酸咸爽口,比子然居士亲手熬制的浓汤还要好喝,不由多喝了几口。
颖儿也是,原本她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很饱,可是在吃了一口这馄饨之后,竟也觉得十分好吃,继而就不客气的大口吃了起来。
容吟霜吃的很文静,边吃,目光还边四处打量,颖儿不知道夫人在看什么,她只知道碗里的馄饨真的很好吃。
突然容吟霜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和勺子,目光深远的盯着颖儿的身后一处看,颖儿发觉不对,遂问道:
“夫人,怎么了?您在看什么呀?”
说着,颖儿便送了一颗馄饨入口,往后看了看,可是后面一片冷清,别说是人了,连个鬼也没有。
容吟霜却是鬼使神差的站了起来,往颖儿身后走去。
颖儿想起身追随,却被容吟霜神不知鬼不觉的使了一张定身符,便见颖儿维持着埋头吃馄饨的模样,一动不动,若是不靠近看,就像是她正埋头吃馄饨的模样。
容吟霜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刚才又看见了那颗不住飘荡的头颅,血淋淋的飘过……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126章 喜堂惨剧
容吟霜追着那颗头往前走了一会儿;去到一条小巷中;头颅终于发现有人在跟着他,停下了漂浮;缓缓的转了过来。
暴睁的双目血红血红,看着十分渗人;只见他飘到容吟霜跟前;默默的瞪着容吟霜。
容吟霜对他笑了笑,说道:
“张廷,你在找什么?”
那头颅愣了愣,这才开口说道;声音空洞而嘶哑:“在找我的身体;我的身体不见了。”
“你知道我的身体在哪里吗?”说完这一句,那头颅猛地靠近了容吟霜,厉声喊道:像是为了吓唬容吟霜似的,可是,容吟霜见多了这些东西,早就见怪不怪了,淡淡一笑,说道:
“我知道你的身体在哪里,也可以带你去找,不过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
那头颅也是第一次做鬼,没有想到会有人来跟他谈条件,愣了一会儿后,才说道:
“什么问题?”
容吟霜想了想后,才说道:“你是被谁害死的?”
张廷想了想后,说道:“是李婉小姐的父亲,他撞见了我与李婉小姐的私情,便将我扭送官府,说我是连环采花大盗,官府急着结案,就把我充了凶手。”
事情的真相并没有让容吟霜赶到多么的惊奇,因为她早就猜到了这件事情的原委,只不过在等待一个声音的证实罢了。
“如今那个采花贼再次出没,你的冤情也许可以洗刷干净了。”容吟霜除了说这句,不知道如何对一个被人陷害让官府冤杀的人说安慰的话。
张廷的头颅听了这句可以洗刷冤情的事情,并没有容吟霜想象中高兴,只见他低头沉吟片刻后,说道:
“冤情洗刷不洗刷已经不重要了,我如今只想知道李婉小姐怎么样了。我与她今生相遇,陷入爱河,情不自禁,我是真的爱她,她也从未嫌弃过我寒门家贫,我俩海誓山盟,说好了等我高中就来娶她,可是……”
张廷说着有些哽咽,容吟霜也知道张廷是真的爱李婉小姐的,因为,他即便是遭受了冤杀,心中挂念的也只是心上之人,并未对杀他的人产生多大的怨愤,并没有一门心思的想着报仇,这就说明了,爱情在他心中胜过了仇恨。
“天意弄人,我与她阴阳相隔,当初我们约好要生同襟,死同穴,如今也是不能实现了,我只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想……再看她一眼罢了。”
容吟霜为张廷的话动容,实在不愿意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不过,有些话却是不得不说的。
“李婉小姐在你死后,变得异常憔悴,李员外压下了一切,还是想将她嫁入段家,十日后成亲。”
张延的脸上现出震惊之色,然后便是又被浓浓的哀思占据,容吟霜见他这般,叹了口气,说道:
“我会尽量先将你的头和身合并,让你可以再见到李婉小姐一面。”
张廷感激的垂下血红的眼睛,说道:“我只想再看一看她。今生无缘,是我对不起她,只盼来生。”
“好,我一定让你再见李婉小姐。”
容吟霜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对张廷的头颅打出一记符咒,说道:“这是合并符,你的身体如今正跟在李婉小姐身后,待我再见到之后,在你的身体之上再打出合并符来,这样两道符互相吸引,你的身体和头颅便能重合。”
张廷默默的点点头,对容吟霜说道:“多谢夫人。”
容吟霜对他挥了挥手,张廷便如先前那般飘离了小巷。
容吟霜走出巷子,回到了那坐馄饨摊上,见颖儿仍旧埋头,馄饨摊的老板已经开始在对颖儿迟迟观望,也是觉得奇怪——这姑娘吃个馄饨有必要这么专注吗?一动不动埋头吃,却不见吃完。
容吟霜赶忙解了颖儿身上的定身咒,颖儿猛地一动,像是做了一场梦,手里拿着勺子,面前的馄饨已经冰凉。
只见容吟霜站在一旁看着她,颖儿赶忙丢了手里的勺子,对容吟霜说道:
“夫人,我……”
容吟霜不等她说完,就接着说道:“你吃个馄饨也太专心了,莫不是睡着了吧?”
颖儿一阵糊涂,拍了拍自己的头颅,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见夫人一脸笑话她的模样,颖儿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埋下头兀自嘟囔,最后得出了结论——午门这个地界儿果然太邪门儿了。
容吟霜见她这样不禁摇摇头,说道:“咱们回去吧。”
说完,便带头往前走着,颖儿付了这些小钱儿之后,便也离开,忍不住回头看着那似乎被烟雾笼罩着的午门,不禁打了个寒颤,一路小跑着去到了容吟霜身后,有意和容吟霜贴的很近。
容吟霜知她害怕,也不阻拦,就那么让这小丫头靠着,主仆二人终于回到了人声鼎沸的夜市之上,斐然街前面的朱雀街上灯火通明,夜市中各色货郎比比皆是,容吟霜在街上又给颖儿买了两块桂花糕,一包蜜饯和两根糖葫芦,可把颖儿这个小丫头高兴坏了,完全忘记了先前午门的诡异,抱着吃食,高高兴兴的跟容吟霜回了家。
第二日开始,容吟霜便让老王在城里转悠,看能不能再遇见李婉小姐的车驾。她让老王去了李家,可是,李家被保镖包围的水泄不通,前门后门皆有人看守,李员外这回是铁了心要把女儿看好了嫁出去,这守备森严的,别说混进去了,就是在门口多逗留一番,也会被那些保镖上前驱赶。
容吟霜无奈,只好再去人之初,原本是想找段冲帮忙,可是,一进去冯先生就递给她一张素朴的请柬,容吟霜意外的打开一看,竟然是段家给她的。
“段冲是人之初的学生,他成亲请了人之初的所有先生到场,自然不会少了大先生的了。”
容吟霜低头看着手中的请柬,愣了片刻,冯先生以为她在犹豫要不要去,便开声说道:
“不过,大先生若是没空的话,也不必挂怀,随心即可。”
冯先生以为容吟霜是不愿意去,遂这么说了,容吟霜却对他笑了笑,说道:
“怎能不去,段冲是我们人之初第一个成亲邀请我的学生,我怎么也要去送一份大礼的。”
说完,容吟霜就看了看日子,十月半,也就是后天的事,她在外头再难遇见李婉小姐,只好去段家等她了,虽然她去的目的有些对不起段冲,不过,段冲自己也说了,他娶李婉小姐也是被迫,并不是诚心诚意娶她为妻的,那么她去闹上一闹,应该也没什么,若是可以让李婉小姐自己退婚,那段冲也不必受人所迫,强行娶妻了。
容吟霜又在人之初坐了一会儿,就见徐生背着一只诊箱走了进来,容吟霜意外的看着他,只见徐生说道:
“顾掌柜临走时跟我交代了,要七日一请脉,确保夫人身体健康。”
“……”顾叶安吩咐的?可是他走的时候还不知道她怀孕了呀。这人做事总是这样神神秘秘,在不经意的时候,就被他的举动震惊一下。
容吟霜无奈的看着他,口中质疑:“他什么时候吩咐你的,我怎么不知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手腕已经伸了出去,搁在徐生拿出的那只软垫之上,徐生一边把脉一边说道:
“顾先生临走前特意过来跟我说的,对掌柜关怀备至,令人佩服的。”
“……”
徐生把完了脉之后,对容吟霜点点头,说道:“掌柜脉象平稳,大人孩子都很好。”
容吟霜收回了手,还未说话,就见徐生又从药箱中拿出一叠纸来,容吟霜见状,不禁问道:“不是很好吗?还要开药?”
徐生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也是顾掌柜吩咐的,说要把每一次把脉的情况详细记录下来,他回来要看的。”
“……”
这个顾叶安……
容吟霜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觉得顾叶安有点小题大做,不过,心中的甜蜜却是丝毫不减的,这人不知不觉的也走了七八天了,不知他在漠北怎么样,也没有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她怀孕的事情还没有跟他说,他回来知道之后,会是什么表情呢?是开心,还是震惊?
想象着顾叶安的表情,容吟霜不禁笑了出来。
徐生见她这样,写完了诊词,也就背起了药箱走出了人之初,回去他的升平医馆了,那里还有很多病人等着他诊脉。
十月十五这一天,容吟霜与人之初的先生们一同受邀去了学生段冲家参加婚礼。
接近午时,骑在挂着红绸的高头大马之上的段冲沉着面色回来了,身后唢呐声响彻云霄,大红的喜轿在阳光下看着很是扎眼,若撇开两个当事人的心情和感觉,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场盛况空前的喜庆婚礼。
容吟霜与众宾客去到了门外看新娘子下轿,只见轿帘掀开,伸出一双苍白的手,李婉小姐穿着嫁衣,头上顶着盖头,由那两个刁钻的丫鬟扶着下了轿,只见那两个丫鬟一人一边,将李婉小姐抓的牢牢地,就像是怕她要跑一般,跨过了火盆,这才被不太高兴的段家迎入了府去拜堂。
容吟霜混在人群之中,终于又一次看见了张延的无头身子,只见他仍旧亦步亦趋的跟在李婉小姐的身后进了礼堂,容吟霜暗自捏诀,在张廷的身子上也打出了合并符。
只见张延的身子金光一闪,没多会儿,就从外头飞入了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安放在了张延的身体之上,颈间一阵血光合并,张延就恢复了全身,只见他环顾一圈,看到了正准备拜堂的李婉小姐。
眼中闪过一阵哀戚,在李婉小姐身边喊她,可是他们阴阳相隔,除了容吟霜之外,其他人根本毫无感觉。
礼官吟唱,说要开始拜堂,让李家的两个刁钻丫头让开,两个丫头才不情愿的松开了李婉小姐的手,其中一个丫鬟还恶狠狠地在李婉小姐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这才愤愤的站到了一边。
“一拜天地!”
礼官的吟唱开始,段冲虽不情愿,但也不想下了段家的脸面,率先站好位置,李婉小姐却是站着不动,两个丫鬟上前对段冲说道:
“姑爷,我们家小姐太过紧张了,要不还是让我们扶着她拜堂吧。”
段冲原本就心情不好,听了两个丫鬟的话之后,二话不说就招来了段家的家丁,大声说道:
“哪里来的这种犯上奴才,拉下去打二十板,再拿去卖了!”
段家本就是被迫,全家上下都憋着一口气呢,这回段冲将气撒在了李家的两个丫鬟身上,非但没人阻止,段夫人还跟着附和道:“对,李家没规矩,段家可容不下这等犯上的下人,拉下去打了再卖!好让人家看看我们段家的规矩!”
两个丫鬟凄惨的叫着被拉了下去,宾客们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其实他们也大多知道,段家这回娶亲完全就是被逼的,李家太过强势,成日里让一些地痞流氓去段家的铺子里转悠,搞得段家乌烟瘴气,这份气不能明白的撒在李员外和李小姐身上,但是对付两个不懂事的丫鬟,却也还说的过去道理,因此那两个丫鬟就成了段家泄愤的对象,凄惨惨的得到了这么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