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洞窟是一条直路,他为寻儒门中人救命,自然不能返回,只得追在刑雄身后疾行。
这么一来,刑雄更是魂飞魄散,认定凌冲是为追他而来,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拼了命向前狂奔,心中只叫,万万不能被血魔追上,否则必会被他拍崩脑袋,吸干气血。
不料他正狂奔之间,忽然前方洞窟中撞出一彪人来,正是以汉阳候为首的儒门正道中人。
“今番我命休矣!”
刑雄定睛一看,整个人险些软瘫在地上。
儒门汉阳候性情孤傲,嫉恶如仇,正是他们血荆流的死对头,这下前有狼后有虎,真是无处可逃了,他身形止住,左看看,右看看,还是觉得儒门中人更亲切些,脚下慢慢向儒门众人靠了过去。
儒门中人看到他,也是大感意外,不过他们很快便看到了后面的凌冲,更是纷纷惊呼不已,御笔生立即上前道:“礼师,后面那位就是修罗殿的血魔,修为十分了得。”
汉阳候双手负后,眉头微皱,他已经听儒门四生说过血魔吸人气血等诸般恶事,一直以为血魔是个什么了不得的魔头,不料亲自一见,这所谓的血魔,竟是这么一个清俊少年。
但见这血魔疾驰而来,似乎便想从他们这里冲过去,心下不由暗暗生气,他身为儒门礼部贤首,在一个礼字上极为讲究,当即掌上渐渐蓄力,只要凌冲敢无礼硬闯,便一掌轰将出去。
儒门中人眼见凌冲越奔越近,也是个个如临大敌,他们吃过凌冲的亏,谁也不敢怠慢,手上各种绝招尽皆蓄势待发!
不料那血魔在来到他们面前四五丈外时,脚步却是突然停下,扬声道:“诸位老师切莫动手,凌冲有事相求,绝无敌意。”
他所停的位置正离刑雄不远,刑雄见他来到身边,吓的嘴唇发紫,全身紧贴墙壁,动也不敢动一下。
而儒门众人正对凌冲的到来而紧张,一时也没人理会刑雄,又听凌冲说有事相求,心中都是大感古怪,自来正邪不两立,大家只要碰上,不起争端几乎是不可能的,更遑论互相求人办事了。
但是这血魔双手捧着一名伤者,身旁跟着那名蒙面美女,神态十分郑重恭谨,又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御笔生上前道:“阁下是修罗殿的人,有何事求助我们?”他特意点出凌冲是修罗殿的人,好提示他正邪有别,就算有事相求,也是难成。
凌冲诚恳道:“在下这位兄弟被人所伤,情况十分危急,听闻不死楼神医在此,特来请神医一救,不胜感激。”
“哈哈……”
儒门中人立时便有人笑了出来,但一想有汉阳候在此,贸然发笑,甚无规矩,急忙又闭了口。
御笔生眉头一皱,倒是不知该怎么回答,救人危难原是正道该为之事,但请他救人者是一名邪魔,那自是绝无相救之理。
不过他想起古清生之言,对凌冲却不敢妄下断言,便缓缓拒绝道:“你我派门有别,阁下所求,恕儒门难以答应。”
凌冲早知此事极难,听他断然拒绝,寻思在无其他办法,蓦然一咬牙,屈膝便跪了下来。
儒门中人见他跪地,纷纷吃了一惊,自古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圣跪贤跪恩师,除了这些之外,一个人除非遇上了极感佩,极心服的人,往往是头可断,血可流,但却不可轻易向人下跪的!
这血魔为救兄弟性命而跪,可见求恳之心是十分真切了。
只听凌冲含泪道:“我这位兄弟为人极好,绝非胡乱杀人之辈,诸位老师乃夫子门生,最讲仁德,请大发爱人之心,救他一救吧。”
儒门以孔子为祖师,以周易,四书五经为教典,最讲仁德,仁者,二人也,其主要精义,便在于一个人须时刻常存爱人之心,所谓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果能如此修行,便能逐步达到从心所欲不逾矩之境界。
儒门高人修行到此境界,在世法上,便和释门所求的清净自在之喜,道门所求的无为逍遥之乐一般无二,这也是儒门所追求最高的道德目标。
众人听他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修罗殿血魔,居然也懂儒门仁德至理,均是大感惊异,霎时对他刮目相看,增了不少好感。
但听凌冲说了这句话,将叶行云缓缓放在地上,看了一眼汉阳候,恭恭敬敬的叩头而求。
御笔生心中松了口气,有汉阳候在此,他本来无决断事情的资格,正感为难,凌冲这么一叩首去求汉阳候,那就没他的事了。
淳于清薇见凌冲跪地救友之举,心下十分感动,蓦地心中一暖,想道:“我以后既然是他的人了,自然要跟他同甘同苦才是,可不能傻站着。”
想到此处,她双膝一软,便和凌冲并肩跪在了一起。
第四十七章:志气()
这一下大出凌冲意料之外,不禁暗想:“怎么她也跪下了?”但在此时刻,救叶行云性命要紧,又势不能拉她起来,向她看了一眼,但见她眼神中露出无限温柔之色,不禁心下凛然。
只听淳于清薇转过了脸,合掌柔声道:“诸位老师,我没有他那么会说话,但叶哥不是坏人,求各位老师发发慈悲,救他一命吧。”说着深深拜伏于地。
女子比男子更易流泪,她在抬起头来时,已是泪珠莹然,虽然戴着面纱,但却更增楚楚可怜之色,儒门众生看着他们两人,顿时一阵窃窃私语,猜测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更有不少年轻儒生,面带十分羡慕之色。
汉阳候看了两人一眼,淡淡问道:“你们两人什么关系?”凌冲生怕淳于清薇说出什么逾矩之言,忙道:“我们是朋友,和叶哥是生死之交。”
淳于清薇听了此言,抿嘴低头,泪水大颗大颗的流了下来。
这一刻。
谁看到了她的泪水?
谁又了解她芳心的痛楚?
他是否知道。
她的心,已经在悄悄为他而转变了?
凌冲清楚她心中委屈,但眼下一切以救人为要,其他一切都必须放在一旁,便在他准备继续求恳汉阳候救人之时,地上叶行云微一挣扎,醒了过来,凌冲急忙将他扶住,真气不停输入,关切道:“叶哥,你觉得怎样。”
叶行云神智仍不大清醒,浑然不知身在何地,看到凌冲后,淡淡笑道:“主人,你没事,太好了。”凌冲热泪盈眶道:“我没事,叶哥,你伤势严重,先歇息会吧。”
叶行云摇头道:“我没救了……”凌冲急道:“不会的,不死楼的神医在这,你不会有事!”
叶行云转头一看,这才见到面前的一大群儒门之人,心道:“不好,主人被正道中人围住了!”想及此处,他精神一振,身子一挺,竟然便跳了起来,习惯的挥手摸向背后长剑,却摸了个空,立即从怀中取出火云标,神色间极是戒备。
凌冲连忙起身将他扶住道:“叶哥别急,咱们是来求医的,不可人动手。”叶行云听了这话,才明白事情原委,当即缓缓点了点头,神色柔和了许多,但手上火云标仍是蓄势待发。
有凌冲真气相助,他伤势暂时无碍,只是失血过多,脸上一片灰败之色,淳于清薇见凌冲站起,当即也慢慢站了起来,在一旁含泪看着他们两兄弟。
刑雄见了这一幕,心中对凌冲的惧怕,也莫名淡化了不少。
汉阳候看看叶行云,又看看凌冲,而后神色严峻道:“凌冲,你这仁德之理,是从哪学来的?”
凌冲听他问话,心中生出希望,诚恳道:“弟子出身金光寺,孤行大师是我恩师,他老人家自幼教我熟读三教经典,因此知道一些。”
在场众儒生均知他和金光寺渊源不浅,因此并不惊讶,觉得此子年纪轻轻,却能博通三教,修为又如此之强,当真是个奇才,心下无不暗暗佩服。
汉阳候神色虽然不变,心中也是暗自点头,他正待继续问话,忽听一个声音从身后沉沉传来道:“阿弥陀佛,贤首不可听此子胡言乱语,他如今是修罗殿血魔,早和我金光寺没关系了。”
玄龙提着斜月棍,从洞窟幽暗处一步步的走了过来,对众人提掌作礼。
汉阳候看也不看他道:“玄龙,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语气极不客气,玄龙一怔,知道自己贸然接话有些失礼,连忙躬身道:“罪过,是玄龙僭越了,贤首莫怪。”
凌冲心下暗自恼怒,心道:“你不顾念同门旧情也就罢了,怎么还来阻挠我救人。”他虽然如此想,但却不敢形于声色,生怕耽误了救人之事。
叶行云冷冷看着他,大有一标丢过去将其诛杀的架势。
汉阳侯冷哼一声,不在理会他,又问凌冲道:“你既然熟读三教经典,自该深明正邪之理,怎会投身到了修罗殿?”
他对玄龙说话颇为严厉,但对凌冲说话,却柔和了许多,儒门了解他脾气的人均是心叫不妙,看来这位性情刚直的贤首,对这个血魔很有好感啊。
凌冲踌躇道:“弟子当年是被狂魔乔旬抢进了修罗殿,实在情非得已,这位大师也清楚原委,前辈一问便知。”
汉阳侯微感诧然,乔旬将他抢进修罗殿里做什么?
此事他甚难相信,当即转头望向玄龙。
凌冲被劫之事,金光寺无人不知,玄龙也不隐瞒,当即躬身道:“此事确实不假。”
汉阳侯心下兀自将信将疑,但心知要查清此事原委,必定大费周折,便将之暂且按下。继续道:“你虽然被迫进了修罗殿,也该修身自持,不忘正邪之分,为何要吸人气血,行凶作恶?”
凌冲心下为难,这件事可更加难以解释了,但势必此处,却也不得不说,只得道:“狂魔将人抓到弟子面前,逼迫弟子吸取他们气血,弟子若不照办,狂魔便要杀人,弟子实在迫不得已。”
儒门众人面面相觑,这才知道他这血魔之名是这样得来,不少人本来都对他十分憎恶,但听了此言,憎恶感不由少了许多。
但更多人对此言却不以为然,冷笑不已。
但见汉阳候森然道:“你这话分明是为自己作恶找借口,狂魔既然滥杀无辜,你自诩正道,你就该拼死阻止,就算不敌,死了也是名忠义之士,岂可被迫屈服,成就一世恶名?”
凌冲不敢与他强辩,在辩下去就要扯到三教理念了,在他看来,留此有用之身,他日行有用之事,比秉承忠义而死来得更有意义。
他因被迫吸取这些人之气血,而得以成功诛杀狂魔乔旬,断绝这一祸源,便是一件最鲜明的例证!
但汉阳候决不会这么认为,这是三教无法调和的理念之争,无关对错,纯属教义上的分歧,他若强辩,言语间必定会得罪汉阳候,到时候叶行云性命危矣。
汉阳候这番话也是立即说到了多数儒生的心坎里,不少儒生鼓掌叫好道:“对啊,贤首所言有理!”“面对邪恶,宁死不屈,这才是我儒门风范!
亦有儒生摇头晃脑道:“宁负百世臭名,还要苟且偷生,汝真太没志气了,惜哉,惜哉。”
更有儒生出言不逊道:“我看你为救友而不惜下跪,还当你是个重义气的好男儿,原来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可笑,可笑。”
第四十八章:血性男儿()
凌冲听群儒冷嘲热讽,群情汹涌,一颗心登时凉了半截,他本知这件事难以辩解,只是为救叶行云之性命,这才努力为之,不料还是适得其反……
叶行云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低声道:“主人,咱们走吧。”在他看来,让儒门之人救自己一个修罗殿之人性命,此乃绝无可能之事。
不少儒生听了这句话,便冷笑道:“呵呵,想走,岂有这么容易。”“在贤首面前,岂有让汝等来去自如之理?”
凌冲心想:“今天不论他们说什么,我都必须忍下来,只有忍辱负重,方有机会救叶哥性命,些许脸面值得几何?”
他抱着这个心思,不但不退,反而上前叩首道:“老师明鉴,弟子吸人气血之事,确实罪孽深重,无可饶恕,更不敢望老师赎罪,只是我这位兄弟性命已然垂危,求老师先救他一救,日后不论怎样处罚弟子,弟子都无怨言。”
叶行云见凌冲两次为他下跪,心中大震,泪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汉阳候身为儒门礼部贤首,在礼之一道上实有极深的造诣,而谦卑一项尤为礼道要旨,易经六十四卦,其他六十三卦皆有吉有凶,唯有谦卦,六爻皆吉,所谓君子厚德,天无不覆,地无不载,一个人若不懂谦卑,决难成厚德君子。
因此凌冲越是谦卑,汉阳候对他越是欣赏,爱才之念越是浓烈,暗想:“此子深明谦道,是一名可造之材,若能做我弟子,此后必能将礼道发扬光大。”
他想到此处,遂动了收徒念头,当即点头道:“你想救兄弟,此事不难,我开出两个条件,你只需随便做到一个,我便救他。”
凌冲心中大喜,立即道:“请老师开出条件,弟子无不答应!”
汉阳候面容一向严肃,此刻却突然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慢慢说道:“你只须跟我回书院修行,从此与修罗殿断绝关系,我便答应救人。”
儒门众生一听,均是极为震惊,凌冲是修罗殿臭名昭著的血魔,凤鸣书院何等清圣之地,怎能混入这等邪人?
御笔生忙不迭上前道:“礼师,学生以为此事不妥。“汉阳候道:“怎么不妥?”御笔生道:“此子已入修罗殿多年,进我书院,只怕今后恶习难改。”
汉阳候道:“无妨,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书院自有能耐将他教化。”
御笔生一怔,急忙道:“此子还与金光寺有所牵连,孤行大师得知此事,只怕大师面上不好看。”汉阳候道:“没什么不好看的,大师自己看不住徒弟,怪得谁来,出去后我自会去拜访大师,向他说明此事。”
御笔生立时语塞,看来他这位礼部老师是真想收这血魔做弟子了,汉阳候性情虽然刚直,但也是有名的刚愎自用,不听人言,若是换了旁人,他绝不会冒险劝谏而惹的汉阳候不快。
但这小子可是修罗殿的血魔啊,凤鸣书院若将他收归门下,这消息传出去,遭人非议是小事,要是引起天下儒生之怨,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况且此子身份牵连甚多,心性是善是恶尚不明确,若将之收进书院,以后一定会出现许多无法预测的麻烦!
他念头一转,还是觉得此事断断不可,当即冒着触怒汉阳候的风险道:“此子恶名在外,礼师若将他带回儒门,一定会给咱们书院声誉带来严重的影响……”
汉阳候怒道:“住口!”心下甚是恼怒,他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想将之收为弟子,此生竟一在劝阻,当真扫兴,他既然敢收弟子,自然就敢担待弟子的事情。
儒门其他众生见他发怒,立时谁也不敢在劝了,但看向凌冲的目光中,都是大为憎恶。
玄龙见儒门众人不敢在说,当即垂眉道:“阿弥陀佛,血魔是修罗殿的第五大魔头,贤首将他带回书院,实是后患无穷。”
汉阳候神色极是难看,想不到他要收下一个徒弟,竟然有这么多人劝阻,心下自也没了兴趣,但他生性刚愎自用,别人越是劝说,他越是固执已见,当即对玄龙不加理会,望向凌冲道:“这条件你答不答应?”
凌冲心下为难之至,一者香香与绯儿等人还在修罗殿,他一旦投身儒门,儒门必会将消息广布天下,到时候姜伯夜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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