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个身,面对他,韩冰的眼里是抹不去的恨,“我从来就不是他的人。他毁了我一生,我为什么还要帮他。况且,他,不会有机会成就大事的。”
“老八在朝中的势力不小,很多大臣都是他的人,你居然会说他没有机会成就大事,你就那么看好我?”言语中有骄傲,男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后的表现。
“因为党羽太多,所以惹人瞩目,锋芒毕露的结果是事与愿违。你认为皇上能忍受有人的势力与日俱增,进而威胁到自己吗?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儿子。所以,争就是不争,不争就是争。”韩冰冷静的分析着。在21世纪,豪门集团中父子之间为了权力而反目的例子多不胜数,坐在顶端的人享受惯了众生膜拜的虚荣,怎么会和别人分享这种快乐呢。
“我明白了。看来老八是走错棋了。”顿了下,“他走的最错的一步棋是把你送给我。”
不想再多谈这个,韩冰转移了话题,“今天在宫里是不是有烦心的事了?”
胤禛翻身躺平,看着帐子顶,半晌才说,“皇阿玛要我追讨国库欠银,你说我接还是不接?”
果真是个大麻烦啊。
韩冰想了想,分析着,“恐怕是推脱不了的。但接了,势必会得罪一大票的人。”
“你说该怎么办呢?”
“这个只能顺其自然了。反正皇上也不指望着能全部追回来。先办着,等到有人去和皇上哭诉时,自然就不用办下去了。”
“那不是摆明了办砸了?” 胤禛的声音听起来很郁闷。
“这个事本来就不可能办成。借钱容易要债难,还有那么多皇亲国戚,只要面子上别太难看,皇上也不会怪罪。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
“也只好这样了。韩冰,你如果是个男人,一定会是最好的军师。” 胤禛认真的说道。
韩冰看着他,“即使我是女人,也可以做你最好的谋士。”
胤禛点点头,开了句玩笑,“闺房里最好的谋士。”说完后忍不住笑了,所有的阴翳暂时一扫而空。
虽然极不愿意,但侧福晋的名分还是落到了韩冰的头上。不知道胤禛用了什么方法,让一个奴婢出身又是汉人的女子成了“高贵”的皇子偏房。真正感到高兴的应该是胤禩吧,自以为聪明的安排她到胤禛身边,想必现在正为自己的老谋深算而洋洋自得呢。就暂时让你先高兴会吧。
吩咐初晴取来一套男装,韩冰趁胤禛去内务府办差的机会,偷偷溜出了府。虽说来北京已经有段时间了,但一直被困在王府里,还真没好好领略京城的风貌。
摇着扇子,缓步走在大街上,韩冰是一派贵公子的样子,引来许多妙龄女子爱慕的注视。大街上吆喝声、马车声混成一团。两边商铺林立,最多的无非是酒楼、绸缎庄、当铺。
有一家胭脂铺的门口贴着转让启示,韩冰在布告前停下了脚步,过去韩氏集团旗下就有经营化妆品的,或许她可以以此起家。
举手敲门,门开了,是一个小姑娘开的门。
“有什么事吗?”小姑娘怯生生的问道。
“请问这里是不是要盘让?”韩冰刻意压低了嗓音。
小姑娘点点头,冲里屋喊了声,“娘,有人要买咱的铺子了。”
从里屋出来一中年妇女,蓝布衣服,头上戴着白花,神情哀伤。不用多问,韩冰立刻明白了这是位文君新寡的妇人。
“思琳,去倒茶啊。”妇人对女儿吩咐道,然后看向韩冰,“公子,让您见笑了,怠慢之处还请包涵。”招呼韩冰分宾主坐下后,问道,“您要买胭脂铺吗?”
接过名叫思琳的女孩递来的茶,谢过之后,韩冰开口道,“请夫人开价吧。”
妇人打量了韩冰几眼,“公子,请容我多句嘴,这胭脂铺似乎和公子的身份不合啊。毕竟经营的都是女子的用物。”
韩冰一笑,“可并没有律法规定男子不能经营胭脂铺啊。夫人,请说个价。”
妇人的眼睛满含深情地看着铺子,仿佛这间胭脂铺是她的心肝宝贝一样,良久才道,“公子既然有心,我也就不谦让了,连房子带剩余的用料,1000两。”
价有点高,韩冰虽然对这里的行价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1000两足够普通人家吃用大半辈子了。这妇人要价也太过了吧。
“夫人,1000两似乎太高了,这间胭脂铺并不在闹市正中,地段一般。而做胭脂水粉的用料也算不上上乘,不是吗?”
“如果公子嫌贵,那就请便。”妇人没有让步。脸上是坚决的神情。
一旁的思琳插嘴道,“您当我们想卖啊,这是我爹留下来的,如果不是因为……”
“思琳!”妇人厉声喝止女儿,思琳满脸的委屈,忍不住哭了。妇人并没有安慰她,只是看着韩冰,“公子,请吧。”
韩冰起身,“夫人,有什么难处方便说吗?”虽然知道这是别人的隐私,但见到小女孩哭得那么伤心,韩冰有点不忍。
“没有,公子不要听小女胡说。”妇人很决绝,看得出也是刚烈的性子。
想了很久,韩冰下了决定,“我买了。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公子请说。”
“我要雇佣你们替我打理这间铺子。”韩冰含着微笑说道。就看到妇人和思琳露出不置信的神情,进而是喜色,夹杂着担忧。
“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留下来吗?娘,我们可以不用走了。”思琳很开心,尽管脸上还带着泪痕,但已经雨停日出了。
“公子,这……”妇人还在犹豫,尽管她内心非常想留下来,“恐怕会给您带来麻烦。”
“无妨,我不怕麻烦。”反正现在麻烦已经不少了,多一个又怎么样。
妇人叹了口气,“公子您不知道。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了,我不会舍得把先夫唯一留下的东西抵让出去,他还尸骨未寒呢。实在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顿了下,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道,“那隆科多大人看上了思琳,要收她做小,我就这么个女儿,怎么舍得让人糟蹋她。”
“光天化日之下,他敢强抢吗?”韩冰带着怒意说道,那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只会用下半身思考。
“他不用强抢,只要派人守在铺子前,不让客人进来,阻断了我们娘儿俩的生路就行了。如果我想保住思琳,就只能舍了这间铺子,离开京城。”说到此,妇人流下了泪,她用衣袖抹着泪,不好意思的说,“让公子见笑了。”
隆科多?孝懿仁皇后的弟弟?以后的九门提督?雍正能够即位的有利后盾?韩冰有点犹豫,因为她知道自己动不了隆科多,甚至有机会还要在仕途上帮他一把,可看到面前这对母女,韩冰的心充满了矛盾。
妇人见韩冰不语,心里已经明白了,“公子,不为难你,这是我们的命,认了。”
抬起头,迎上妇人的眼睛,韩冰作了决定,“为什么要认命?这铺子我买了,你们留下来。以后的事再想办法,船到桥头自然直。”
从衣袖里拿出银票,这是她卖了一块玉佩的钱,那块玉佩是她从罗府唯一带出来的东西,罗家破产前从罗磊书房中拿的,原是想留作纪念。但如今往事成风,留着徒添烦恼,加上她需要钱,就卖了,一点也不后悔的卖了。
“不,不用那么多,公子您肯收留我们,就不用给那么多。”妇人连连摆手,推辞着。
韩冰坚定的把银票塞到妇人的手上,“拿着。也许将来我保不住你们的时候,还可以救命。”
妇人颤抖着手接过,拉女儿跪下,“公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我们母女一拜。”说着,两人磕下头去。
韩冰忙扯起她们,“夫人,别这样,我受不起。”
“公子,别叫我夫人了。现在您是东家,是主人,我夫家姓柳。”
“柳大娘。”韩冰拉她坐下,开始交待道,“我打算重新调配我们的产品,具体的配料单我过后写给你。现在隆科多派人挡我们的生意,没关系,让他挡。趁着这段时间,你抓紧配料。等我们有了成品后,我自然有办法让那些狗腿子滚。思琳,给我拿纸笔来。”
柳大娘点头,“公子您拿主意吧。”
提起笔,回想着过去看过的化妆品配方,把其中的化学试剂用自然的原料替代,韩冰一口气写了十几份,交给柳大娘,吩咐道,“尽快配出来,每张方子先配5盒,等卖了后看看反响再做安排。我不方便多来,以后每月的初一、十五我会过来查帐和交待事情,铺子里的事就要麻烦你和思琳多担待了。”
“知道了。公子放心吧。”柳大娘和思琳送韩冰到门口,保证道。
走出了胭脂铺,韩冰的心有点沉重,对于是否能保全柳大娘母女,她真的是没有把握。而她新配出的化妆品是否能得到市场的认可,她也没有把握。抬头看着天空,长呼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会成功的。
从后门偷溜进王府,韩冰一路小心的直奔冷湘轩,见初晴焦急的等在门口,看到韩冰像见到救星似的冲了过来,“冰姐,您总算回来了。急死我了。”
在韩冰的坚持下,初晴没有改口称她“主子”。
进了内屋,韩冰在初晴的帮助下,一边换衣服一边问,“出什么事了吗?”她出去的时间不算长啊,加起来不过一个时辰而已。
初晴替她梳着头发,手没停,嘴也没停,“王爷回来了,差人来找你过去书房呢。”
“你怎么说的?”既然胤禛没出现在冷湘轩,那就表示初晴替她瞒了过去。
戴好旗头,初晴仔细省视了下,确定没有差错后,推着韩冰往门口去,“我说你在睡午觉,还没起。王爷就传话,让你醒了后再过去。”
初晴自从上次客栈之事后,心就一直向着她了,或许是因为愧疚吧,虽然韩冰并没有责怪过她。但这样很好,有了初晴的帮忙,她要在胤禛和雍王府其他人的眼皮子底下做些什么事就方便多了。
拍了拍初晴嫩嫩的脸蛋,韩冰真诚的说了句,“谢谢。”
初晴愣了下,接着是感动,但下一刻,“你快去吧,再耽搁,王爷要发火了。”
韩冰笑了,带着笑往胤禛的书房快步走去。
书房门口,高无庸在候着,自早上宗人府的玉牒送来后,整个雍王府都被撼动了,从侍女到侧福晋,简直是奇迹,但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韩冰在胤禛心里的分量不轻。做下人的,其他的可以不会,见风使舵的本领可不能不会。
看到高无庸讨好的笑,想起几个月前他对自己鞭笞时的狠,韩冰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权力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的有意思。
轻推开书房的门,只见胤禛正埋首书案中。据历史记载,雍正是中国历代皇帝中最勤勉的,看来是不假了。
韩冰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的站着。
感到前面似乎有人影,胤禛从奏折里抬起了头,看到是韩冰,说了声,“进来怎么也不出声啊。睡醒了?”
韩冰点点头,“看你在处理公事,不想打扰你。”
胤禛示意韩冰到他的身边,韩冰顺从的走了过去。
“你有烦心事?”见胤禛浓眉深锁,韩冰淡淡的问道,“是为了国库欠银的事?那些大臣不愿意还?”
胤禛丢下笔,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想发火,但还是忍住了,用无可奈何的口吻说道,“我就不明白,怎么欠钱不还还个个有理。我让田文镜去追讨,竟四处碰钉子。更过分的是居然嘲笑田文镜不是科甲出身。他们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懂得圣贤之道吗?连什么叫羞耻都不知道,简直都是败类。”
韩冰静静的听着,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欠钱不还的,无非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朝廷重臣或者军功显著,说穿了,就是倚老卖老,脸皮都是比城墙还厚的人。
揉着额角,胤禛感到十分头疼,“十天,我让他们十天还清欠款,但到现在过了一半了,还只有不到二成的人还了钱。这个差……唉。”
“田文镜是谁?”韩冰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胤禛一愣,随后说道,“上次在江南筹款时遇上的,一个好官,一个为老百姓着想的好官,就是脾气硬了点,不懂变通。这次我向皇阿玛举荐了他,让他做我的帮手。”
“那就麻烦了。”韩冰低语,“讨债这种事,只有两种人最合适。一是位高权重有身份的,说话有分量,欠钱的都得卖他面子,不得不还。例如皇上,他要是亲自出面去要,哪个大臣敢不还,可惜以皇上的身份,这是不可能的。另一种是圆滑的,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把欠钱的都唬住,哄他们乖乖的还钱。就这样看来,田文镜似乎并不合适,如果他官不大,人又直的话,只会把事情越搞越僵。”
韩冰中肯的分析着,胤禛听了,半晌没有说话。他拿过一叠奏折递给韩冰,“也许你说的没错,看,这都是参田文镜的折子,今早皇阿玛拿给我的。”
接过折子,韩冰并没有看,猜也知道里面写些什么。书房中的气压很低,和外面的阳光明媚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本想让十三弟帮我,但皇阿玛不准。” 胤禛端起茶杯想喝,却发现里面没水了。只得重重的放下杯子。
韩冰想了想,说,“让十三爷帮忙,此事不妥,他的性子也直,眼里容不得沙,会把事办砸的。皇上这么做,我看是为了你好,省得十三爷弄出什么岔子来,你跟着倒霉。”
“那依你看,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就没个法子了?” 胤禛生气的拍了桌子,“任由那些蛀虫蛀空我大清?”
“不是没有办法,而是这事急不得。”想当初她在韩氏工作时,为了讨回欠款,什么办法都试过,低声下气、催款函、律师信、诉讼,甚至连专门的讨债公司都求助过,一点点钱还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何况这么大笔款子啊。
“怎么能不急!黄河发水,国库连赈济灾民的钱都拿不出;西北打仗,军饷供应都快成问题了,再这么下去,非把祖宗的江山毁了。” 胤禛吼着,脸上是愤怒的神色。
毁不了的,至少还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呢。韩冰在心里说到。
摇了摇头,“不妨先盯着几个身份高、欠钱多的,从他们下手,杀一儆百。”冷冷的声音透出了寒意,所谓的杀一儆百,相信胤禛知道是什么,只见他的眼睛半眯了起来,有些微的犹豫,但很快就唰的站了起来,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
既然怎么做都会得罪人,那就干脆得罪到底,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豁出去了,也许还能闯出条道来。
“听说十爷也欠了款?”韩冰试探着问。
胤禛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大概二十多万吧。这个老十,坚决不还的,他算领头的。” 胤禛牙齿咬得咯咯响,气哼哼的说。
“那就拿他来开刀吧。当朝皇子的身份,应该够分量了吧。”最重要的,胤誐是胤禩的人,以他的脾气,会乖乖还钱才怪,到时候和胤禛起了冲突,势必惊动康熙,公然反抗康熙的旨意,胤誐会有好果子吃吗?哼,打击了他,就算暂时奈何不了胤禩,至少也可以先灭灭他的威风。
看韩冰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仿佛所讨论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胤禛可以感觉得到,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带着血腥的味道。这个女人啊……摸不透。
从胤禛的书房出来,韩冰回到了冷湘轩,打发了初晴,一个人呆坐在房里。自己的计划已经在顺利进行了,虽然要胤禩真正的付出代价,还需要很久很久,但只要他还好好的活着一天,韩冰心里的痛就增加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