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板的没有什么任何情绪起伏的嗓音,却像是淬了剧毒的利刃,轻描淡写之间,吐出最残忍的威胁。
白冉冉指尖一抖,手中盛着伤药的青瓷瓶,瞬时倾洒出大半的白色药沫,旋即却被她死死的攥了紧……
回眸,白冉冉近乎怨恨的望了一眼那居高临下、发号施令的男人。
阮元风被她的眼神一刺,一瞬只觉心中像是被人重重剜去了一角般。
“若是宇文熠城今日死在这儿……”
白冉冉却仿佛连再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澄澈透亮的一双眼眸,此刻一场清湛,如水洗一般,澄净到令人不忍逼视,“……我也不会独活……”
一字一句,女子嗓音清冽如溶溶落雪,在万籁俱寂的荒野之中,似檐下风铃,似湛湛流水,脆生生活泼泼撞进每个人的耳中,淌过每个人的心头。
宇文熠城薄唇轻抿,笑如清风明月,缓缓道,“夏以沫……有你这句话,我即便死了,也死而无憾……”
这句话,男人说的极其平静淡然,但是沙哑嗓音里的无限情深与动容,却似千浪堆雪,那般绝色风流,惊心动魄。
白冉冉心头大惊,“宇文熠城,你想做什么?……”
一句话未得说完,肩头却是微微一麻,竟是被面前的男人电光火石间,出手封了她的穴道。
白冉冉说不出话来,只能怔怔的望住近在咫尺的男子,眼底焦切,更有了几分的乞求之意。
她还是在意他的吧?……甚至愿意与他同生共死……宇文熠城心头骤然一片火热滚烫,一瞬却又尽数化为冰凉。
“夏以沫……”
男人轻声唤她,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情深与温柔,低低的,如同私语一般,“……其实,你能来这儿,我已经很高兴了……”
是啊,两军交战,死生一线,她却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骤然出现……那一刻,宇文熠城便觉得,自己便是就那样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其实,我死了,也没有什么不好……”
宇文熠城突然笑了笑,一双濯黑的眼瞳,眸底尽是藏不住的满满柔情,抬手,男人如从前他做惯了一般的帮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苍白指尖方才触到她柔软的发丝,却是不由的顿了顿,像是突然意识到,这样亲昵的动作,如今已不应该由他来做一般。
男人指尖微不可察的颤了颤,然后无事一般收了回来,微微垂眸,遮去瞳底一切最真实的伤痛与苦涩,一张薄唇,却兀自抿着一抹轻浅疏淡的笑意,“……至少,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和祁清远了……以后,夏以沫,你就可以和他好好的在一起了……”
话说的平静,一字一句,却是字字锥心、句句刺骨。
他从前总想着,要求得她的原谅,要她回到他的身边,要与她一生一世……可是,现在,如果注定他与她之间,只能够活一个人的话,他却只愿她能够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与所爱之人,一生喜乐无忧……即便那个人,不是他,也没有关系……
只愿她在以后的快乐岁月里,能够偶尔想起曾经有过他这么一个人,也便心满意足了……
明知道,这是对眼前女子最好的结局,明明即便此刻身死,也是他心甘情愿,但是,这一刻,想到他就要与她天人永隔,想到他永远都再也没有机会求得她的原谅,再也没有机会与她重新在一起……宇文熠城心底还是不可抑制的掠过大片大片的伤痛……
白冉冉心中更是如同刀绞着一般。那从男人口中说出的,让她与祁清远好好在一起的话,就像是针扎一般刺在她的心底……她知道,她与祁清远之间的事情,伤他极深,却不知道,竟是如此之重……所以,他才心灰意冷到,想要这样一心求死吗?
宇文熠城,我不答应……
她想告诉他,不可以,可是,被封住的穴道,却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的盯住面前的男人,染了水汽的眸子,此刻尽是拒绝与乞求。
宇文熠城却不再看她,抬眸,平静的望向对面居高临下的男子,“阮大将军一诺千金,还望在我死后,能够放夏以沫平安离开……”
语声一顿,一字一句,“否则,即便我死了,即便令整个离国陪葬,我也绝不会放过阮将军你……”
他便拿他的性命,拿整个离国做赌。他知道,面前的阮元风,想要的是他的性命,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伤害夏以沫……既然如此,他便舍了这条命,又能怎么样?
反正,若是不能够跟面前的女子在一起,他活在这个世上,原本也没什么意义……
不如,就这样吧。
“夏以沫,好好活着……”
濯黑眼眸,深深凝看着面前的女子,像是要就此将她印在他的瞳底一般,尽管,她早已镌刻在他灵魂的最深处,是他的骨中骨、肉中肉,早已烙进在了他的生命里……活着,他便带着对她的爱恋,好好活着,即便死了,也是带着对她的不舍,一同埋葬,化为枯骨,融为一体……
又何尝不算是另一种天长地久呢?
笑了笑,垂眸,遮去瞳底的一切情深与不舍,宇文熠城手握利剑,阖眸,向胸口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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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故人()
笑了笑,垂眸,遮去瞳底的一切情深与不舍,宇文熠城手握利剑,阖眸,向胸口刺去……
“不要……”
舌尖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涌出,哽在喉咙深处的两个字,却如何也说不出口,白冉冉除了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挥剑自尽,什么都做不了……一片绝望之时,心中却惟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要是面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死了的话,那么,她也不活了……
利刃入肉的钝重声与划破空气的石子,交织在一起……就在宇文熠城手中长剑,刺入心口的一瞬,两颗石子,也从不同的方向袭来,正好打在男人执剑的手腕上……那两枚石子,一枚来自领兵赶至的宇文彻,另一枚,却是来自面前的阮元风……
刺入心口半截的长剑,脱手坠地,被阮元风解了穴道的白冉冉,蓦地扑向前去,紧紧将男人软倒的身子扶住……
“宇文熠城……”
带着无尽恐慌的嗓音,在寒风中颤动而破碎,白冉冉死死的抱着男人冰凉的身子,眼中慌乱与害怕,紧紧包裹着那个映在她瞳底,占据她所有视线的男人身上……
仿佛这世间,除了那个男子,再也没有其他人。
与宇文彻一同赶来的祁清远,就那样远远的站着,看着眼前的一幕,一瞬,心底噗的一下用力疼了起来。
烈烈寒风卷着漫天的飞雪,将人的面目,笼的一片模糊。
……
夜凉如水。
骤然响起的沉重开门声,在静默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白冉冉神情动了动,望向那个走出来的身影,想要迎上前去,双腿却如被冻在了雪地上一般,冰凉麻木到根本提不起来。
她想问他,那个男人怎么样了,可是张了张嘴,喉咙却一片生涩,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你放心……”
祁清远却强撑着苍白面色,唇边漾开一抹安抚的弧度,“宇文熠城他……没事了……”
话口未毕,男人眼前却是一片晕眩,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那因为听到宇文熠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还没有来得及放下的一颗心,瞬时又因为面前男子的昏倒而一下子揪了紧……抱着男人滚烫如火的身子,白冉冉已说不清是内疚还是担心,胀痛的双眸,此时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
祁清远仍在昏睡着。一路奔波,加上方才帮宇文熠城施针,已经耗尽了他大部分的体力,虽庆幸没有引发毒发,却也是大伤了元气。
白冉冉伸手将盖在他身上的锦被掖了掖,指尖触到男人清瘦到尖锐的下颌,心中就是针扎般的一疼。
方才听跟随他的侍卫说,祁清远是在她离开之后不久,便也启程往这洛城赶了……无它,只因为他担心她的安危,所以,才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只想着要陪在她身边……
一路上风餐露宿,自不必说,来这儿之前,祁清远本就已经有些发烧了,却为着能够早点赶到,硬是强撑着继续赶路……后来,在距洛城百里之外的时候,遇到了恰好领兵赶来增援的宇文彻……
宇文熠城那一剑伤及心脉,若非眼前的男人及时赶到,只怕就算当时阮元风与宇文彻同时出手,阻住了他进一步的自伤,只怕他也活不下来……
而祁清远自己,却因为耗费了巨大的心力,而陷入昏迷……
如今算来,无论是她,还是宇文熠城,都欠了他太多太多……
“冉冉……”
却听榻上的男子,忽然喃喃唤她,白冉冉怔忪了一下,慌忙查看他的情况……却见男人并未清醒,仍是双眸紧闭,惟有沾了湿意的浓密睫毛,微微轻颤着……想来只是梦中呓语……
白冉冉拧了帕子,轻轻帮男人擦拭着额角的冷汗,不知梦到了什么,祁清远忽而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冉冉……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男人无意识的呓语着,紧皱的眉宇,即便是睡梦中,也可想见其痛苦……紧紧攥在她腕上的修长手指,苍白清瘦,烧的滚烫,掌心却是一片冰冷的潮意……他抓的是那样紧,仿佛微微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他是那样的迫切,又是那样的害怕,珍而重之,如同紧抓着生命里最重要的某样东西,一旦失去,便什么都没有了……
白冉冉身子一僵,任由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一瞬,万般滋味,似酸似涩,在心底缓缓漫延开来,直到完全将她淹没。
眼睛涩痛,却哭不出来。
……
窗外,天光微曦。
经过一夜,祁清远的烧已经渐渐退了,白冉冉想着他醒来会饿,便打算去厨房熬些清粥,方打开房门,看清门口之人的刹那,却是蓦地怔了住……门外那人,更是如此,怔怔的望住她,一瞬,眼底满是泪水……
“小姐……”
一声哽咽,诉尽多少思念。
“柔香……”
白冉冉又惊又喜,唤出这两个字,自己也是难掩的眼中酸涩,眼泪瞬时涌了出来。
“小姐,你没有死……太好了……”
再也忍不住,柔香哭出声来,一把抱住了面前的女子。
白冉冉亦是紧紧抱着她,心中原有的彷徨凄然,在这一瞬,忽而变得轻飘飘的,再也不重要。
隔了五年的生离死别,能够再次遇到故人,能够再次与昔日的姐妹重逢,真的很好……
在房间里坐定,两人心中却皆是激荡不能自抑,久久不知该说什么。
许久,白冉冉方才慢慢将自己这些年来,从坠崖后被祁清远救起,到后来与他一起在各处行医施药,再到如今的种种,大致讲给了柔香听。
五年的分别,再重聚的时候,不知不觉,竟恍若隔世了一般。
“柔香……”
说完自己的事情,白冉冉不由望向面前曾情同姐妹的小丫鬟,“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听她问起自己,柔香轻轻点了点头,顿了下,亦慢慢的将自己这些年来的事情,一一向自家的小姐讲述开来,“……当日,小姐你坠崖之后,遍寻不获……后来,睿王殿下打算回边疆的时候,怜柔香一人在宫中孤苦无依,便求了陛下放我出宫……柔香后来便随着睿王殿下回了西北……王爷心善,未曾将柔香视为下人……就如同当年小姐待柔香和翠微一样……”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说到翠微,主仆二人还是不由的心中一伤……同是坠崖,白冉冉最终逃过一劫,被人所救,但是翠微和谷风,这些年来,却终究还是下落未明……虽然也明知,两人可能早已凶多吉少,但这般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却只平白叫人心里更加难过……
柔香不忍见自家小姐暗淡下来的神情,忙转了话题,继续说着自己这些年来在西北的见闻,讲她初到那极寒之地,是如何的不适应,宇文彻又是如何的照顾;讲这些年来,她在他身边,瞧着他是如何的管辖守军,如何英勇的一次又一次的退敌为民;讲他……
一字一句,渐渐的,竟尽是与那个男人有关的事情……也许连柔香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白冉冉却听得分明,心中不免微微一动……
再瞧身旁的小丫鬟,这些年来褪尽了少女的青涩,长开了的脸庞,白皙清丽如同绽放的一株清荷,每每说到她口中的“王爷”的时候,白皙脸容上,便不由浮起着微微的红晕,多少埋在心底的情思,仿佛在这一刻,就这样如暗香浮动一般,淡淡萦绕在空气里,仿佛连这冰冷的冬日,都暖了几分……
“柔香,你是不是喜欢景言大哥?”
白冉冉突然开口道。
柔香语声蓦然一顿,待反应过来之后,一张秀丽的脸容,一瞬不由更红了几分。顿了顿,垂了眸子,低声道,“柔香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敢对睿王殿下有什么非分之想……”
淡薄日光从窗外照进来,映的女子白皙面容,有不能言说的黯淡。
白冉冉方想劝慰,去听她语声涩然,续道,“况且……虽然王爷从来不说,但柔香知道,王爷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忘记过小姐你……当年,听说陛下找回了小姐你的尸骨,王爷他伤心之下,大病一场,直拖了大半个月,才渐渐痊愈……”
柔香至今还记得,他昏迷中,一遍又一遍的唤着“沫儿”两个字的情景……或者,从那一刻起,她便知道,在那个男子心目中,只有她家小姐的存在……而她,只不过是他爱屋及乌的一个证明罢了……
她不是不伤心的。可是,更多的是对那个男人的心疼……尽管他的一腔情深,不是为她,但是,她仍旧看不得他的痛苦与难过……
这大抵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吧?
她不妒忌自家小姐,她也不曾妄想过那个男人会有朝一日如喜欢她一般喜欢自己……她只要能够像现在这样,留在他身边就可以了……
其他的,不敢奢求。
白冉冉望着她眼中缓缓流淌而出的满满情愫,当年不识情之何物的小小丫鬟,如今也有了自己一心倾慕的男子,爱而不得,默默守候,几许甜蜜,几许苦涩,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吧?
“柔香……”
白冉冉轻轻握住面前小丫鬟的双手,轻声道,“若你真的喜欢景言大哥的话,就不要管什么所谓的身份地位,又或者其他人,其他事儿……”
语声一顿,“……我与景言大哥,从头到尾,只是知己良朋,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而我相信,景言大哥总有一天,会发现你的好的……”
门外,宇文彻想要敲门的手势,就那么顿在那儿,如同被冻住了一般,骨节僵硬,许久,方才觉出麻木疼痛来。
缓缓放下想要敲门的手势,男人在门外怔怔的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缓缓离去。
雪地上,只余孤清寂寥的一行脚印,延伸到不知名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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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倾谈()
连日的大雪,将整个世界都笼成了一片银装素裹。……
宇文彻站在院子里一棵不知名的老树下,素白身影,几乎与周遭的雪景融为一体,一样的孤清落寞。
白冉冉脚步顿了下,走上前去,“景言大哥……”
听到她的声音,宇文彻缓缓回身,唇畔笑意,温柔清亮,一如昔年初见,“沫儿,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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