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男人这样说,上官翎雪似忍不住的一笑,“怎么会呢?”
语声顿了顿,“妾身听说,夏姑娘她今天一大早,就让谷侍卫带着她去了地牢……她脚伤未愈,便这样迫不及待的去见那司徒陵轩,可想而知她心中有多么期盼这次的相见,妾身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横加阻止呢?”
这件事,谷风一早来向他报告过,或许就从那个时候起,宇文熠城便觉得莫名的烦躁了吧?
但,男人显然不想对此深究,只淡淡道,“希望越大,失望也便越大,孤只希望,她千辛万苦的想要见的那个男人,见过之后,她心中不会更难过……”
上官翎雪心中似一动。
“妾身只有些担心,夏姑娘与那司徒陵轩见面之后,他会不会将陛下为什么如此厌恨他的原因,告诉她?”
语声一顿,“若是夏姑娘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她一定很难受的吧?”
上官翎雪如有不忍。
宇文熠城却浑不在意。
“司徒陵轩不会将原因告诉她的……”
说这番话的男子,语意疏淡,仿佛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罢了。
上官翎雪却是心中凛然一动,“陛下怎么如此肯定那司徒陵轩不会说?”
宇文熠城眼眸一深,“诚如你刚才所说,那个夏以沫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定会十分难受……所以,司徒陵轩怎么舍得告诉她,他落得今日这个地步,都是因为她而起呢?”
对这一点,不知为何,他竟是如此的确信。
上官翎雪望向他,“这也是陛下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夏姑娘此中真相的原因吗?”
话出口,上官翎雪便即后悔。她不该提醒他的。仿佛只要不戳破,面前的男人,就永远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尤其是看到宇文熠城在听到她这番话的刹那,冷峻脸容上那一闪即逝的复杂情绪之时,上官翎雪心中更是一沉。
是这样的吗?宇文熠城扪心自问。却寻不出一个答案。或许,他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对这样的答案,本能的抗拒。
“孤没有想那么多……”
宇文熠城道。
“陛下可有想过,今后如何安置夏姑娘吗?”
沉默了须臾,上官翎雪突然问道。
“只要她肯安分守己,孤不介意宫中多养她一个闲人……”
宇文熠城不以为意。
“只是,夏姑娘这么无名无分的留在后宫之中,只怕会惹来其他人的非议……”
上官翎雪有些犹豫,“婉妃姐姐她们几次三番的与夏姑娘有所冲突,想来也正是为此……”
宇文熠城仍是不以为意,“由得她们闹去……”
上官翎雪望向他,心头思绪,一刹那间千回百转,最终,还是开口道,“陛下之前提过要纳夏姑娘为侍妾……”
宇文熠城执笔的手势,微微一顿。雪白的宣纸上,立刻化开点点浓墨,方方写就的一个“言”字,算是废了。
上官翎雪但觉一颗心,就如同这晕染了墨渍的雪白宣纸一般,被人狠狠揉成一团,揪的生疼。
“不如等夏姑娘回来之后……”
明艳脸容,神色未变,上官翎雪将含在唇齿间的后半句话,吐了出来,“妾身去跟她说说这件事,好不好?”
“纳她为侍妾吗?”
宇文熠城沉声道。脑海里闪过先前那个女人信誓旦旦的宣称她不愿嫁给他为妾时的嘴脸。
“是呀……”
上官翎雪嗓音柔软,“妾身能够看得出来,陛下心里是顾念着夏姑娘的,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的将她带回离国,而且几次三番的容忍了她的冒犯……”
她说的是“顾念”,而非“喜欢”,也许连她自己心底,都不愿意承认,面前的男人,对那个名唤夏以沫的女子,有着一丁点儿的喜爱之意吧?
她的善解人意,似乎为宇文熠城对那个夏以沫的容忍,寻到了一个极好的理由。
“若非她当初救过孤的性命,孤亦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对她,甚至那司徒陵轩手下留情……”
宇文熠城自己也仿佛觉得这样的解释很合理。
上官翎雪却忽而垂了眼眸,“正是因为夏姑娘曾经救过陛下的性命,所以,即便因她的缘故,翎雪的父兄才无奈战死沙场,翎雪亦不会怪她……”
一切说到底,都是为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她要告诉他,因为那个女人救过他的性命,所以,为着他,她甚至可以放弃家国之恨,父兄惨死之仇。
这些话,她不必尽数诉之唇舌,因为她太清楚,面前的男人,一定会明白。
“翎儿……”
轻抬起女子低垂的臻首,看着她明如秋水的双瞳,此时此刻眸底集聚的朦胧水汽,宇文熠城心中一疼,“孤曾经答应过你,要亲手手刃害死你父兄的仇人,是孤失言了……”
听着男人低沉而略带内疚的声线,上官翎雪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但是她的心,却殊无半分的喜意。
“不……”
上官翎雪语声轻缓,“陛下你并没有失言于妾身……毕竟,那害得翎雪父兄惨死的司徒陵轩,如今已被陛下关押在地牢里,永无天日,相信父亲和大哥他们在天之灵,也可以瞑目了……而且,对翎雪而言,最重要的是,陛下你陪在翎雪的身边,除此以外,其他的,翎雪都可以不在乎……”
轻轻依偎在男人怀中,熟悉的清冽气息,紧紧包围着她,叫上官翎雪如此的贪恋。她多想就这样永远抱着他,她多想,这样依偎在他怀中的女子,只有她一个……但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这个男人是皇帝,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他的怀抱,永远都不可能只属于一个女子……
没关系,她可以不在乎与旁的女人分享他的怀抱,甚至他的宠爱……但是,他的心,她只要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个……
除了她,她不能让任何女子,进到他的心里。
她一直做得很成功。尽管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妃嫔侍妾,但是,她知道,他的心里,没有她们,她也从来没有将那群女子放在眼里,当成威胁……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突然害怕起来……
是因为那个夏以沫出现之后?还是一早知道世上有这么一个女子之时?
上官翎雪十分的清楚,她并不是杞人忧天。女人在这方面的直觉,往往准的可怕。
一念及此,上官翎雪不由将自己更深的埋入男人的胸膛,“陛下,答应翎雪,永远都不要离开翎雪,好不好?”
柔婉而彷徨的嗓音,像是不堪一击的名贵瓷器一般,划过宇文熠城的心头。她柔弱无骨般的娇躯,在他的怀抱里,轻颤如同凛冬将至,摇曳在凄风苦雨中的枯黄落叶,叫人油生无限的怜惜。
宇文熠城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只是伸出手去,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孤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都不会……”
这样的承诺,他给的起,也做得到。
宇文熠城毫不怀疑。
上官翎雪知道自己应该感到心安,但是在那不见天日的内心深处,却自始至终,似有一道隐忧,埋在那里,集聚成挥之不去的阴影。
抬起一张精致的小脸,上官翎雪明眸如水,脉脉的望向近在咫尺的男人,然后纤足微微踮起,柔软的唇瓣,便轻轻贴上了男人……
女子绵软馨香的唇瓣,如初绽的樱蕊一般娇嫩,这样的温香软玉,缱绻缠绵,是会叫人冷硬的一颗心,都化掉吧?
宇文熠城却在这一刹那,脑海里蓦地闪过昨夜他压着另一个女子,唇齿相依的情形……
那个女子,眉眼轻颤、泪光莹然,如木头一般不解风情……又怎及得上眼前的女子这般的善解人意?
毫不留情的抹去那个女子在他心底留下的印记,宇文熠城将怀抱中的娇躯,揽的更贴合了些,薄唇辗转,温柔厮磨。
一室旖旎。
…………
沿着阴暗潮湿的地道,夏以沫越走下去,越觉心凉。这还是外间,已如此的不堪,这些日子以来,司徒陵轩会遭受怎样的折磨,她真的不敢想象。
在前面引路的谷风,在一扇沉重的木门前停住了。
“就是这里吗?”
夏以沫心里一紧。
“陛下吩咐,姑娘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将面前的沉重木门推开,谷风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令夏以沫胃里瞬间揪紧。
沉了沉在一刹那跳的飞快的心脏,夏以沫没有再说什么,走了进去。
地牢深处,一片昏暗。悬挂的油灯,被不知从哪里窜进来的阵阵冷风,吹得摇摇欲坠,忽明忽暗。
就在这摇曳的烛火里,夏以沫看到那个被重重锁链,系于偌大的铁笼之中的男子……
“阿轩……”
喉头哽咽,夏以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奔上前的。
奄奄一息的男子,忽而听到这魂牵梦萦的嗓音,有一瞬间,以为自己仍旧身处梦中,不舍清醒。
“阿轩……”
夏以沫轻唤,话音未落,眼里的泪水便再也止不住的淌出来。隔着冰冷的铁笼,她看到委顿在地的那个男子,衣衫单薄,血肉模糊,几乎不成样子……
司徒陵轩费力的睁开双眼。
“沫儿……”
沙哑的两个字,也难掩男子蓦地见到她之时的喜悦,司徒陵轩不顾一切,拖着破败残躯,奔到女子的面前。即便两人之间,终究隔着坚不可摧的牢笼,于他,已是至大的满足。
“沫儿,真的是你吗?”
男人定定的凝视住面前的女子,双眼眨也不敢眨,唯恐这终究是他的梦一场,唯恐面前的女子,会如同无数次梦醒之时一样,再一次的消失不见。
“阿轩,是我……我在这里……”
穿过铁栏杆的空隙,夏以沫伸出手去,紧紧握住男人冰冷的大掌,仿佛只要捉紧了,他们便可以再也不分开一样。
司徒陵轩却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焦切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子,“沫儿,你怎么样?你过得好吗?宇文熠城他有没有为难你?……”
一迭声的担忧与关切,从男人嘶哑的嗓音中问出来,他所有的担心和迫切,都是为着她。
“我很好……”
夏以沫心头酸苦,“宇文熠城没有为难我,阿轩,你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
确认她真的完好无损的站在他的面前,司徒陵轩仿佛终于放下心头大石,安心的笑了笑。
夏以沫望着他朗俊的面容,如今却是形销骨立,道道血痕,深深浅浅的烙印在他的脸上,如此触目惊心。
“阿轩……”
指尖轻颤,夏以沫小心翼翼的触碰着男人脸上的伤口,只觉那一道道的伤痕,比落在自己身上,还要痛楚,“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她不敢想象,这些日子以来,那些人是怎么的折磨他的,单是她眼眸能看到的,已是如此触目惊心,那些看不见的伤痕,是不是只会更加惨烈?
司徒陵轩轻轻捉住她的指尖,“沫儿,我没事……没关系的……”
男人甚至对着她温柔一笑,就像从前他每次安抚她的不安之时,所做的一样。
“这些伤不碍事的……”
轻柔的拭去女子脸上滑落的泪水,司徒陵轩心底划过丝丝疼痛,“沫儿,看到你,我很高兴……我还以为,此生与你再无相见的机会……”
说到后来,男人语声渐低,几不可闻。
尽管能够再一次看到她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是如此的高兴,可是,如果要让她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如果让她如此为他难过,司徒陵轩却更加不忍。
“不会的……”
那一句“此生与你再无相见的机会”,令夏以沫感到无穷的恐惧,她不愿接受,“阿轩,你放心,你不会永远被关在这里的,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她一定不可以让他在这里继续遭受那生不如死的折磨。她一定要救他出去
这一刹那,夏以沫是如此的迫切,如此的坚定。
“不要……”
司徒陵轩却急急的阻止着她,“沫儿,不要为我去冒险……只要看到你好端端的站在这儿,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如果他的痛苦,能够换得她平安喜乐,一世安稳,那么就算让他永远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又能怎么样呢?
他所求的,也不过她的安好罢了。
“不……”
夏以沫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这里受苦,在这里遭受那些无尽的非人的折磨。
“宇文熠城,宇文熠城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你?……”
埋在心底的疑问,在这一刹那再也忍不住,夏以沫迫切的想要寻求一个答案,一个真相,“他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而起……阿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蓦地听到她说“一切都是因为她而起”,司徒陵轩心头一颤,唯恐她知道了真相,但还好,她并不知道一切的前因后果……看来那个宇文熠城,遵守了约定,没有告诉她……
司徒陵轩一颗心,定了定。
“沫儿,我落到今日这个地步,不关你的事……你不要自责……”
司徒陵轩哑声道。
“那究竟是为什么?”
夏以沫不解,“宇文熠城为什么如此的恨你?他为什么要这样的折磨你?”
司徒陵轩眸底闪过一丝痛楚,“我曾经做过很多事情……宇文熠城恨我是应该的……”
尽管他将一切的罪责,都归咎于他自己,但夏以沫却不相信,“不会的……阿轩,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的与那宇文熠城结下仇怨,所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所有的真相,因为只有知道了症结所在,她才能够救他出去。
“沫儿……”
司徒陵轩却决意不想她卷入其中,“无论原因是什么,那宇文熠城要对付我,都是理所应当的……就当是为着我,你不要再追究下去了,好吗?……”
说这话的男子,甚至带着一丝乞求一般。他是这般的不想要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夏以沫不明白。
“可是,阿轩……”
夏以沫还试图想要说什么,司徒陵轩却在她开口之前,轻声打断了她,“沫儿,不要问了……”
许是太过激动,牵扯了身上的伤口,男人剧烈的咳嗽起来。
“阿轩,你怎么样?”
夏以沫顾不得再追究,只拼命的帮他顺着气。
许久,司徒陵轩方才将那翻腾在心口的气血,给强压了下去。
“我没事……别担心……”
男人虚弱的嗓音,几乎低不可闻。他伤的如此之重,却只挂住,让她不要担心……
夏以沫如何能够不担心?
“阿轩,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你出去?”
夏以沫此刻是如此的彷徨。她是这样的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苦,却什么也做不了。
“沫儿,你什么都不用做……”
微微气喘,司徒陵轩哑声开口,“只要你平安无事,对我来说,就比什么都重要……”
夏以沫还想说什么,一直守在门口的谷风,却冷硬的提醒道:
“夏姑娘,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到了……”
尽管心底有太多太多的不舍,但司徒陵轩还是道,“好了,沫儿,你快回去吧……”
他说的这样平静,就像是曾几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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