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废帝司徒陵轩吧?……齐墨大哥,原来你骗了我这么多年……”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从上官翎雪嫣红似血的唇瓣里悠然吐出,女子语声中甚至听不出任何被欺骗的愤怒或者伤心,优雅平静的就像是在说一件最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
听在宇文烨华耳中,却如针刺。
上官翎雪却仿佛察觉不到他的局促不安一般,在他心底的阵阵内疚中,嗓音轻媚的响起,“齐墨大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年,你根本没有害死司徒陵轩……我那么相信你,你却骗了我这么多年……”
说这话的女子,似水明眸之中,直到此刻,仿佛才有了情绪,她真正就像是一个突然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倾心信任的人,却骗了她这么多年的伤心人一样,充满难过与不能置信,或者还有些委屈的怨怼……那样的楚楚可怜,像是要让人将一颗心都捧出来,任由她践踏一般……
“我只是不想你错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罢了……”
宇文烨华嗓音涩如黄连,明明说的是事实,一双眼睛,却仍是不敢望向对面的女子。
当年,她让他在司徒陵轩的药中下毒,取他的性命,他犹豫过,也挣扎过,但终究还是不忍心拒绝她的哭求,答应了她……但是,在下手的时候,他却终究为那人留下了一线生机……
或者其中有少少的确是因为夏以沫的缘故,但更多的,却是为着面前的女子……就诚如他所说,他不想让她错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只是,他的这一番心意,于上官翎雪来说,却从来不在乎,更不放在眼里。她关注的,只是他欺骗了她,背叛了她。
“错到不可挽回?”
上官翎雪似忍不住讽笑出声,“……司徒陵轩害死了我的父兄,我要他的性命为我爹我大哥报仇,有什么错?……”
女子显得有些难抑的激动,如真心为不能替死去的父兄报仇雪恨而耿耿于怀,不能接受。
宇文烨华定定的望住她,心底层层叠叠的悲哀,突然一瞬似潮水一般涌上来。
“俪妃娘娘想要司徒陵轩的性命,真的是为了替父兄报仇吗?”
男人哑破嗓音,在烛火映出的幢幢鬼影中,徐徐响起,浸了夜色一般的沉滞,“……你不过是想让沫儿痛苦而已……更是想让她因为司徒陵轩的死,迁怒于皇兄罢了……”
压在心底的晦暗,一字一句从宇文烨华口中吐出,每一个字眼,都像是被他亲手拿着钝刀子割向自己的皮肉一般……是啊,这么些年来,他何尝不知道面前女子的心思?何尝不知道她所作所为的目的?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
因为,无论她想做什么,无论那些事情多么的不堪,只要她想做的,他都会尽自己的能力,帮她去做……
多么可悲。
真实面目,陡然被面前的男人毫不留情的揭穿,上官翎雪眉眼瞬时一厉,似是也终于不屑于这种伪装,女子嗓音尖利,“是又怎么样?……夏以沫抢走了我的夫君,我害死她的旧情人,又有什么错?……若不是她,我与宇文熠城,又怎么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女子眼底一瞬红的似要滴血,满溢的怨毒与妒恨,像是要从瞳仁深处涌将出来一般。疯狂的嫉妒,扭曲了她精致的脸容,竟不觉有些可怖。
面前的女子,早已不复他昔年初见之时的温婉良善,宇文烨华都几乎记不起,当年他初见她时,她的模样……
或者,不是她变了,而是他根本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她吧?
“翎儿……”
许久不曾唤过的名字,今日再一次从宇文烨华口中念出,一瞬,他竟觉得如此的陌生,“你可曾想过,若是皇兄真正喜欢你的话,又怎么会被沫儿,或者任何其他的女子抢去?……”
顿了顿,男人涩声续道,“就像这么多年来……哪怕是包括皇兄在内,所有人都以为沫儿已经死了……但是,五年多来,皇兄却还是没有一日放下过她,忘记过她……”
宇文烨华的话,就像是磨的锋锐的利剑一般,刺中上官翎雪心底最不愿触碰的真相,这五年多来,宇文熠城为着那个女子的痛不欲生,她没有一种是不看在眼里的……所以,才更恨,更怨,更妒……
“不,你胡说八道……”
眼底怨毒似要滴血,上官翎雪衣袖一甩,蓦地将桌案上的茶盏,尽数扫到了地上,在碎瓷清脆的响声中,女子撕裂的尖利嗓音,厉声响起,“……宇文熠城是爱我的……若不是因为夏以沫那个贱人的出现,他根本不会对我这么残忍……他是喜欢我的……”
宇文烨华望着她近乎疯狂的模样,突然轻浅一笑,眼中一霎有些遥远,“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他的眼中,便只会有那一个人的存在……无论另一个人多么好,他也不会因为她的出现,就转而喜欢另一个人的……”
宇文烨华静静望向面前的女子,“翎儿,这么多年来,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一字一句,像是钉子一样戳进上官翎雪的心头,淋漓鲜血,让人痛不欲生,却也更让人疯狂,“不,我不相信……我不甘心……”
女子叫嚣着,眼底怨恨,如淬了剧毒的利剑一般,可怖而又可怜。
“不甘心,又能怎样?”
宇文烨华嗓音中几许慨叹,几许苦涩,几许心疼,“……皇兄已命令下旨废后废妃……从此以后,连这五年来一直形同虚设的后宫,都不再存在……和妃娘娘拿阮大将军整个褚良国的兵力做威胁,都未曾迫的皇兄妥协……翎儿你有什么理由,能叫皇兄留下呢?……”
顿了顿,男人一笑,“你应该知道,比之皇后娘娘与和妃娘娘,这些年来,皇兄更不愿多看一眼的人,是你……”
这样的话,说出口,连宇文烨华自己都觉得残忍。可是,惟有这样残忍的事实,才能够叫面前的女子看清楚吧?
才能叫她不再执着于根本不属于她,根本不爱她的人身上吧?……
可是,一切却终归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上官翎雪不过短暂的一伤之后,旋即却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迫声道,“本宫还有珩儿……珩儿是他的骨肉,唯一的子嗣,这是他永远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之人,上官翎雪喋喋笑了起来。
是啊,无论那个男人多么恨她,讨厌她,想要将她抛弃,但是,终归她与他之间还有一个孩儿……那是他永远都抹煞不了的……
只要有那个孩子在,她就远没有输……
这样想着,上官翎雪渐渐冷静下来,心中复又充满着势在必得的坚定。
宇文烨华也是不由的心中一动。可是,念及这些年来,宇文熠城对珩儿的种种冷落,只怕……
男人方想再劝,却听紧闭的房门,哐当一声,被人蓦地推了开来……那人匆匆忙忙,神情慌乱,充满着紧张与害怕,正是服侍宇文珩的侍女……
上官翎雪方想对她的失态进行喝骂,却听得那宫人苍白着一张脸,断断续续的开口道,“娘娘,不好了……皇子殿下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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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晚了()
将收下玉原石的一双儿女打发回房间睡觉之后,狭小的厨房,一时便只剩下白冉冉和宇文熠城两个人。
静夜无声。惟有燃烧的火烛,偶尔爆出一两记噼啪的声响。
“谢谢你救了安儿与乐儿……”
半响,白冉冉生涩的嗓音,方才在一片沉寂当中,缓缓响起。
只是,说这话的她,却没有看向对面的男人。
宇文熠城没有接她的话头,而是笑了笑,“你不再怀疑那些派去阻拦祁清远的人,是我了吗?”
男人嘴角漾着的一抹轻嘲,刺得白冉冉心中微微一疼,别开眼睛,越发不敢看他,只道,“祁大哥已经澄清过了,他知道,那些人不是你指使的……”
似没有想到这竟是她的回答,宇文熠城怔愣了一下,许久,方才薄唇轻掀,挤出一抹惨淡笑意,“原来还是因为祁清远的缘故……我还以为……”
语声一顿,后面的话,似乎太苦太涩,以致于男人再也开不了口,讲不出声,寥寥余音,像是陡然绷断的一根琴弦一般,落入人耳中,只觉空荡荡的,说不出来的落寞清寂。
压抑的沉默如寒风一般从两个人之间穿过。掩住心底茫茫然的苦涩,白冉冉听到自己木然的声音,在烛火映出的幢幢鬼影中响起,说的是,“宇文熠城,你回离国吧……”
平静决然的,连她自己都觉残忍。
宇文熠城久久的凝望住她,白冉冉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双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睛,带着怎样的温度,以及,怎样的绝望……
白冉冉几乎承受不住那样的目光。
“那你呢?”
许久,宇文熠城清冽嗓音,平静的异常,听不出什么惨痛伤害,就像是烈火燃烧过后留下的一片死灰般冷而寂,“……将我迫不及待的打发走之后……夏以沫,你是不是就可以继续留在祁清远的身边呢?……”
白冉冉心里像刀绞着一般,始终不看对面的男人一眼,“我与祁大哥是夫妻,原本就应该与他在一起……”
“夫妻?”
宇文熠城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突兀的一笑,“你与祁清远是夫妻……夏以沫,那我们之间,又算什么?……”
扣在白冉冉肩头上的细长手指,用力到泛白,迫着她回过身,迎向他墨黑的骇人的眸色,白冉冉甚至能够清楚的看到,他暗如悬潭的眸子中攥着的一丝残狠之光,凛凛如火,泠泠似冰,尖锐的像是要扎进人心底一般。
“宇文熠城……”
攥在她肩头的青白手指,像是要掐进她肉里一般,白冉冉伸手,一指一指的掰开他的手指,动作极用力,话却说的轻,“……我和你,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一句“我和你,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结束了”,像淬了剧毒的利剑,直抵宇文熠城的心头而来,见血封喉。
五年前,这个女子用自己的落崖,已经杀死过他一次,五年之后的现在,她又再一次的亲口判了他的死刑……
被白冉冉一点点掰开的手指,似乎还带着她手上的温度,冰冷而无情,宇文熠城清楚的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正随着面前女子的话,一点一点沉下去的声音,眼前茫然一片,像是没有尽头的黑暗深渊,而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不断的往下沉去……
垂在衣袖的手势,被修剪的平整的指甲,掐出道道血痕,白冉冉半侧了身子,别开眼睛,平若清水般的嗓音,就在面前男人的失魂落魄中响起,“……我早已不是什么夏以沫,也不想再做夏以沫……现在的我,只是白冉冉……是祁大哥的妻……”
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宇文熠城怔然的神思,似乎微微动了动,抬眸,男人望向面前的女子,她没有看他,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半对住他的侧脸,那曾经对着他哭过、笑过、撒泼过、也爱娇过、痛过、恨过、爱过的清丽脸容,如今,却惟有一片冰凉绝情……
那样陌生,又是那样深入骨髓的刻骨铭心。
“祁清远的妻?”
宇文熠城重复着她的话,突然低声笑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祁清远的妻,应该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楚氏吧?……冉冉……”
他唤她“冉冉”……这还是自重逢以来,他第一次唤她现在的名字,含在舌尖,有一种奇异的温度。却是陌生而荒芜的。
白冉冉望向他。一瞬,她忽而明白,他是在提醒她自己的身份……是啊,她确实算不上祁清远的“妻”,在旁人眼中,她即便再受宠,也不过是贵妃的身份,妃嫔可以有很多个,但“妻”,却只有一人……
呵,这个男人,还是像从前一样,喜欢毫不留情的戳人痛处……
只是……
白冉冉笑了笑。
若是换作从前的他与她,她或者真的会疼……但是,祁大哥……
还未等白冉冉细究下去,却听面前的男人嗓音难抑的苦涩,“夏以沫……你从前不是最不能容忍三妻四妾,与旁的女子争夺一个丈夫吗?……为什么如今换作祁清远,你却不在乎了呢?……”
说到后来,宇文熠城已是难掩心底激荡,布满血丝的一双墨眸,一瞬说不清是惨痛,还是麻木,“……难道你果真爱祁清远到那个地步,为着他,竟然可以忍受与别的女子分享他的地步吗?……”
像是被这样的可能伤到极点,宇文熠城宽大衣衫下略显单薄的身形,微不可察的晃了晃,阖上的眼眸,许久方才逼尽眼底的涩意,缓缓睁开,“……还是,你根本从来就不喜欢那个男人,所以,才不在乎他身边是不是还有别的女子?……”
一字一句,宇文熠城说的极缓,嗓音中极力压抑的轻颤,却还是不由的一点点泄露出来,淬了墨般的暗哑眸色深处,掩满激烈的渴望与隐忍的期待,希望与绝望交织,牢牢的顿在白冉冉的眼睛上,这一刻,像是恨不能望进她的心底,看穿她心底一切最真实的感情……
白冉冉清楚的听到,随着他的一句“你根本从来就不喜欢那个男人”的响起,她的心,重重一跳的声音……就像是埋在心中不见天日的某件极秘密的事情,就这样陡然之间被男人毫不留情的揭穿了一般,一瞬慌乱不堪,不知所措……
这些年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对身为祁清远正妻的楚心悠,怀着怎样的愧疚……因为她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让祁大哥冷落了那个原本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子……
那种当初面对着宇文熠城的妃嫔有过的所有伤心和妒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在楚心悠身上……
若说从前,她很清楚,她对祁清远的感情,更多的是感激和亏欠的话,那么,现在,当她决定与他真正在一起之后,面对他的其他妃嫔妻妾,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舌尖被咬的出血,淡淡的血腥味渐渐弥散在口腔里,从没有像此刻一样,白冉冉如此的看清自己对祁清远的感情……
可是,即便看清了,又能怎样?
祁大哥现在的情况……
压下心底层层叠叠漫延而上的苦涩与悲哀,白冉冉迫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回应宇文熠城毫不留情的逼迫,也惟有一句,“这是我和祁大哥之间的事情,不需要向你交代……”
一句话,截断宇文熠城的所有希望。
“那我呢?”
宇文熠城似是想笑,牵起的薄唇,却苍白如纸,苦涩如黄连,“夏以沫,我为着你废后废妃,为着你不顾一切,痛不欲生,又算什么呢?……”
是呀,又算什么呢?
白冉冉笑了笑,嗓音淡的像是窗外飘渺的一层薄雾,“宇文熠城,若是这一切,发生在五年前,或者我会觉得很感动……”
是啊,若是五年前,他能够像现在一般决断,没有其他女子,只要她一个人的话,该有多好……
那么,现在的一切事情,大抵也就不会发生了吧?
事隔五年的废后废妃,对如今的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即便当亲耳听到他亲口说出废后废妃这样的话之时,她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真的不可抑制的动容了,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阖眸,逼尽眼底的一切湿意,白冉冉听到自己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的嗓音,“……但现在,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