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唇畔不觉勾出一抹讽笑。
上官翎雪看得清楚,心口就是一窒。只觉又恨又怒。
“是又怎么样?”
女子嫣红似血的唇,抹开涟涟冷笑,竟是毫不掩饰,“……想让沫儿妹妹离开,本宫确有自己的私心……因为,只有她离开了,宇文熠城才会回到我的身边,像从前一样……”
说到这儿,上官翎雪如画明眸里,蓦地掠过一丝复杂。那类似于怨毒,又仿佛悲苦的情绪,在她瞳底交缠,有些可怜,又仿佛有些可怖。
宇文烨华心中却是渐渐起了一层悲哀。
他甚至想要问她,上官翎雪,你真的认为,只要那个女子离开,宇文熠城就会像从前一样待你吗?
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他知道,即便他说了,面前的女子,也不会听。
但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
即便没有了当初令他改变的那个人,一切,也终究回不到过往。
情爱如是。世间大抵的事情,都如是。
或者,就连他自己,对她的情愫,也早已不知不觉的不复昔日的执着了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宇文烨华不禁怔怔的思索着,却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或者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吧?或者是当真心一次又一次的被无情践踏之后吧?
又或者,只是一直得不到的执念罢了。
就像现在,想到这些,宇文烨华心中竟是一片的平静。就仿佛千帆过尽之后,他终也感觉累了一般。
上官翎雪望着他略略怔忪的神情,此刻,竟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但旋即,她也不再在乎。
反正,她要的,从来都不是他,不是吗?
她对他有的,也仅仅只是利用罢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就像现在,她仍是要依仗他,帮她办成这件事一样。
心中微一沉吟,便听上官翎雪接着先前的话头,语声一转,续道,“当然,本宫也不全然是为着自己……”
果然,听得她的话,宇文烨华微微回眸,望向她,等待着她的解释。
上官翎雪心中不觉有些懊恼,冷冷一笑,“毕竟,像沫儿妹妹那样的性子,她根本从来就不适合宫中的生活……若是她仍旧继续留在宇文熠城身边的话,即便皇后娘娘与阮迎霜不出手对付她……本宫也迟早容不下她……”
说到最后一句之时,上官翎雪嗓音蓦地一凛,竟是毫不掩饰的隐隐透出几分肃杀之气。
宇文烨华从来都知道她并非什么良善之人,可是,此刻亲耳听到她亲口说着要对付夏以沫之类的话,却还是不由的心头一震,旋即却是抑制不住的掠起大片大片的悲哀。
面前的女子,他竟然不知不觉的爱了她这许多年,可是,这一瞬,他突然记不起他当初爱上她的模样,就像他突然记不起,他当初究竟是为何爱上她,并且爱了她这么多年一样……
或者,他从来不曾真正认识她吧?
望着她明眸里此刻满溢的戾气与怨毒,宇文烨华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难道俪妃娘娘不是早已就容不下沫儿了吗?……”
他语气中毫不掩饰的讽刺,令上官翎雪不由回眸,讳莫如深的望住他。
对面的男人,却并不看她,一双琥珀色瞳仁里划过一丝悠远,嗓音却是淡淡,“……可即便俪妃娘娘你怎么不待见沫儿,但本王相信,若是你真的胆敢对沫儿不利的话,皇兄他头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这不是威胁,也不是警告,而是事实。
他语气中的笃定和残忍,让上官翎雪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像是蓦然被人重重捶了一拳般,又闷又疼。
闷痛之后,却是毁天灭地般掠起的层层妒忌与怨恨,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漫进她的五脏六腑,每一处经脉都叫嚣着,杀死那个女人,杀死那个女人……
她恨夏以沫。恨毒了她。
恨不得她死
上官翎雪从未像此刻这一般的笃定自己的心意。
“本宫不介意鱼死破……”
上官翎雪眼中抹过一丝狠绝,嫣红似血的唇畔,却漾开如花娇艳的笑意,冷而媚,“若是本宫真的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若一拍两散……本宫得不到,也不会让夏以沫得到……”
女子柔媚嗓音,一派平静,仿佛说的是再稀松平常的一件事一般,一双似水明眸,却是血红,瞳底满溢的恨意与狠绝,如同淬了剧毒的利刃一般,又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那是一种得不到即毁灭,同归于尽也不惜的疯狂……
宇文烨华心中骤然一紧。一瞬之间,竟说不出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面前的女子,这一刻,令他觉得如此的陌生,如此的扭曲可怖。
她再也不是他昔日初见的那个上官翎雪。
宇文烨华心中疼痛,却不知究竟是为她,还是为着其他。
“何苦呢?”
男人垂眸,像是不愿再看到她被恨意扭曲的脸容,嗓音却是平淡,“这样做,对俪妃娘娘你又有什么好处呢?只怕会叫皇兄更厌恶你吧……”
他说的很平静。
平静的事实。
上官翎雪目中不由一闪。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翎雪也不愿走到那一步……”
敛去瞳仁里一晃而逝的杀意,上官翎雪微微一笑,仿佛先前的疯狂,不过是宇文烨华的错觉,她还是那个温婉妩媚的女子。
“这也是翎雪为什么想要齐墨大哥你,帮忙将沫儿妹妹带走的原因……”
眼帘微抬,上官翎雪一双明眸,似丝萝一般缠绕住面前的男人,嗓音轻媚,一如从前她对他有所求之时的温软,“……齐墨大哥,你也不希望,有朝一日,翎雪会落到不可挽回的境地吧?……”
一句话,就足以击败宇文烨华心中堆起的所有冷硬。
她永远都知道,如何对付他。
是呀,哪怕他再不认同她的做法,对她失望之极,但是,在他的心底,却仍是不忍见她受到伤害,更遑论是落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他对她,永远都不可能真正的硬起心肠吧?
宇文烨华为自己感到可悲。
上官翎雪瞧着他目中的闪烁与激荡,明白他已然被自己说动……她就知道,他永远都不可能不顾她……
他还是爱着她的。
就像从前一样。
一如既往。
这样的认知,让上官翎雪得意,也让她越发的心安理得。
“其实,齐墨大哥,你也不是全然在帮翎雪……”
眼见着宇文烨华已经松动,上官翎雪便再接再厉,续道,“毕竟,沫儿妹妹她一直都想离开……齐墨大哥,你若是不信的话,尽可以向她亲自求证……”
眸中划过一线锐利,上官翎雪淡淡道。
她在赌,赌今日她将自己有孕的事情,告诉那夏以沫之后,会让她彻底死心,让她再也不想留在那个男人的身边……
而她相信,她一定会赌赢
“本王会去问沫儿……”
许久,宇文烨华缓缓开口。
上官翎雪掩住唇畔漾开的自得笑意。这样的结果,她并不意外。
她就知道,面对眼前的男人,她总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谢谢你,齐墨大哥……”
女子红唇轻咬,像是难抑心中情愫一般,柔若无骨般的小手,覆上男人温热的大掌,嗓音柔媚如春花初绽,“……翎雪知道,你还是在乎我的……”
女子轻软嗓音,如羽毛一般,撩过宇文烨华的心头,只是,如今,却经不起半分的涟漪。
“俪妃娘娘不要误会……”
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出,宇文烨华眉目清朗,却是并没有看对面的女子一眼,“就算本王答应了你今日所求,也只不过是为了帮沫儿罢了……与俪妃娘娘你无关……”
男人嗓音平淡如水,不是赌气,也非故意刺激她。
而是真的不在乎一般。
上官翎雪突然心中就是一慌。那如玉的纤纤手指,还维持着方才覆在男人大掌上的动作,此时,指尖却是一片空荡,灌满冷风。
上官翎雪不由狠狠将那纤细的手指攥起,对面的男子,却已起身,清冽嗓音,就在她的头顶,缓缓响起,说的是,“此次,无论事成与否……本王都希望,这是俪妃娘娘最后一次来找本王……”
他说的平静。像一场风起云涌过后,平静的湖面,无波无澜。
再也不会因为面前的女子,激起半分的涟漪。
上官翎雪心中微微一痛,旋即却是盈满冷笑。
抬眸,上官翎雪望向对面的男人,他却并不看她,脸容清冷而疏离,竟是送客的姿态。
他说,希望这是她最后一次来找他……他以为,此次以后,他就再也不欠他了吗?
上官翎雪冷冷一笑。一双垂在身侧的纤纤玉手,却是轻轻抚向自己的小腹。
宇文烨华,你不知道,你欠了本宫什么……
美目中迅速的划过一丝锐芒。
上官翎雪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谦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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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决定()
“小姐,先歇会儿吧……”
扶夏以沫坐下,柔香转身倒茶去了。 w w wnbsp;。 。 c o m
“这里四周都有禁军把守,我们想要出去很难……”
夏以沫从她的手中接过茶盏,眉目一黯。
柔香亦是心中沉重,劝道,“小姐,此事我们还需得从长计议,急不得的……”
夏以沫点了点头。她亦知道,想要从这里出去,千难万难,可是,总得一试,不是吗?
上官翎雪有孕一事儿,让她更坚定了想要离开的意念。
她无法做到,眼睁睁的看着别的女子为那个男人生儿育女……或者,她早就应该离开,不是吗?
今天一早,宇文熠城上朝之后,她便带着柔香查看了这处别苑的地形,不知是否因为昨日放了上官翎雪进来的缘故,好些原先守在这儿的侍卫都被换成新的了……听闻,因为他们看守不利,已被宇文熠城下令严惩……
经此一役,那些把守在四周的禁军,更是严苛,夏以沫试探过,向出去走走,也被他们毫无转圜余地的拦住了……现在,没有宇文熠城的命令,别说是外面的人进不来,他们也更出不去……
该怎么办?
尤其是想到,宇文熠城今早离开之前,曾想过将她接回宫去的试探……她现在已经知道上官翎雪有孕的消息了,宫中也就没有什么需要瞒住她的了……
回宫,绝非夏以沫的意愿。
她再也无力去面对宫中的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尤其是在上官翎雪还怀有他骨肉的时候……
可是,她也知道,她不可能永远都待在这京郊别苑里……所以,她才会想要迫不及待的逃走……
只有离开那个男人,她才能够真正的自由
所以,当宇文熠城打算携她回宫的时候,她拒绝了。
宇文熠城只当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对住上官翎雪,也没有再勉强。
而夏以沫知道,她不想回宫,除了上官翎雪的缘故以外,是因为她清楚,若是她回宫了,就仿佛鸟入牢笼,再也没有半分逃走的机会了……
虽然,留在这京郊别苑,如今也跟牢笼没有什么两样,但不在宫中,总还多了一份希望。
只是,这里四周都有禁军把守,要逃出去,又谈何容易呢?
夏以沫心中不禁一阵烦躁。捧在汝窑青瓷茶碗上的手势,下意识的攥紧了。
窗外似有窸窣声响,极轻。
夏以沫下意识的望向柔香,两人对视一眼,显然她也听到了窗外的动静。
夏以沫心中一动,低声斥道,“谁在外面?”
片刻,一道温润嗓音,从窗外传来,“沫儿,是我……”
这熟悉的嗓音,令夏以沫不由心头一跳,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一阵风吹来,将半掩的窗户吹了开来,露出男人温雅如玉的面容。
夏以沫一刹有些怔了那儿。半响,方才将那一句溢在嘴边的“齐墨大哥”,压了下去,换作,“谦王爷……”
这样疏离的称呼,像是刻意在她与他之间拉开的距离。
她还记得,当初,面前的男人,是怎样相帮上官翎雪,拆穿了牵机草的事情……若非有他出手相救,也许后来,娴妃姐姐也不会被关入天牢,从而被上官翎雪害得自缢身亡……
她是怨他的。
宇文烨华也知道。心中就是一紧。
“你怎么会来这儿?”
此时,柔香守在屋外,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宇文烨华与夏以沫两个人。
她问他,怎么会来这儿?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他如何进得来?
像是知晓她的心思一般,宇文烨华解释道,“皇兄虽然在四周埋伏了许多侍卫,但以本王的身手,悄然出入,还是不成问题……”
顿了顿,“沫儿,你无需担心……”
夏以沫原本因为他可以如入无人之境的在这里自由出入而心中一动,此刻,听他让她无需担心,心中却是不由的抹过一丝异样。那些想要出口的讽刺之言,就那么咽了回去。
她虽因为上官翎雪的事情恼他,但是,他毕竟是在她初入宫之时,给过她太多的温暖……即便也许她与他再也做不成朋友,总还有昔日的一两分情义……
“沫儿……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宇文烨华轻声问道。望着她眉宇间的苍白,他知道,她不好……是因为上官翎雪怀有龙裔的事情吧?……
宇文烨华心中微微一紧。
比起他,她承受的,更多。
“不好又能怎样?”
夏以沫微微冷笑,“我现在这副样子,不正是俪妃娘娘想要看到的吗?……否则,她也不必挺着身孕,顶着烈日,还特地从宫中赶到别苑,告诉我她如今怀有宇文熠城的骨肉这件事了……”
心底千万次的强迫着自己,不去在乎,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个女子如今有孕在身,夏以沫还是控制不住的感到难受。
宇文烨华亦是垂眸,遮去瞳底一掠而过的苦涩。
夏以沫察觉到了,心中一凛。面前的男人,对上官翎雪的心意,她不是不知道……如今,自己心爱的女子,即将就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了,他心中也定不会好受吧?
她与他,倒是同为天涯沦落人。
夏以沫不禁觉得有些可笑。
“谦王爷今日来此,想必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上官翎雪昨日才特意将自己有孕的消息告诉了她,而今天,宇文烨华就到了这儿来……即便夏以沫再迟钝,也不会以为这两件事,没有什么关系……
宇文烨华也没有否认,道,“我想来看看你……”
他嗓音极轻,眉眼之间,是真真切切的关怀。
夏以沫心中不是不动容的。
只是,她与他,早已不复这样的交情了,不是吗?
“谢谢谦王爷还惦念着我……”
夏以沫没有看他,嗓音平静而寡淡,“只是,你我之间,再也不是朋友……谦王爷这样的关怀,夏以沫要不起……”
一句,你我之间,再也不是朋友,像削的锋锐的利刃一般,刺向宇文烨华,令他心头骤然一痛。
“我知道,因为之前的事情,沫儿你或者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宇文烨华苦苦一笑,“只是,我真的很想帮你……”
一句“我真的很想帮你”,男人说的极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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