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熠城站在她身后,似乎想要向前,但最终没有动。
夏以沫不停的干呕着,她是如此的难受。仿佛胃里的酸水,在一刹那间,都从心底涌了上来一般,激的她眼底的所有泪意,都再也忍不住,从眼眶里大滴大滴的滚落出来……
炙的她生疼。
她整个人都在轻轻发着抖,四肢百骸,像是陡然间被人抽光了力气一般,全身的骨头,仿佛走在疼。
“小姐……”
一旁的翠微,一边小心翼翼的帮她顺着背,一边却是担心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夏以沫心头一片绞痛,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倒下去,她死死的咬了咬牙,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半响,翻涌在胃里的恶心之感,方才渐渐弱了下去。夏以沫渐渐止住了干呕。
宇文熠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旁,清冽嗓音,沉沉响起,“孤送你回去……”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仿佛也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落在夏以沫的耳畔,却炙的她的心,又是一酸。
眼底泪意,不受控制的顺着眼尾无声的滑落,夏以沫没有看他,嗓音犹带着哭过的低哑,却听不出一丝哭声,道,“我没事……”
明明是再简短不过的三个字,她却说的十分的费力;明明她已经这样虚弱了,却还要兀自强撑着……
不肯在他面前,露出一分一毫的示弱。
她是这样的坚强,这样的倔强,又是这样的执拗,这样的脆弱……
宇文熠城紧蹙着眉头,定定的望着她透白如纸的侧脸,似乎想要走近一步,却又不能迈近那一步。
这一刻,他宁肯她骂他,打他,责怪他为什么没有照看好顾绣如……也不希望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明明已经那样痛了,却还要固执的假装坚强……
一旁,听到消息,赶来的上官翎雪,远远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冬日的暖阳下,那个男人定定的立在那儿,毓秀挺拔的身姿,如同被日光度上了一层银边,整个人似自九天翩翩而来的神祗一般……可是,他的眼睛,他漆如墨染的一双眼睛,却怔怔的落在另一个女子身上,那样幽静深邃的眸子里,在这一刹那,似掠过无数的情绪,似无以言说的悲伤、心疼、怜惜、痛苦……似一切他如此在意着那个女子的佐证……
深深的刺痛着上官翎雪。
女子柔若春水的一双明眸里,有大片大片的妒恨与怨毒,迅速掠过,如同雨后疯长的野草一般,转瞬已爬满她整个瞳仁,在她心底最不见天日的阴暗角落,生根发芽,枝繁叶茂,终长成苍天大树,再也难以拔除。
上官翎雪就那样定定的凝视住远处的一男一女,最后定定的落在那个女子的身上,眼底嗜血杀机,一闪即逝。
然后,女子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莲步轻移,走到了夏以沫的面前。姣若秋华的娇艳面容上,已不见什么情绪,只柔声开口道,“沫儿妹妹……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
蓦然看到她出现,夏以沫一双眼眸,蓦地射向她……她的眼中,仍带着方方哭过的红肿,盯向对面女子的清亮瞳仁里,便不由的仿佛蕴了几分恨意……
“上官翎雪……”
她咬牙切齿的唤出她的名字,一字一句,厉声道,“……娴妃姐姐怎么会好端端的自尽在地牢里?”
她死死的盯住她,像是恨不能望进她的心底去,将她隐藏在那里的一切阴谋和恶毒,都毫不保留的挖出来,让它们暴露在日光之下,再也无所遁形。
面对她的质问,上官翎雪却仿佛丝毫不意外,她甚至没有费心再去装自己被误解之后的楚楚可怜与不知所措,只淡淡开口道,“沫儿妹妹这样问……是怀疑娴妃姐姐的死,与翎雪有关吗?”
她这样的坦白,倒是出乎夏以沫的意料。神情一顿,然后咬牙道,“难道你敢说自己问心无愧吗?”
面对她的咄咄逼视,上官翎雪却始终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为什么不敢?”
她是如此的心平气和,仿佛丝毫并没有因为夏以沫的无端端的指控,影响到自己的心情。
“沫儿妹妹……”
女子温声开口,连一把柔媚婉转的嗓音,都一如既往,一丝不满的情绪都没有,“我知道,娴妃姐姐突然自尽身亡,你一时不能接受……我也知道,你觉得娴妃姐姐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被关进地牢里的……”
语声一顿,“但是……”
上官翎雪继续道,“……你不能够因为娴妃姐姐的自缢,就将一切都迁怒在我身上……娴妃姐姐是因为陷害我假孕,才被陛下关进天牢的……翎雪虽然也曾难过于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致她于死地……至于娴妃姐姐她为什么会突然之间自缢身亡,翎雪也很奇怪……”
她面容平淡,神情坦然,就如同任何一个置身事外的无辜之人一般。
一字一句,层层递进,寻不出半分的破绽。
这一刻,就连夏以沫自己,都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太过神经过敏,又或者对上官翎雪的偏见太深,所以才会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本能的就怀疑顾绣如的死,与她有关……
只是,上官翎雪的话音方落,却听平地里一道娇滴滴的嗓音,突然悠悠的插了进来,“妾身倒是听说……就在娴妃姐姐自尽之前,沫儿妹妹你曾经去天牢里看望过她……”
这施施然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嗓音,除了那瑜贵人之外,再也没有旁人。
而她的身旁,是与她一起而来的皇后纪昕兰。
看到他俩出现,夏以沫心中不禁微微有些烦躁……因为她太清楚,这两个人,突然出现在这儿,绝不是为着来看已经死了的顾绣如的……
一转神之间,纪昕兰与那瑜贵人已经走了过来,两人同时向着宇文熠城盈盈福身,“妾身参见陛下……”
宇文熠城没有说什么,只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们起身。
纪昕兰似乎觉得应该解释一下,遂道,“妾身与瑜妹妹听闻娴妃妹妹的噩耗,想着姐妹一场,总要来见娴妃妹妹最后一面,以尽哀思……”
顿了顿,续道,“本来迎霜妹妹也要来的……但是,妾身念着她现在有孕,若是被这些不详的事情,冲撞了肚子里的龙裔,就不好了……所以,妾身就没让她来……”
说到这儿,女子停了下来,等待着。
果然,宇文熠城道,“你做的对……”
纪昕兰先是为他的夸奖,矜持的微微一笑,旋即却是捏着手中的锦帕,拭了拭眼角,像是难掩的可惜与慨叹,婉声道,“说起来,娴妃妹妹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自缢了呢?……虽然她之前,却有陷害、对不起俪妃妹妹之事,但也罪不至死,何苦要想不开,非要将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呢?……”
听她拐弯抹角的提起顾绣如之死,宇文熠城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偏偏一旁的瑜贵人,还立即接着她的话,唯恐天下不乱的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娴妃姐姐突然自尽而亡这件事,实在是太蹊跷了……”
语声一顿,一双水汪汪的杏子眼,滴溜溜的在对面的夏以沫身上转了转之后,方才漫不经心般的叹了一口气,“……说不定是娴妃姐姐手中有什么人的把柄,被人杀人灭口了也不一定……”
夏以沫听着她的意有所指,心中不由冷冷一笑……娴妃姐姐尸骨未寒,他们这些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拿她的死做文章、兴风作浪了……
果然,便听那瑜贵人接下来更是连掩饰都不掩饰,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她,“对了,沫儿妹妹……昨日你不是去地牢里,见过娴妃姐姐吗?照时间来看,你走后不久,娴妃姐姐就自缢身亡了……”
说到这儿,女子似陡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般,立马抬起手中的锦帕,做作的掩住了一张樱唇,娇媚的脸容上,也装出一副像是联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时该有的震惊和错愕,噤了声……
夏以沫冷眼瞧着她这副夸张的模样,只觉得胃里又是一阵恶心,忍住了,冷笑道,“你想说什么?”
听到她问及,那瑜贵人又是一副受惊的小白兔的模样,做足了戏之后,方才慢悠悠的赶忙解释道,“沫儿妹妹你不要误会,本宫不是要影射你跟娴妃姐姐的死有关……”
顿了顿,“只是,娴妃姐姐死的实在蹊跷,怎么都不像是自尽……”
女子唇畔漾着盈盈浅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无辜模样,“本宫也只是想要问问,沫儿妹妹昨天去看望娴妃姐姐的时候,她可有什么异常?又或者,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些什么特别的话……诸如此类罢了……”
看似将方才的一切摘了清,但明耳人一听,这瑜贵人还是明里暗里的隐隐暗示她夏以沫就是谋害顾绣如的凶手……
夏以沫又何尝猜不出她的这番心思?冷冷一笑,开口道,“娴妃姐姐倒是提过……”
“哦?”
那瑜贵人原本只是故意将火引到她身上,没期待她会真的说出些什么,此刻,听她口中的意思,倒像是那顾绣如临死之际,真的对她透露了些什么……
瑜贵人心中一时好奇,难掩的隐隐兴奋,开口问道,“不知娴妃姐姐临死之前,都说过什么呢?”
夏以沫一双澄澈的眸子,冷冷扫在她的身上,一字一句道,“娴妃姐姐说……宫中人心险恶,往往两面三刀,对着你的时候,笑吟吟的,一副亲热和谐的模样,但一转身,却尽是毫不留情的算计与陷害,为着达到自己的目的,更是费尽心机,不择手段……”
眼望着对面的瑜贵人,因为她的这番话,雪白的面孔上,瞬时阵红阵青,十分的难看,就连一旁的皇后娘娘纪昕兰,面色亦是有些掩藏不住的不自然,倒是那始终一言不发的上官翎雪,脸容平静,神情坦然,仿佛她说的这一切,不过是他人的是非,与她没有丝毫的关系一般。
夏以沫一双明眸,锐利的扫过她,嗓音沉沉,续道,“娴妃姐姐还说……若是有朝一日,她真的死了的话,这宫中大抵也不会有几个人真心为她难过,只怕到时候,还会借着她的死,兴风作浪,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瑜贵人被她这样毫不留情的揭穿自己的本意,当真是又恨又恼,半响,才将窜在心底的一腔火气,压了下去,不冷不热的开口道,“照沫儿妹妹你这么说……本宫与皇后娘娘,还有俪妃妹妹好心的来送娴妃姐姐最后一程,反而倒是借着她的死,兴风作浪,已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了?”
夏以沫连否认也不屑,只冷冷笑道,“是不是这样,只有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语声一顿,一双清眸,在面前的女子之间,一一扫过,“娴妃姐姐在天有灵,也一定看的清清楚楚……”
夏以沫紧咬了咬牙,将未说完的半句话,一字一句的咬出口,“……谁是真心为她难过……谁又是那个致她于死地、谋害她性命的凶手……”
她对顾绣如之死的执念,令宇文熠城眉头一皱。
一直没怎么出声的上官翎雪,此时突然开口道,“听沫儿妹妹话中的意思,似乎认定了娴妃姐姐并非自缢身亡,而是另有隐情……既然沫儿妹妹你怀疑是有人杀害了娴妃姐姐,不知在你心里,又认定谁是凶手呢?……”
她问的直白,夏以沫答的也直白,一字一句,同她冷冷盯住她的目光,一样锐利,“在这个宫中,谁最恨娴妃姐姐,谁最想将她处之而后快,那个人,便是凶手……”
她说的这样明了,明耳人一听,便知她指的是上官翎雪。
宇文熠城眉头紧蹙,凉声唤出她的名字,“夏以沫……”
男人嗓音平淡,没什么情绪的开口道,“……顾绣如乃是自缢身亡,太医已经验过,没有其他的疑点,并非他杀……你不要再疑神疑鬼……”
夏以沫听着从他口中说出的那一句,让她不要再疑神疑鬼,心中就是不受控制的感觉一刺。
果然,在这个男人的心中,他始终最在意,最相信的,还是那个名唤上官翎雪的女子吧?
他容不得旁人对他心爱的女子有一点点的诋毁,一点点的怀疑……
想到着一些,夏以沫只觉心底渐渐涌起的凄楚与悲哀,几乎要满溢出来,将她淹没。
上官翎雪却是难掩的感激的望向身旁的男人。一双春水般的眸子里,藏也藏不住的泄露出脉脉柔情,如丝一样,缠在他的身上。
“谢谢陛下相信翎雪……”
女子柔媚嗓音,轻轻开口道,语气之中,溢满着小女人的幸福姿态。
夏以沫心底又是一刺。
那上官翎雪却仿佛能够察觉到她心中的痛楚一般,一双明眸,忽而悠悠的凝向她,瞳底怨毒与报复般的快感,一闪即逝,旋即却是恢复成一如既往的温和婉转,淡声开口道,“只是,无论真相如何,只怕在沫儿妹妹心底,还是认定娴妃姐姐的死,与我有关吧?……”
顿了顿,“翎雪并不怪沫儿妹妹,毕竟,沫儿妹妹与翎雪之间隔着司徒公子的死……沫儿妹妹因此一直对我心存偏见,也是情理之中……”
听她又一次故意提及阿轩的事情,夏以沫瞪着她的一双眼眸,更是发红,溢满着藏也藏不住的烈烈仇恨。
她终是放不下司徒陵轩的死……
尽管她昨天夜里,方才向他承诺,从今以后,她会放低司徒陵轩,她不会再对他的死,耿耿于怀,她会完完全全的忘记他……
言犹在耳。如今,却只不过方方过了短短的一夜,她就在他的面前,毫不掩饰的向他继续展露,她对那个男人的一往情深……
就像是一根极锐利的刺一样,戳进宇文熠城的眼底,心中妒恨,不除不快。
“够了……”
男人嗓音凌厉的响彻,如在暗流汹涌的湖泊里,蓦然砸入一块千斤巨石,惊起滔天巨浪。
宇文熠城面容冷峻,目光如霜。整个人似裹了一层寒冰般,散发着隐忍的怒气。
纵然再不识趣之人,也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此时此刻,萦绕在他周身的气氛,有多么凝重与可怕。
一时之间,没有人再开口。空气如同绷紧的一根琴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断裂。
宇文熠城冰冷嗓音,凉凉响起,向着夏以沫说的,一双清冽寒眸,却没有看向她半分,“夏以沫,你难道忘了昨天答应过孤什么吗?”
一字一句,如利刃划破丝绸,如逼迫,如威胁,如警告,如提醒,“你难道要违背自己的承诺吗?”
从他口中滞重的咬出的“承诺”二字,就像是一汪突然决了堤的潮水一样,毫无防备的划过夏以沫的心头,带来无穷无尽的凄楚与悲苦……
她怎么会忘了呢?不过是昨天夜里方方发生的事情。他说过的话,她给出的承诺,一字一句,都那么清晰的响彻在耳畔,烙印在心底,想忘也忘不掉……
只是,如今,却仿佛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她真的以为,她可以做到对他的承诺……她甚至以为,以后他与她的关系,或许会因此有转机,或许一切都会渐渐好起来,她甚至曾经如此的期盼过……
但,如今,一切都变了。
顾绣如的死,将一切都改变了。
将一切的可能,都在今日,完全抹杀。
那些痛苦而甜蜜的承诺,那些痛苦而甜蜜的占有,终究沦落成了一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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