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要有自己的皇子了……很快,就会有粉妆玉琢的小小孩童,奶声奶气的唤他“父皇”了……
只是,他的孩儿,娘亲却不是她,而是别的女子。
夏以沫心头一恍。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可笑,如此的不真实。
曾几何时,不过短短数日之前,他犹在她耳边,迫声向她索求着一个孩子……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孩子……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却不是和她……
多么讽刺。
夏以沫很想笑,可是,这一刹那,她却仿佛连在唇畔扯开一丝弧度的力气,都没有。
尽职尽责的何太医,正在小心翼翼的向那位新晋的年轻母亲,嘱咐着孕期需要谨慎的事宜,“……娘娘请不要这么激动……娘娘现在不过方方有孕两月,正是需要特别小心的阶段,一定要保持心情的平稳和愉悦,切不可大喜或者大悲……就拿娘娘您先前之所以会突然晕倒来说,就是因为一时气急攻心所致,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了……”
医者仁心,那年纪老迈的何太医,兀自苦口婆心的进行着医嘱,全然没有察觉到,本就死寂如坟墓的偌大宫殿里,因为他口中提及的最后几句话,瞬时又陷入一股诡谲的气氛中。
阮迎霜因为乍闻怀有身孕的一番狂喜,在这何太医无意之中提到的她先前晕厥一事之后,心中猝然动了动。
女子眼皮微抬,沉沉望向那立在角落里的夏以沫……方才她只顾着高兴,都几乎忘了,她晕倒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现在既被人提了起来,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更何况,她现在还有个得天独厚的好条件……
阮迎霜不由下意识的抚摸向自己的小腹,虽然那里如今还是一片平坦,但一想到,再过不久,那里就会渐渐隆起,孕育着她和身旁的这个男人的皇子,她心中就一阵阵的激动和狂喜,越发觉得,她腹中的这个孩子,来的真是时候……
一想到这儿,阮迎霜落在那孤单影只的立于殿中一隅的女子身上的一双明眸,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毫不掩饰的得意、嘲讽,与高高在上的报复的快感。
她身边服侍的一向最得力的那个婢女春儿,也是先前与她一起在御花园里的那一个,此时眼见着自家主子的神情,心念微微一转,就明白过来,自是不会放过这样讨好的机会,遂蓦地踏前了一步,跪倒在了宇文熠城的面前,扬声开口的第一句,就是说,“请陛下为我们娘娘做主……”
她在这个时候冒出来,想要说什么,殿中众人差不多都能猜透,一时都只袖手旁观,静待其变。
夏以沫忍不住冷冷一笑……看来那阮迎霜是要趁着这个机会,迫不及待的打击她了……也是,她方方有孕,不趁这个机会有风使尽帆,还待何时?
一想到她现在怀着那个男人的孩子,夏以沫便觉锥心刺骨一般的难受,胃里沉甸甸的,像是恶心一样的感觉。
一时,不免有些心灰意冷起来。
至于那名唤“春儿”的婢女,在说些什么,倒也不甚关心了……
她不关心,并不代表一旁等着看好戏的其他人不在意,便听那春儿,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娘娘先前之所以会突然晕倒,完全是因为在御花园里,与越妃娘娘起了冲突所致……”
没错,那越妃娘娘,正是夏以沫的封号。很久之前,在她还没有得知种种真相,没有离宫之前,她与那个男人还一片恩爱缠绵的时候,他就将她封作了“越贵妃”……越,是他当初初见她之时,化的名姓,封她为越贵妃,也算是两人之间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小情趣……
只是,如今听着,却只觉如此的刺耳和讽刺。
便听那春儿伶牙俐齿的犹在继续说着,“……我们娘娘不过是因为陛下前几日突然从延禧宫去了缀锦阁过夜,略数落了越妃娘娘几句……哪知越妃娘娘却不依不饶起来,最后还连同那位刚入宫的睿王殿下,与我们娘娘兵刃相接起来,还将娘娘的软鞭夺了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娘娘才会动了胎气,晕倒在御花园里的……”
她这一番话,将先前在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虽言辞之间,忘了将自家主子的行径摘干净,但因为阮迎霜如今还有龙嗣,那些争风吃醋类的行径,也就无关紧要了,尤其是与差一点损伤龙裔的夏以沫比起来,就更不能算的什么……
一时之间,各人都在暗自思虑着,听到了这一切的那个男人,将会有怎样的反应……是会因差一点伤到龙裔,而重罚夏以沫?还是,会刻意的维护她?
若换作从前,阶下立着的大部分女子,都会巴不得那夏以沫受罚,而且是越重越好。但是,眼下,阮迎霜有孕……这等犯了众怒的大事,怎能不叫那些明明已经进宫日久,却一直迟迟未有身孕的妃嫔,眼红至极,恨得牙根痒痒呢?
两害相较取其轻。如今,瞧着阮迎霜与夏以沫的这一场争斗,众人倒是都不由的盼着宇文熠城能够护着夏以沫,也好挫挫那阮迎霜的锐气……毕竟,让敌人不痛快,自己或多或少就会痛快些……
一时之间,倒是难得的同仇敌忾。
哪知宇文熠城听得那宫婢的将来龙去脉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一番之后,却是朗俊眉目,微不可察的皱了皱,不经意的瞥向夏以沫的一双寒眸,瞳底含了几分深幽,片刻,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你方才说……当时,睿王殿下也在?而且还帮了越妃娘娘?……”
那名唤春儿的婢女,一时没有料到陛下的关注点,竟在此处,略顿了顿,虽拿捏不清这位高高在上的主子的心意,却还是照着原定计划道,“回禀陛下,正是如此……”
语声一顿,一张也算秀丽的脸容,更是浮起几分恰到好处的心有余悸,续道,“……若非我们娘娘武功高强,躲过了一劫……只怕那睿王殿下和越妃娘娘,早就伤到了娘娘腹中的龙裔……”
她这一番表现下来,阮迎霜自是十分的满意,眼见着身旁的男人听过前因后果,此刻似在沉吟什么一般,她心中也是不由的一动,遂道,“是呀,熠城大哥……方才在御花园里发生的这一切,妾身现在想想,都不禁觉得后怕……”
似水明眸里,腾起丝丝雾气,说不出的妩媚娇弱,“……若当时不是妾身福大命大的躲过一劫……若是他们真的伤到了妾身腹中的皇嗣,叫妾身该怎么办才好?……”
像是被那种可能吓坏了一般,阮迎霜紧紧的依偎在宇文熠城的身旁,牢牢挽住他手臂的一双纤纤玉手,都仿佛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再衬着她明眸里漾满的担心和害怕的神情,当真是叫人连心瓣都会怜惜起来一般……
跪在他们面前的那名唤春儿的婢女,也在这个时候,再接再厉的添柴加火起来,“陛下,春儿求你一定要为我们娘娘做主啊……”
这一番话,她说来当真是言辞恳切,尽显忠心耿耿的本色。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宇文熠城的决断。
夏以沫冷眼瞧着眼下发生的一切,清丽脸容上,却是什么情绪都没有,就仿佛这一切,只不过是与己无关的一场恩怨罢了。
宇文熠城讳莫如深的目光,越过众人,沉沉落在她的身上。
一时之间,众人倒一时拿捏不定他心中的想法。
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却见顾绣如缓步向前踏出了一步,柔柔躬身行礼,然后道,“陛下,请听妾身一言……”
宇文熠城薄唇轻启,只道了一个字,“说……”
顾绣如微微一笑,“方才迎霜妹妹说,在御花园里与沫儿妹妹和睿王殿下起了冲突一事……那个时候,沫儿妹妹与睿王殿下,并不知道迎霜妹妹怀有身孕,正所谓不知者不罪……”
说到这儿,女子语声悠悠一顿,“这是其一……”
紧接着,“其二就是……听方才迎霜妹妹与她身旁的婢女所言,应是迎霜妹妹先与沫儿妹妹起了龃龉,才导致了后面发生的一切……所以,就算是有错的话,迎霜妹妹和沫儿妹妹,也说不准究竟是谁错的多些,谁错的少些……”
她这样摆明是为夏以沫出头,阮迎霜如何能忍?遂道,“娴妃娘娘这样说,是指在这件事上,本宫就该自认活该吗?……”
她话音方落,还未来得及说下去,站在一旁早已不耐烦的向婉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踩她一脚的机会,“你可不就是活该吗?明明是你先挑衅的夏以沫……现在仗着自己怀有陛下的龙裔,就将罪名全都推到了人家的身上,也是不要脸到了极致……”
阮迎霜一向知道这向婉儿说话难听,此刻,听她竟敢如此折辱于自己,自是不能容忍。一气之下,原本柔弱无骨般靠在宇文熠城怀中的妩媚身段,也霍的直了起来,咬牙道,“婉妃娘娘,你怎么如此说话?……”
语声一顿,意识到什么,遂迅速敛去了眸中的凌厉之色,只换作一片委屈,“婉妃姐姐你当时并不在现场,又怎知是怎样一副局面呢?你这样说迎霜,未免太过不公……”
转眸,盈若秋水的一双美目,幽幽落向身旁的男人,“熠城大哥,迎霜承认,因为那天你弃迎霜而去见沫儿姐姐的事情,令迎霜心里难受极了……所以,今日在御花园里,陡然见到沫儿姐姐,迎霜确实是有不对的地方……”
“但后来,沫儿姐姐却联合睿王殿下,一起袭击迎霜,还差一点伤害到了迎霜腹中的龙裔……”
仿似仍惊魂未定一般,女子说到此处,一张精致的脸容,更显苍白。
顿了顿,阮迎霜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一直如闻他人是非,一言未发的夏以沫,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冷冷出声道,“和妃娘娘你说完了吗?”
她的话音刚起,殿中的气氛,瞬时变得微妙起来。所有人都在暗自幸灾乐祸的等待着她与那阮迎霜的针锋相对。
夏以沫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旁人的视线,只是径直向着殿中那高高在上的男子,道,“陛下听了这么久,想必对此事的前因后果,是非曲直,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该如何处置,就请陛下定夺吧……”
话虽是向着宇文熠城说的,但是说出这番话的女子,一双眼睛,却是半分也没有落在他的身上。澄澈眸子里,除却一片冰冷,什么都没有。
宇文熠城居高临下的望住她,一双濯黑的眸子,幽深似海,令人捉摸不透。
殿中气氛紧绷,一触即发。
夏以沫却仿佛丝毫不以为意,听那高高在上的男人,许久没有开口,也不打算继续等下去,只冷冷道,“若是陛下不打算追究的话,妾身就先行告退了,恕不奉陪……”
扔下这么一句话,也不顾殿上众人的反应,夏以沫径直转身,就要向外走去。
她这一番任性而为,就连一向看不惯她的向婉儿,此时都觉得目瞪口呆,心中不禁觉得十分的解气。
其他人却是心思各异,皆在等待着宇文熠城,以及如今仗着怀有龙裔的阮迎霜的反应。
就在夏以沫单薄的身影,几乎踏出这延禧宫的一刹那,迟迟没有出声的宇文熠城,却突然沉沉开口道,“夏以沫以下犯上,险些累及皇嗣,现褫夺其贵妃的封号,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这一番责罚出来,夏以沫也只不过脚下微微一顿,其余什么反应都没有。待听得他话音落下,更是话也不屑多说一句,头也未回,只径直走出了延禧宫的大门。
阮迎霜咬牙望着她离去时的趾高气昂,心中那因为身旁的男人,最终选择站在她这一边,惩罚了那个女子的一番欣喜之情,瞬时被消抵了大半……只恨宇文熠城对她的惩罚太轻,令她难消心头只恨……
不过,转念又一想,她现在怀有龙裔,只这一项,就不知甩了那夏以沫,以及如今立在这殿中的众位妃嫔多少条街,瞬时心平了许多……
只盼她这一次,能够一举得男,那就是宇文熠城的长子,日后被封为储君,也未可知……而且,相信她如今有了这个皇嗣,她与身旁的这个男人,感情也会越来越好的吧?
想到这儿,阮迎霜心中只觉甜蜜异常,其他的不快,一时倒不那么在意了。
“熠城大哥……”
仿若殿下立着的其他妃嫔为无物一般,女子软声唤着身旁的男子,柔柔依偎在她的怀中,纤纤玉手,小心翼翼的拉起他修长的大掌,抚向她的小腹,唇畔如花笑靥,刺痛了满殿的佳人……
宇文熠城任由她拖着他的手,隔着衣衫,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轻轻抚过,一双漆黑的眸子,似有些微的波动,但转瞬却已不见。
此时,夜色已浓,殿中掌起宫灯盏盏。
上官翎雪窈窕纤细的身姿,隐在烛火昏暗的角落里,几乎看不清她的身形,惟有一双似水明眸,在落向软榻上溢满幸福嘴脸的女子之时,极快的闪过一丝锐芒。那锋锐似刀锋般的眸光,只如轻羽点水,瞬息全无。
就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殿中的各人,陆续走出了延禧宫。
华灯初上。举目望去,一片流光溢彩。
众人各怀心事,皆是一言不发。惟有瑜贵人悠悠笑道,“只怕以后,咱们宫里有的热闹瞧了……”
也不知是在幸灾乐祸,还是妒恨的咬牙切齿。
夜色流离。
:
第156章 惹怒男人,迫侍寝()
夜色极静。 萧瑟秋风,不断从敞开的房门里灌进来,痛彻心扉的寒凉。
夏以沫望着那道伫立在夜色里的挺拔身影,烛火摇曳,半明半暗,昏黄的灯光,将他的面容照的模糊不清,远远望去,如幢幢鬼影一般。
夏以沫一刹那间说不出来的滋味。只觉身子僵硬,眼眶发涩。垂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禁的攥紧了轻薄的衣衫。细腻柔滑的贡缎,被她泛白的指尖,掐出道道褶皱。
她一动也不动的坐在那儿。转眸,再也不看那个男人一眼。
诡异的片刻宁静之后,宇文彻最先反应过来,起身,向着突然出现在此时此刻的男人,恭谨的行了一礼,“景言拜见皇叔……”
“景言”是他的字。因为与面前的男人,以及谦王爷宇文烨华年龄相近,虽然他身为侄儿辈,但平日里他们都是唤他的表字。
宇文熠城淡淡瞥了他一眼,“孤说怎么一直遍寻你不着,原来彻儿你竟不声不响的到了缀锦阁……”
一壁说着,男人一壁向着桌旁走去。径直在他方才坐的位置上,坐了下。
宇文彻却仿佛没有听清他语声中的讽刺一般,清雅脸容上,仍挂着恰到好处的浅浅微笑。
宇文熠城一双寒眸,自桌案上的酒菜扫过,半响,凉薄唇瓣,咧开一个冷意十足的讽笑,“看来彻儿你与孤的爱妃在这里把酒言欢有一会儿了……只不过,如果孤没有记错的话,你们才认识不久吧?……何时就有了这份堪称得上‘私会’的交情呢?”
听他一出口就将“私会”这样的罪名,扣在了他与眼前这位越妃娘娘的头上,宇文彻未免他这皇叔继续误会下去,拱手就要解释,哪知在他开口之前,却听那位越妃娘娘突然冷笑了一声,“宇文熠城……”
她连名带姓的直呼他的名讳,这样在旁人眼中实属大不敬的行为,但无论是叫的人,还是听的人,都仿佛觉得没有任何的问题,像是十分的习以为常。
宇文彻也就不怎么担心了,只垂手立于一旁,等待着接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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