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沫心中没来由的动了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此时,一直远远立在队伍前头的阮元风,却已驱马近前,“天色不早了,我们启程吧……”
凝在心头的一番疑问,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挤了去,抬眸,夏以沫望向对面的男子,轻声道,“齐墨大哥,我们要走了……”
宇文烨华下意识的抬手,帮她理了理垂在额角的一缕碎发,指尖触到她眉眼的刹那,才惊觉自己这样的动作,有多么逾越。
男人手势僵了僵,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片刻,薄唇轻启,道,“保重。”
夏以沫点了点头,“嗯。”
顿了顿,“你也是。”
说了这三个字之后,再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却什么也不能说。
离别在即,所有的言语,都如此苍白。再来不及说。
“沫儿,我们走吧……”
司徒陵轩轻声道。
“齐墨大哥,再见……”
最后望了一眼对面的男子,转身,握住司徒陵轩伸出的手势,夏以沫上了马车。
奔驰的马车,一点一点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宇文烨华张了张嘴,轻声道,“再见,沫儿……”
日光如火,巍峨耸立的巨大城门,渐渐模糊成一个微小的影子,直到什么都再也看不清。
夏以沫眼底拂过一丝茫然。然后,轻轻放下了车前的帷帘。
她终究是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就这样吧。
今日一别,只愿再无相见之期。
马车轰鸣,越行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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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出了永安城,取道桑阳关,不出十日,已到了离国与百会国的边界。
是夜,夏以沫一行人投宿在一个名叫双流镇的镇子里的唯一一家客栈。
这些日子,虽非日夜兼程的赶路,但因为天气炎热,是以往往每天天不亮就要启程,中午大多是在阴凉的林子里休息一会儿,待日头不那么毒了,再继续上路,夜晚的话,有时错过了投宿的客栈,也只能就着荒郊野外露宿一晚……
许是因为这一路上,她都在想着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的缘故,夏以沫倒也没觉得怎么辛苦。
反倒是将自己泡在温热的浴桶里许久,好好的洗去了这一路的风霜之后,她才渐渐觉出一些疲惫来。那些一直被她隐藏的很好的对未来的茫然之感,就像是被这炽热的温度,一同蒸了出来一样,在今夜,如同雨后疯长的野草般,紧紧缠绕住她。
勒的夏以沫几乎不能呼吸。
很累,却一丝睡意也无。
窗外,冷月如霜,洒了一地碎银子般的流光。
夏以沫推开门,原本只是睡不着,想出来清亮一下,哪知她推开门的刹那,恰看到莹白月色下,一个毓秀挺拔的身姿,正堪堪转过身去,似要离开的模样……
望着那人的背影,夏以沫心中微微一动,张口唤道,“阮大哥……”
听得她的声音,男人身形顿了顿。片刻,方才缓缓转过身来。
“还没睡?”
阮元风开口,一双清眸,却没有看向她,语声也是他一贯的疏离与寡淡。
夏以沫笑了笑,“许是天气太热了,一时睡不着……”
顿了顿,“阮大哥,你也睡不着吗?”
一壁说着,一壁向他走近了几步。
“刚收到前线的战报……”
阮元风解释,“方才在想接下来这场仗该怎么打……”
听得他提到前方战事,夏以沫脚步微微一顿。
“这场仗……”
两人在放置在院落中的石凳上坐定,经过一天日光的照射,眼下虽已入夜,石凳上却犹留有余温,夏以沫开口的嗓音轻而浅,“应该快打完了吧?”
这些日子,每天都有从前线寄来的飞鸽传,因为褚良国的陈兵,离国一改先前的颓势,如星火燎原一般开始收复失地,短短时日内,双方的形势就发生了绝对逆转,如今,青霄国三分之一的领土,都已尽在离国手中……
青霄国本属小国,当初之所以迫不及待的依附唐国,也不过是为着到时能够分得一杯羹,只是眼下,唐国自身已是焦头烂额,当然无法顾及这个盟友……就在昨天,青霄国如今的国君,已上离国,向宇文熠城求和了……
没有了青霄国的襄助,唐国就算再强势,也定无法阻挡离国与褚良国的联手,兵败只是迟早之事。
另一边,原本也打算蠢蠢欲动的朔安国,眼见着这样的形势,自也是没了动静,只作壁上观。
所以,这场仗,应该很快就会打完吧?
那个男人,现在应该可以松口气了吧?
可见,她的离开,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他现在大抵也会庆幸,她离开了他吧?
夏以沫垂了垂眸,嫣红的唇无意识的漾出一丝笑,仿佛这样就可以掩盖住心底此时此刻那一寸一寸碾过的细微疼痛。
阮元风望着她搭在桌沿上的右手,莹白手指一点一点无意识的扣紧在掌心,却仍有不受控制的一丝轻颤,从其中漫出来,像月色下,受了伤的蝴蝶羽翼。
男人没有答她的话,突然道,“我明日会启程去洛远城……”
夏以沫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微微怔然的望向他,半响,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所以,明天我们就要分别了吗?”
笑了笑,抹去因为这即将到来的分别,带来的丝丝感伤,夏以沫柔声道,“阮大哥,谢谢你这一路来对我们的照拂……”
她真的很感激他。这一路上,若不是有他在身边,她想他们也不会这么顺利的走到现在……况且,她能够离开那个男人,更是要多谢面前的他……
她澄澈的眸子,极专注的望着他。温软眼波,映着天边璀璨明月,盛满着对他无尽的感激……
但也仅仅只有感激。
阮元风不知自己在失落些什么,就像他不知道,他是否曾经期待过什么一样。
他只是将落进她眸子里的视线转了开,不看她,清冽嗓音,没什么情绪的道,“夏姑娘无需言谢……我帮你,说到底,最终也只是为着帮舍妹罢了,本就是公平的交易,无所谓什么谢不谢……”
夏以沫望着他冷峻侧颜,浅浅一笑,“无论是为着什么,阮大哥你都帮了我很多,我很感激……”
她知道,面前的男人只是不想让自己觉得欠他的人情,心有负担罢了……就拿他以撤兵来威胁宇文熠城,要他放她离开来说,若他真的只是为着令她不能构成对阮迎霜的威胁,他有许多其他的方法可以实现,根本没必要一定要如她所愿,带她和阿轩一同离开离国……
而且,这一路行来,他原本可以在出了永安城之后,就与他们分道扬镳的,可是,他却愿意一直护送他们到这里……只这一份恩情,已经足够她此生铭记……
她澄澈双眸,亮晶晶的望着他,眼底氤氲着的诚挚感激,如月色流离,在一刹那,盈满阮元风的整个胸腔。
他突然很想,就这样望着她,将自己溺在她的眼睛里,让她从此以后,漆黑眸子里,永远都映出他的身影,永远都有他的存在……
垂在衣袖里的大掌,被阮元风紧紧握住,仿佛惟有这样,才能阻止他想要上前,想要握住她纤细手指的冲动。
有幽幽晚风,从静谧的夜色里吹来,空气中浮荡着不知名的花香,似有若无,淡淡拂进人的心底。
阮元风低沉而微带沙哑的嗓音,就在这阵阵清风中,缓缓响起,“沫儿,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他一直唤她“夏姑娘”,此刻,从他口中脱出的“沫儿”两个字,却是如此的自然,就仿佛他早已这样的唤过她千遍万遍了一般。
听他突然换了称呼,夏以沫微微的诧然之后,便不觉有什么不妥,只是,他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
夏以沫一时有些沉默。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一直在想,离开离国之后,她要怎么办?
只是,到头来,却仍旧是一片茫然。
“我也不知道……”
夏以沫微微抬头,瞧着天上圆盘般的明月,清澈嗓音里,带了一丝迷惘,“应该会先南下,四处走走看看吧……”
顿了顿,“至于以后……我也不知道……也许到时候会想到做什么吧……”
她知道,离开那个男人,是最明智的选择,但,心里却像是空了一块儿似的……那些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那些可以让她自由自在的未来,是她曾经无限期许的憧憬,只是,除却了那一份期待之外,她却更多的感到茫然和不知所措……
就像是心中空了的那块地方,无论日后有多少美好来填充,都再也补不回来了一样。
阮元风定定的望着她,望着她漆黑瞳仁里,一刹那间弥漫如迷路的幼童般的彷徨,那埋在心底许久的一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只是,一瞥眼之间,却见远处木香花丛中似有个影子,瘦削的身形,如隐在这茫茫夜色里的一抹游魂一般……
阮元风心中微动了动。想要开口的话,就变成了,“是与司徒陵轩一起吗?”
他问。嗓音发沉,似粗粝的沙子磨着。
听到他提起阿轩,夏以沫不由笑了笑。大抵他也认为,她与阿轩一起,是想跟他重新开始吧?
夏以沫没有解释。只道,“待阿轩身子好些,就会分开吧……他应该有自己的路要走……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而不是再与她牵扯在一起。
阮元风不知随着她的这番话的响起,远处那道模糊的影子,是否轻微的晃了晃,他只清楚的感觉到,当听到她这样说的时候,他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不受控制的跳动的声音。
他听见自己问她,“你不打算跟他在一起吗?”
夏以沫低下头,垂眸望着自己的指尖许久,轻声道,“我与阿轩,已无可能……”
她声音虽轻,却是异常清晰。随着阵阵凉风,不知被吹散在了何处。
阮元风只觉一颗心,比之先前,仿佛更剧烈的一跳。再抬眸望去的时候,远处那个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已不知所踪,就像从来都是他眼花看错了一般。
因着面前女子的一番话,而乱了频率的一颗心,渐渐沉静下来。
夜风一阵凉似一阵,渐渐吹散了夏日的燥热,阮元风望向对面的女子,夜色下,她一双漆黑的眸子,不知落向何处,溶溶月色照进她瞳底,一丝光亮也无。
一刹那间,阮元风忽而明白过来。
她说,她与司徒陵轩,已无可能……其实,在她的心底,无论那个人是谁,都是没有可能的吧?
“是因为你终究还是放不下宇文熠城吧?”
阮元风问她。其实,那个答案,他早已知道。
埋藏在心底最阴暗的秘密,就这样被人一语揭穿,脆弱的不堪一击。
夏以沫突兀的笑了一声,攒在唇畔的自嘲笑意,却终究掩不住那一丝凄楚,“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明知道她的回答,但当亲耳听到她的默认,阮元风的心底,仍是不由的划过微微的异样。
那一抹类似苦涩的情绪,被他刻意的忽略了之后,男人沉声道,“既然如此舍不得他,为什么还要选择离开?”
夏以沫想了想,恍惚一笑,“大抵是觉得继续留在他身边,带来的痛苦,比之这种不舍,更难叫人承受吧……”
人总会趋利避害。两害相较取其轻,比起与他的分离,留在那个男人的身边,会让她更痛。
她只能自救。
阮元风定定的望着她。他突然很想,望到她的心里去,想要知道那个男人究竟在她的心里,留下了怎样的痕迹,甚至想要……试着一点一点的将它们抹去……
“你不可能永远记着他……”
男人语声极缓,清冽嗓音,如一潭湖水般,静静压在人的心头。
夏以沫心中恍了恍。面前的男人,说的这样笃定,就像是一帖解药一样,拼命的想要将她从沉迷中解救出来……令她几乎相信,她真的可以得救……
“是呀……”
夏以沫笑了笑,“或许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再也记不得他……想起他,也就如想起一个陌生人一样……你说,多好……”
她无所谓的笑着。就像这件事真的很值得高兴一样,就像她已经在忘记他、放下他了一般。
阮元风却突然明白,在她说出这番话的同时,他心底仅存的一线希冀,他自以为仅有的一点机会,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认清这一点,并没有花费他很长时间。常年浸蕴在刀光剑影、死生一线中的心,即便再刺痛,也很快就可以被忽略和掩盖。
所以,阮元风只是沉默了片刻,再开口之时,嗓音已恢复了他一贯的冷凝自持,“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夏姑娘早些休息吧……”
说话间,男人已从石凳上起身,修长身姿,在溶溶月色下,如芝兰玉树,英挺秀拔。
一如她初见他之时,那个面容冷清、眸里有着常年浸蕴在战场之中生出来的睥睨一切的雍容气度的大将军一样……
夏以沫望着他,眼底不知怎的就有些酸涩。
男人本已离去,距离她五六步的时候,却似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只将毓秀挺拔的身影对住她,清冽嗓音,如初夏湛湛流水一样,泠泠响起,“若是有朝一日,夏姑娘想到褚良国一游,阮元风随时恭候……”
留下这样一句话,阮元风不再停留,抬脚,缓步离去。
他泠泠嗓音,伴着夜风,轻轻回荡在夏以沫耳畔,如一腔暖流,注入她心底,温暖炽热,令她鼻头发酸,眼睛眨了眨,终是不由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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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心如牢笼,自困囚()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透,阮元风便要启程。
微薄晨曦中,男人端坐马背的挺拔身姿,如日光里浓墨重彩的一副油画。
该说的话,昨夜似都已说尽,如今,能够诉至于口的,也不过一句,“善自珍重……”
骏马奔驰,载着马背上的男子,越去越远,一身墨色戎装,在初起的朝阳中,如染了血色般绮丽绝艳。
如临风玉树般的身姿,渐渐只余一个模糊的影子,直到最后,连马蹄溅起的纷纷扬尘都已沉落,漫漫长路,一片荒芜,什么都再也看不到。
身畔传来司徒陵轩压抑而沙哑的咳嗽声。清癯面容,一丝血色也无。
“阿轩,你没事吧?脸色这样差……”
夏以沫不禁有些担心,向他走去。
忍住身上的不适,司徒陵轩嘴角撑出一丝笑来,“我没事……许是昨晚没睡好,所以面色有些差,休息会儿就没事了……”
他望着站在他面前,眸里溢满担忧的女子,犹豫了刹那,终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沫儿,我们也上路吧……”
他握住她指尖的大掌,手指冰凉,甚至带着一丝竭力隐藏的细微颤抖……就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从他的手中挣脱一般……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如获至宝,又似那样的悲伤……
夏以沫的心,不知怎的,就是一疼。
她任由他握着,微垂的眼眸,落在他瘦长的手指上,眼底涩了涩,然后反手轻轻回握住了他,轻声道,“好。”
听得她说“好”,司徒陵轩脸上渐渐绽出一抹笑来,似千万朵凋零的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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