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
宇文熠城冷冷重复着这两个字,沉淡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冻结,状似寒冰,“夏以沫,你还要孤怎么做?难道要让孤将心剖出来,你才相信孤对你的心意吗?”
他站在她面前,近在咫尺的地方,高大身形,将她牢牢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他灼烈的大掌,紧紧扣住她纤细的肩,力度之大,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了,嵌进她的体内一样。
他锐利的盯住她,一双古潭般幽深的眸子,有愤怒,有冰冷,还似有隐隐的悲伤。
那样的眼光,让夏以沫眸里像揉了沙子一样,又酸又痛。
“中秋家宴,那只发了狂的雪豹……”
移开了目光,夏以沫听到自己轻声道,“你知道是因皇后娘娘想要我的性命而起的吧?”
握在她肩头的大掌,有微微的僵硬,尽管极细小,但夏以沫还是清楚的感觉到了。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终是不由的似被针扎了般,刺痛了一下。
阖了阖眸,逼尽瞳底的涩意,夏以沫继续道,“还有,那天在孤竹山,若不是齐墨大哥带着侍卫赶到,皇后娘娘派去的刺客,就会在那个时候取了我的性命吧?”
像是觉得有些好笑一般,夏以沫笑了笑,“阮迎霜眼睁睁的看着我被那慕容锦欺负,却不出手相救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吧?”
她本不愿再提。
但有些事情,总归要说个清楚。
这样也好。
她没有去看对面男子,在听到她说的这些之后,有怎样的反应,却也能够觉出,他停在她肩头的手势,有多么的僵硬。就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一样。久到夏以沫以为,下一秒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捏碎她。
但宇文熠城没有。他只是更紧的握住她,近乎逼迫一般问她,“这些事情,是谁告诉你的?”
夏以沫语声极轻,“谁告诉我的,又有什么重要?”
“夏以沫……”
男人唤她。冷冽语声,如寒霜冻雪。迫着她抬眸,与他对视。
望着他濯黑眼瞳里,近乎痛苦一般的眸色,夏以沫轻声道,“宇文熠城……其实你也知道,你的心里,并没有多喜欢我的吧?对你来说,有许多东西,都比我重要……这也没什么……”
顿了顿,轻声笑了一下,“只是,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你有你的责任,也有你看重的东西……若勉强留下我,只会更拖累你……”
她还想说什么,宇文熠城凛冽嗓音,却已蓦然响起,“拖不拖累,那是孤的事情……你只要留在孤的身边就好,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用管……”
这样避重就轻的强硬,就像一个死抓着玩具不肯放手的小孩一样。
夏以沫叹了口气,“宇文熠城,你又何必置这一时之气呢?”
“一直是你在置气……”
男人似乎气极,强硬身躯,带着近乎凶狠的力度推挤着她,一直将她逼到墙角,将她牢牢困在他的怀抱之中还不算,像是要将她揉进他的体内一般,“夏以沫……”
冰冷瞳色,在触到近在咫尺的女子苍白容色的刹那,有微微的闪烁。
夏以沫死死咬着唇,将几乎逸出喉咙的一声痛呼,咽了下去……方才的一番推挤,再加上两人此时此刻密不透风的贴紧,压的她胸前伤处一阵阵闷锤敲一般疼……
宇文熠城想来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犹豫了刹那,稍稍与她拉开了些许距离,避开了她胸前的伤势。但却没有放松对她的钳制,仍是牢牢将她困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
待得她面色好了些,方道,“就算孤之前,为着顾全大局,对皇后的所作所为,没有过多苛责……”
夏以沫静静听着他的解释,“但,孤已经警告过她了……她亦向孤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对你半点不利……”
听到这儿,夏以沫禁不住一笑,“宇文熠城,是你太天真,还是我太天真……”
抬眸,清眸定定望住对面的男人,“感情一事,向来最自私不过,一段关系之中,只容得下两个人,再多了,就是错……你若是真心爱一个人,又怎么能够忍受得了与旁人分享他呢?”
宇文熠城打断了她,“孤知道,你不喜欢孤与别的女子在一起,所以孤已经为着你不选秀,不纳妃,甚至也不与翎儿她们过多亲近了,你还想孤怎么样?”
夏以沫笑了笑,“是呀,当初你做这一切,我真的很感动……”
宇文熠城久久盯着她说这话时,漾在唇角的一丝笑,薄唇紧抿,半响,突然道,“说到底,你还是在怪孤决定纳阮迎霜为妃这件事……”
语声一顿,“但当时,若非你同意,孤绝不会提娶她一事儿……”
他说的那样的笃定与毫不犹豫。
即便到此刻,夏以沫也情愿相信,他说这话,乃是出自真心。
只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呢?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知道……”
夏以沫低声道,“只是,当时,我心甘情愿答应你迎娶别的女子,是因为我知道她能够帮到你,帮到离国,因为我在乎你,所以我可以不介意亲手将你推向另一个女子……”
“那现在呢?”
宇文熠城问她。幽冽瞳底,有夏以沫看不懂的情绪。
而她亦无心追究。
“其实,当时还有别的原因……”
夏以沫轻浅一笑,“那个时候,我以为你爱我……我想着,没关系,只要有你的爱,什么我都可以忍受,哪怕是跟别的女子分享你……”
说到后来,语声渐低,像清风渐止,终于回归平静,“但,你不爱我……你不爱我,我又拿什么来支撑呢?”
女子清丽脸容上,拂过一丝迷茫。说到最后一句,已听不出什么郁结哀伤,就像是真正在疑惑一般。
宇文熠城却只觉胸口一刺。就像是被人在心间压了一块巨石,却不知该如何移除。
半响,方沉沉道,“够了……”
夏以沫怔怔的抬眸望向他。
“夏以沫……”
男人却没有与她目光相对,墨黑寒眸,似一场暮冬时节的雪冻。“无论你说什么,孤都不会放你走的……”
顿了顿,语声更多了几分凛冽,“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如盖棺定论,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话说完,宇文熠城也放开了对她的禁锢。
“孤传太医来为你诊治伤势……”
冷冽眸光,在女子胸前扫过,男人开口道。一把冷冷清清的嗓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夏以沫道,“宇文熠城,你若是真心为我好,就让我走……”
男人墨染般的眸子里浮起的一丝怜惜,因为这一句话,再一次消弭无踪。
“孤说过,这件事,不可能……夏以沫,你想都不要想……”
冰冷嗓音,久久回荡在偌大的缀锦阁里。
“夜深了……”
敛去瞳底风暴,男人清俊脸容,已不见什么情绪,淡声道,“待太医为你诊治后,你就好好休息吧……”
也不看对面的女子一眼,转身离去。行了两步,脚步却是一顿,“从今夜起,孤会加派人手,守在缀锦阁外,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
夏以沫怔了怔。所以,这是打算将她软禁了吗?
“宇文熠城……”
在他再次抬起脚步之前,夏以沫开口道,“如果我心意已决,一定要离开呢?”
男人没有回头,惟有冰冷嗓音,凉若这春夜,“你可以试试。”
话到此,便已说尽。宇文熠城拂袖而去。
摇曳的烛火,因为房门的一开一关,被灌进来的冷风,吹得忽明忽暗。夏以沫站在原地,望着男人毓秀挺拔的身影,渐次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
许久,都没有动。
:
第127章 情思辗转()
“齐墨大哥……”
看到宇文烨华的出现,夏以沫难免有些意外。
毕竟,自那夜起,宇文熠城果然派了许多侍卫将缀锦阁层层围了起来,每日里除了前来为她诊症的太医之外,并不容许任何人再踏进缀锦阁——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缀锦阁俨然成为他圈住她的一座牢笼。
所以,宇文烨华这个时候还能来看她,确实让她有些惊讶。
但男人却并没有急于解释,只细细的望着她,清润的眸子里,有难掩的关切,“沫儿,你还好吗?”
夏以沫笑了笑,为着这真心的关切感到阵阵温暖,“我还好……”
话说完,两个人却是不由的心中都有些发酸。
一时谁都没有再开口。
茶雾袅袅,蒸腾的水汽隐在眉眼之间,令对面人的神情有些模糊不清。宇文烨华温润的嗓音,就在这幽幽茶香中响起,“沫儿,你真的决定要离开吗?”
夏以沫执杯的手势,微微一顿,然后笑了笑,“是宇文熠城让你来劝我的吗?”
“若非如此……”
宇文烨华道,“我现在也不可能在这儿……”
男人目光顿在她的眼睛上,“沫儿,你应该知道,我来看你,并不是为着替皇兄做说客……”
看他认真的模样,夏以沫不禁一笑,“我明白。”
气氛有些缓和。
又是片刻的沉默。
“这几日……”
宇文烨华嗓音发沉,似斟酌许久,“因为皇兄不肯答应放你走,阮将军已经下令撤兵……没有了褚良国三万大军的襄助,这几日战事十分的艰难……”
握住茶杯的手势一滞,夏以沫垂头看着盏中起伏的茶沫子一会儿,方道,“他这又是何必呢?”
声音极轻,带着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一丝惘然,“那么辛苦换回来的与褚良国的结盟,他何必为着一时之气,前功尽弃呢?”
宇文烨华望了她一眼,然后缓缓移了目光,“大抵皇兄是想借此让你妥协吧……”
握在茶盏上的细长手指,因为男人的这句话,而骤然收紧,硌的夏以沫骨节都有些发疼。半响,方抬手将已被她捂得有些温热的茶水,递到唇边,抿了一口。只是,那原本应该清香幽雅的碧螺春,入口,却尝不到半点味道。
“他应该知道……”
垂眸望着杯中碧绿清澈的茶液,夏以沫低声道,“我并不是一时意气……我既决定了要走,就不会改变……”
那个男人,他想借着褚良国撤兵而让她妥协,是笃定了她在乎他,不忍心让他因为她的缘故,陷入危难吧?
只是,事到如今,她已不想回头。
“他会想通的……”
夏以沫突然笑了笑,也不知是否在说给自己听,“等他想通了,我离开他,也并不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他就会放我走的,到那时,他就会重新接受阮将军的帮忙的……”
宇文烨华定定的望着她,眼前的女子,嘴角在笑,眸底却分明溢满着藏也藏不住的悲伤,那样矛盾,那样……叫人心疼……
他很想问她,若是这一次,那个男人真的铁了心想要留下她,一直不肯妥协,她会怎么办?
她可会再一次被他感动,选择留在他的身边?
不知为何,这样的假设,这一刻,他却突然不想问出口。
“沫儿,你真的舍得离开皇兄吗?”
他问她。清润目光,定定落在她的身上,眸里藏着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悲悯。
夏以沫心中一紧,胸口处不受控制的漫过阵阵苦涩,面上却仍攒出一丝笑,“舍得又怎样?不舍得又怎样?我总归是要走的……”
是呀,她总归要离开他的。既然结果不会改变,其他的,舍得或不舍得,又有什么重要?又有什么分别呢?
只是,这样强撑出来的坚强与不在乎,却只让宇文烨华更加难受。
“我知道,那些事情,伤你极深……”
男人道,“但皇兄他也是不得不为之……他虽是一国之君,但很多时候,为着大局着想,为着维持朝中的稳定,许多事情,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语声顿了顿,似犹豫了须臾,宇文烨华终究还是道,“我相信,皇兄心里是有你的……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他待人真心还是假意,我自诩多多少少还能看得出来……”
又是一顿,“而这么多年来,我只见过他真心相待过两个女子……一个是上官翎雪,一个就是沫儿你……”
夏以沫只觉心中又是一紧。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一样,漾开一丝一丝的疼痛。
但旋即,却是释然。
“我也愿意相信,他从前待我的那些好,都是出自真心,而非虚情假意……”
说到这儿,夏以沫似乎禁不住笑了笑,“否则,就太伤人了……”
有些事情,她真的不敢细想。怕揭穿过后,他与她之间的这最后一点温情,最后一点美好的回忆,都只能变成自始至终她的一厢情愿……
她宁愿相信,他是真的喜欢过她,就算不够深爱,也曾在某些时刻,真真正正将她放在心底过……
她不想,她倾心爱过的那个男人,到头来只是他精心编织给她的一场幻影;她也不想,她与他朝夕相对的那些日日夜夜,那些承载了他与她或甜蜜或苦涩的时光,最终证明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如果是那样,就真的太……伤人了……
哪怕只是想到这一丝的可能,都让夏以沫心如针刺。
沉了沉心绪,不再多想之后,方又道,“只是,就算他的心里有我,我也不过是他喜欢的女子中的一个……”
掩不住的苦涩一笑,“终究不是唯一……”
这才是她最在意的,也是最不能接受的吧?
宇文烨华听着从她柔软唇瓣里轻巧吐出的那一句“终究不是唯一”,就像是一颗不期然的石子,陡然砸进平静的心湖中一般,掀起丝丝波澜,说不清是怎样的滋味。
男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夏以沫察觉到他的沉默,只道他并不认同自己的想法,笑了笑,道,“齐墨大哥,或许你会觉得我很自私……但对我而言,若不是能够拥有一个人的全部,那么我宁愿一分也不要……”
她的心很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若是她心里装着的那个人,心里还有别人的话,就太拥挤,也太沉重了。
她负担不起。
若不是全部,她宁肯一分也不要。
“从前,我也以为,只要宇文熠城的心里最爱的那个人是我就可以了,我可以不在意他身边是否还有别的女子,不在意他是否要因为种种理由再去迎娶别的妃嫔……只要他的心在我身上,其他的,我以为我不在乎的……”
语声一涩,唇畔却抿出一丝笑,“但事到临头,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是做不到……”
宇文烨华定定的凝视着她。眼前的女子,清丽脸容上,虽难掩痛楚与悲伤,一双澄澈的眸子里,却始终坚定——
“沫儿,你的想法,没有错……”
宇文烨华不由出声道,“只是,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像你一样看得清,并且有勇气离开……大部分人委曲求全、自欺欺人,也就过尽了一生……”
是呀,委曲求全、自欺欺人,许多人不正是这么过的吗?
“但我们都只能活一次,不是吗?”
夏以沫浅浅一笑,“可能比起宇文熠城,我更爱的是我自己吧……与其成为另一个人的附属,每天纠结他更爱谁一些,我更希望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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