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颂 作者:刘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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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颂 作者:刘恒-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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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让我穿上裤子!”是副司令的声音。
    “是她给你检查身体,还是你给她检查身体?”总司令的声音醋味十足,“你说,谁给你的资格让你给卫生部长检查身体?
    老老实实检查身体也罢了,你公鸽子一样抓住她的脊梁这算检查的哪门子身体!”
    “我给她……检查腰围……”
    “你用小肚子砸她的屁股是量腰围吗?”总司令醋坛子摔破了,说:“你交代清楚!满嘴仁义道德你一肚子男盗女娼!你今天不说清楚,赤卫军没收你的裤子……让你永远接受人民大众的目力检查!我让你检查……”
    “她后背痒痒,让我帮助挠挠!”副司令的申辩惨兮兮黏糊糊的,“我问心无愧!”
    “痒痒?挠挠?”总司令的声音更惨,“大家听听,他怎么说得出口啊……你满嘴喷粪!”
    “赤卫军创立的时候……”副司令激动的声音拔高了调子,“你后背痒痒一直是我给你挠,你别忘恩负义!”
    “你混淆两类不同性质的……”总司令大叫:“你玷污了赤卫军,你闭嘴!”
    “什么狗屁赤卫军!我从来就不稀罕!”
    “还看着干什么……揍他!”
    传来擂鼓般的拳脚声和热烈的喘息。
    “打倒赤卫军!”副司令高呼。
    “他是叛徒!”外交部长的声音响起。
    “爱情万岁!”副司令似乎摔倒了。
    “打你个光腚爱情!”作战部长也插了一吼,“打你个不穿裤子的爱情!”
    “别打了!你们打上瘾了吗?”宣传部长尖声尖气地叫,“别打了……哎哟!你打我干吗?你再动手我可不客气了!”
    “你跟卫生部长眉来眼去,打的就是你!”外交部长的激情没有一点儿恶作剧的味道。
    “玩儿小瓶的下流坯!来吧!”
    “集中优势兵力先打一个人!”总司令在混乱中指挥,“脚都拿过来,踏这个挠痒痒不挑地方的东西,使劲踏,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同志们不要被他蒙蔽!”副司令在劣势中揭老底了,“他满脑袋菲利普斯小姐,他说从书上看来的,你们把那本书从他枕头底下拿出来吧!那是宝书第二卷!他用宝书做掩护散布他的下流货色,那些黄色情节都是他现编的!宝书成了淫书,是可忍孰不可忍……”
    “闹了半天你也是个叛徒!”外交部长似乎转移了方向,
    “这小子窃居高位早就令人肉麻了。打倒睡在我们身边的赫鲁晓夫,吃我一屁……”
    “你敢反水?”
    “老子反戈一击了!”
    “你个小爬虫……哟!你敢抓我鼻子……你敢抓总司令的鼻子……”
    “你们休息一会儿吧!”卫生部长甜润的声音清泉一般流进了走廊,“面条煮完了,一共四斤,在脸盆里。再不吃就坨了!”
    喧嚣的赤卫军安静了。
    “等我们……你等我们……”总司令的声音像小猫一样,“把矛盾清理完了再吃吧。”
    “清理整顿不能耽误正常工作。”卫生部长格格格笑起来,“第一名检查完毕,下一位该谁了……”
    “我想……该我了吧?”总司令的信念不知哪儿去了,“同志们,你们说该谁呢?”
    “你最讨厌检查……”宣传部长说,“当然是该你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各位忙吧。”
    “请跟我来。”卫生部长的声音透出一股轻松自如的操纵力量,“再来一个人做记录……哪一位感情比较冷静?”
    赤卫军在叽叽咕咕地谦让推脱。
    “让起草宣言的同志来吧。”总司令说,“所有记录都附在宣言草案的后面,赤卫军的一个侧面应该留给历史。把我们家的照相机拿来就好了……可惜让王八蛋们抄家抄走了……我的身体在照片上会是一种什么样子呢?”
    “当然是领袖的样子了,你是总司令嘛。”宣传部长恭维着,似乎跟着领袖往三零六去了。脚步声踏踏远去。另一些脚步声径直进了三一九。走廊里飘着葱花油的香味儿。
    男人始终哧哧地笑着,摇着头。
    后勤部长也哧哧地笑着,笑得眼眶湿润,怕冷一样蜷缩在帆布垫上。
    “这些人该杀吗?”后勤部长说。
    “一些可怜的小虫子,自己就会死去的,让他们爬来爬去地玩一会儿吧。”
    “你的话不中听,却是事实。”
    “我重任在身,明天就要出发了。”男人问道,“你能放我走吗?”
    “我一直在琢磨怎么杀你。”
    “准备怎么下手?”
    “我想让你吃一百八十多片安眠药。”
    “你很仁慈,小兄弟。”
    “你明天出发去哪儿?”
    “欧洲。”
    “地球远征军是怎么回事?”
    “这涉及到一个庞大的红色计划。”男人想站起来,可能腿麻又坐下了,说道:“分析全球的阶级斗争状态,我们认为各大洲普遍都在阳痿,革命勃起不坚。我们根据中医理论,在地球仪上标出了一百多个穴位,准备派出先遣队和若干突击小组,在每个穴位上捅一下。东南亚先遣队上个月已经由缅甸顺利出境,西伯利亚先遣队正在黑龙江南岸徘徊,去北美洲的先遣队全体覆没,他们乘的机帆船没进太平洋就沉进东海了。剩下的先遣队正在等待时机。我们第六侦察突击小组的目标是法国,穴位名称是足三里,从地图上看离巴黎不远。这个穴位不太重要,但任务是艰巨的。我们明天出发,估计明年初能走到中巴边境。你把我的手解开好吗?”
    “不行。”
    “那就算我得寸进尺了。”
    “你们有多大的针扎那个穴位?”
    “你很单纯。你知道咱们现在所处的穴位吗?它叫……会阴。治疗阳萎的关键就在这里。你可以感觉到这个穴位几乎每天都在频频震动施放酸麻胀痛的神经能量,但是你看得到那枚巨大的银针吗?我们谁也看不到它,但是我们可以体味它,它
    像一根在大酱缸里搅动的棍子,体现了一个伟大医生的空前绝后的治疗方案。我们把会阴穴设在中国这个地方是正确的。相比之下足三里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当然巴黎还是值得一去的,我们有希望得到巴黎公社后裔们的支持。他们是群意志消沉的家伙,但是他们对针灸可能很有兴趣,一旦足三里穴疼痛起来,他们说不定会因亢奋而挑起一场阶级大搏斗,以雄壮的力量横扫阿尔卑斯山脉!我有希望在足三里的位置上给自己竖一座纪念碑,供二十一世纪的法国阶级兄弟们瞻仰,条件之一是你别在这个肮脏的建于会阴之上的破楼里喂我一百八十多片安眠药……“
    “你说的这些我一点儿也不懂。”后勤部长把钢笔水儿挤进避孕套,再吹时气球一片蔚蓝,他说,“听人讲蔚蓝是文明的颜色。”
    “他不会比精液更文明的。”
    男人走动起来,双手捆在背后,一瘸一拐,有半个伟人的味道。
    “你基于什么理由跟一个少女发生肉体接触呢?”后勤部长问,“仅仅因为她美丽吗?”
    “说出来你更不懂了。第一,这是出于彼此生理上的召唤。
    第二,是为了品尝大革命赋予我的解放感。第三,我在体验一种未来的生存方式。第四,我想愉悦我正在消亡的生命,别说欧洲,我说不定在戈壁滩就会躺倒的。第五,会阴穴的震动使我急于找到一个对应的器官,检验历史的疗效并从中得到进一步推动历史的力量。第六,少女有一种可塑性,她们对历史的每一个步骤的反响往往都是从生理角度发起的,她们孤掌难鸣需要配合。我作为阳痿病专科大夫有一种技术上的优越性。第七,以我对中华医学的研究,我指的是泛医学……我下意识地对封建糟粕去粗取精……“
    “别说了,我明白你有一万条理由于她,可是你杀害了她父亲,你在生理上是不是太坚强太无畏了?”
    “你看不出这是对死者的祭奠吗?”
    “我看不出。而且你还想杀害她本人。”
    “我不想谈论不成功的事情。”
    “讳言失败是否是因为羞愧或忏悔?”
    “我羞愧但是不忏悔。我羞愧自己多此一举,因为她明明已经死了。尸体使会阴糜烂,我清除她是为了保持舞台的清洁,就像针灸前用酒精消毒一样。她对糜烂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天真,你已经看到仍将看到这具行尸走肉做了些什么。我自顾不暇,只能由她去了。只有把她隔离在冰柜里才是周全而值得永久地享用的……我多么想跟她进行第三十次接触呵!大革命之花多么光彩夺目啊!我的小骚人……”
    男人在躺着的后勤部长背后站了一会儿,走开了。后勤部长在分析革命之花的含义,同时为自己手中没有一百八十多片安眠药而深深哀叹。
    “同志们已整装待发,先遣队旗帜正指向欧洲古老大陆,可我却在满足一个孩子的好奇心,说不定还要满足这孩子解剖人体的欲望……我的鼻梁骨很可能已经断了,你准备怎么下手?开膛吗?我的战友在四川干过一次,据说那场面是很有趣的……”
    “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干。”后勤部长把两个气球拴在一起,用钢笔分别在球面上写道:东,西,男,女,生,死,苦,乐,美,丑,善,恶,冷,热,红,白……他心事重重地说:“我知道你是个好样的男人,但是你太阴险太卑劣了。咱们再好好聊聊咆,你能给我提示点儿性方面的知识吗?比如说,大海航行靠舵手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事者迷,这事我还真得想想。”男人绕到了后勤部长背后,说,“我们先把大海和航行以及舵手三个词来分解一下……天快亮了吧?”
    “窗户发蓝……我可以当舵手吗?”
    “你当然可以当舵手……你……”
    男人早已解脱了双腕的绳子,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屈服于伟大的目标,抄起那只四条腿的凳子朝后勤部长的后脑勺砸去。后勤部长的脸砸向气球,气球砸向垫子,避孕套发出了清脆的爆炸声。后勤部长昏迷前的一瞬确信自己中了那个伟大男人的黑枪。
    男人摆正后勤部长的身体,在孩子聪明忧郁多思的脸蛋上轻轻拍了拍。
    “一百八十多片安眠药就算你自己吃了吧,好好睡。”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自己的钢笔作为祭品或礼品插在孩子的上衣口袋里,致了庄重的告别辞:“只要你还能醒来,请等候我从足三里进针时传送给你的红色信息,你会因此而阳气十足尽心革命。至于性交技巧,小弟弟,不出二十年你会进入一个颠峰时代,而我们到那时也会在巴黎站稳脚跟了……后会有期!”
    男人消失在走廊,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就像扎入了深不可测的巨大穴位。
    后勤部长睡着,时间流了过去,被时间运载的赤卫军流了过去,被赤卫军运载的思想和灵魂流了过去,被思想和灵魂运载的渺小肉体和庞大世界流了过去!
    一切都流过去流过去了。
    后勤部长醒来时,白昼又逝,近黄昏。他看见了坐在身旁的作战部长,看见了被捆成一团的外交部长,看见了赤身裸体对着门后墙角尽情手淫的副司令。他看见了三个人身上不知何时增添的累累块块条条缕缕的伤痕。他知道赤卫军在最后的自我搏斗中覆灭了。
    “老校长死了。”作战部长说。
    “怎么死的,优美吗?”后勤部长问。
    “你褥子底下的床板上露出个钉子头,他在手腕上扎了无数洞才扎准动脉,三一九地上流满了他的血……美极了。”
    “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创建这座九年制天才学校是为了造就一批哲学家、科学家、艺术家、政治家、演说家、外交家、军事家,可到头来却炮制了一大批王八、苍蝇、马蜂、蜈蚣、蝙蝠和土鳖。他说他为先生创造继往开来的天才人物,却力不从心,给先生造了这么多虫子造了数不尽的麻烦。他说他愧对先生,以血洗耻,此生足矣。他咽气前老泪纵横,说他忘不了那个娼妓,他死难瞑目……可他咽气后还是把眼闭上了。”
    “他怎么了?”后勤部长指指副司令。
    “总司令和卫生部长扒光了他的衣服,卫生部长女扮男装跟总司令逃出八号楼。他们带走了大部分食品,带走了收音机,带走了跳棋,我们集中在总司令手里的钱和粮票也被席卷了。他们把梯子用完之后推倒,我们的桥断了。我动手晚了一步,总司令曾向我透露他打算到别的地方成立独立六六六少年禁卫军,问我打不打算跟他一块儿去。我说我不去,结果他跟小骚×一块儿干六六六去了……”
    “她怎么能看中他的小萝卜呢?”
    “不知道。他们关在三。六呆了大半个白天,叫得满楼乱响。总司令叫的是小包子和菲利普斯小姐。小骚×叫的是小锥子和公爵,叫的比母鸽子还惨……我琢磨总司令策划这一幕不是一天两天了……”
    后勤部长坐了起来,头骨好像有裂纹,一直延伸到脊椎,他僵直不动,呼气。
    “你好像很遗憾?”他问。
    “我遗憾我们……”作战部长看看出现高潮的副司令,迷茫地说,“我们应该轮奸她!”
    “我们有这个机会的。”后勤部长把目光投向了外交部长。
    “但是没必要操一具尸体。谁把他捆成了这个样子?”
    “我。他跟宣传部长抢总司令身体检查记录,我劝他的时候他又跟我打起来,我们三个人打乱了套了。我本来没想捆他,可他打着打着像狗一样汪汪乱叫,怎么央求他也不行。我捆他的时候,宣传部长往楼下跑了,可能怕我连他一块儿捆起来吧。我是有这个意思的。”
    “他的姿势很痛苦。”后勤部长往起站。
    “这叫看瓜,是赤卫军的秘密刑罚,我几次想用用不上,这次总算用上了,我了了一桩多日的夙愿。”
    “把他解下来吧,他没有汪汪的力气了。”
    副司令终于射精了,精液啪啪地敲打着墙壁上的灰尘。那上边用毛笔蘸墨精心地勾画了一个惟一正当的汇集这种黏液的容器。它似乎是副司令从卫生部长身上直接偷窃过来的小小的美丽的一部分。
    “你妈给你买的小裤衩呢?”后勤部长问。
    “我现在一无所有。”副司令慷慨激昂而又空前地恬不知耻,“因而我无所畏惧!”
    “很好,让我来装扮你。”
    “我想吃面包。”外交部长站起来之后表达天真而朴素的愿望。
    “吃你自己的屁吧。”作战部长为他指明了方向。
    赤卫军残部来到了血流遍地的三一九。他们踏着满脚鲜艳的血浆围绕在老校长冰凉的身体旁边。后勤部长扒开老校长的眼皮,在两颗慈祥的瞳仁里发现了一大群一大群的真假莫辨满腹经纶的唯物主义者,他们在死人的眼神里亲切地注视着他,做好了回答少年人的一切疑问的一切准备。后勤部长不等他们开口,一把将那门一样的眼皮关上了。
    “唯物主义者万岁!”他呼号。
    “万岁万万岁!”大家齐呼。
    “虫子的培育者万岁!”
    “万岁万万岁!”
    在万岁声中他们扒掉了老校长的衣服,将那衣服给活着的被扒掉衣服的人穿上了。后勤部长用自己的毯子把老人典型的哲学家和素食主义者的枯瘦身体裹了起来,像扎紧了一束骨棒。他们满足了老人生前的宏愿,用绞索之绳将他横着系上了窗梁。他们撕碎了涂了墨的窗纸,使筒状的老人置身于白昼与黑夜的敬视之下。老人像一门炮,又像一捆步枪,他死后逼住了这个令他生前长久畏惧的世界了。
    “你们谁愿意跟我走?”后勤部长问。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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