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恭顺地来到亚尔·法拉松面前,鼓起三寸下烂之舌好好奉承一番;凡是听见他话的人无不诧异,因为他的话听来既顺耳又有道理。
不过亚尔·法拉松没那么好欺骗,他听著听著心里起了个念头,要监管索伦,维持他效忠之言的有效性,最好的办法是把他带回努曼诺尔当人质,如此他在中土大陆的势力便会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对此索伦表面上仿佛是被迫答应:心里却是乐不可支,因为皇帝此举完全正中他的下怀。於是索伦渡海来到了努曼诺尔帝国,抵达了处於全盛时期的雅米涅洛斯城,帝国的灿烂荣光令他瞠目结舌,大为惊骇,但他内心却因此更加嫉妒与憎恨他们。
索伦的心思与口舌同样狡诈,他隐藏意志的力量更是惊人,整整三年的时间,他从人质变成皇帝最亲近的秘密国师,各类谄媚阿谀的甜言蜜语不绝於口,他有太多知识是人类根本不知道的。看到索伦在皇帝面前受宠,除了安督奈伊亲王阿门迪尔之外,皇帝所有的顾问无不巴结奉承索伦。慢慢地,整个国家开始发生了变化,精灵之友的内心十分痛苦,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因为恐惧而离开,留下来的依然自称是忠实者,不过他们的对头却称他们是叛徒。如今,抓住众人注意力的索伦运用各种诡辩来否定所有维拉的教导;他要大家想想这个世界,在东方,甚至在西方,还有许多蕴藏著无数财富的海洋与大地等著他们去征服。如果到最後他们真的行递了全地与海洋,在那之外还有自古以来便存在的黑暗。“世界就是从黑暗中创造出来的。唯独黑暗值得崇拜,那住在黑暗中的主宰或许还会创造其他的世界给事奉他的人,因此这些人的权势可以继续无限扩展。”
於是亚尔·法拉松说:“谁是黑暗的主宰?”
索伦回避众人关上门,对皇帝撒下弥天大谎,说:“他的名字现在无人提起;关於他的事,维拉把你们骗得死死的,还拿出一如来冒名顶替,一如根本就是他们捏造出来欺骗你们的幻影,想要藉此捆绑人类,使人类永远受他们奴役。维拉是这位一如的传声筒,不过所传的尽是他们自己的意思。但是这位黑暗主宰比他们强上万倍,他会将你们从那幻影中解救出来。他名叫米尔寇,『万物的主宰』、『自由的赐予者』,他会把你们变得比维拉更强壮。”
於是亚尔·法拉松回过头来崇拜黑暗,从此尊米尔寇为主宰;刚开始他是暗暗地拜,但没多久就在百姓面前公开进行;於是绝大多数的百姓都随从他而行。但是,如前所述,国中仍有剩余末离的忠实者,大多居住在罗门纳及其附近的村庄,还有一些散居全国各地。在这黑暗的年代,他们所仰望能带领与鼓励他们的领袖是皇帝的顾问阿门迪尔亲王,以及他儿子伊兰迪尔,伊兰迪尔有两个儿子,在努曼诺尔人算来正处於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他们是埃西铎与安那瑞安。阿门迪尔与伊兰迪尔都是伟大的船长;虽然他们不是住在雅米涅洛斯城中,坐在皇帝位子上统治国家的家族,他们仍是爱洛斯·塔尔·明亚特的直系後裔。阿门迪尔和法拉松两人在年轻时感情很好,虽然阿门迪尔是精灵之友,他仍作皇帝的顾问,直到索伦来到。如今他已遭到罢黜;在全努曼诺尔,索伦最恨的就是他。但是由於他地位十分高贵,又是大海上大有能力的船长,因此许多百姓依然很尊敬他,这让皇帝和索伦都不敢对他动手。
阿门迪尔退隐到罗门纳,将他依旧信任的忠实者都秘密召唤到该处,他害怕邪恶将会急速增长,所有的精灵之友都将落入极大的危险中。这事果然很快就应验了。在这段年日里,米涅尔塔玛山上的献祭完全荒废;不过就连索伦也不敢上去玷污那地,皇帝则禁止任何百姓上山,包括那些将伊露维塔放在心中的忠实者,否则就处死。索伦进一步催促皇帝砍倒长在宫廷前的白树宁罗斯,因为那树是对艾尔达与维林诺之光的纪念。
皇帝起初不同意,因为他相信皇室的运势就如塔尔·帕兰惕尔所预言,是跟白树紧系在一起。他的愚昧,让他在痛恨艾尔达与维拉的情况下,徒然坚守努曼诺尔过去忠诚所留下的影子。当阿门迪尔听到索伦恶毒计划的传言,内心十分伤痛,他知道索伦最後一定会如愿的。於是他将维林诺白树的故事讲给他儿子伊兰迪尔与两个孙子听。当时埃西铎什么也没说,但那天晚上他出去作了一件日後名闻遐迩的事。他改装独自前往雅米涅洛斯,去到如今禁止忠实者接近的王宫前;他偷偷溜往索伦下令禁止任何人靠近的白树,那树现在日夜都有索伦的卫士看守。那段日子宁罗斯十分黯淡,不再开花了,那是深秋时节,它的寒冬已经快要来临了。埃西铎躲过守卫从白树上摘下一颗果实,转身就走。但是守卫发现了他,立刻群聚围攻,他杀出重围,全身多处受创;他逃过了追捕,又因为他改了装扮,所以守卫不知道染指白树的是谁。埃西铎最後勉强回到了罗门纳,将果实交给阿门迪尔後便倒地下起。果实被秘密种下,并且受到阿门迪尔的祝福;春天来临时,它开始生长发芽。当它长出第一片叶子时,一直躺在病床上性命垂危的埃西铎康复了,他身上的伤迅速痊愈。
这件事作得刚刚及时;在攻击事件後皇帝听从了索伦的要求,砍倒了白树,完全背离了他祖先自古以来的忠诚。索伦还要求在雅米涅洛斯这座金城的中央山丘上兴建了巨大的神庙;神庙的基座是圆形的,直径五百尺,墙厚五十尺,高五百尺,顶上覆盖一个巨大的拱顶。整个拱顶铺银,在阳光下闪烁生辉,远远就可望见;但是那光芒很快就不见了,因为银子都变黑了。在神庙中央有一座献火祭的祭坛,在拱顶最高处的中央开有天窗,不时冒出巨大的浓烟。那座祭坛第一次献祭时索伦烧的正是被砍下的宁罗斯,白树被火吞噬,完全烧成灰烬;百姓惊讶万分地看著它冒出惊人的浓烟,全地被笼罩在阴暗中长达七日,直到那烟慢慢往西飘去。
从此之後,坛上的火与烟就从来没停过;索伦的力量日益增强,在神庙里进行的是极其血腥残暴的恶事,活人被当作祭物献给米尔寇,求他救他们脱离死亡。绝大部分被抓来烧死的受害人是忠实者;他们遭到控诉的罪名从来不会明言是因为他们不拜“自由的赏赐者”米尔寇,而是控告他们因为恨恶皇帝阴谋叛国,或者散布谎言与毒计谋害自己的同胞。这些罪名绝大多数都是捏造的;在这充满苦恨的日子里,仇恨带来了更多的仇恨。
所有这一切,并末让死亡离开他们,死亡现在反而以更狰狞的面貌来得更快更频繁。从前人们衰老得十分缓慢,当他们最後对世界感到疲乏时,他们便躺下进入永远的沉睡,但是现在他们遭到疾病与疯狂的侵袭,而这使他们更加恐惧死亡,害怕进入他们自己所选择那位主宰所统辖的黑暗中;他们在极大的痛苦中咒诅自己。人们开始携械在身,为了细故拔刀互相砍杀;他们已经变成一群暴躁的百姓。索伦,以及那些受他挟制的人,在全国各地的人群中挑起争端,於是百姓喃喃抱怨他们的皇帚和领主,或反对一些根本与己无关之事,而那些有势力的人更是随时残忍地报复他人。
不过,努曼诺尔人一直都觉得他们很富裕,现在就算他们的生活没变得更幸福快乐,却变得更强盛,富人也变得更富。在索伦的帮助与建议下,他们所拥有的财富以倍数增加,他们发明了引擎,建造了更大的船。他们现在全副武装航向中土大陆,早已不再是帮助与赐予者,甚至也不是统治者,而是四处攻城掠地的好战者。他们追杀中土大陆的人类,抢夺他们的货财,奴役他们,还有许多人被他们残酷地宰杀在祭坛上;在那段时期,他们在自己的堡垒中建起神庙与巨大的坟冢。中土大陆的人惧怕他们,对於古代仁慈帝王的记忆从这片大地上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恐怖的故事。
於是,“星辰之地”的皇帝亚尔·法拉松成了这片大地上继魔苟斯之後威势最强的暴君,不过,背後其实是索伦在统治。随著年日过去,皇帝开始感觉到死亡阴影的逼近,他内心充满了恐惧与愤怒。索伦长久以来所预备与等候的时机终於来临了。索伦向皇帝进言,如今皇帝的力量已经强大到一个地步,应该可以随心所欲,不再听从任何的命令或禁令。
索伦说:“维拉自己占据著那块没有死亡的大地;他们尽可能地欺骗你有关那块地的事,不让你知道真相,这都是因为他们贪婪,害怕人类的君王会从他们手中夺取不死之地,取代他们统治全世界。当然,长生不老这项礼物不是人人都能得的,而是只给那些值得的人,那些家世辉煌高贵的大人物;但是如今这事居然违反一切正义,这项万王之王亚尔·法拉松大帝当得的礼物,竟然不赐给他,皇上乃是地球上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类子孙,只有曼威差可比较,如果他敢比的话。伟大的君王不会容忍拒绝,而是勇往直前,争取他们当得的。”
於是,因著昏庸,因著走在死亡的阴影下,亚尔·法拉松听从了索伦,他知道自己的拖延不死已经快要到尽头了。他开始在内心筹画要如何兴兵攻打维拉;对此他已预备良久,虽然他从来不曾公开提及,但这事也没瞒过所有人的眼睛。阿门迪尔意识到了皇帝的打算,他在震惊之余充满了极大的恐惧,他知道人类是不可能以战争来击败维拉的,如果不阻止这场战事,这地一定会遭到毁灭。因此,他召来了自己的儿子伊兰迪尔,对他说:
“时局昏暗,忠实者所剩不多,人类已经没有希望了。因此,我决定再做一次我们祖先埃兰迪尔在古时所行的壮举,不顾禁令驾船航向西方,向维拉陈情,如果可能的话,甚至亲口向曼威恳求,在事情太迟之前求他伸出援手。”
“如此一来你岂不就背叛了皇上?”伊兰迪尔说:“你明知他们长久以来一直控告我们是背叛者与奸细,可是直到如今那一切都是捏造的。”
“如果我认为曼威需要使者让他得知真相,我会背叛皇上。”阿门迪尔说:“人的内心只能忠於一个王,否则无论他有多少理由都不得赦免。不过,我要陈情的是,求维拉怜悯人类,救人类脱离『说谎者』索伦的手;毕竟,人类当中至少有部分是始终忠心下贰的。关於破坏禁令,我个人会承受一切的惩罚,以免我的百姓都沦入罪中。”
“但是,我亲爱的父亲,你似乎没有想到,万一此举被人知悉,你将为你家人招来何等的祸患?”
“这件事绝对不能走漏风声。”阿门迪尔说:“我会秘密准备我要离去的事,当船离开港口那天我会先往东航行,然後,如果风向与机会许可的话,我会再往北或往南绕回头,往西前进,去找寻我所要找的。我儿,关於你与你的百姓,我建议你准备好你们的船,然後将你们心里所舍不下的一切都装上船去;当船只都预备好之後,你当召聚所有你的人等在罗门纳港,当你看见时候到了,就跟随我的脚步同样航向东方。阿门迪尔对那位坐在皇位上的亲戚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如果我们要离去,不管理由是什么,他都不会感到难过的。但是你要注意,不要让他觉得你会带走很多人,否则他会不高兴的,因为他现在所计划发动的那场战争,将会需要他所能召聚到的一切兵力。你要找寻那些至今依然真正忠心的人,如果他们赞同你的计划,愿意跟你一起走,切记他们得秘密参与你的行动。”
“那个计划是什么?”伊兰迪尔说。
“采取旁观,切勿插手战争之事。”阿门迪尔答道:“在我这趟回来之前,我无法多说。但最可能的情况是,你们将在没有星光引导的情况下逃离星辰之地;因为这地已经被玷污了。如此一来,你在找寻一块流亡之地时,将失去一切你所爱的,在生命中预先尝到死别的滋味。但是,无论往东往西,唯独维拉知道。”
於是,阿门迪尔如同一个将死之人向所有的家人道别。他说:“你们很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我也不可能像埃兰迪尔在古时所做的,给你们一个清楚的记号。但是你们要随时准备好动身,我们向来所知的世界末日,如今已是近在眼前了。”
据说,阿门迪尔带著三名最贴心的仆人,在夜间驾著一艘小船出发,先航向东,然後回头往西航去。从此,这世上再也无人得知他们的下落,也无任何故事猜测他们最终的结局。人类不可能第二次藉由这样的使者获救,对於努曼诺尔的背叛,不可能轻易赦免。
另一方面,伊兰迪尔作了所有他父亲所吩咐的事,他的船只都停泊在东边的海港;忠实者将他们的妻子、儿女、传家宝、以及大批的物资粮食都送上了船。有许多东西既美丽又有力量,是努曼诺尔人在其智慧全盛之时所发明创作的,各样的器具与珠宝,大批用红墨与黑墨记载著各种学问的卷轴。他们还有艾尔达所赠的七颗晶石,而埃西铎的船上守护著宁罗斯的後裔,那棵小白树。就这样,伊兰迪尔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身,不跟这些日子里的邪恶行径有任何牵扯。他一直等著看是否有任何的记号出现,却始终没有。由於他深爱父亲,在满心悲伤与渴望的情况下,他冒险偷偷潜往西边海岸,眺望大海。但他远远望见的,除了亚尔,法拉松聚集在西边海港的庞大舰队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迹象。
过去,努曼诺尔岛的天气始终适合人类的需要:雨水总是不多不少刚刚好,阳光普照,不冷不热,和风时时自大海吹拂而来。尤其当风是从西方吹来时,许多人都会嗅到空气中充满荡漾人心的轻甜香味,仿佛是人间唤不出名字的花朵盛开在永不枯萎的草地上。可是如今一切都变了;天空总是阴沈,暴风雨随时刮来,冰雹不时降下,狂风时常呼号;努曼诺尔的大船不时传出沉没的消息,这样的惨剧是自星芒之岛上升以来从未发生过的。如今在傍晚时分西方会不时飘来巨大的乌云,形状仿佛老鹰,双翼伸展由南遮蔽到北;它会阴森森地逼近,遮蔽整个落日晚霞,直到黑夜整个笼罩了努曼诺尔。有些巨鹰的翅膀底下夹带著闪电,雷声回荡在大海与乌云之间。
百姓开始害怕,他们大声喊道:“看啊!西方主宰的巨鹰!曼威的大鹰笼罩了努曼诺尔了!”他们都吓得趴在地上,遮脸躲避。
有少数百姓因此懊悔了,但绝大多数对此更是硬心,他们跑到港口对空挥拳,说:“西方主宰阴谋对付我们,他们率先出手攻击。接下来就该我们还击了!”这些话是皇帝说的,在背後指使的当然是索伦。
如今闪电频繁,打死在山丘、田野、以及城中街道上的人;一道充满火光的霹雳劈在神庙的圆顶上,火花四射,圆顶烧了起来。但是神庙不动分毫,索伦爬上神庙的尖顶,完全无惧於劈下的雷电,并且毫发无伤;在那一刻,百姓异口同声称他为神,俯伏听命行他一切意欲之事。因此,当最後一个恶兆来临时,无人予以理会。大地开始在他们脚下震动,仿佛雷声夹杂著翻腾的大海在地底怒吼,浓烟从米涅尔塔玛山顶冒出。这一切,都让亚尔·法拉松更加加紧准备他的军队。
那一阵子,努曼诺尔的舰队黑压压地布满了整个西边的海域,仿佛这海域布满了成千上万的小岛;他们密密麻麻的桅杆犹如群山之上的森林,片片风帆好似铺满天空的云朵;他们的旗帜是金黑色的。万事具备,只等亚尔·法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