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最后她又暗想,如果事情如此简单。为什么斯考特·凡·克里夫以及他的事务所认为听证会既费时又复杂,强行让他退出呢?
有一点她明白无误。她必须睡会儿觉。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健康的体魄和精力,而缺觉、没胃口会让她变得萎靡不振。
躺在床上不难,能不能入睡是另一回事。她几次都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但没多久又因冷酷现实的缠绕而惊醒过来。
电话铃响了。她摸黑抓起听筒。
“喂?”她嗓音显得沙哑无力。
“大夫?今晚我一直在想我俩下午说过的话……”斯考特·凡·克里夫说。
“你是不是给我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律师?”凯特说。
“是的。”
“等等。我去拿张纸和笔。”
俄顷,他问:“有纸了吗?”
“有了。”
“仔细写好。”
“说吧,”她说。
“斯考特——凡——克里夫,”他说。
凯特一时愕然,然后提醒他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
“这对你不公平,”凯特说。
“我知道。不过这在我生涯中只是一次短暂的干扰,就像你们心电图上少一次心跳一样。可对你来说却意味着一生的前程和事业。所以你要还乐意让我当你律师的话,我现在马上就要着手干了。我指就现在。”
“现在?才刚凌晨啊!”凯特惊讶地说。
“我知道。但要是早上我想审阅你的案例的话,现在就须问你几个问题。我能上去吗?”
“噢,可以,当然,”凯特说。
“一分钟后见,”他说。
“一分钟就从东区赶过来?”她问。
“东区?我就在你楼底下的电话亭里,”他解释说。
“电话亭?”凯特吃惊地说。“给我一点时间拾掇一下。”
“不必!我想看看你早上什么样,”他说罢挂上电话。
凯特从床上跳起来,径直奔入浴室,冲着水池上方的镜子端详自己的脸和头发。化妆已没时间了,但却能把头发弄整齐点儿。她梳理了几下,刚有些模样门铃就响了。她又把金发梳了一下,便朝门口奔去,但陡地看到自己仍穿着睡衣。她抓起一件袍子,边往身上套边打开了门。
他站在门口,身材瘦高,脸庞棱角清晰,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儿才开口说:“你早上看上去总是这么可爱吗?”
“我不必非要回答吧?”凯特反讥一句。
“作为你的律师,我应该知道你的一切。我要求你回答。”
“进来吧,别装傻了,”她终于笑了出来。“昨天吃晚饭了吗?”
“昨晚几乎溜达了一晚上,上哪儿吃晚饭?”
“我也没吃。我去弄点东西,”她说着走进小厨房。
他俩一边聊,凯特一边煮咖啡、炒鸡蛋、烤火腿和面包。凡·克里夫坐在高脚凳上,以钦佩的目光留意着凯特每一个简单的动作。有几次她都注意到他盯着她的目光,这让她想起高三时班里一个叫欧文·林德奈斯特的男生,他从没勇气叫她出去约会,但也是用同样的目光盯着她看。
斯考特又让凯特详细说了说对施托伊弗桑特治疗的经过,偏重于几点,以便着手进行调查,目的是通过其他证人作证,证实凯特所采取的措施。
等他们吃完早餐,在起居室里喝完咖啡后,凡·克里夫已认定最佳作证人是埃里克·布里斯科。另一个证人是护士阿德莱德·克罗宁。其他可能的证人还有曾给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做过几次血样化验的化验技师。
但首先要找埃里克·布里斯科谈谈。而且一旦他聘了律师,还要与他的律师会面。
斯考特告辞时已是凌晨四点。他不大情愿离开,拉开门时说:“把门锁好,两个锁都锁上,”他口吻极认真。
“我一贯都那样,”凯特说,心里也不希望他走。
“再装上一把锁也未尝不可,”他说。“如今这年头,怎么谨慎小心都不过分。”
“这我们也想过,”凯特说。
凡·克里夫一怔:“‘我们’?”
“罗茜·庄和我。我俩合住。”
“罗茜?”
“罗莎琳。”
“罗莎琳,”他宽慰地重复一声。“一个好听的女人名字。罗莎琳。”
“人也很好,”凯特说。“她也在医院上班。”
“很好,”他说着朝电梯踅去。
凯特目送他步入电梯,心想:他是不是以为我和一个男的同居?即使是,他不过是我的律师,不是我的看守人,无权干涉我的私生活。
半晌她又想道:看到他这么上心真好。也许说好不太准确,至少是有意思。
虽然天气还很黑,斯考特·凡·克里夫仍从曼哈顿的西区步行跨过东区,返回他的公寓。他希望利用点时间思索一番,估量一下凯特对他说的处理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疾病的全部过程。他不光要分析她都讲了些什么,还要分析她叙述的方式。他一定要让自己肯定地认为,凯特出庭陈述时能让人信服。
她讲述的很真实,格外真实。当然,有些细节也会有所遗漏,或与记录相比出现记忆上的细小差别。但这很自然。其实诚实的证人往往会出现这类错误,不像那些撒谎的证人,把一切细枝末节都背得滴水不漏。
所以他的第一步必须确保她对整个事件的记忆与记录相符。倘能做到这一点,就能想法私下里悄然地控制局面,不致让听证会引起轩然大波。
于是在联络可靠的证人之前,他决定先试试第一种方案。但斯考特的上一步棋输得惨败,导致了他的律师事务所放弃了对凯特的保护,将使她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所以这次他决定万不可激起她任何希望,以免弄巧成拙。
首先,要再次核实医院的记录。
这次当他管卡明斯院长索要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的病历时,没有遇到任何阻力。院长立即就把病历交给他,还不无内疚地说“作为一个律师你该明白,我对医院的责任是压倒一切的。只要我们能对福莱斯特医生帮上忙,我们当然希望她好。”
斯考特用了个把小时的时间把病历仔细过了一遍。除了那份毒性化验报告没有外,里面所有内容均与凯特对他讲的相一致。由此看来凯特是个可靠的证人,于是他准备马上采取下一个步骤。
斯考特·凡·克里夫离开第五大道,沿四十街朝麦迪逊大道走去。这条街区有不少不太显眼的写字楼,新旧参半,有些高达三十层,有些只有八层高。斯考特要找的那幢比较旧,职业医疗行为委员会纽约市分会办公室就设在里面。
他在一层大厅里查找着机构名单。在“职业医疗行为州办公室”的条目下找到了阿尔伯特·豪斯金斯的名字,头衔是法律顾问。
虽然豪斯金斯只是法律顾问,但斯考特明白,一旦他阻止召开听证会的企图失利,豪斯金斯将充当福莱斯特一案的起诉人。
斯考特走进光线昏暗的、陈旧的电梯,按下楼层按钮。电梯摇摇晃晃地升了上去,到指定楼层后又晃动了一下才停住。斯考特走出来,看到一张堆满东西的办公桌后坐着接待秘书。
“我找豪斯金斯先生,”斯考特说。
接待员同时兼打字,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令她有些烦躁,她手仍敲打着键盘,说:“他正在开会。你预约了吗?”
“没有。我可以等,”斯考特说。
“你的名字?”
“斯考特·凡·克里夫。”
“豪斯金斯先生知道你找他为什么事吗?”
“我是个律师。”
“如果你是来找工作的,豪斯金斯先生可不管。他忙得很,你应去见罗斯女士。”
“我的事跟委员会有关。我的当事人是凯特·福莱斯特医生。”
年轻女子立即停止了打字。“哦,这件事。”她情不自禁地对凡·克里夫说,委员会的全体工作人员都十分重视克劳德·施托伊弗桑特的投诉。“看来你是得等等,凡·克里夫先生。”
几分钟后,接待秘书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拿起话筒:“是的,先生,有人在等。一位叫凡·克里夫的先生。说他代表福莱斯特医生而来。是的,先生,马上去见你!”
她撂下电话,指着她左手一边的走廊说:“豪斯金斯先生的办公室在最里头。”
斯考特步入委员会首席律师阿尔伯特·豪斯金斯的办公室。他见后者坐在一张大办公桌后,桌上高高摞着卷宗,说明对纽约市医生的投诉多如牛毛。豪斯金斯身材肥硕,费力地站起身,把一只手从桌面上慢慢伸出来。
“是凡·克里夫先生吧?”他问,对他对手的态度显得很友好。“请坐,请坐。用不着客气,”豪斯金斯友善地说。
友善的有点过分,斯考特想。
“凡·克里夫,关于福莱斯特一案的传票还没发出,你就想见我?”豪斯金斯问。
“我知道克劳德·施托伊弗桑特已投诉我的当事人。我还知道,根据委员会一贯的做法,听证会之前,你们首先要成立一个调查委员会。”
“为了保护无辜医生和他们的名誉,委员会将核实所有的医疗记录、文件,并与医学界专家进行咨询。如果我们认为投诉内容毫无根据,我们立刻就罢手。既不张扬,又注意保密。”
“我来这儿正是为了这个,”斯考特·凡·克里夫说。“我仔细地看过了施托伊弗桑特的病历。令我满意的是,福莱斯特医生所采取的每一个步骤都符合标准的治疗程序。化验室的化验可以证明这一点。我敢保证,一旦我找布里斯科医生谈,他也能证明福莱斯特医生对我的全部陈述都与事实相符。”
“凡·克里夫先生,你的意思是?”豪斯金斯问,神色有些不耐烦起来。
“我希望你能答应,一旦我刚才说的果真如此,此事就该作罢,从而不致损坏福莱斯特医生的名誉和前程。”
“你想让我做保证,是不是?”豪斯金斯反驳说。“凡·克里夫先生,很抱歉,我必须告诉你,病人的所有材料,包括病历、辅助记录、几位医学专家的意见等已经转到了调查委员会的手里。”
“委员会已经成立了?”斯考特知悉此案已开始审理,不免感到吃惊。
“是的,”豪斯金斯进一步确认。
“你们办事从来都这么快吗?”斯考特诘问。
豪斯金斯的胖脸上泛起一片红。“我们以最快速度和一丝不苟的精神处理所有案子。”
“不是克劳德·施托伊弗桑特投诉的案子也是那样?”
豪斯金斯的腮帮子变得更红了,庶几成为绛紫色,显然他心中升起怒气。
“凡·克里夫先生,你要是指责,哪怕是暗示本办公室有偏袒行为,或屈服于政治压力,我可以要求禁止你在委员会前代表任何人辩护!”
“谢谢你验证了我的疑心,”斯考特答道。“至于想禁止我,悉听尊便。那样我就可以去找媒体,让全市的人都知道这个办公室是如何被一位有财有势的人操纵的。”
“当心你说的话,凡·克里夫!”
“豪斯金斯,我十分清楚,像你这样一位政治职员,非常憧憬和梦想着能在施托伊弗桑特拥有的一家大律师事务所充当一个有大油水可赚的合伙人。他是不是以此为诱饵,让你断送福莱斯特医生的前程?”
“你的指责毫无根据,信口雌黄!我可以把你投诉到律师协会。甚至让上诉协会分会谴责你这种恶意攻击其他协会成员的行径!”
斯考特知道再说下去已无济于事。“既然你毫无商量的余地,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也这么认为,”豪斯金斯说。“既然你来了,正好劳驾帮我个忙。”
“我?什么忙?”斯考特猜疑地问。
豪斯金斯举起一份法律文件。斯考特迟疑了片刻,然后接过来。这是出席州职业医疗行为委员会听证会的传票,被告是凯特·福莱斯特。文件后附着一份指控书。
“你可以带给你的当事人,省得我寄发了,”豪斯金斯说。
“这么说调查委员会已作出了决定,”斯考特说。“你们有过这样进展神速的案子吗?”
“这个案子和一般的案子不一样,”豪斯金斯反驳说。“一般的投诉只是不该做手术时做了手术,或手术时心不在焉没做好,要么就是医生吸毒或酗酒。但一个医生连这么明显的疾病都没诊断出,以致导致死亡,的确罕见,凡·克里夫先生。公众必须要受到保护。这是我的份内之事!施托伊弗桑特先生与此毫个相干!”
斯考特对豪斯金斯的矢口否认完全不相信,令他担忧的是文件上只有一个被告,凯特·福莱斯特医生。
埃里克·布里斯科医生的名字根本就没出现。
第十九章
莱昂内尔·特朗布尔仍希望能说服他的年轻的栽培对象凡·克里夫按照自己的方式当律师,于是与其他几个合伙人商量,依旧允许斯考特在为凯特·福莱斯特辩护期间继续使用他的办公室。
然而事务所的其他服务斯考特便不能享受了,如使用所里的调查人员。为此斯考特只得自己跑腿儿,从各方面搜集有关施托伊弗桑特之死的材料。
时间也是压力之一。传票要求凯特·福莱斯特在两周内出席听证会。为此斯考特只好马不停蹄地查阅文件和记录,与潜在的证人交谈,还要准备自己的辩辞。
从各方面讲,他的第一证人都应是埃里克·布里斯科医生,在导致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死亡的不幸事件中,布里斯科是直接的参与者。
斯考特在布里斯科的办公室里已等了一个钟头,才见那个年轻的外科大夫火急火燎地撞进来,满口歉意地说:“对不起,给一例结肠切除手术当助手。恶性肿瘤扩散的面积比古德里奇大夫预想的要大得多。”
斯考特站起来同他握手,布里斯科忙不迭地说:“请别客套,用不着起来。”他在堆放着杂乱无章东西的办公桌后面落座,松开白色大褂的扣子,四肢摊开,以驱除刚做完手术的疲惫,然后说:“凡·克里夫,找我有什么吩咐?”
“你知道此事不是为我,”斯考特说。“而是为了凯特·福莱斯特。”
“当然,我也是这个意思。只要是为了凯特,什么事我都乐于效劳。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聪明能干,充满活力。一流的医生。遇到这种倒霉的事真让人惋惜。当一个住院医生或实习医生可不是闹着玩的。在急诊科一干就那么长时间,说实话,一般人决对承受不了。可她干得特好,干绝了。但眼下被人指责,真不公平。你知道,这种事指不定哪天就落到我们任何一个人头上。”
“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大夫。因为到目前为止,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佳辩护理论。在极恶劣的条件下医生尽力而为,这种境况实在很糟糕。任何一个医生,无论资深的或年轻的,都肯定会像凯特·福莱斯特那样去做的。”
布里斯科肯定地点点头,说:“凡·克里夫,我马上要协助一个外科大夫做一例十分复杂的内脏剜除术。一个病人癌状扩散,从子宫扩散到腹腔。所以希望咱们不要谈得时间过长。”
“我只想泛泛了解一下,你在听证会上作证时将说些什么。”
“作证?你——你想让我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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