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不再起诉。”
“好!”林赛说,感到他的使命完成了。
“但那个女医生……”施托伊弗桑特说。
“按医院的规定,她也在保险公司的投保范围之内。问题只解决了一半,他们是不会同意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判她一纸治疗不当裁决书顶个屁用。我要让她的同行们评判她是怎么治疗我女儿的!”施托伊弗桑特大声说。
“你指州委员会?”
“我的律师已经替我投诉了。我要让她站在州委员会面前,得不到保险公司或医院的保护。上帝,我一定要看着她从此从医学界销声匿迹!”
“施托伊弗桑特,我说不准医院对你的话会做何反响。反正他们希望整个事情尽快得到解决。”
“要么他们把那个女人交给我,要么甭梦想什么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急诊科!”
在特朗布尔的办公室里,卡明斯医生、斯考特·凡·克里夫和保险公司的律师围坐在一张小会议桌旁,听哈里·林赛汇报他和克劳德·施托伊弗桑特的会面。
“先生们,就是这样说定的。给市立医院两百万,建造克劳迪亚·施托伊弗桑特纪念急诊科。”
“哈里,你干得很出色,”特朗布尔说。他转向保险公司的律师。“你们公司认为怎么样?”
“两百万,条件是取消治疗不当的指控?”
“对,”林赛说。
“两百万能了结此事,算我们的幸运,”保险公司的律师说。“我立即起草协议书!”
斯考特·凡·克里夫插话说:“不指控也包括福莱斯特医生,对不对?”
“当然,”林赛答道。接着又承认说:“仅就治疗不当而言。”
“什么意思?”凡·克里夫问。
“施托伊弗桑特保留要求州委员会开听证会的权力,”林赛说。“实际上他已提出了投诉。”
“他不能只解决问题的一半,同时仍继续复仇,”凡·克里夫说。“我上次会上提出的建议可并不是这样的,应使所有人都免除法律责任。”
特朗布尔感到他应出面控制会议的局面。“凡·克里夫,我们千万别感情用事。毕竟我们都是律师。从法律上讲,我们的当事人市立医院应为福莱斯特医生做的只是帮她免除治疗不当的指控,这我们已做到了。”
“那么抛下福莱斯特医生不管,让她孤身一人在州委员会面前面对毫无根据的指控,这公平吗?尤其是听证会是由该城和纽约州具有实际政治大权的人一手操纵的,”凡·克里夫提出质问。
“不管你使用什么样的措辞,医院、保险公司和我们事务所已完成了对福莱斯特医生应尽的法律上的一切义务,”特朗布尔不容争议地说。
“说得对,”卡明斯随声附和。“福莱斯特可以一直工作到她的合同期满为止,我想大概还有十个月,这我们没意见,除非州委员会做出她有罪的决定。那样她的合同就将自动停止,对这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我们也就完全解脱了。”
“难道你认为对她不应负有责任吗?她是个忠诚、献身,能力很强的年轻医生,拥有她是你们的骄傲,”凡·克里夫争辩说。
“出了这种事,很难说她还是我们医院的骄傲了,”卡明斯亦不示弱。
“所以我们就隔离她,疏远她,把她排除在我们之外。我们是完美无瑕的,是她玷辱了我们的纯正!”凡·克里夫愤懑地说。“谁敢说自己是完美无缺,有资格攻击她,大夫。”
卡明斯的脸气得通红。特朗布尔赶紧出面解围。“凡·克里夫,你和卡明斯大夫不同,不必管理一所像市立医院那么大的机构。因此这件事上我们应该听从他的判断。先生们,哈里·林赛干得极出色,我们对他表示感谢。现在趁施托伊弗桑特没有变卦之前,赶紧把协议书草拟出来。”
众人与林赛纷纷握手之后,会议结束了。到会的陆续从特朗布尔的办公室离开。凡·克里夫正要迈步,特朗布尔叫住他:“凡·克里夫,请留步。”
“有事吗?”凡·克里夫问着又返回会议桌。
“很显然,你在福莱斯特一事上太过于感情用事。也许因为你有献身公益的精神,乐于为普通人打抱不平。要么就是……”他顿了顿,又说:“要么就是出于你个人的兴趣,热衷于医生本身,而不是她的境遇。这可以理解。她是个很有魅力的年轻女子。”
凡·克里夫想对此加以否认,然而特朗布尔的话说的不无道理,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
“我的孩子,你的私人生活我不过问。不过我想从另一个角度跟你聊聊。我刚雇你来这家事务所时,听你谈起你热衷为公益服务的崇高理想。我对自己说:‘这位后生可畏,有为正义奋斗的远大目标’。我觉得这很难能可贵,尤其对一个年轻律师来说。不过我当时还想:‘一旦他在这儿干上一阵儿,看到其他年轻人为公司的利益干得兢兢业业,而且比他多挣三、四、五倍的钱,他就会变得不那么锋芒毕露了。’所有人都会变。但惟独你没有。在合伙人会议上我总是为你说好话,已不计其数了。”
“可我也按咱们的合同履行了职责,”凡·克里夫指出。
“没人说你没履行,但我们都期待你变得成熟老练起来。通过时间、环境和竞争,都可能会使你同别人一样收敛起个人义气。可你却……”特朗布尔无奈地摇摇头。“所以这次在福莱斯特事情上,我必须划出一条线来。”
“划条线?”凡·克里夫迷惑不解地问。
“一旦和施托伊弗桑特谈妥,我们对福莱斯特的责任就终结了。”
“你的意思是?”
“她在州职业医疗行为委员会面前的听证会纯属个人的事情。她必须设法自己为自己辩护。”
“你是说我与此案无关了?”凡·克里夫问。
“我是说特朗布尔—德拉芒德—贝恩斯事务所不再有为她辩护的责任。”
“如果我还坚持为她辩护呢?”凡·克里夫问。
“那就不再是这家事务所的一员,”特朗布尔毫不含糊地说。
“我明白了。”
“我个人不希望失去一个非常有潜力的才华横溢的年轻律师,但你不要逼我走那一步。”
凡·克里夫没有回答,只是不苟言笑地点点头,便离开了。
斯考特·凡·克里夫返回到他那间拥挤不堪的小办公室思索着特朗布尔摆在他面前的选择。要么不去理会福莱斯特的听证会,要么从事务所辞职。
他拿电话,按下号码。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福莱斯特大夫吗?”
“是我。”
“大夫——我俩得见一面。”
“为什么?出什么事了吗?”凯特问。
“等见面时我再跟你解释。”
“什么时候见?”
“越快越好,”他说。
“好吧,”她说。“今晚吧。”
“最好今天下午。”
“下午?什么事这么急?出什么事了?”凯特问,因他的执着而感到吃惊。
“电话里不好说。我三点钟去医院接你。”
第十八章
凯特尽管压缩了探望小玛丽亚的时间,从医院出来时还是晚了点。斯考特·凡·克里夫在马路边上踱着步,一遍遍地在脑海里默诵着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她时最委婉的说法。他坚信,虽然她最初会感到震惊,但很快就能理解发生的一切,也会明白他为解决她的问题而做出的努力。至于他为什么要选择现在这条道路,恐怕她得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才能悟出来。这他心里有所准备。
他看到了她的身影。仍是以一副坚定和不屈不挠的神情从市立医院走了出来。她看到了他,没等行人灯亮起来就匆匆穿过了马路。她走近时,他倏地心血来潮,极想吻她。不过那样就会把他要做的事情都破坏了。
“出了什么事?”凯特直截了当地问。
“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谈吧,”凡·克里夫建议说。
“街那头有个小咖啡馆。”
地方狭小令他感到不自在,他会觉得压抑和束缚。
“今天天不错,中央公园离这儿也不远,”他说。
他俩进入公园,远离了汽车喇叭声,远离了车胎戛然而止的刺耳磨擦声,远离了因突然刹车而接踵而至的不可避免的叫骂声。深入公园的幽静处,便恍如置身于城市之外。
他领她走到一棵高大的橡树下,坐在一把长条凳上,树荫遮蔽了西下阳光的暴晒。等她坐稳后,他只简单地说了句:“没成功。”
“什么没成功?”凯特问。
他仔细解释了为消除施托伊弗桑特的敌意而苦心琢磨出的战略。林赛是如何与施托伊弗桑特会面的,施托伊弗桑特如何作出反应并同意把得到的钱捐出重建急诊科。
“这个战略不是很成功吗?”凯特说。“你为什么说它没有奏效呢?”
“不成功的地方与你有关,”凡·克里夫说。
凯特似乎不大明白。
“施托伊弗桑特坚持举行州委员会的听证会。”
凯特倾听着,半晌点点头,领悟出这不幸的事实,然后说:“但我们得跟他斗到底!”
“那样——”斯考特·凡·克里夫欲言又止,无奈地说:“要是我没提出那个建议,你的日子或许更好过一些。”
“我现在也没更坏呀,”她说,却倏地悟出了什么,“是更坏了吗?”
“是的。”
“为什么?”她问。
“过去此事牵扯到所有人的利益。保险公司、医院、我们律师事务所——都像你似地处于危境,可现在他们摆脱了……”
“我们便孤立了,”凯特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
“还有更糟的呢。”
“什么?”凯特直视他的眼睛问。
“特朗布尔先生已给我发了最后通牒,”凡·克里夫解释着。其实他本可不必说。
凯特说:“再当我的律师就甭想留在事务所。”
他颔首。凯特的双眼朦胧起来。他暗忖:不要流泪,请千万别哭。
凯特问:“你能不能给我另外推荐个律师?”
“还没想过。”
“想一想,然后通知我。”
“凯特,很抱歉,”凡·克里夫嗫嚅着说。“我本来的计划是要逼迫施托伊弗桑特放弃对你的一切指控。结果没料到会适得其反。”
“不必解释,”凯特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你毕竟不能放弃你的前程。这一点我的感受最深刻。”
凡·克里夫央求说:“我愿尽力帮你,当然是私下里。我可以给你出主意,与你请到的律师磋商,把我的主意和想法告诉他。但我不能公开出面。”
凯特一言未发,起身离去。凡·克里夫紧紧追上。接近公园出口时,凯特加快了脚步,想摆脱凡·克里夫的追赶。
“我能送你回家吗?”凡·克里夫问。
“我想单独呆一会儿,需要缕清思路,”凯特说。
“请等一下!”凡·克里夫喊道,凯特收住脚步,转身看着他。“这不该怪我,”他开口说。“不,应该怪我,”他又承认。“要是我们能恪守当学生时怀抱的崇高理想和目标该多好。我上法学院时,特佩服克拉伦斯·达罗那样的律师。你可以这个礼拜为一个银行大亨的儿子辩护,下个礼拜又为一位穷途潦倒的工会领袖打官司。”
凯特蓝眼眸中流露出的同情目光让他继续说下去。
“可达罗那样的人是英雄,传奇人物。而我却可怜得很,既不是英雄,也没传奇色彩。只是一座大城市中的一个年轻律师,在一所大律师事务所里任职。只要你按照他们的规则办事,事务所就能给你诱人的回报。事务所口头上说的为民众效劳的口号不过是雇用你的钓饵而已。一旦上了他们的船,就得按章办事,否则走人。”
凯特十分同情他的尴尬处境,愿意理解和谅解他。
“我了解你的心态,”凯特说。“可我的问题迥然不同。我没有选择。没人对我说‘照规则办事,否则走人’的话。我如果脱离开规则,这场游戏就输定了。我很同情你的处境,凡·克里夫。不过我现在只得自己顾自己了。”
凯特扭过身去。凡·克里夫目送她离去时,心想,这会不会是我俩的最后一次见面呢?
凯特离开时深深地受到了震惊和伤害,同时还感到惧怕,然而她又有些麻木迟钝,咬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同情凡·克里夫,他表白自己弱点时呈现出的难堪和痛楚的神情决不是一位勇敢和有胆量的人所有的。让他与自身的弱点去搏斗吧;她此时要面临自己的问题。没人能帮她。
她推开公寓的大门,叫道:“罗茜?”
罗茜·庄从卧室里跑出来迎住她。“你今天回来的早。”
“我——我刚跟我的律师会过面。准确地说是前律师。”
“凯蒂,出了什么事?”罗茜焦急地问,她坐在沙发上,用目光祈求凯特对她说。
凯特将她与斯考特·凡·克里夫见面的情形描述了一番。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罗茜问。
“不知道。也许给家里打电话,问问爸爸,他会聘请乔治·基普沃思的。算了,我不想让爸妈担忧。”
“我理解。”罗茜突然若有所悟地说:“我们汇集一笔资金!”
“我们是谁?”
“医务人员,至少全体住院医生和实习医生,”罗茜说。“今晚上夜班时我就联络一帮人。”
“别给自己招惹麻烦,”凯特劝她。
“这次你倒霉,下次说不定就轮到我或是其他人了呢,”罗茜说。“此事发生后,我不计其数地问过自己:‘我们干吗要这么作践自己呀?’我们把青春奉献出来,推迟结婚生孩子,为了什么?到头来却遭人迫害,像你似的。这样的结局我们决不容许再发生!我们必须表明立场,现在正是时候!”
“不行,罗茜。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让别人因为我而跟着倒霉。凡·克里夫就差点儿丢了饭碗。”
“你要是改变主意……”
“我不会改变!”凯特说。
罗茜去医院上夜班了。凯特·福莱斯特已独处了几个小时。她给自己做了份三明治,却没有胃口吃掉。又煮了新鲜的咖啡,一杯接一杯喝了许多。她在小起居室里来回走着,觉得地毯都快被她磨破了。
她将所有的选择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找个新律师?太贵,估计很贵。不能让爸爸知道。经营农场已够艰难的了,去年干旱,今年大豆和小麦价格下跌。他肯定会先卖掉更多的土地。可那是克林特家的遗产啊。他为之劳作了一辈子的遗产。爸爸为付我的大学学费和医学院的部分学费卖掉了一些土地,就算我继承了我那份遗产。我没有权力再索要了,更不能让爸爸总是付出。
我干么需要一个律师呢?通常都需要律师,并不意味着这是惟一的途径。我常在报纸上读到有些蹲监狱的自己书写上诉书并获得重新审判的机会,甚至在最高法院重新开庭。我为什么就不行呢?为什么不能独自面对州委员会呢?把事实告诉他们。他们会相信我的,他们必须相信!
然而最后她又暗想,如果事情如此简单。为什么斯考特·凡·克里夫以及他的事务所认为听证会既费时又复杂,强行让他退出呢?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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