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梅终于哭了,她说,我以为相爱的两个人是平等的,可是现在知道了,原来卖鸭脖子的爱再干净也活该低贱,高雅的人死也注定高雅啊。她说小脱,我们有了孩子,可他不要,我杀了他,也杀了孩子,那么小的一团,还不知道是男是女……
最后,她被带走了。她回回头,冲我们笑,说,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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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背影消逝后,我突然想起春风十里的南京路上,一个女子孱弱如她,扮着两种角色,一分一分地积攒,只为一个有梦的男子,风吹过她的发,她爽亮的声音何曾再响起?都说看开点,爱情不过如此,你如此的爱情灼在谁的心口,每日每夜,疼痛不眠不休,原来,所谓的诗,不是白纸上的字。什么是诗,疼痛如斯,绝望如斯,狰狞如斯,心甘情愿如斯,在唐梅的背影中,我突然明白,原来,世界上本来就没有诗人。
雅索说,脱,我一直以为东方女子的感情是矜持得近乎神圣,没想到也直白如此。
我仰仰头,直白就低微吗?
他说,不,直白得让人心疼。
他说,脱,我以为追求一个东方女子,至少要好多年,我觉得太直白了是对她们的亵渎。
我笑,我说,雅索,你没见过这片土地上遍地开花的小姐,还是没见过各高校门前的香车宝马啊?
他略略地伤感起来,他说,脱,你把我弄糊涂了。
我说雅索,我去拿检查报告,马上就回来,啊。
他说,我陪你好吗?
我说,不好,你等着,丁丁一会就来了,还要搭你的便车,给安泽买生日礼物呢。
我像只麻雀一蹦一跳地蹦上阶梯,拿了报告,就匆匆赶回来。经过妇产科时,我突然看到安泽,他坐在门外,表情颓败而焦急。
我想,不是吧?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我总觉得世界上很多事情离我们好远,怎么就这么逼近我们的眼前?
我给丁丁拨电话,我说,出息了啊,给我出来,我就在门口,我都看到安泽了,要不要一会带你去吃炖母鸡啊?
丁丁说,你放了些什么?我在车上,很快就找你们了。
我说,别装了,安泽在妇产科这儿等你呢,我冲进去搜你了啊。
丁丁说,你说什么?
我说,你做了什么好事了,还装样。我在市立医院……
直到这时,我看到安泽扶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走了过来,我一看,不是丁丁!我的脑子突然炸开了。我飞快躲起来,我说,丁丁,刚才我在放屁,你别当真。
丁丁说,你给我滚,给我截住他,往死里打。
我说,丁丁我错了,我错了。电话那头,她的呼吸是那样急促。我明白,我把天给捅下来了。
我说,丁丁,你别这样。
她说,小脱,你这人最大一缺点就是不会说谎。我听着她说话,似乎都能听到她泪流的声音,然后她挂断了。
我冲出医院,跑到雅索车上,我说,雅索,完了,我把天捅破了。说完,眼泪流满了脸。
一会儿,她打来电话,她说,我都看到了。
我说,丁丁,你别这样。
她直接冲我吼,叶小脱,你个混蛋,那你要我怎样啊?你要我怎样啊?我说,丁丁,我去找你,你别哭啊。
地图青岛,寻找我的北 正文 第十章
章节字数:2666 更新时间:07…10…14 22:13
其实,我也不知道丁丁该哪样。我甚至不能安慰她。她说,小脱,今晚陪着我,好吗?我点点头。
雅索独自开车回家,我和丁丁就开始在街上游荡。天色微微的暗,已经有了些许冬天的味道,我想原来冬天就这样临近了,就这样来到了我们的城市里。而我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那个火热的夏天,武拉拉刚考出驾照,拉着我们满城市里跑,还劫了我的五十元钱;我和丁丁一边啃爆米花看着《猫和老鼠》一边跟格格巫似的笑;还有清亮的安泽,他递给我一杯冰水,餐桌上细细地吃相,一边给丁丁擦掉桌子、衣服上的食物,一边冲她宠溺地笑……原来这个夏天就这么远去了,我们曾经满满的幸福它就这样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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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说,小脱,我想哭。
我说,你倒是哭啊。说实话我真不习惯她遇到事情不哭,这让我害怕。
丁丁说,我哭不出来。要不小脱,你打我一下吧,打我一下,我看看是不是做梦啊。我说丁丁你别这样。
她说要不我打你一下,你试试疼不疼?
我说你别神经啊,你再一失手打死我,我还没活够啊。
她笑,叶小脱,不是做梦,你还是这么没良心,是你的风格,那就不是做梦了。她说那就不是做梦了。
我说,丁丁你别这样,要不你就打我吧。
她突然笑起来,叶小脱你怎么能这样混淆我的视听啊,我都分不清是不是做梦了,你怎么能这么讨厌啊。
她这么一说,我的心突然凉的跟扔在冰窖里,我想起那天在医院里我问她怪不怪我,她就是这样语气在安泽的怀里哭:她说,你看她多讨厌,老这么折腾人让人哭,多讨厌啊。
而现在她对我笑,她说,小脱,我想唱歌。
我说好,咱去唱歌。
我们就随便捡了一个叫“云之恋”的练歌房。一进包间我就琢磨,你说,怪不得媒体老提这个青少年犯罪率飙升怎么着,你说一个普通练歌房的包间里都贴满了“春宫图”,弄得跟个“鸡窝”似的,你说谁看了不闹革命?不热血沸腾呢?
丁丁根本就没我这么有社会责任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对果盘一点兴趣都没有,先发愣,然后就自己点好曲目,也不问我想听什么,就开始唱,自顾自的模样,唱王菲的红豆,一遍又一遍。
一直觉得王菲是红尘中寂寞的精灵,一个伤痕满身却自顾自的精彩,孤单,寂寞,独立,遗世,却从不流泪。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是可以有这么多寂寞的精灵,如同王菲一样。只要谁你心脏砥砺在爱情的伤口,都可以这个样子。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丁丁一直唱,不肯停下,直到泪水阑干了她小小的脸,她转头冲我笑笑,好听吗?
我用力的点点头。
她继续唱,一遍又一遍,直到天色微亮的时候,她将头斜在沙发上睡着了。我看着她的眼睛中泪水仍然不断流出来……
我说,丁丁,咱跟他说清楚了,咱不要他了好吗?
丁丁不肯开口,一直闭着眼睛。我知道,她肯定在想和安泽走来的那一路。
她突然开口,她说,小脱,你知道吗?我跟安泽的关系多清纯啊,多清纯啊。我现在感觉怎么那么恶心啊。你瞧瞧,多虚假啊,多虚假啊,小脱。
我一听她声音嘶哑,就更难过了。我抱着她,我说,丁丁,我们可以抱着哭的,我们可以的。
她笑,说小脱,我现在比死了还难受啊。
我一听她说死,就说,丁丁,别瞎说,死多难受啊,死多难受啊。
她说,我现在宁愿去死掉算了。
我突然很严肃,我说,丁丁,我快死了。
丁丁就笑,说,是吗?白血病啊?
我用力的点头,说是啊是啊。
丁丁就一捶打在我的肩膀上,矫情什么你,看韩国肥皂剧看大了脑袋了吧?叶小脱,你真假,太假。
我也笑说,是啊是啊,就是想让你心理平衡一些嘛。
丁丁嚯的站了起来,说,好心理平衡,我去剁了他。
我一听,差点给吓哭了,我说丁丁,你可别跟唐梅那么傻啊。
我回到家里,也在担心丁丁,我想,她该不会真的把安泽给剁了吧?但想来,如同丁丁和我这样的女子,只有离开的勇气,也绝没有唐梅那般毁灭的勇气。所以,担心是多余的。
说实话,这大半年里,我真见识了,生活怎么惨烈怎么来,弄的我都跟看《午夜凶铃》,看了谁,心里都哆嗦,哆嗦久了就晕。
我妈说,冬天到了,小脱要多穿衣服。
她这句话把我差点给感动哭了,我真不习惯她对我好。我大半年没跟我爸说话,我妈也没问我怎么了,我突然觉得,或许,她根本知道的就比我多,只不过岁月沧桑了太多,她的面容,她的敏感,她的自尊。想着想着,我就想拥抱着她,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我说,妈,戈胜虎快回来了吧。
我妈说,快了,快了,就最近这些时候。
我说,妈,雅索也要回冰岛了。
我妈看着我,突然就哭了。
我说妈,你别这样啊,你吓死我啊。
我妈就抱着我,说,脱脱,妈不好,妈只是觉得你难受,你难受就哭吧。
我说,妈妈,原来,我什么都瞒不了你啊。
我妈说,你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我说妈,那我哭了啊。说完这句话,我就笑了出来,笑容中,我突然想起高一那一天,我在806巴士上看到了一个天使一样的男子,他的轮廓让我的心肺都纠结在一起,然而在绿灯亮起后,他和他的车就离开了我的视线,那一年,我十七岁。四年后,天使再一次唱歌,我又遇见了他,他就是雅索。
原来生命之中,总会遇到一个这样的男子,他的某一个神情,或者脸上的某一道隐隐的痕迹,扯动了你的心脏,无原由的。你落泪了,你爱了,或者你们可以再次相遇,或者你们从此各在红尘,但多年后,你再想起那天的相遇,眼睛仍是一把清凉。
雅索之于我,便是如此。
而这个冬季,我只能看着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离开青岛,离开我的城市,离开我的天空,回到他原来的地方。
因为我不幸运,既不是公主也不是灰姑娘。我只是一个病人,一个马上要住进医院的白血病人,丁丁说的真对,多矫情啊,多虚假啊。
我妈说,小脱,去送送他吧。
我点头。
走的时候,我妈说,小脱,我会让你像公主一样快乐的生活的。
我笑,为什么不能像公主一样健康的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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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青岛,寻找我的北 正文 第十一章
章节字数:3392 更新时间:07…10…14 22:14
见到雅索,他说,天真冷啊。
我说是啊是啊,你快请我喝杯热可可吧。
他微笑,说,少不了你的。
我说,还有吃的,可以吧。
他微笑,说,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啊?
雅索看着我像只猪一样的吃东西,静默,微笑。三年多来的记忆,雅索一直喜欢看着我吃东西,像看一个小宠物,眼神总是流淌得温柔异常。
他说,脱,你还记得当时你策划的那个“珍珠坊”的广告案例吗?
我点点头,我记得,记得相当清楚,我印象中的爱情,都是那样绝望,流泪哭泣的人鱼——身体因为流泪而枯萎,泪水因为爱和绝望化成了珍珠,挂在王子新娘的颈项。顺着凌夷个女人的肌肤,感知自己心爱男子的狂野与热望,垂泪终老。于是爱情成了永恒的守望。
一直认为,珍珠是泪之果,砂石是泪之因,一颗不起眼的砂石,跨越了失控,引动千年华丽的泪水,长流。钻石是今生的喧嚣浮躁,翡翠上前世的沉郁,只有珍珠才让你相信,它是你身体的一部分疼痛,生命最初的泪,因轮回风干,于今生坠在你胸前,告诉你,一切了然。
雅索说,这是一颗蓝色的珍珠,送给你吧。
我冲他笑,说,哎呀,你说我该涂脸上还是用水服下去啊?多好的养颜品啊。
雅索无奈的笑,宠溺的目光,我的心尖跟被针撩拨过,痛楚而酸涩。
他说,我要走了,不能等你的王子回来了,代问他好。
我说好好,你放心吧。他从美国回来,我们在这里等你再次回来。
雅索笑,说,不了,我想,我再也不回来。
我一听,眼泪差点流下来。
我说,雅索,咱们走吧,丁丁他们等着呢。
雅索静静的点头,微笑。我能看得出他眼中有一种湿润在蔓延。我只有冲他笑,装作看不见。
机场中,丁丁站在安泽身边,小鸟依人的模样。我微微的迟疑了一下。
他们冲雅索招呼。我问丁丁,怎么?
丁丁淡淡的笑,不做言语。眼神中已经多了些许的荒凉,原来,爱一个人让我们长大;伤口,让我们苍老。原来20岁的年龄,沧桑也可以刻上脸庞。
给雅索准备了一份礼物,那只嵌入砂石的河蚌。在他进关口的时候递给他。他给我极其柔软的微笑,干净得让我的眼睛发涩。我说昨天,我梦到他们说话了。
“你知道爱情是一种疼痛吗?”
“不,我只知道一种疼痛叫爱情。”
“那你相信我和你一样疼痛吗?”
“我相信,为了我,你也失去了光明。”
雅索迟疑的看了看我,转身,走上电梯,我看到他眼角有一种蔚蓝的湿润,慢慢泄露。
飞机场的天空异常的晴朗,太阳那样的温暖,我突然忘记了是哪一年哪一月的哪一天,我在806车上看到了一个纯净和善的私车男子,不知名姓;又是哪一年的哪一月的哪一天,我再次遇到了这个男子,他给了我世界上不可替代的微笑,他叫雅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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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飞上天空,连同我的爱情,都抛空在美丽的天际,就这样远去。蔚蓝的青岛,突然变成孤寂的石头森林。某一天,我会不会在蔚蓝的海边,细细的流泪,不知道为谁……
我的对丁丁说,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啊。
我住进了医院。
丁丁在我床前,流着眼泪,她说,叶小脱,你真讨厌,你怎么又说谎啊。你个骗子。
我说没有啊,丁丁,我觉得自己真矫情,生病也生的跟小说似的,真虚假啊。
她默不做声,安静的坐在我的床前,流眼泪。
我问她,你看我的头发漂亮吗?
她说,漂亮,跟你一样漂亮。
我说,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才跟头发一个模样。
她突然笑起来,她说叶小脱,我以前老觉得你粉饰太平,矫情,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和你一个样。我没的勇气,跟你一样爱逃避。
我抬眼看看她,我知道她在说安泽的事情。
她说,既然没有可以相信的,就当我们的爱情是一件漂亮的外衣吧,不保暖,自个知道,好看,给别人看吧。
我微微的闭上眼睛,隐约有泪。
以后的日子,每每看到丁丁对安泽笑容如花,我的胸腔总是抑制不住的疼痛。原来我们单纯的年龄,就在这样种种的痛苦中远去了,原来我们曾经的相信,也这样被撕扯掉了。原来的爱情,就这样风干在城市的角落里,偷偷的哭泣。
丁丁一直在陪我,像陪着自己快要走进暗处时候的影子一样。我看着妈妈,心里就难过的喘不过气。我将头发全部剔掉,我不愿意看到它们在化疗中像风雨中的花瓣一样凋零。
我不肯见父亲,他来的时候,我总是窝在被窝里睡觉。
直到那一天他带着那个女人来到我的病房,我突然像个受伤的小兽冲他嘶吼起来,我把被子枕头全扔向他们,我说你们滚,别伤害我妈。
爸爸痛苦的流着眼泪,还有她身边那个女子。
她不顾我的撕扯,狠命的抱住我哭,她说,我的脱脱,我的孩子。
我一听她这样虚假的同情就有犯罪的念头,我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任何保护母亲的能力,我就撕扯她的头发。直到我妈出现在门口,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