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叶被他说的双颊通红,用力一甩,竟然将手抽了出来。她一见自己脱离了钳制,恢复了自由,立即高高地扬起了一只手,另一只手撑在床榻之上。
“殿下,找到了!”
竹子突然推门而入,手上还捧着一件灰白的直裾与素纱衣,脸上的兴奋藏也藏不住。
楚叶一吓,撑在司马瑾的被子上的势力的手一滑,整个身体骤然倾斜,直直地朝着司马瑾扑了过去。
而竹子就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以至于多年之后,楚叶坐在秋千上使唤司马瑾推她时,还能隐隐听见不远处伺候的婢女一壁羡慕,一壁八卦着当初是她楚叶先投怀送抱,追求司马瑾的故事。
当然,这在后来也导致的司马瑾没能进去楚叶的房门,唔……整整半个月!
司马瑾就这样看着楚叶朝他扑来,躲也不躲,就那样笑吟吟地看着他,仿佛一直修炼了几千年的猫妖,站在猫窝的旁边,等着她自投罗网。
当初奉天殿御阶前的那一幕仿佛就在昨日一般,楚叶皱着眉,对于即将发生的那样不美好的事情充满了抗拒。可就像人力不可抗天,她也实在抗不住惯性所驱使,只能顺其发展。
突然,她觉得自己的双臂之上多出了两份力道,她悄悄地微微张开眼睛,之间司马瑾眉眼间的笑容依旧,却也还带着些许严肃与受伤。
楚叶目光躲闪,清了清嗓子,“多谢殿下。”
“举手之劳。”司马瑾淡淡地答道。随后又仿佛是恢复了楚叶所熟知的清冷精明的作风,“既然竹子已经将衣裳哪来了,小叶子还是赶紧去换上吧。省的染上风寒。”
楚叶忙不迭地点头。
难得司马瑾肯放过她,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慌张地坐直身体,又故作优雅地从司马瑾的床铺上起身。接过竹子手上的衣衫冲出了房门。
竹子空着手,有些无措地看着病榻上的司马瑾,用眼神询问着:这是发生了什么?
司马瑾轻轻摆了摆手,又双手合十在胸前念了句佛:不可说,不可说。
竹子摊了摊手,既然两个主子都不想让他知道,那他不知道就好了。说起来这还是殿下收留他之后,教会他的第一课。
竹子打了个揖,口称告退。只留着司马瑾看着眼前的顽童戏虎缂丝屏风发呆。忽而又暗暗垂首叹了口气。
这个小笨蛋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他的一片心意啊!
花开两枝,各表一枝。
司马瑾在这边暗自垂泪,楚叶也在另一边战战兢兢地换着自己的衣衫。
她挥退了想要服侍的庄中侍婢,独自一人将避在内间,将自己的圆领袍脱下。
虽说司马瑾是湿漉漉地枕在她的膝盖之上,可实际上在帝京城门的时的堵车和不稳,楚叶几乎是想也不想地一股脑将司马瑾护在胸前,导致她除了后背,几乎是全身湿透。
她将缠在胸前的裹胸布一层一层地绕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要不是担心身体发育太过暴露女儿家的身份,她又哪里需要遭这份罪?
楚叶的手中攥着裹胸布,一时间竟然还有些犯难。她不喜欢那种湿乎乎粘在身上的感觉,可如今裹胸布已经湿透了,她又要用什么缠呢?
她看着竹子捧来的衣物,出了灰白色的直裾和素纱禅衣,还有一件曲领中衣和一条纯白下裳。这一套衣服男女皆可穿着,之前在东尧,也经常又一些女儿家穿着直裾,再梳一个男子发饰,女扮男装外出游玩。楚叶咬了咬唇瓣,如果穿成这样的话,就算不缠裹胸布,应该也不会被人发现的吧!
楚叶又为难地看了看手上的裹胸布。
要不然还是不穿了!
楚叶打定了主意,颇有一股破釜沉舟的架势,将那件曲领中衣套在了身上,紧接着是下裳,直裾和纱衣。待她将整套衣服换好,又站在铜镜前理了理领口和袖口后,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清甜的空气。
穿了太久的圆领袍,也缠了太久的裹胸布,她实在是太久没有这样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了。楚叶默默地在心里给竹子记了一功,等到下个月府中发月例的时候,她一定要想着告诉兮回给竹子大大的加钱!
要不是朝服什么的都有具体限制,她还真想穿着一身直裾上朝。
换好了衣服,楚叶又手脚麻利地给自己吊起一个高高的马尾,将整个人显得精神非常。
楚叶打理好自己,却又看着那条裹胸布犯了难。等到她离开屋子,必然会有侍婢进来收拾打扫,若是到时候被发现了裹胸布的存在,自己又该如何解释?
“楚大人?您可换好了?”说什么来什么。楚叶正这样担心着,就听见一名侍婢在门外轻声禀报道,“您若是换好了衣物,还请移步前院,主人正等着您呢!”
一听司马瑾还在等着她,楚叶一下子就慌了神儿。
她本以为她换好了衣裳,最多也不过是想司马瑾辞个行,再让竹子驾车将她送回帝京的尚书府。可谁料竟还是在劫难逃,司马瑾竟然还在等着她!
等她做什么?
调戏,扑到,然后霸王硬上弓吗!
楚叶顿时觉得一股寒意从背部渐渐爬上,总觉得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等着她。
没有听见楚叶的回复,门外的侍婢以为是自己的声音不够大,又壮着胆子大声地禀报了一遍:“楚公子,楚公子?主人还在前院等您呢,您若是……”
小丫头还没有说完,眼前的房门便被楚叶拉开,素纱禅衣在阳光的照耀下幻出五彩斑斓的颜色,或紫红,或靛青。楚叶迎着阳光昂首而立,小丫头站在石阶之下,竟隐隐地有些看痴了!
“我换好了!”楚叶说道,见那小丫鬟没有动,她便又续了一句,“不是说在前院儿,烦请姑娘带路。”
小丫头好像小鸡啄米一般,忙不迭地点着头。她连忙伸出手,“公子请。”
楚叶温和一笑,沿着那小丫鬟所指着的方向缓步前行,一步一步踏地结结实实。小丫鬟在她微微侧后方偷眼看着,只觉得楚叶的步子稳健极了,更是认为楚叶绝对是一个可靠的好男子。
可只有楚叶自己知道,自己这一步步走的到底有多么艰难。
然而楚叶难受之余,却还是不忘感慨一句“身若浮萍,身不由己。”
她是有多不想去见司马瑾啊!
就像是上朝一样,无论心里有多么的不想不愿意,最后却还是得乖乖地坐上马车走上奉天殿前的石阶。
现在的司马瑾就好比端坐龙椅的帝王,无论她多么讨厌,都一定要见上一见。
112 下棋()
司马瑾确是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自己竟然会将他的宝贝小叶子吓到不敢见他的模样。现在的他,正指挥着竹子将他所珍藏的东陵暖玉棋子摆到小几上。
他一面盯着棋盘上,泛着幽幽绿光的妻子,一少女怀春似的抿唇一笑,看的竹子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而等到楚叶换好了衣裳,在丫鬟的引路下回到司马瑾的兰泽院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副诡异的画面。
白绫地绣彩罗汉的屏风下,司马瑾一身纯白的中衣,身披一件翻毛大氅,端端正正的跪坐在小几前。面前摆着一局残棋。
竹子侍立在侧,见楚叶回来,连忙向她投去求助的目光。楚叶踏进房门的脚步一滞,不禁有些怛然。
“小叶子!你换好衣裳了?”司马瑾的眼角眉梢皆被喜色所填满,可再楚叶看来,司马瑾的身形却渐渐与屏风上,坐在松下大石上的罗汉渐渐重合,而自己则更像是那只被驯的幼狮……不,不对,她哪有狮子那样的鼓吻奋爪,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只大着胆子,张牙舞爪的猫咪罢了。
春意席卷着大地,轻风起,天光云影随风徘徊。
“咔哒,咔哒”地声音打破了这篇天地之间的静谧。楚叶定睛一看,原来在小几旁还架着一个小小的炭炉,炭炉之上架着一只精致的陶壶。沸水滚滚,仿佛即将冲破这陶壶的槁桎冲出。司马瑾就是那样优雅地跪坐在那,烹茶洗盏间,又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儒士。
楚叶实在是觉得司马瑾这人有些诡异,一会儿跳脱如狡兔,一瞬又儒雅若名士。她实在是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一种方式来看待司马瑾。
司马瑾小心翼翼地将陶壶从炉架上取下,熟稔地温具,置茶,冲泡。而后朝着楚叶轻轻一笑,发出邀请道:“尝尝?”
楚叶就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似的点了点头,而后向司马瑾走去,捋好衣袍,跪坐在司马瑾的对面。
司马瑾将茶盏捧了过去,楚叶又将它接过来,一来一回充满了默契,半滴茶水都不曾洒在棋盘之上。
观色察形,端杯闻香,啜汤赏味,信手拈来。
楚叶沿着杯檐轻啜一口,眼前不由得一亮。
西晋的国土身居北方,鲜少有好茶。从南边驮来的茶砖几经周折,成本极高,数量更是稀少。饶是楚叶不差钱,有时候也难以在权贵云集的西晋帝京之中抢到茶砖。
不过……楚叶又饮了一口茶水,细品过后才依依不舍地将其咽下。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司马瑾烹的茶水定然是浅墨山北岩壁上的岩茶。
蛮族世世代代都居住在浅墨山南,从不越山半步。因此与其接壤的东尧也只是按照惯例派兵戍边,甚至还允许山北居民在山上种茶。浅墨山南如何他们暂且不知,只是北坡多悬崖绝壁,可茶农们却偏偏利用那些岩坳,石隙和石缝沿边砌筑石岸种茶。竟还成了一时奉上,形成了“岩岩有茶,非岩不茶”的美称。浅墨山的岩茶也因此名创南北,无论路途多么遥远崎岖,西晋和北夷也有不少的茶商愿意前去收购。
只是毕竟是在绝壁上种茶,其危险程度不言而喻,甚至每年都有茶农失足跌落悬崖,尸骨无存。因此岩茶产量极少,除去每年要送入东尧皇宫的贡茶外,流入市面的茶饼更是供不应求,有价无市。
自她重生以来,就基本不曾再喝到过这样的好茶了!
司马瑾偷眼看着楚叶那副小餮的模样,心里真的是乐开了花儿。他偷偷地望了竹子一眼,心中暗暗盘算这今年的年终奖到底应该给竹子包一个多大的红包!
眼见楚叶又啜了几口茶水,司马瑾正想再给她续上一杯,“小叶子我这茶水好喝吧!”
楚叶实在地点了点头,若是不说别的,这岩茶确实是上品,而司马瑾煮的这一壶定然还是岩茶中的上上品!
司马瑾“嘿嘿”一笑,状若不经意道:“这落花山庄旁的没有,倒是有不少从各地搜刮来的好茶!”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只要你成了这个山庄的女主人,还愁下半辈子没有好茶喝?
楚叶却是不由得被司马瑾的话所惊到了,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还剩下半盏的茶,心里快速地算了一笔账。如果说这块上品的岩茶茶砖要五千两银子,那么司马瑾口中的“不少”,定然也是要十块打底,这就是五万两白银。再加上“各地”二字,司马瑾的私库里少说也要又上百块的茶砖……
这哪是什么纨绔皇子?分明就是一个富有的大土豪!
楚叶咽了咽口水,抬眸看着依旧笑吟吟的司马瑾,眉头又是用力的皱了皱。
“殿下,您病弱体虚,寒疾未愈。却还是这样不知道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许是司马瑾煮茶之时嫌大氅太过碍事,便解下系带,丢在了一边。司马瑾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翼,像是一个做了坏事被抓包的顽童。
“殿下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了我们的盟约考虑。咱们可是早就说好了,我助您夺得皇位,您为我吞掉东尧!”
“若是再不好好珍惜,只怕还没等东尧城破,您就先驭龙宾天了!”
“您将宋大夫从枫华城请来,不也是为了能多活上几年吗!”
“……”
竹子在楚叶的身后不免偷偷捂脸,他跟了殿下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样当着带你喜爱的面指责他如何如何。
可是——竹子偷偷地瞄了一眼依旧在优雅煮茶的司马瑾——殿下好像半点都没有生气啊!
楚叶说的累了,司马瑾便又十分有眼色地殷勤地递上了一杯茶水。
竹子看着司马瑾越发熟络的动作,心里不禁飙下两行清泪。
这还没确定关系呢,殿下您就这么认说认骂!以后要是真的在一起了,岂不是半点夫纲都没有了!
楚叶随手接下那杯茶水,也顾不得香茗要品,直接一饮而尽。见司马瑾还是那一身薄薄的中衣,她不禁斥道:“我说了这么多,你是半点儿都没有听进去吗?!”
“没有没有,”司马瑾看着两只眼珠像是要瞪出来的楚叶,连连摆手,“我哪里敢听不进去。”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乖觉地将大氅披在身上,又将前面的系带牢牢的系好。
见着司马瑾将衣裳穿好,楚叶孺子可教一般地点了点头。
不对!楚叶突然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怔住,她与司马瑾不过是普通的君臣关系,又何必这么关心这么多事!
竹子看着自己这两位主子的关系越发的融洽,忙惦着脚步轻声退下。还细心地帮二人带好了门。
竹子一走,内室便更加安静了。只余着火炭在炭炉中燃烧所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两人均是无言。
过了一阵儿,还是司马瑾先开口笑道:“怎么了小叶子,我都乖乖地把衣裳披好了你怎么还是不愿理我?”接着不等楚叶回答,便又指着棋盘说到:“陪我下一局棋?”
楚叶抿了抿唇,看了一眼小几上的棋盘,拒绝道:“天色不早了,小杉还在府中等着呢,臣就先行告辞了。”
司马瑾闻言也不气恼,只是伸出两只手指夹住一颗棋子,拿在手中把玩道:“真的不下?”
“不下。”楚叶微笑着拒绝。
司马瑾一挑眉,将那颗棋子扔回棋盒,语气中充满了遗憾:“我还想与你说一说案子的事呢。”
闻言,楚叶脚下的步伐一顿,她刷地一下转过身,气恼地指着司马瑾斥道:“你还敢说案子的事!若不是你,我今天可不就是在府中好好研究这案子,犯得着在你这破庄子里受着冻,挨着骂?!”
司马瑾一滞,脑海之中骤然回想起了自己醒来前,耳边想起的刺耳的女声。而后再看向楚叶的眼中,多了一分愧疚。
“所以相王殿下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要是没有,下官就告辞了。”
“你难道就不关心那个得你青眼的举子?”司马瑾捻起一颗棋子,轻轻落在了棋盘右上角的星位上。“我记得你好像还是挺喜欢他的。”
楚叶猛一回头,“你说什么!”
司马瑾耸了耸肩,再次提议道:“和我下一盘?”
113 定远侯府()
楚叶微微昂着头,眼底一片惊涛骇浪。她面色不善地开口道:“你在威胁我?”
司马瑾摇了摇头,两指再一次捻起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
一阵静谧。
春风夹杂着寒意飘忽而过,将刚刚冒出芽尖的幼苗吹的随风摇摆。
楚叶缓步走回到小几前,才方一坐下,司马瑾便将盛着白子的棋篓推了过来。楚叶嘴角微抽,司马瑾的这局棋上,已经放好了两枚黑子,并且完全没有取下的意思。这时候将白子推给她,是要她让子的意思?
她悄悄抬了眼皮偷瞄过去。司马瑾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都要气笑她了!
楚叶将棋篓揽了过来,认命地放在自己的身侧。而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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