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姑娘半张着眼,之间远远地有一个淡青色的人影朝她游了过来,可再想仔细看,却什么都看不清了。她不会泅水,早已经在之前的挣扎之中没了力气,身体也是涨涨的,渐渐开始难以动弹。
她好怕。
就好像自己一个人在深夜里在崎岖山路上走着,背后却若有若无有东西跟着,她越走越快,想摆脱它,可那东西就是阴魂不散。过了一会儿,那东西却又像是一下子到了她的脚下,死命地将他往下拉。赵二姑娘越发地气急败坏,为了吸气,她只能更加大幅度地挣扎,可喉管和胃不断进入河水却好像阴险地笑着,笑着提醒她,已经落到他们的手里!
她知道自己在喝水,就像鱼儿在河里安静的张嘴一样。身体虽动不了了,但是感觉很舒服。就像是落在水面上的叶子一样,随着水流飘忽。
赵二姑娘拼了命地想要张开眼睛,可眼前再也不见那个淡青色的人影,留下的只是一片漆黑,就连耳朵也好像因为进了水而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霎时间,那种舒缓飘忽的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了,她感觉自己像是被钳住了脖子一样,却又没有方才那样的呼吸困难。她的身体已经僵住了,可意识却还是清楚的,她只知道自己正被拖着,往一个她也说不准的方向而去。
漠不关心的父亲,口蜜腹剑的嫡母,还有色厉内荏的姨娘,这些人的影像就仿佛是皮影戏一样地在她眼前划过。
她这是……要死了吗?
赵二姑娘皱了皱眉,她又感觉像是有人在摇晃着她,突然,一阵强烈的呛吸感觉传来,她的嘴巴,鼻子都开始咳嗽出水来。
“咳咳……咳咳咳!”赵二姑娘觉得自己的胃涨涨的,她猛地张开眼,“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周围是那些她熟悉的贵女们,也不乏有一两个生面孔。可她却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只觉得原本已经渐渐消散的恐惧再一次袭来,将她团团包围,严丝合缝。
“赵二姑娘?赵二姑娘?”一个与她相熟的贵女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轻声唤道。
可赵二姑娘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她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
众人见她这副样子,再也不敢多说什么。就连一向娇蛮的方琳琅也知道事情已经不再是她所能解决的。无论真相如何,在众人的眼中,都是因为她惊吓到了赵家的二姑娘,才使得她失足落水。
“救我的人……是谁……”过了许久,赵二姑娘像是回魂了一样,怯生生地说道,“我……我……”她这样说着,脸颊上也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
众人一惊,下意识地回了身,可那到淡青色的身影却好像是随着水珠蒸发了一样。只有满地的水渍可以证明,这片地方曾有过人。
“我记得……”方家的一个庶出的公子下意识地喃喃道,“明明是在这儿的……”
公子姑娘们皆是齐刷刷地望向了那片水渍,不明所以。
108 老熟人儿()
而引得这些公子们窃窃私语的人,正瘫在马车中,疾驰在回帝京的路上。
楚叶看着枕着自己双膝的,面容一派平和安静的司马瑾,内心充满了焦急,不由得扬声催促道,
“竹子,快点儿,再快点儿!”
竹子听见楚叶的吩咐,将马鞭挥地更勤了!
楚叶明显感受到了马车越来越快的节奏,可心里的却像是马车的促榆车轮一样,在黄沙铺就的道路上下颠簸。
“司马瑾……”她紧紧地握着司马瑾的手,咬了咬唇瓣喃喃道,“你别睡,别睡啊!”
湖水尚未完全解冻,依旧寒冷刺骨,司马瑾身有寒疾,在里面泡了那么久,上岸之后将赵家姑娘丢在一边就险些晕过去。若不是楚叶眼明手快,只怕又要折到湖里去。可就算他们最终把司马瑾搬上了马车,若是不快些治疗,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楚叶伸手探了探司马瑾的额头,冷的仿佛是冰窖之中积年厚冰,楚叶只一搭上便将手收了回来,下意识地朝着手掌呼着热气。可是不多事,那股彻骨的寒意便渐渐地从她的腿上渐渐往上蔓延。
忙着将司马瑾拉回来的时候,楚叶也不免沾到了湖水。她一直以为腿上冰冷是因为沾到了水,可随着这股寒意越发的彻骨,她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因为风吹到湿了的衣服所导致的。
司马瑾的寒疾复发了!
这个认知让楚叶更加心焦。
就算她不谙医术,却也知道寒疾入骨是会要了人命的!
“吁!”
竹子熟悉地声音从车辕处传来,紧接着便是马匹的嘶鸣,也不知道是不是车轮硌到了石头,楚叶只觉得自己在往侧倒去。
“司马瑾!”她惊呼一声,也顾不得司马瑾冰冷的体温,牢牢地将他护在了怀中。
不多时,这阵骚乱终于停了,楚叶喘着气,扬声问道:“外面这是怎么了?”
“大人,城门堵住了!”竹子气喘吁吁地回答道,将马匹安抚下来显然也是废了他不少力气。
“怎么会堵住了!”楚叶不由得拔高了一个声调。
西晋的帝京城门乃是太祖皇帝亲自督建,动用了尽十万民工,一砖一瓦细细垒成。更是与东尧不同,西晋的帝京城门足有八丈宽,将近东尧城门的二倍,在战时能容纳接近三十多个士兵并排进入。这样的城门,怎么可能会堵!
竹子在马车外不由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回大人,是一家米商,在驮米进城的时候,绑缚的绳子断了,五十万石大米堆了满地……”
该死的!
楚叶暗骂一声。若是别的什么事,说不定还能凭着司马瑾的腰牌硬闯进去。可撒了大米这件事,却不是她能凭特权就能解决的事情。
西晋地理位置偏北,主要作物乃是高粱和小麦,稻米一年仅能一熟,远远不能满足西晋百姓的日常生活。因此有不少米商从东尧购买大米,再贩到西晋。户部更是为这些米商开具了特有的官凭路引,凡是有朝廷承认的米商,凭次路引便能率先进入城池,更有甚者,可以凭着这些路引皇的当地驻军的保护,以免有山匪劫道。
如今这些大米堆在城门口,就算已经对交通造成了影响,城门的守卫也只能先行帮助这些米商收拾好大米,才能放人进城。
而这一收拾,也不知道要收拾到何年何月!
楚叶看了一眼平静地躺在她的腿上的司马瑾,像一个熟睡的孩子,仿佛周围的这些骚乱半点都没有影响到他的睡眠。只有那已经隐隐发紫的嘴唇在向楚叶呐喊着,司马瑾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若再不服药治疗,只怕真的会没命!
怎么办?
楚叶突然倍感无力。
她大多是时间都在帝京之中筹谋算计,鲜少出城。如今南城门不能走,北城门太过遥远,东西城门只在战时供士兵使用,她还能怎么办。
若是再东尧,她还有几处陪嫁的庄子在城外,可这是西晋,她哪里会有这些庄子?
庄子?!
楚叶不由得眼前一亮。只听她瞬间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厉声问道:“竹子,改道去司马瑾的庄子!”
她虽然不知道那庄子的具体位置,但是那样大的地方,总不会实在帝京城中。再加上司马瑾上一次是使用轻功从他的王府出发,所以这庄子也不会离帝京太远。
为今之计,便也只能往那庄子去了!
竹子也是眼前一亮。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去落花山庄呢!
他拉起缰绳,调转车头。载着楚叶和司马瑾二人的马车又是一路风驰电掣朝着京郊的山庄而去!
马车再路上疾驰,激起黄沙阵阵,呛得路上行人阵阵咳嗽。
“那是谁家的马车,竟如此没规没矩,在官道上如此狂奔。”一名贵女手持着帕子,掩住口鼻,嫌弃地说道。
一行人中立刻有人为她解了疑惑,“看花纹,应当是六部长官府上的车。今日是吏部,户部和吏部尚书休沐的日子……”
这人话音还未落,就立刻又有两个声音起来。
“我爹爹今日约了户部尚书品茗。”
“家父今日约了吏部尚书出去。”
这两个声音的的主人正是吏部和户部尚书家的两个庶女。两人相视一笑,不知道的只怕还会以为是亲姐妹呢。
两个人都这样说了,那马车的主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当朝最年轻的尚书,楚叶。
这一行人正是方才湖畔那些相约踏青的公子姑娘。
出了赵二姑娘落水这档子事儿,无论是公子们还是姑娘们都没了兴致,方家的一个庶子提议之后便都点了头,一行人便又或骑马或乘车,浩浩荡荡地走上了回帝京的路上。
本是兴致勃勃地出门踏青,却如此失望而归,众人的兴致都有些怏怏。
一开始出声嫌弃的姑娘一听是礼部尚书的车,更加大了胆子。她一身玫红色绣青雀的缂丝褙子,下搭一条墨绿色织金马面裙,眉眼之间高傲得很。她轻笑一声,嘲讽道:“小门小户的养出来的,无论爬到多高的位置,还是只会做些没规矩的事儿。”
“三妹妹,”她的马车一侧,一名身穿靛青色圆领袍的精致少年骑在马上,腰间挂着一道玉牌,上面刻了一个小小的宋字。只听他轻声叱道,“尚书大人岂能随便议论。”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所带着的不屑也不曾费心掩饰。
兄妹俩正是御史宋瀚飞家的孩子。
就算在场的姑娘们都身居内宅,两耳不闻窗外事,可在场的公子们却也都知道宋御史和楚叶的那些恩怨纠葛。可无论是宋御史还是楚尚书,都不是他们这些小小的庶子能得罪的,因此大都保持缄默。
唯有赵家姑娘的马车旁,一个翠衣小丫鬟不知道眼尖地瞅到了什么。快速地爬上了车辕,隔着车帘不知道向里面禀报着些什么。
赵二姑娘听了丫鬟的禀报,一直呆愣的目光渐渐聚焦。
楚……楚尚书吗?
她想起了京中的不少传言。
听说,礼部尚书楚叶以色侍皇子,才从一届无名奉常坐上尚书之位。
听说,礼部尚书楚叶流连烟花之地,甚至将青楼女子带回府中。
听说,礼部尚书楚叶与相王殿下共同收养了一个女童,女童还被封为了县主。
听说……
传言太多,赵二姑娘也实在难以分清孰真孰假。
只不过……
她总觉得那个从冰冷的湖水中捞出来,拖上岸,好温柔地让她不要睡的淡青色身影,不可能会这样不堪。
赵二姑娘裹着一条毯子,双眸之中仿佛闪着光,脸颊上也泛起了红晕。可下一瞬,她又突然有些迷茫。她是侍郎府的庶女,楚叶却是尚书。以她的身份,可能嫁给他做正妻?
且不论赵二姑娘怎么想,楚叶也是全然不知。就算她知道了这件事,也只会婉拒。
她一个女子,如何能娶另一个女子为妻?
“嘚嘚嘚——”
雪青似乎也知道车上的主人情况危急,没等竹子挥鞭,四蹄便渐渐加速。原本需要至少两柱香时间的路程,一炷香便跑完。山庄的守门人自然认得雪青是自家主子的坐骑,只远远地看着雪青的身影,便乖觉地打开了大门。雪青一见门开,半分速度都不曾降低,仿佛化身成一道利箭,直直地冲进了落花山庄的大门。
“吁!”
一直到了司马瑾的院子门口,竹子才连忙拉紧了缰绳,手脚麻利地跳下马车,一壁帮着楚叶将司马瑾抱下,一壁高声吩咐:“还不快请大夫来!”
一旁的小厮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转头就跑。
紧接着,听说雪青拉着一架马车闯进大门的事情的明华也出现在了一边。
“这是怎么了?殿下怎么浑身湿透了?”
竹子艰难地背起司马瑾,不耐烦地反问道:“大夫呢?”
明华一愣,有些僵硬的答道:“已经差人去请了。”
“快把司马瑾送进屋里去,再搬几个炭炉进屋。”楚叶满身是水地从马车跳下来,踩在地上,留下几个浸湿的脚印,“务必要保证屋子里暖和。”
竹子应了声“是”,又加紧背着司马瑾朝屋中走去。
明华看着好像落汤鸡似的楚叶,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拦下准备跟着竹子进屋的楚叶,开口问道:“楚大人,殿下这是……”
“司马瑾掉进湖里了,浑身冰冷,我瞧着像是寒疾复发的样子。”楚叶急急地回答道,又皱了皱眉头,“大夫呢?不是说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吗!”
像是回答她的问题一样,一个熟悉地声音从身后想起,那声音甚至还有些喘。
楚叶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当看到那个熟悉的面孔的时候,不由得说出了那个名字,“宋……宋大夫?”
109 谋害()
这个人气喘吁吁地拎着药箱,一身白衣直裾,儒生作派。
楚叶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这不是枫华城的那个宋揽大夫吗?他不是说要守着自己的春草堂,如何会被司马瑾拐到帝京来?
宋揽对楚叶的惊讶恍若未闻,他稳步上前,一揖到底,“楚大人!”
楚叶下意识地回了半礼,却还是没能回过神来,还没等她说话,就听宋揽道:“楚大人,小人先去为殿下诊病。”说完,宋揽便又一拱手,拎着药箱朝着屋内走去。
“大人与宋大夫是旧识?”明华不由得插嘴问道,这个宋大夫是殿下出使未归,便传了信让他们去枫华城找来,就算是用绑也要绑来帝京的人。他们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夫。可殿下的命令又不能违抗,因此,他们还是将人带来了帝京,放在庄子里好吃好喝的养着。可如今看这个宋大夫与楚叶这样熟稔的样子,只怕这个宋大夫必然是深得点下倚重之人。想到这,明华不由得十分庆幸自己只是按照规矩将宋揽安置在了一处空院子中。
楚叶并不知道明华心中所想,也不知道他心中的顾虑。只是顺着明华的话,点了点头。
明华更是心惊,并且对自己约束手下人,没有轻举妄动的决策十分满意。
楚叶看着明华那副放心的神情,不禁皱了皱眉,她语带不耐,直视着明华冷声道:“还有别的事吗?”
原本,她对明华还是有些好印象的,可是后来在枫华城的时候,明若的所作所为实在令她气愤,导致现在连带着明华在她心中都没有之前的好印象。
若不是明华明若自恃与司马瑾从小一同长大,又如何会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凡是都想插手。若不是明华对于自己这个妹妹无条件的溺爱,又怎么会导致明若眼高于顶,肖想那些她得不到的东西!
明华下意识地回视着楚叶,却清楚地看到她乌黑的瞳孔之中,仿佛有着什么勾魂利器,深不见底。他自小在宫里长大,又要看护司马瑾,又要看护妹妹,自然是个人精,又如何会品不出楚叶语气中的不耐烦,他连忙低下了头,躬身道:“没有了。”
“嗯。”楚叶点头,“既然没有了,本官就先进去看看。”
明华的脑海中依旧回想着楚叶那一副幽深的眼眸,什么也不敢说,恭敬地侧身让出了一条道。
楚叶目不斜视,从明华的身边大步走过。
略带寒意的春风从明华的脸上拂过,带来丝丝冷意。明华这才发现,在于楚叶的对视之中,他的额头竟冒出了细细冷汗。他不免深呼出一口气。
在殿下手下多年,明华自诩见多识广,各式各样地权臣富商也没少见过,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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