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帮我登上皇位,坐上龙椅,如今又何必再来毁我江山,败我名声!”他的眼中满是阴鸷怨恨,高声大喊。
侍立在外的宫人们听着屋内的声音,皆站在原地瑟瑟发抖,生怕祁琏的怒火烧到他们的身上。
高卓见状,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尽数退下。众人千恩万谢地打了个揖,踩着碎步连连退下。
发泄过后,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深深的无力。
祁琏跌坐在雕着龙头的木椅上,眼神幽深。
楚叶已经死了!
葬身在那场冲天的大火之中,是他亲眼所见!
说什么魂魄不灭,全全是妖言惑众!定是什么人在背后假借楚叶之名装神弄鬼。
一想到这,祁琏的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楚浔!
关于《真言》的传说,大多都是通过楚浔的嘴巴传出来。再加上如今楚浔下落不明,若说此事没有楚浔的掺和,他还真不信!
而刚刚被祁琏排出怀疑对象的楚叶正坐在会试监考的堂上。
在相王殿下司马瑾的大力推荐下,礼部尚书楚大人就成了会试的主考官之一。
也就是说,凡是会试中榜的举子,以后见到楚叶,都要尊称一句“先生”。这让尚未弱冠的楚叶大人十分难过。
一想到那些可能已经五六十岁的举子,以后要朝着她作揖行礼,她的心都要碎了!
楚叶并非进士及第,又是空降,底下的几名副主考对她多有不服。楚叶大手一挥,任他们考校,在金銮殿上舌战群儒,就连皇帝都赞他乃“朝中栋梁”,至此一战成名!这事儿也不知道是被哪个多嘴的传到了宫外,搞的全帝京的闺中姑娘们,都恨不得挤到尚书府去,看看这位儒雅翩翩的尚书大人!
贡院设在帝京的东南。三日一场,共三场。今日是乃是礼闱的第一场。各省的举子们从天南海北赶来,虽说经历了几日的休整,可大多也是十分疲惫。就连楚叶,都因为又要准备礼闱诸事,并且还要来监考而眼底乌青。天知道她和竹子兮回关起门来骂了多少回的司马瑾。
就因为他二人意见不合,就要让她来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破事!
几名副主考挤到楚叶的身边,指着外面一个一个小格子中的举子,轻声说道:“楚大人您有所不知。那个人,算上今科已经是第五回参加礼闱了!”
说话的这人姓刘,是翰林学士,如今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听说三十不到中了举,会试殿试皆只考了一科便金榜题名,得同进士出身。
因为官属翰林,也不知道已经监考了几届礼闱了!
楚叶顺着他,将目光投向了小格子中的那头发花白的举子,但从表面看,恐怕也已经过了耳顺之年。
像是刘翰林这样一科中第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今生,楚叶是察举入朝,前世,像是楚家那种豪门世家的嫡子庶子虽说也会下场考试,但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人人都知道,世家公子入朝容易,实在不愿下场,便以皇子伴读的身份入朝。既免了科考琐事,又能堵住悠悠众口。
楚叶从来都不知道,“礼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
她看着那耳顺老人,内心不禁感慨。
礼闱隔年一次,既然是参加过五次,便是十年。十年光阴不过白驹过隙,此人攻读十年,今科……
楚叶鬼使神差地站起了身,走出大堂,径直走到了那老人的前面。
主考官下堂之事常有发生,再加上另外一名主考官宋国老今日甚至没有出场,整个贡院只有楚叶最大,因此也没有人敢有异议。
楚叶快速地扫了一眼那名考生的卷子,神情未动,状若无意地向下一个隔间走去。
照她看,这名考生,今科恐怕又是无望了。
那人自然不知道楚叶的心理,参加五届礼闱的他经验丰厚,知道前几任主考官若是满意谁的卷子,便会在谁的隔间前停上一下。如今楚叶也停在了他面前,他霎时觉得自己今科定能及第。
“刷刷刷!”
他写下几个字,又将手中的狼毫笔沾满了墨,下笔如有神!
楚叶又走了几间小格子,发现她所看的这几人皆算不上大成。恐怕今科的金榜之上,是看不到他们几人的名字了!
楚叶不禁诽腹:是她眼光太高还是运气不好,怎么看到的卷子皆目光短浅?
今科会试的题目乃是屯田制。
今上登位后,为了去得军队给养和朝廷税粮,便利用士兵和无地农民耕种无主荒地。登位之初,便在许昌招纳农民种田,当年得谷数百万斛,而后朝廷大力推广道各州郡府,又在各地设立了典民官,由典民官募集农民耕种。十数年来,不知道为朝廷创造了多少财富。
然而楚叶却知道,这屯田制看似对安抚流民,开垦荒地有着重要贡献,可实际上却是剥削繁重,将农民束在了土地之上。屯田土地又不断被门阀贵胄所侵占。若是再实行下去,恐怕不出几年,便要“官逼民反”了!
可她刚刚所看到的几张卷子,皆恨不得将屯田制吹捧到天上去。
举子们都知道,今科的主考是三朝元老宋国老,而当初在朝堂上大力推广屯田制的就是他。举子们投其所好,大拍马屁,却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更是看不到屯田制的弊端。
楚叶回到堂上,对着刘翰林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有看到满意的答卷。
刘翰林傻眼了!
他见楚叶两手空空的就回了来,心里将那些眼皮子浅的举子们骂了个遍。
流汗脸脸上堆起笑容,对着楚叶谄媚说到:“大人若是不满意,可以再去另一边瞧瞧。大人身为主考,自然是有巡查之责。”
楚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她身为主考是有巡查之责没错,但也不至于要一直在外面晃悠吧。否则要他们这些副主考有又什么用呢?
“大人,”刘翰林背着楚叶给对面的同僚使了个眼色,同僚接到新号,连忙清了清嗓子,“大人,您瞧着那边的钱翰林,已经在那站了半个时辰了。今日天气炎热,大人……”
楚叶眨了眨眼睛,顺着刘翰林的眼神,回头望了过去。
这钱大人好像确实已经战了许久。看着他脸色惨白的样子,楚叶也是心生不忍。她想了想,又痛刘翰林说到:“那你可要看好这边的举子,切莫让他们生出什么歪脑筋来。”
刘翰林忙不迭地点头。
笑话,他刘程宪纵横贡院多年,还能让这些举子跑去告状不成。
楚叶见他答应,便又走出了大堂,盯着日头将那钱翰林顶了下来。
她脚步悠哉地在一个一个的小格子前漫步,将那些举子的卷子一个一个的看过去。
突然,她脚步一滞,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066公子()
这些想法在楚叶的脑海中徘徊也不过是半盏茶的时间。
事实上,楚叶的步子停在那举子的隔间前时,那张薄纸还没有被他收好。
“那是什么?”楚叶压低了声音,考场重地,若他大声喧哗,必然会引来其他举子的注意,一则打扰他们做卷,二则,楚叶也并不希望自己毁掉这名举子的前程。
那举子动作一顿,他抬起头,脸上不好意思的笑容。他,颤巍巍地将手上的纸片递到楚叶的眼前,“大人,小人的家乡距离帝京遥远,这是小人家中为小人准备的路费,小人一时忘记交上。”说着,他咬了咬牙,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小声对楚叶说到,“大人若是觉得有问题,便收上去吧!”
楚叶的眼神在看到那张面额为一千两的银票时,便幽暗了下来。
什么路费,哪个学子上京赶考,会花费一千两银子。说白了,不就是贿银,拿来贿赂主考官的!
据楚叶所知,当朝作弊主要有三种方式,一是胁迫。这种方式多见于乡试院试。这两回考试多在本地举行,出题人乃是州府长官。若是学子的家中在当地有些势力,威胁地方官直接给考生一个秀才也不是不可能。
而第二种则要文雅的多,贿赂些银钱,让出题者将题目泄露出来,再请人捉刀,提前写一篇文章出来,如此一来便算是过了明路。枪手和出题者拿了银子,自然不会出去乱说,而学子本人也确实参加了考试,就算是对照笔迹,也是他本人所写,自然万无一失!
第三种,也就是楚叶现在遇到的这种:直接行贿。
考生将银子直接交给主考,主考再不动声色的收下,暗中在这人的卷子上做下记号,待阅卷之时,直接给个高分。也不需要点为头名,差的不多看看过线,也不会引人怀疑。
楚叶双拳紧握,冷哼一声。
怪不得刘翰林和钱翰林联起手来把他哄到这边,还说什么“令人满意”,这边的举子出手阔绰,她这个一年的俸禄只有七百石的二品尚书,当然会十分满意!
“来人,”楚叶沉下嗓音,一手迅速地将那银票取了过来,两指捏住,举在身前,“西昌举子吴俊鹏,夹带私物进入贡院,且欲行贿主考。根据《晋律疏议》第三部,一百二十八条,本官命人将其拿下,杖一百,戴枷示众三日!”
此言既出,贡院上下一片哗然。
刘翰林和钱翰林更是傻眼了。他们又如何能想到,这位空降下来的主考,不是来捞钱的!
楚叶话音刚落,值守在贡院外的士兵便踩着整齐的步伐,手持兵戟闯了进来。
吴俊鹏连声高呼:“刘大人,刘大人您救我啊!刘大人!”
刘翰林喉头一动,连忙冲了出去。他丢给吴俊鹏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他赶紧闭嘴。又转身对楚叶说到:“楚大人,不过是吴举人一时不察,将银票带了进来。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这杖刑和示众,还是免了吧。”
楚叶冷哼一声,看着已经被兵丁架住的吴俊鹏,发出一声冷笑,“一时不察?没什么大不了的?刘大人,您这两片嘴唇一张一合,便将举子行贿定义成小事。若本官没记错的话,您可是承安四十年的进士,寒窗苦读数十载的您,难道不知道礼闱对于那些寒门学子意味着什么吗!”
也不知是日头太足,还是刘翰林太过心虚,竟然生出满头的汗。他抬起袖子将头上的冷汗擦掉,仿佛已经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嘴角不断的微微抽动,目光闪烁,小声道:“大人恐怕有所不知,这吴举人乃是西昌吴家的嫡次子。”
楚叶的眼中透露着危险,刘翰林对上她的视线,只觉得又一丝阴寒之气从脚底蔓延至上,明明刚刚还热的出汗,现在竟然有些瑟瑟发抖。
西昌吴家,楚叶脸上的笑意更甚。
她在西晋五年,当然知道西昌吴家在西晋有着怎样的地位。东尧也好,北夷也好,矿脉都是掌握在朝廷的手中,也不存在私盐与官盐之分。可西晋不同,这几年因为屯田制弊端初显,税收逐年减少,国库赤字严重。朝廷便拨下了四条矿脉,将它们出售给了几大商户,这吴家就是其中之一!
吴家以贩米起家,如今手上有着两条私人盐矿,更是握着全国大半的商行盐铺。可以说在西晋境内,只要有卖盐的地方,便有他吴家产业的存在。
可那又如何!
既然她楚叶是主考,便决不允许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行舞弊之事!
“大……大人……”见楚叶久久不言,刘翰林以为楚叶得知吴俊鹏的身世后,改了主意。
索性这件事并未闹出贡院,他还是有信心将风声锁死在贡院之中的。实在不行,随便拉上哪个运气不好的举子做只替罪羊就好了。
楚叶冷哼一声,直视着刘翰林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来:“拿下!”
区区二字,便叫这位尊贵的西昌吴氏嫡次子的仕途胎死腹中!
刘翰林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想到楚叶竟然真的敢让西昌吴家的嫡次子被枷在贡院门口,整整示众三日!
“楚叶!”他也顾不得体统规矩,高声直呼楚叶之名,“你竟敢……”
“本官竟敢什么?”楚叶冷冷地打断他,口中吐出的语句仿若寒霜利刃,直直地扎在刘翰林的心头上,“本官身为今科主考,命人将作弊学子拿下依法论处,有什么不对的吗?”
楚叶在问他,可刘翰林根本无从回答,他张着嘴,胸口一起一伏,用力地喘着气,仿佛一条濒死的鱼。
阳光正毒,可在刘翰林的眼中,更为毒辣的反而是楚叶那满含嘲讽的目光。
“呼,呼,呼!”
刘翰林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淌下的汗水蛰得他眼角生疼,奉命前来将那吴举人拿下的士兵们也齐刷刷地讲眼神放到了刘翰林的脸上,仿佛他的脸上有什么稀罕玩意儿一般。
刘翰林就在这样一众“阴险狠毒”的目光中,直接倒在了他们的眼前!
“刘大人!”
钱翰林一直都在大堂中默默关注着院子里的动静,看着刘翰林腿上一软,倒在了院子中后,再也坐不住了。
他脚下带风一般,只一个眨眼的时间,便出现在了院子中。
“刘大人啊!您怎么年纪轻轻地就倒下了啊!”他哭天抢地,一阵乱嚎,意有所指,“您工作一向勤勉,经常与我们说什么‘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可现今……现今怎么!”
他将满含怨怪的眼神放到了楚叶的身上,仿佛是楚叶将他这个“尽职尽责”的同僚逼迫至此。
楚叶丝毫不为所动,面带讽刺地看着钱侍郎蹩脚的演技
在朝为官多年,却宛如无知妇人撒泼一般在贡院中大吵大闹,还引得举子们连连围观。这西晋的朝堂还当真的好样的!
楚叶扫视一眼,贡院的举子们大多伸长了脖子瞅着院子中发生的事情,唯有她之前看好的那位,依旧“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安心答题。
她让人进院来抓捕,是为了杀鸡儆猴。既然刘翰林说这边的举子“定能让她满意”,就说明兜里揣了银子的并不止这吴俊鹏一人。只可惜,刘程宪竟然跟她玩这一手,那就不要怪他不给同僚留脸面。
楚叶一甩袖,对着那些兵丁冷声说到:“将看刘侍郎一并拖下去,既然晒晕了,就拉到贡院外好好浇上几桶水,让他清醒清醒!”
钱翰林一愣,下意识直起身,看着楚叶的双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她竟敢!
让人将副主考拉出贡院,这是让全帝京的人都来看他们翰林院的笑话吗!
就在他起身的这一刹那,几个兵丁便手脚麻利地将刘翰林拖了出去。钱翰林立刻回身去护,却扑了个空。还摔倒在地上,扑了个狗吃屎!
吴俊鹏眼睁睁地看着刘翰林被兵丁脱了下去,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以前家中长辈所告诫的话,“没有不偷腥的官,若是有搞不定的事,甩钱就行。”他仿佛是抓到的救命稻草般,对着楚叶高声嚷道:“楚大人!楚大人!我家有钱,我家有的是钱!我把钱都给你,全都给你!求求您您放过我,放过我吧!”
楚叶越听越气,咬着牙命令道:“还不拖走!”
“是!”
兵丁们高声应到。他们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因为征服兵役,才被派遣到贡院门口守卫。如今听到这位西昌吴家的次子公然宣称自己家里如何家财万贯,心里早就不忿许久。现在得了楚叶的吩咐,连拉带拽地便将吴俊鹏拖了出去。任由吴俊鹏不甘的声音回荡在贡院之中。强硬地将他枷在了贡院的门口!
而吴俊鹏直到被强行押在木枷之上后,依旧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