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和衣躺在床上,床边,还有一只空碗。
他沉思着,想起了府中幕僚对他说的一番话:“莫大夫跌下木桥,溺水而亡,着实有些古怪。我们捞上来的尸体的脚踝处,有一个青紫色的印记,可见莫大夫是遭人暗算才跌下去的。而且,根据明华曾在假山前见过莫大夫这一点,莫大夫是后来急匆匆的想要赶回殿下所在的位置的。也就是说,在假山到府门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白天,莫大夫来府中主要是为楚侍郎治伤,因此,臣下认为此事与楚侍郎一定有莫大的关系。”
楚叶啊!
司马瑾瞥了眼竹子,竹子立马不漏痕迹的向前走了几步,立在了司马瑾的马侧。
“昨夜小叶子和你说了什么。”
“回殿下,大人说早已知道我身后有人指使,只是没想到那人是殿下。”
“还有呢。”司马瑾再次问道。
竹子连忙答复,“大人说不在乎我曾经为殿下做事的事,只让我表现出自己的价值。”
司马瑾蹙眉,摆了摆手让竹子回去。
如果说楚叶早就知道了竹子身后有人控制,却并不言明。反而最后将竹子收为己用。他的心机倒是不浅。竹子虽然没有告诉他,他已经对楚叶表忠心,但从竹子对他这几个问题的回答来看就已经足够明显了。
虚以逶迤,敷衍了事,任何问题都不明确回复。竹子没这么多心思,搞不好,这还是楚叶那小子教的。
“来了!来了!”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司马瑾眨了眨眼,随着人群抬眼望去。楚叶一身绛紫孔雀官服,头戴三旒银冠,骑着一匹河曲,走在使臣队伍的最前方。
楚叶肩上的伤还没有好,因此只是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自然的搭在马鞍上。
见状,司马瑾踩着自己胯下的雪青,一个飞身落在了楚叶身后。
两侧围观的姑娘们立刻甩着手帕尖叫起来!
“啊!七皇子殿下!”
“殿下!殿下!”
紧接着,更多的女子试图冲破帝京禁军架起的隔离线,马上的楚叶脸色青紫,语气不善的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殿下,大庭广众的,您这样跃上臣的马,会有人说三道四的。”
司马瑾双手环在楚叶腰间,拉着马缰。
“有什么要紧的,宋老大人不是早就被你算计的自身难保。”司马瑾刻意向前靠着,咬起了楚叶的耳朵。
楚叶目不斜视,冷声道:“我怕等我出使回来,整个帝京就会开始传说,礼部侍郎和七皇子殿下断袖分桃了。”
司马瑾“呵呵”一笑,在楚叶耳边轻声开口:“你不是早已和本殿下分过桃了。”
楚叶不禁侧过头瞪他一眼,却不想两人离得太近,司马瑾的唇瓣直接捧在了她的脸颊之上。
“啊!殿下难道和楚大人……”
道路两侧突然传来女子尖锐的声音。
“什么!”又是一名女子尖声表示震惊。
楚叶心下不满,却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端坐在马上,继续与司马瑾对话。
“司马瑾,我原谅竹子,是因为他确实彻夜不眠照顾我。但这并不代表我很喜欢有人在我身边安插眼线。”
司马瑾“嗯”了一声。
“马上把你安插在我府上的眼线撤掉。”
司马瑾又“嗯”了一声。
“以后也不许在我身边安插人手,试图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回应她的依旧是司马瑾“嗯”的一声。
楚叶火大,却又不能当众表现出来。她压下气,理智的选择不再说话。
两个人骑在马上,带着整个队伍向帝京城门一点一点走去。
突然安静下来的空气让楚叶很不适应,她想了想,不甘寂寞的再次问道:“司马瑾,你为什么要把竹子安插在我身边啊?”
司马瑾终于不再用一个“嗯”字作为答复,他低沉的声音在楚叶耳边炸起。
“因为……”
楚叶动了动耳朵,仔细听着司马瑾接下来的说出的话。
“我喜欢!”
喜欢你二舅老爷!
楚叶将手背到后面,摸到司马瑾的小腹上,狠狠一掐。
司马瑾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顺势趴在楚叶身上。
两人身下的河曲似乎是对于街上吵闹的声音有些意见,不耐烦的甩了甩尾巴。
楚叶轻抚着马脖子,轻声安慰道:“好如意,我们出了城门就好了。”
如意抬起前蹄,长啸一声,吓得两边的路人连连后退。更有胆小的姑娘惊叫一声:“殿下要被这笨马颠下来了!”
如意马眼一瞪,那姑娘竟直接吓得晕了过去。
楚叶听了那话也很不高兴,如意可是名驹后代,她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抬了抬肩膀:“司马瑾,赶紧起来。你自己没骑马来吗?”
“我不会骑马。”
不会骑你三舅老爷!
那是谁在宫城中纵马狂奔!
“司马瑾,你能不这么无赖吗!”
“小叶子,你不爱我了吗?”司马瑾忽闪着大眼,委委屈屈的说到。
楚叶无语,从司马瑾手里夺回马缰,耐着脾气,稍稍加快了马速。后面的队伍也赶紧跟上。
出了帝京城门,直行便是官道,楚叶从拉了拉马缰,如意顺从的停了下来。
她回过头对随行的小礼官说到:“你们先走,殿下身体不适要歇一歇。我随后便跟上。”
小礼官点头应是,带着大队伍继续向前走去。
楚叶驾着马,停在了路边。司马瑾带来的三大车家当并着竹子带来的一车东西,也一起随着楚叶停了下来。
楚叶率先下马,坐在了路边的大石头上。
司马瑾跟在楚叶后面,宛若一个受气的小媳妇。
他蹲在楚叶脚边,拉了拉楚叶的衣袖。
“小叶子,你可还是在生气?”
“臣哪有生什么气。不是殿下身体不适,要好生歇息一下吗。”
“小叶子……”
“殿下!”楚叶站起身,不耐烦的看着司马瑾。“殿下,既然殿下的眼线遍布全帝京的高官府邸。又为何要选择楚叶?耍着玩吗!”
昨夜,楚叶从竹子的口中得知,司马瑾竟一早便布置下了情报网。眼线遍布帝京。
既然司马瑾有幕僚,有眼线。又何须自己来为他出谋划策。
她不得不怀疑司马瑾接近她的目的!
自打她发现竹子行为有异,便开始暗中观察。发现每次由浮生阁飞来的鸽子,和竹子放飞出去的鸽子,数目并不相等。后来竹子出现在司马瑾的别院,她也就顺理成章的知道了竹子是司马瑾的人。只需要稍稍思考,便能得知司马瑾接近她,有着一定的目的。
而这个目的,会对不仅仅是夺嫡那样简单!
明处,她是西晋一个小小的礼部奉常,暗处,她是浮生阁的现任阁主。
司马瑾的情报网虽然粗糙,可对于夺嫡来说已然足够。毫不避讳的讲,如果皇帝现在驾崩,即使司马瑾现在不在帝京,最终能登上皇位的,也未必会是司马荣!
既然这样,她的存在着实没有必要。除非!
楚叶猛地抬起头,看着司马瑾。
司马瑾笑容灿烂。眼神中,还透露着睥睨天下的自信!
“小叶子,你想的没错!”
楚叶笑出声来,她看向司马瑾的目光渐渐蒙上一层敌意。
“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
司马瑾大方承认:“不错!”
楚叶沉默不语,司马瑾又紧接着说到:“我虽然从竹子那里得知,你是浮生阁的人,一开始接近你,也确实存了利用的心思。但小叶子,我说拿你当朋友,也是真心的。”
楚叶斜他一眼,嘴角勾起冷笑:“司马瑾,你当我傻吗?”
031强掳()
楚叶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对着司马瑾继续说道:“司马瑾,你说拿我当朋友,但我不信!你在我身边布下眼线,命人监视。又故意接近我,骗取我的信任,令我臣服于你!司马瑾,与你做交易,根本就是与虎谋皮。恐怕到最后皮没到手,就先被人吃掉了吧!”
楚叶突然想到了祁琏!
当年她不顾父亲反对,在祠堂跪了三天两夜才换得与祁琏成亲。成亲后的祁琏对她关怀备至,让她沉浸在蜜罐之中。她替他上战场,替他除权臣,对他信任异常,忠贞不二!却不曾看到他在她身边撒下眼线,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对她越发疏离,甚至和族妹搞到一起!致使楚家满门三百一十七口惨死刀下!
这样的司马瑾,和祁琏有什么区别!
楚叶越想越心寒,冷的浑身颤抖!
楚叶双手环胸,将自己抱住。
司马瑾见状,赶紧上前一步,将楚叶揽在怀中,为她取暖。
“滚!”
楚叶一把推开司马瑾,逃似的跨上如意。往林子深处奔去。司马瑾愣了一下,接着赶紧运起内力往楚叶跑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小叶子!”司马瑾大声唤道。
楚叶陷在那段不堪的回忆中无法自拔,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又拼尽全力要从那世界中逃开。
肩上的伤口一点一点裂开,殷红的鲜血顺着衣服的纹路留下来,硬生生将官袍上的白色刺绣染得红艳异常!
司马瑾将内力提升到极致,加快了追赶楚叶的步伐。
楚叶仿佛感觉不到肩上的疼痛,机械的挥动着马鞭。突然,如意的两只前腿拌上了树木的长到外面的根茎,嘶叫一声跌在地上。
楚叶直接被甩了出去。
她吃痛,却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茫然前行。
楚叶只觉得自己软弱至极,可笑至极!
“楚叶!”
司马瑾一个轻纵,从高树上直接挡道楚叶身前。
楚叶抬眸,双眼不复往日的神采,反而死气沉沉,如同……如同一个死人。
“啪!”
林中,落在枝桠上短憩的山雀林鸟被这一声吓得抖了抖翅膀,向林子的更深处飞走。
楚叶偏着头,左侧的脸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楚叶,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如果你仅仅是因为我在你身边安插眼线这件事生我的气,我现在正式向你道歉!”说着,司马瑾后退半步,向楚叶深深鞠躬。“对不起,是我行事不周,对你造成了困扰。”
楚叶回过头,双眼依旧无神,但司马瑾却觉得,楚叶浑身散发出一丝凄凉之气。
“但我想告诉你,我是真的,真的把你当作朋友。不存在任何利用的心思,仅仅是因为你的为人。”司马瑾继续说道,“竹子应当已经告诉过你,我府中幕僚十数人,眼线遍布帝京宫城。对于夺嫡来说,这样的资源足够我自保,甚至与司马承和司马荣一搏。有,或者没有你的协助,对我的夺嫡之路没有任何影响。”
“我第一次见你,你刻意避过那群乱嚼舌根的小吏时,我便觉得你是一个有着自己内心底线的人。不会为了自己的仕途,而去勉强自己与不喜欢的人同流合污。第二次,你没有将清奴送到京兆府完成你的算计,我更加肯定了这一想法。”
“现在这世道,人人茫然而无奈,人人有自己的算计和磋磨。没有现世,没有彼岸,没有肉体,更加没有心灵。所惧之物无聊至极,人人大笑而归!肯为自己留下底线的人,肯为别人牺牲小利的人,都格外难得。强者自救,圣者救人,而你……”司马瑾掰正楚叶的头,直视她的双眼,“我不知道你的曾经过往,也不知道你是否犯下难以磨灭的罪恶。在我心里,你是我的朋友,仅此而已。”
楚叶的双眼看着面前司马瑾的脸庞,渐渐回神。
“我已经将安插在你府中的眼线尽数撤回,待我们回来的时候,你自会知晓。”
楚叶垂下眼帘,小声问道:“司马瑾,你真的不好奇我的过去吗?”
司马瑾绕过楚叶,将如意牵了过来,仔细查看着它的双腿。
“你不想说,我便不会去问你。这世上,谁还没有个秘密呢!”
腾雾和如意皆是极品。虽说如意受了伤,司马瑾又怕颠到楚叶,命令腾雾稳稳的前行。走出林子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司马瑾带着楚叶上了自己的马车,吩咐车夫向最近的城镇赶去。
离帝京最近的城池叫枫华,晚秋之际,城头城尾都是离离的如火似霞的红枫。只不过他们进城时已经是黄昏之后,望去黑盱盱一片,四面寂静,仿佛叶落都有细碎的声响。
楚叶的情况不太妙,伤口略略发炎,引得楚叶发起了烧。司马瑾自然是不敢再往远了奔波,披着夜色便进入了枫华城。
这个时候,街上几乎没有行人。随行的下人从一个传漏者的口中问出了本城最好的酒楼所在,带着一行人七弯八绕的,来到了所谓的如意楼。
司马瑾大手笔的付了银子,要了几间大客房,当晚便住进楼中。
司马瑾将楚叶放在床榻上,为她渡了一通真气,楚叶呼吸渐稳,司马瑾探了探楚叶的额头,觉得烧已经退了大半,但他始终是不放心,拿了厚厚的衾被将楚叶裹成一个蚕蛹,躺在床上,只露出个脑袋。
司马瑾小心的推开门,吩咐门外伺候的人将随身携带的伤药和剪刀一并拿来。
考虑到楚叶的伤口并未愈合,司马瑾将金疮药和五芝百花膏都带了出来。
他拿着剪刀,将楚叶身上的礼服小心剪开,露出伤口。
楚叶白日要骑马,因此在上边糊了厚厚一层白布。
而现在,那层白布已然被鲜血浸透。
触目惊心!
司马瑾拿着剪刀,却无从下手。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楚叶扶起来,找到白布的起始,一点一点将它们绕开。
但这样,就势必要将楚叶的衣服脱下。
司马瑾将剪刀放到一旁,沉思许久。
最终,他还是抬起头,将手搭上了楚叶腰间的嵌玉腰带。
※※※我是楚叶到底有没有被发现你们自己猜,但依旧想要收藏的分界线※※※
司马瑾倚在窗前一夜无眠,反而楚叶躺在床上睡的香甜。
如意楼下便是枫华城中最大的早集,太阳刚刚探出头,街上便已经有农民摆起了摊子。到现在已经热闹起来了,司马瑾虽说没能睡好觉,但好在休息了小半宿,经不住楚叶的软磨硬泡,出了如意楼去街上走走。
起先楚叶的表情还是稳重而深沉的,目寒色正,一副正人君子的派头,但挤过了熙熙攘攘的两条街,道旁的早摊越来越多,她开始不淡定了,一双眼睛顾盼神飞,手捏着银子蠢蠢欲动。
她生在世家,鲜少有机会出门逛集,及笄之后就直接嫁进了王府,后来又入主东宫,更没了机会外出逛街。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她当然要好好把握。
“大侠,要买护腕吗?”
一个贼眉鼠眼的小贩突然拦住了他们,小眼睛直勾勾地瞧着楚叶,谄笑着推销手里的东西,“买一对护腕吧!看看这质地!看看这色泽!”
“不要。”楚叶冷声拒绝,拉着司马瑾继续往前走。
“买一对吧大侠!您难道不想用它来展示您的成熟!沉稳!您的英雄气概!大侠风范吗?!”小贩穷追不舍。
楚叶驻足,睨了小贩两眼,然后猛地抱住了一旁的司马瑾:“爹爹!我要吃糖葫芦!糖~葫~芦~嘛!”
小贩:“……”
司马瑾很配合地摸了摸楚叶拱上来的脑袋,掏钱买了一串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