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就冲你这只手,俺信了你,给你一千龙洋带着这些老的回去安家,照顾他们这些人的家口,剩下的把命卖给俺咋样?”
一千龙洋,不是个小数,李大成许了出来,众船工一下就愣住了,本想着混口饭吃,没想到混到了一千龙洋,这价钱买命是足够了。
“大师兄,你看这样成不?俺们这些人里,有十多个是顶着家里门户的,让他们回去,俺们这些人留下卖命怎么样?
摇橹、杀人,俺们样样能干!”
看着面前这些人,李大成心里的一些东西被触到了,剁手取信这可不是什么稀奇事儿,逃荒路上,有些时候为了让一些大户、富户给些粮食,吃瓷片、石头、脑袋上拍青砖,这些事儿大小李庄的人都干过,为的就是博人一笑换些粮食饱腹。
这老船工与庄子里的叔伯大爷何其相象?听到这老船工的话,李大成心里也有了计较,他们这些大小李庄来的,也该送些人回去了。
他、李大憨、李大河、李大福、李大狗留下就好,他们虽说是家中独子,但家里人少,大人背的东西就多,背的东西多就跑不快,跑不快就被洪水卷了去,虽说他们五人心里还想着家人没死,但现实残酷,想着没死是不成的,那么大的洪水,身上那么多的东西,被卷走了生机渺茫啊!
剩下那些,除了李诚有家里没人了,其余都有爷娘老子兄弟姊妹的,现在这时机正好,马文轩还留下了一批财宝,让大小李庄的那些兄弟带着回去寻亲,也正好了了自己的牵挂。
“大师兄,您瞧好吧!”
“用不着!把人选出来!你叫啥名?”
“曹宝初!”
“好!以后这些兄弟,就听你曹宝初的了,俺信得着你,你别让俺的好心喂了狗!”
“大师兄放心,大师兄叫往东有一个往西的,俺饶不了他!大师兄叫撵狗俺们绝不抓鸡,杀人的差事儿俺们也干,大师兄让杀谁,没二话!”
“最好是这样!
老二,多杀些猪羊,这边的漕帮兄弟管够造!”
“得嘞!大师兄有话,漕帮兄弟归附黄河拳,酒肉管够!”
也不知李大憨哪学的油腔滑调,笑骂了一句,李大成的心情很好,山东运河船工的出现,让他坚定了去沧州府的信心,这机会好啊!
收拾驴骡猪羊、蒸上杂粮干饭,几十口大锅炊烟一起,整个高寨都热闹了好多,因为昨天、今天赶路的缘故,十几头瘦些的驴骡都累出毛病了,黄河拳又没有兽医,李大成看了一下索性大手一挥,这些驴骡就被下了锅,肉多人少,李大成又卖了个好,招呼高寨的乡民一块出来吃肉喝汤。
死了十几个人、义和团火并一场,本该一片萧条的高寨,却被李大成弄成了篝火晚会的场地,高寨存的老酒、土酒也被李大成差人尽数买来,只有热闹才能驱散惨淡,人多了消息也就多了,喝些老酒嘴上就没了把门的。
黄河拳的弟子和高寨的一些乡民,吃吃喝喝欢天喜地跟过年一般,李大成蹲在一处炊火前,听着李诚有、李大憨不断传来的小道消息,也是满脸的灿烂笑容。
“山东小子,老夫看你还是个仁义之人,劝你一句,这世道乱了义和团没啥前途!
真字门在高寨周边祸害了不少地主大户,搜刮的东西也不少,买上千亩良田,带着这些人从良吧!”
在黄河拳显了显自己骨伤红伤大家的本事,再加上喝了几口老酒,王亭祥这个老郎中,口气也江湖了许多。
作为一个老郎中,作为一个骨伤老郎中,王亭祥对世道也有他独到的见解,义和团这样的成不了事儿,他们要是能成事儿,这天下还不大乱了吗?瞧瞧义和团干的那些事儿,说的那些话儿,歪了!
“嘿嘿……王老先生,俺不是不想过安稳日子,可这世道哪处能过安稳日子?
老曹,你来给王老先生说说,俺许了你几块龙洋、一些粮食,你为啥不回转山东呐?”
听了王亭祥的劝说,李大成呲牙一笑,指了指同样蹲坐在炊火旁,大口吃着驴肉的曹宝初,将问题给了这山东来的老船工。
“嗨……王老先生,先辈的船工有句谶,木龙断、天下乱!
运河上的船工就是操木龙的舵手,船工没了生计,木龙已经断了,这天下也就乱了,天下乱了那里还有安稳的地界?”
第二十五章 木龙断 天下乱(中)()
运河老船工曹宝初的一句‘木龙断、天下乱’,一下就让热腾腾的场面冷了下来,正扒着驴肉的孙老头子,歪歪嘴吐出一根骨头,斜眼瞅着王亭祥,他倒要看看这老郎中咋接老曹的话儿。
“哼!这都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造的谣,元末便有‘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之说,所谓‘木龙断、天下乱’不过是照猫画虎而已。
还有你们山东境内闹起的义和团,什么男无伦、女行奸、鬼孩俱是子母产;如不信、仔细观、鬼子眼珠俱发蓝;仙出洞、神下山、附着人体把拳传。
这些说出来谁信?黄发蓝瞳之人,唐时典籍就有记载,再说这把式,哪些人的把式不是自个苦练出来的?
这些东西,不过是有些人胡乱编排而已,信了你就完了!”
老郎中王亭祥到底是读过书的能说会道,几句话就把老曹憋得吃不下去、喘不上来,吭哧了好大一会儿,老曹将手里的粗瓷大碗往脚下一搁,抹了抹嘴上的油汁,再回头看了看自己带来的那些船工,粗大的指头往那边一指,就开了口。
“王老先生,不说俺爹那一辈儿,就说俺们这一辈儿船工,甲午年之前,德州、临清的山东河段,一天走多少船?
数都数不过来,从江苏到山东、从山东到直隶,漕船连成一条线!
现在呢?德州、临清的大商家、大买主都跑南边去了,运河上的漕船,三五天不见一队,而且都是私下做买卖的,官漕更是三五个月不见一队!
漕运,不只是俺们船工的命,也是贩夫走卒的命,五年前,俺们家里隔上三五个月还能吃顿肉,现在俺们想吃肉那就得吃人!
你说义和团不是正经的差事,可俺们就能在大师兄的手下管够的吃炖肉,还是驴肉!
大道理俺不明白,俺明白的就是肚里有食儿心里不慌,王老先生说破了大天,能说来粮食还是能说来炖肉?
回山东,不用多、一个月,俺们这几十号人,连着家里老老少少几百口人,都得饿死!王老先生,您见多识广,您给俺们指条活路?”
老曹说完局面就倒转了,带着土腥味的一番话,直接把王亭祥给憋住了,就如同刚刚的老曹一样,上不来下不去,不知该怎么说了。
寻常老百姓,但凡能糊弄住肚皮,谁出来逃荒?人离乡贱,更别说是离乡逃荒了,大批的山东义和团涌入直隶,闹拳只是其次,真正在闹腾的是饿的‘哇哇’叫的肚皮!
“嗨!咱们说这些干吗?这拳闹不闹,不在俺们这些人身上,而是在朝廷身上,家乡灾荒不断,百姓无果腹之食,朝廷的捐税可一样不缺啊!
俺们出来不管别的,肚皮能添饱了,管他谁死谁不死,只要饿不死俺们就成,天下乱不乱与俺们无关!”
吃饱喝足热闹也看完了,李大成拉过身边的半袋粮食,腿一伸、背一靠,就说出了一番赖皮话。
这话听在老曹等人心里不算什么,这是正经话,肚皮第一大!可听在孙守业跟王亭祥耳中,就是如炸雷一般了,李大成这话说的分明,现在有吃有喝不用祸害百姓,等到了没吃没喝的时候,祸害谁不是祸害呢?
“唉……这世道……”
王亭祥没话了,大道理说不过现实呐!山东小子这话,实实在在没什么偏颇的,都要饿死了谁他妈管谁?
“唉……”
孙守业同样也是一叹,大成这孩子,出了高寨就要搅风搅雨了,如今的三百多号人不算什么,最让人揪心的就是老曹这样的船工,他们可不是难民,一旦让大成这小子抓住了山东来的船工,三五千人就能掀起滔天的大浪呐!
热闹只是暂时的,世道还是那个世道,说到了揪心处,众人各自吃掉了碗里的东西,老曹等人自然要露宿的,王亭祥跟孙守业爷俩结伴去高寨住了。
不去看老王、老孙萧瑟的背影,李大成拢了拢新上身的右襟大棉袄,叹了一声这棉袄的主人好体格,体格好又能咋样,棉袄不依旧被真字门抢了吗?这世道想活的安稳,别的没用一是钱多一是手硬,靠嘴靠心都不成!
“大师兄,弟兄们都安排好了,真字门的五杆也找着了,你看看?”
“拿来!什么吊玩意儿,卸了药,找几个人背着就好,这玩意儿的射程还不如扔石头呢!”
只看了一眼,李大成就把递来的给丢了,土造的响器,今儿个没炸膛,已经算马文轩的人走运了,拿着这东西打别人还是打自己人,要看天意。
“大师兄,俺们去高寨看看东西?”
见大憨叔讨了个没趣,大成叔有些不高兴,李诚有就凑了上来,高寨真字门宅子里的东西不少,这个应该能让大成叔高兴高兴。
“成!叫上大小李庄的弟兄,去看看!”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今天闹的这出太凶险了,李大成觉得大小李庄的兄弟该离开了,再不走就要有死伤了。
一群人提刀挎枪进了高寨,高寨的乡民也不害怕,甚至有些人还主动打声招呼,炖肉算是没白管。
高寨是个镇子,但比刘老庄也强不哪去,只不过有几条主街有些商铺而已,民宅,有些还不如刘老庄呢!
真字门的院子,在高寨也算数得着,跟孙家大院差不多是个两进的青砖小院,前院干干净净,后院包袱、箱子堆了一堆。
一边的厢屋里,有几十把刀枪之类的冷兵器,另一边的厢屋里是一堆煤炭,几口土制的坩埚,熔好的金银块随处可见,一边的笸箩里还有一些没来得及熔化的金银首饰,看来马文轩等人也算半职业的强盗,还有专门销赃的地方。
“叔,这宅子里有半箱金块、五箱银块、元宝、银元还剩下三箱,乱七八糟的首饰项链也有一百来斤,咱们是不是送回去?”
孙家大院的地道,是李大成跟李诚有之间的秘密,真字门弄来的东西有些多了,带着花不了,应该送回去的。
打开装着散碎银元跟元宝的箱子,李大成闻了闻,带着一股土腥味,看来马文轩、马师爷等人与王亭祥的想法一样,将高寨周围的土财主当成了下手的对象。
藏金窖银,看似安全实则凶险,乡下土财主的路子,很多人都熟悉,刀架在土财主的脖子不一定能唬出来,可架在子孙后代的脖子上呢?给还是不给,以马文轩等人的凶性,顺手杀一两个人,什么东西也能给诈出来的。
一个土财主,少则几百、几千两,多则几万、十几万,这些收获在李大成看来,不算多也不算少。
土财主好下手,城里的商家就不好下手了,与土财主只对乡民百姓不同,城里的商家,多半是三教九流无所不交的,他们的银子比土财主多但势力也大,一个不好惹了不该惹的人,就马文轩这点本事、人手,死的很快。
马文轩算是个聪明人,但李大成不想走他的老路,这些金银对如今的李大成来说算是不少,但与他预期的目标相比,差了太多太多!
经过这几天的了解,李大成也知道了金银的大概用途,金子虽好、但兑换不易,最好用的是官银,其次是银元,再次是铜钱,至于金子跟首饰,值十两只能换七八两,有些时候甚至不过半,大小李庄的弟兄跟漕帮船工,最好给他们官银跟银元,不然带回去也是麻烦。
“大憨、诚有,俺决定将大小李庄的兄弟,遣回山东!”
大致想明白了路线,李大成就开了口,有些事儿勉强不得,如果李大憨和李诚有也想跟着回去,他带着钱老八也能勉强凑合的。
“大成哥,俺们走了你咋办?俺不走!”
“叔,回去干啥?挨饿吗?俺也不走!”
“成!除了大河、大福、大狗三人,其他人一律不留,最好让大河他们三个出两个人回去、都回去也成,不然弟兄们在路上就没人照应了,这事儿诚有你去说,今晚让他们跟着漕帮的船工走!
大憨你去把弟兄们的粮袋取来,再找个人叫老曹过来。”
李诚有这边很快,大小李庄的弟兄,都看着大成哥呢!大成哥的话,没人敢不听,回去的人定下了,李大福、李大河想着去找找大水卷走的人,李大狗是个倔的,坚决不走,这样一来,李大成心里最后的顾虑也没了,走了大小李庄的这帮兄弟,以后就真能拉开肩膀玩命干了。
李大成给大小李庄的兄弟,一人备了二百两银子、十两金子,再加上一扁担粮食,负重不算大若是坐船就更轻松了,十几个人接近四千两银子的家底儿,即使庄子里的人都买粮吃,也够了!
“大福、大河,带着咱们兄弟回去之后,到山里找个庄子一块住,银钱一块花销,记着时时操练兄弟们!
找不着的,也别找了,各人自有各人福!咱们的兄弟,一个也不准出来再闹拳,有不听的打断腿养着!”
大小李庄是李大成的一块心病,不为他们做些什么,李大成觉得既对不起自己又对不起他们,这些事儿做了,心病也就没了,他就是真正的李大成了。
“大师兄,老曹来了!”
见曹宝初来了,李大成止住了对李大福等人的交代,深深的扫了曹宝初一眼,李大成决定试试他们这些船工。
“嗯!老曹,你让俺信你,这次俺就让你去藏银,别做狗吃良心的事儿!”
李大成指了指院中的三个箱子,就让老曹带人去藏银。
“大师兄,这事儿俺们做不了,俺虽说是把头,但人心隔肚皮,藏了就怕出事儿啊!”
老曹不是傻子,院中的三口箱子太大,他是运过官银的,这么一口箱子,至少两千两,出来逃荒的谁不动心?
“你那还剩了多少人?”
“三十六个!”
“正好三组,三口箱子,老六你去招呼骡车,老二用衣裳包银子,指三个地界,让老曹今夜带人埋下。”
三口箱子里的银子不多,加起来不过三千两的样子,借三千两银子测一测船工的心思,也算值了,若是不出大事儿,李大成这边有更重要的任务。
“大师兄,银子不少可得谨慎啊!”
曹宝初这一生行船数万里,什么样的人也见过,埋银这事儿,在他看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信得着信不着,就看这一遭,想做留下,不想做明儿个走人!你是领人的把头,应该知道怎么管束手下人!”
财物的运、藏总要有一组人可信,散了大小李庄的兄弟,难民是指望不上的,漕帮是个有组织、有规矩的地方,老曹的人就成了李大成的首选,不选就没人可选了。
第二十六章 木龙断 天下乱(下)()
“成!这差事俺们接下了!”
进退不得,为了活路曹宝初跺跺脚、咬咬牙应了李大成的要求,不应得饿死,应了不一定死,这事儿也是不选不成啊!
“去安排人手吧!三十六人,三帮!”
老曹走了,李大成又找来了李大狗,让老曹埋得三箱只是真字门财宝的一小部分,剩下的金银块,他打算让大小李庄的兄弟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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