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翼堂阴柔不假,但账册可是他们三家控制刘老庄左近十几个庄子百姓的命根子,没了那些印子钱帐、赊欠的粮帐,损失可不止一百两金子、一千银元,控制周边的农户,这是花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做到的。
一旦没了这些账目,连上两个丰年,此后五年甚至十年他刘翼才一家每年都要损失几百亩地的收入,管他是佃户还是自耕农,一亩地每年能给刘翼堂至少一两的收入,十年就是一个很大的数目了,这跟掘祖坟有什么俩样?
再就是刘老庄的老百姓进了义和团,岂不是要跟他们三家算总账,三家是大户不假,可人家拿着刀呢?这帐怎么算?
“大清朝?官府?又如何?官府是允了闹义和团的,你们能怎的?
告诉你们仨吧!俺叫你们烧了账目,挨家挨户的送粮,可不是为了拉人,而是为了你们三家的活路,义和团只是刚刚开始闹,等闹了起来,直隶遍地都是义和团,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三家怎么活?
趁着义和团还没闹起来,你们三家免了各项债务,一家送上一石粮食,周边的乡民,念不念你们的好儿?义和团来了,乡民保不保你们?
这道理三位东家比俺清楚,能想明白就照做,想不明白时候到了也别悔!
俺们义和团玩的就是劫富济贫杀毛子,从山东到直隶,从直隶到天津卫,这一路上没吃没喝能过去?吃的喝的是什么?是银子!银子怎么来?平民百姓手里有银子吗?不抢你们这些大户抢谁?
即便是抢了,俺们将账册一烧,粮食一分,到了时候官府来查案,乡民百姓能照实说是义和团干的?一枪指到教民身上,朝廷也没辙?谁敢管这样的案子?你们不就是白死了吗?”
李大成这一番话,说的三人都坐到了地上,冷汗也是哗哗的淌,这事儿人家这位大师兄说的明白啊!这三个大户都是地方上消息灵通之辈,朝廷准了闹义和团,教民又是惹不得碰不得的玩意儿,义和团抢完了、杀完了,给老百姓分些粮食,那些泥腿子转头就能去官府报案,说是教民劫杀了他们三家。
到时候官府能有啥招儿?看见当看不见,听见当听不见呗!三家上下几十口子人就算是白死了。
“大师兄,您的意思是让我们三人练团?”
刘翼堂是个读书人出身,岁数大了些,阅历也多了些,这位大师兄的意思,不正是让他们三家组团练吗?这东西咸丰朝的时候刘老庄办过,只不过因为耗费太大养闲人被废了。
“练团?你刘翼堂是真能想!也真敢想啊!一个义和团吃了瘪,就会有更多、更大的义和团来你们刘老庄,到时候你们死的更惨。
不用练团,让老百姓保你们就是了,只要十里八乡的老百姓聚了过来,哪个义和团敢来?挺过了这一阵子,你们有钱有势有地发家还不快?”
硬抢、讹诈也是要有方式方法的,你上去一顿打、抢了,人家气不顺,不找你报复啊?生讹,人家事后不惦记你吗?这些个地主、大户都是跟黑白灰三方势力有交集的,到了沧州府,他李大成的黄河拳可就不是老大了,那里至少还是有官军的。
换个方式硬抢、生讹,你抢完了、讹完了,就这仨货,还得接茬说声‘谢谢啊!’。
“我们三人谢过大师兄的指点,钱粮明早一定送到,账目、我们三人到时候找来附近的农户,当面烧毁,多谢大师兄救我三人于危难之中。”
李大成连杀人的法子都点出来了,不管三人能不能看破他的计谋,这钱粮都得交,这账册都得烧,不然被这么一个精明的泥腿子惦记上,他们三家都没活路。
刘翼堂的遭遇是周福廷撺掇的,这事儿他是最清楚的,义和团是什么?土匪还讲规矩呢!义和团就是群不讲规矩的土匪。
“俺该说的都说了,该咋做你们三个自己掂量,走吧!”
送走了一周二刘,李大成找来了李大憨,两人就着凉窝窝吃了点羊肉,李大成就开始安排人手封锁刘老庄了。
“你今夜带几个靠实的人,守着刘老庄的三家大户,巡夜的人放到庄子外面,许进不许出,庄子外面让今天那些个难民巡夜。
等诚有回来,你让他把那些没用的衣物,挨家挨户送下去再买些驴骡马车,记着,俺们不收刘老庄的人,来投奔的给些粮食撵回去。”
“大师兄,让那些难民守夜,他们跑了咋办?”
“跑就跑呗!他们太老实了,跑了正好!”
“成!俺知道怎么办了!”
“嗯!记着,兄弟们再犯错,轻些打、打坏了还是咱们的。”
“嗯!俺就是气他们不听你的话!”
“有些事儿慢慢来,急了不好,急了他们就恨你,没好处的,去吧!
记着,不要杀庄子里的人,抓了就好!”
李大成的谨慎布置,基本没什么作用,当夜刘老庄的三家大户灯火通明,整个刘老庄鸡飞狗跳,乡民们的欢呼声、谢恩声不绝于耳。
刘老庄的三大户,也没忘了给李大成赚名声,后半夜的时候,一批批的乡民来土地庙谢恩,被赶走几次之后他们也知道了规矩,带着一家老小在土地庙门口,磕几个头就可以报恩了。
“大成哥,你是咋想到这主意的?”
三大户这事儿,李大成回去就给孙家爷俩说了,孙守业连竖大拇哥,夸这事儿做的仁义,有了一石粮一家三口吃稀的,能凑合仨月,在这个时候能有一石粮,这恩情太大了,对此李大成却不以为然,顺手而已,做了这事儿自己也不算是个好人。
夜里来谢恩的人多了,吵得人睡不着,孙家丫头非要拉着李大成看戏,无奈,他就弄了个梯子,两人爬到了土地庙的房顶上。
看着一个个磕头谢恩的乡民,孙家丫头也不恶心了,也不叫自己坏种儿了,张口就是大成哥,这丫头沦陷了。
“香一个,俺告诉你!”
“快说!”
放得开了,就什么都放的开,孙家丫头速度飞快的支付了费用,竖着耳朵就等着听戏呢!
“这事儿说起来,那就是小孩没娘说起来话长,见你这丫头吃不下饭,俺就想了,这丫头好啊!不吃饭,不就饿坏了吗?俺索性给她弄出戏看看,心情好了也就吃得下饭了,于是俺就想出这法子了。”
“你又逗我,不过我爱听!”
“好了!看看就行了,那边还有些羊肉在锅里,下去吃一些,夜里凉、多穿些、多盖些,别病了,病了不好治!”
第二天,刘老庄三大户乖乖的将李大成要的东西给送来了,周家这边算是大有收获,周家做的就是粮食买卖,家里有二十头大骡子、五匹马,送来了二十车粮食,有了这些粮食,李大成心里的底气更足了。
绿袍怪的人昨夜跑了五个,对此李大成也不心疼,跑了或许就是活路,跟着他未必是活路呐!
打发走了二十几个老弱病残,又给黄河拳上下一人发了五块银元,新来的发了三块,壮大了一倍的黄河拳,打着刘翼堂昨夜赶制的‘仁义黄河拳’黑底红字大旗,雄赳赳气昂昂继续奔沧州府而去。
“大成,再往前走就是高寨了,咱们一天过不去,还是分作两天吧!”
昨夜孙守业睡的不是很好,人老了惊醒,今天在马车上眯了半上午,过了几个庄子之后,他才从后面赶了上来。
“孙大伯,高寨有什么不同吗?”
听孙守业有考问的意思,李大成便反问的一句。
“你觉得呢?”
“不是地势高就是有寨墙,直隶还算是个太平的地方,俺觉得应该是地势高一些。
地势高了就不好打,如果是个镇子,借助房屋收着,人少了更难打!
孙大伯您放心,俺不会傻乎乎的去攻打镇子的,没那个必要。”
“知道你不会打,高寨这地方有当铺、有铁匠铺,当铺、铁匠铺里有刀剑,你那些首饰项链别在高寨当了,要去沧州府,那里地界大!”
“孙大伯,高寨有义和团吧?”
“那是个古镇,你说呢?”
“知道了,不是山东的义和团,俺不打他们的主意,但有一条他们别惹俺。”
两人的闲话,还是被李大成说中了,两天的路程走了不到一半,李大成的黄河拳,就遇上了沧州本地的一个团。
“你就是在刘老庄毙了赵统进的黄河拳大师兄?”
对面的十几个人有半数骑着马,赵统进应该就是绿袍怪了,十几个人本不该让李大成忌惮的,但李大成现在很忌惮他们,因为这些人背了三条枪。
“不错!正是老子干的,义和团规赵统进犯了贪财、好色两大戒律,他不该杀?”
对面的人有意拉开了距离,让李大成有些不好下手,他们的马快,加上冲出来之前在一处土坡隐蔽了一下,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很突兀,根本没给李大成安排防御的时间。
“天下拳民是一家,即使犯了戒律也不该说杀就杀!坛口的大师兄,自然会降下责罚的。”
对面那人身后背着的应该是,腰里佩刀头戴红巾身着白衣,这应该是正经有坛口的义和团。
“俺就是坛口的大师兄,俺在山东跟的是红灯照的朱红灯,在森罗殿跟官军干过,老子有开坛的资格吧?
你又是那一坛的喽啰?见了坛口掌拳大师兄,就是这么个德行吗?说说你们坛口大师兄的名姓,俺去会会他,教教他什么才是规矩!”
义和团哪有个正经的组织?各处都是各干各的,起个乌龟王八名就能开坛口,关键是人多不多,人多自然势大,瞧对面的架势,显然是人多的那一类。
人数上处于劣势,但李大成在资历上可就有优势了,朱红灯那是公认的一个大师兄,有了朱红灯的名号顶着,管他是哪里的义和团,他都可以不鸟他们,朱红灯死了,论辈分儿他才算是爷字辈儿的。
第二十章 并拳(五)()
“真字门马田和见过黄河拳大师兄,不知师兄高姓大名!”
论江湖规矩,也是义和团的一大特色,李大成摆出了资历辈分儿,对面那位扛不住了,本来是想兴师问罪的,结果问到了一个爷爷辈儿的,这事儿不好办了。
“你们这些人,没跟官军干过,自然敢通名报姓,老子的海捕公文怕还挂在济南府的衙门口呢?问老子的高姓大名,你配吗?
回去告诉你们坛口的大师兄,好好规矩规矩门下的弟子,路上再让老子听到你们真字门出了败类,老子肯定找上门去理论。
明日老子歇在高寨,想找场子、找面子,在高寨等着!”
这真字门的弟子姓马,让李大成想到了梅花拳的马师爷,说不定这两伙就是一伙儿,打着义和团的名号趁乱发财呢!
他们做什么,李大成不想管,但遇上了而且马田和还背着,这事儿就要管管了,若是真字门真与马师爷有关,李大成也不介意打散他们。
“真字门坛口正是在高寨,马大师兄必然会等着师兄的。”
一枪扎了个铁板,马田和也不好逗留了,他带的人少上来又没唬住对方,打起来他吃血亏,不如等对方到了高寨再说。
马田和带着真字门的弟子走了,李大成的眉头却皱了起来,遇上马姓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老二,招呼弟兄们急赶一段入夜再停,明儿下午,咱们要赶到高寨。”
吩咐完了行程,李大成就直奔队尾而去,马姓真字门的出现,可不是个好征兆,在高寨杀一场不是不成,但万一真字门都是马姓呢?难道要全杀光?
“孙大伯,高寨的义和团叫做真字门,大师兄是马姓,刚刚来的弟子也是马姓,刘老庄的赵统进跟他们也有关系,这些人应该是为财而来,您看这些人……”
“差不多就是他们,当年老子跟左大帅入西北,也是为了他们,他们心齐还仇视咱们,高寨的坛口最好拔了!”
孙守业说的简单,可做起来难呐!万一真字门全是马姓人,去高寨砸人家的坛口,人家能不玩命儿?
“万一全是马姓……”
“不会!在这边的人与西北那边有所不同,出来的这些,应该不多!多了他们也不敢,这是咱的地盘,照着白衣杀就是了!”
“不知道他们的底细,高寨怕是不好打!”
“无妨,有你那二十多个弟兄,高寨不难打,都是难民、百姓,二十把刀打两百,足够了!”
“对方有!”
“么?能不能打响,敢不敢打还另说另讲呢!枪一响全得变成缩头鳖,正好上去杀人,按我说的来,草包上去扑、好手跟着剁头,死又能死几个人?”
真正到了动手的时候,才能看出一个老兵的本事,不知道对方的情报就敢硬上,这孙老头子当年肯定不是个软货。
“知道了!俺去安排,今夜您守着点翠儿别让她乱跑,俺怕真字门夜袭。”
“就他们?不说别人就说你手下这些草包,一多半夜里上茅房得摸着墙走道儿,越是吃的不好夜里越看不清路,夜袭个屁啊!”
孙老头子是真正打过仗的,但他李大成不是,孙老头子可以云淡风轻,但他李大成不行,这时候的仗要怎么打?他心里是一点谱儿也没有的,难道还能想江湖混混那样械斗?
给李大憨安排了一下沿途的侦察、防御,李大成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孙守业的身边,如今可是临时抱佛脚的时候,这时候抱不住,明天说不定他的黄河拳也就散了,人也得死在高寨。
“孙大伯,明儿个这仗该怎么打?”
“胡乱打就是了!怎么打不是打?这也不能算是仗,只是胡闹而已!”
“大伯咱们说的是正经事儿!”
“老子说的也是正经事儿!官军打仗如混混,混混打仗靠胆气,能打的也就那么几个,放倒了,事儿就完了,怎么打不是打?
你还真想指望着你手下这些生瓜蛋子,摆出个阵势,玩一玩一龙出水、二龙抢珠?他们玩的了吗?
草包一人一根棍儿,剩下的捡些石头,等开打了,拿棍儿的上去扑人,拿石头就在远处瞄着打,你带着那二十多把刀,照着对面最能打的招呼,灭了他们事儿也就过去了。
至于,让他们杵到你眼珠子上,恐怕也只能打掉牙,真要会玩那个的能在高寨混日子?”
真正的恶仗,孙守业这一辈子也没打几次,多半时候都是几千人、几万人,呼啦啦的上、呼啦啦的下,一仗下来死不百八十个人,有些时候大炮一响,对面就散了,他们这些当兵的追上去,干的就是侩子手的营生,下了武器剁脑瓜子,再不就是屠村灭寨杀手无寸铁的人。
官军都打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能指望义和团打成什么样?真正能打的官军,现在也不多了,淮军当年是打过恶仗的,可甲午那年到了朝鲜,还不是一样的丢盔卸甲,满路的逃兵?
朝廷不成了,官军也不成了,孙守业听儿子说过武卫军的事情,手里的家伙都是好家伙,操练也是玩命的练,可军中真正会玩那些洋家伙的不多,身上背的家伙,也多半没子儿。
这刀磨得快了才能杀人,有枪没子儿、有子儿没枪,指望着摆架势能打仗,不怪李中堂在甲午一败涂地呢!
李大成这边想了想孙老头子的话,也是!义和团也就这样子了,能有几个能打的?真要是能打,早去天津卫混世道了,呆在高寨的指定不是什么高人。
但轻蔑归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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