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鹏一想也有道理,就拉着常顾问:“你们家京里可有信来?都说我们登州今年怕是要有大动作,你那里可有什么确切的消息?”
常顾摇头:“过了年还没有信来过,就算要动应该也没有这么快,咱们也无须管那么多,只听长官的令,把底下兵士管好了就是。”他这是诚心诚意的劝安鹏,其实年前严仁宽来信曾经提过,说登州这边可能会有变化,但与常顾这一级的无涉,让他不要牵扯进张立和丁戎的纷争里,只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因此他也这样劝安鹏。
安鹏没什么大的野心,也认同常顾的话,只是还不免发几句牢骚:“要是张大人真的能调走也好,这些日子下来,我浑身上下没一块骨头不是酸的!”
满腹牢骚的人不只安鹏和常顾,内宅的女人们也一肚子苦水。“……每日回到家草草洗把脸吃个饭,然后倒头就睡,连多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孩子那么哭,他连醒都不醒,我真是奇了怪了,这么大的声响,他当真就听不见?”这是满含哀怨的安四奶奶。
明姜是心有戚戚焉,“常顾也是这样,早上要叫好几回才醒,醒来匆忙吃个饭就走了,一天下来,拢共跟我说的话也不超过十句。之前他也只说近来操练的很辛苦,他们的事我们也不懂,我也不好多问。谁知竟辛苦成这么个模样了!”
“唉,我都怀疑等他忙完了这一段,还能不能认出我们贤哥儿了!”安四奶奶是真的这样想,这些日子安鹏别说抱,真是连看都没多看孩子一眼。
明姜笑了笑,劝安四奶奶:“等忙过这阵就好了,姐姐安心带着贤哥儿,若是觉得闷了,只管让人去叫我来。”
安四奶奶拉起明姜的手:“你还真是,在家也坐得住!我是被贤哥儿缠的没法,不然我早上门去找你了,你倒好,不叫你你都不来。”
明姜解释道:“我是怕姐姐忙着照顾贤哥儿,没空理会我。”
安四奶奶摆摆手:“也不用我整日顾着他,现在有乳娘带着,我轻省多了。前些日子是因着他不舒坦,我不放心才整日带着的,如今已不需要了。”他们掉过一个孩子,所以现在有了贤哥儿,安四奶奶也份外着紧,常常自己带孩子。
明姜问了问贤哥儿现在的情况,不一时贤哥儿睡醒了,乳娘抱来给两人看,两人又说了些孩子的话题,明姜看着时候不早,起身告辞,说要回家准备晚饭了,安四奶奶也没留她,只让她有空就来说话,送了她回去。
131暂别
常顾他们一忙就忙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彼时恰巧有一批从金州和临清造好的新船入水试航;他们连个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就被统一整编上了船;要进行为期一月的船上生活。走之前倒是给了一天假,让他们回家去收拾行李;跟家人说话道别。
明姜颇有些担心,给常顾收拾了许多东西;常顾一看大包小包那么多,忍不住就笑了:“哪里用得着这些?只把换洗衣裳、铺盖带着就行了;带什么茶叶啊?若是出海;船上的水都是有数的;没法冲茶。行了,这些让蝉儿她们收拾;你过来坐下,咱们说会儿话。”
拉着明姜到东次间里坐着,看她有些闷闷不乐,就揽着她哄:“没事,就去一个月,你若是在家觉得闷了,就去安家坐坐,晚了留宿也不碍的。有什么事就让王管事去办,这一个月恐怕不能通消息,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的。”
明姜把脸靠到常顾怀里,轻轻点头,又说:“你也放心,我在家也好好的。”
常顾低头亲亲她光洁的额头,决定说点别的来让明姜高兴起来,“昨儿睡前我记得你说家里来信了,还说谦哥那边有什么好消息的,我睡的太快,没听清楚,是什么好消息?”
想起昨晚常顾的入睡速度,明姜轻轻笑了笑:“你还知道自己睡的太快呢?现在越发像个小猪了,回来吃完就睡,话都不说一句!”
“是我不好。”常顾听了这话心中内疚,这几个月真的是太忽略妻子了,“以后我要是再这样就睡了,你就掐我,把我掐起来。”
明姜真的伸手在他脖子上掐了一下,然后说起前话:“大哥那里的好消息,自然是大嫂有孕了,不然还会有什么?”
常顾笑着在明姜脸上贴了贴:“呀,我们又要多个侄子了,这可好了,再生一个,欣姐儿在京里,以后谦哥和嫂子也不寂寞。”
明姜点头:“我也这样想,只是母亲那里看见两个媳妇都有了身孕,高兴的不行,倒又愁起我们来,在信里旁敲侧击的说了几句。”
常顾嘿嘿嘿的笑:“是我不好,这几个月都没好好发奋努力,辜负了长辈们的期望,今晚上我一定使出浑身解数,说不得就一举中的了呢!”说得明姜脸通红,在他胸口捶了好几下,常顾握住她的小拳头,又问:“岳父可有信来?”
明姜往回抽手,起身去卧房拿了一纸书信来:“昨晚要拿给你看的时候,你已经睡了,正想着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叫你看,谁知你回来就说明日要上船,倒把我混忘了。”
常顾接过来展开看,看着看着眉头还皱了起来,明姜好奇,就问:“是什么事?怎么眉头皱的这样紧?”
“你没看?岳父说,京里正在议立太子,等册封大典过后,我们登州这边就要来一位新大人了,且必然品级极高。”常顾一目十行看完,又从头细看了一遍,“这样说来,等我们下船的时候,还不知是什么样呢!”
立太子的事明姜知道,“给你的信我何时看过了?立太子的事母亲信里也说了,还说圣上已经亲自点了二叔去教授太子读书,而且一旦议定了,今年秋天必然要加开恩科,二哥他们都要下场再去试的。”
这些严仁宽信中并没写,所以常顾听完很惊讶,继而又笑道:“我说什么来着,早前你可真是杞人忧天了吧?圣上与祖父多年师生,情谊深厚,你们家只有越来越好的。这样一来,严家可就要出第二位皇子师了,等圣旨一下,平江书院里只怕更要人满为患了。”
明姜点点头:“上次大哥来信就说若是再有拒绝不了的学生,竹林书院的竹林就要保不住了,只能砍了做竹屋。”又把之前严谦来信说了什么都讲给常顾听,他们俩已经许久没聊天,这样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说完了严家又说常家,直说到晚饭时分。
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常顾果然使出了浑身解数折腾,惹得明姜连连告饶,直到三更时分,两人都筋疲力尽了才罢。
第二日一早,明姜依依不舍的送了常顾出门,然后就让下人关紧门户,自己回去房里坐着发呆。之前常顾再怎么忙,每日还是要回家吃饭睡觉的,可这一次却是要实打实的出门一个月,虽说只是上船去到海上操练,可一个月不通消息不见面,明姜心里的失落简直无法形容。
这一天明姜没有做成什么事,拿起书来看几眼就心烦意乱,磨了墨写字,写完一个字揉一张,拿起针线来绣个花儿吧,尽往手上扎,蝉儿几个忙拦着她,把这些物事都收了起来,让人去叫了金桔和阿芷来陪她说话。
好容易过了一天,晚上吃完饭没什么事,明姜就早早安歇了。躺在床上,身边少了那个让她心里安定的人,又觉格外孤清,到夜半时分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外面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让她心里的寥落加倍翻搅,那点睡意也消失无踪。
最后到底是什么时辰睡着的,明姜已经根本不知道了,只知道第二天睡醒的时候,外面还有些昏暗,雨滴拍打着窗棂,似乎还下的很起劲。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张口叫了一声:“蛛儿,什么时辰了?”
“奶奶醒了?刚到巳时。”门口处传来蛛儿的声音。
明姜一惊,一下子坐了起来:“都这个时候了,怎么也不叫我?”
蛛儿走进来撩起了床帐,答道:“奴婢想着奶奶昨夜睡得晚,今日也没什么事,又下雨,就没叫您。”
也对,常顾走了,家里是没什么事,外面既然下雨,也就不会有客。明姜拥着被子发了会呆,才让蛛儿服侍着她穿了衣裳,等擦了牙洗了脸,只把头发简单的挽起来,懒洋洋的去吃了早饭,就坐到窗边去看外面的雨。
小院从二门到正房门口铺了一条青砖小道,此刻已经被雨水冲刷的很干净,两旁的土地却积了些雨水,远远看着,厨房那边菜地里的菜叶都被雨水洗的油绿油绿的,明姜忽然想起来,叫蛛儿:“把那几盆花儿也放在檐下去淋些雨吧。”
蛛儿答应了,和小蛾两个撑了伞,把花盆一个一个的搬了出去。明姜又收回目光去看近前的石榴树,这些日子天越来越暖,树上已经抽出了新芽,在雨水的滋润中,显得生机勃勃,去年这两颗石榴树结了不少果子,明姜到处送人也吃不完,还特意送了许多回青州去。
看了一上午雨,明姜的心里却渐渐放晴,好像原本的那些失落寂寥也都被春雨润物细无声的带走了一样,中午吃完饭她就撑着伞去了书房,找出卫夫人帖来临了半下午,又接着去画上次没画完的工笔花鸟画。
外面的雨一直没停,稀里哗啦的又下了一夜,明姜的心情却跟昨夜大不相同,只觉得这静夜里的雨声似乎有一股安宁的力量,让她很快就沉沉睡去,虽然梦里不免还是梦见常顾温暖的怀抱,可是却少了最开始的自伤自怜。
她自己在家闷了几天,找了许多事来做,正渐渐得到趣味,安四奶奶抱着孩子上门了。“我就知道,若是不来找你啊,你准也不会去寻我说话!”安四奶奶略带嗔怪,“不过也好,我们贤哥儿还没登过你家的门,这次就当是来认认门了。”
明姜手里拿着铃铛逗贤哥儿,嘴上答道:“就是说呢,早该抱着贤哥儿来我们家坐坐了,是不是啊,贤哥儿?”看他胖乎乎的,虎头虎脑,又伸手捏了捏胖脸蛋。
“你这几日都在家做什么了?也真呆得住!下雨那两天不得出门,我都闷死了,若不是有这个小冤家在,可真是呆不住,雨一停我就去我叔叔家里住了一天。”安四奶奶说话噼里啪啦,全不给人插嘴的空儿。
明姜把自己这几天都做了什么跟安四奶奶说了说,最后笑道:“其实我也有些呆不住了,闻着外面传来的花香,心里痒痒的难受,正想和姐姐约了出去走走。”
安四奶奶一拍手:“正是呢!我来就是要和你说,我婶婶她们打算后日去北姑庵里上香,她们那里杏花、梨花都开了,咱们去上一回香给男人们求个平安,再去赏赏花儿,吃个素斋再回来正好。”
北姑庵在蓬莱县城北面的刘家村里,去年明姜曾经和安四奶奶她们去过,是个清净的地方,又有胡家的人一同去,明姜自然应的爽快:“这可真是,我刚一犯瞌睡您就送来了枕头,胡太太和两位奶奶都去么?”
安四奶奶点头:“反正没一个男人在家,正好都一同出去散散心,可惜我还有贤哥儿这个累赘,只怕不能和你们玩的尽兴。”
明姜失笑:“这会儿嫌弃人家是累赘了?不想要了就留下,我们养了。”
安四奶奶哈哈笑出声来:“那可好,留下就留下!你别说,人家老辈人都说啊,这小孩子能带来一个,你还没消息?不如我今儿把贤哥儿留下来跟你睡一晚,准保你很快就怀上了!”
132己身
当晚安四奶奶还真的就没有走;留宿在明姜家里了,明姜让人找了新的没盖过的被褥出来;和安四奶奶睡在一个床上;贤哥儿则让乳母带着在东次间的炕上歇了;安四奶奶是个从不会没话说的人;跟明姜叽叽喳喳的说了好半晌才困倦了睡去。
第二日安四奶奶又在明姜这里耽搁了半天;吃完了午饭睡过午觉才带着孩子回家;走之前嘱咐她别忘了明日去安家集合;然后一同去北姑庵。明姜让人准备了香烛,自己去看了看菜地里的菜苗,然后回去书房又看了半下午的书,到下晌屋子里暗了;蛛儿就不让她再看;拉着她出去荡秋千。
这一日她早早就睡了,等到隔天早上都没用人叫,自己就醒了,起来收拾好了吃过饭,带着蛛儿和小虹坐上车先去了安家,到的时候安四奶奶正手忙脚乱的哄孩子。“唉,这个小冤家,脾气也不知怎么这么大,我抢了他手里攥着的花,他就不乐意了,这都哭了好半天了,怎么哄也哄不好!”安四奶奶都想哭了。
“你再把花还给他呀。”明姜走过去逗了逗还在哭的贤哥儿,发现那孩子完全不理会,只哇哇的哭。
安四奶奶摇头:“不顶用。”又对乳母说,“要不这样吧,你给哥儿把衣服穿好了戴上帽子,抱着他上院子里走一走,哭的我脑仁都疼了。”等乳母把贤哥儿抱走了,她又请明姜等等,自己进去换了一身衣裳,出来的时候丫鬟来禀告说贤哥儿已经不哭了。
安四奶奶松了口气:“不哭就好,咱们快走,让乳母在家看着他吧!”拉着明姜就往外走,到外面看见贤哥儿的时候只挥了挥手,贤哥儿眼睛盯着树上红艳艳的花,也不理会她,她就拉着明姜出了门,又吩咐丫鬟去嘱咐乳母好好带着哥儿,自己会早些回来。
明姜看着份外好笑:“瞧姐姐这样子,倒真的像在躲冤家。”
安四奶奶点头:“可不就是冤家么!等你养了孩子就知道了,没一会儿是消停的,有了个他凭空多了许多事情,虽有乳母丫鬟,可到底也不能放心,总还是要自己看顾着才安心了。像你们如今这样最好了,小夫妻两个人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被孩子绊住了脚。”
“姐姐又说这话,当初生了贤哥儿时喜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现在又来说这个。”明姜才不会把这话当真呢,心知安四奶奶只是随口抱怨罢了。
安四奶奶嘻嘻一笑:“我是先给你提个醒,免得你事到临头手忙脚乱。说来咱们女子镇日养于后宅,顶天的两件事也就是相夫教子,相夫我是没那个本事了,如今看来教子竟也勉强,有时自己静心细想,都觉自己无用得很,竟白长了这么大年纪。”
明姜听了这话一时心有所感,竟就此怔住,好半天也没答话,安四奶奶看她脸上呆呆的,就拉了拉她的手:“想什么呢?”
“在想姐姐的话。”明姜回过神来,笑着答道,“觉得姐姐刚才的话甚为有理。”
安四奶奶“嗐”了一声:“我不过随口胡说,你还真放在心上!人这一辈子啊,长短不知,过一天乐一天就完了,无须想太多,我那都是闲来无事的矫情,你就别想了,啊哟,到了婶婶家了。”
明姜顺着安四奶奶掀起的车帘一角向外看,果然到了胡家门外,车子行进胡家院里,她们两人刚下了车,胡太太携着两个儿媳妇也已经出来了,几个人寒暄了一下,各自登车,出门向北往北姑庵行去。
今日的天气算不得顶好,有薄薄的雾笼罩着小城,不过因为天已经暖了,路上行人倒不少,走到蓬莱县郊的时候还能看到田里劳作的农人。安四奶奶靠在明姜旁边,跟她一起往外看,嘴里问道:“妹妹可在乡下住过?”
明姜想了想,问:“新城可算乡下?”
安四奶奶咯咯咯的笑了:“妹妹又拿我开心,新城是县城,如何还能算乡下?不过妹妹生长在平江,新城和平江一比确实算得乡下了。”
“那就没有了。”明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实平江也是个小城,比济南府小得多,只是人烟稠密,往来客商也多,显得繁华一些。”
安四奶奶有些向往:“也不知我这辈子有没有那个命去江南走一遭,总听人说江南多好多好,可惜不曾亲眼见过。”明姜就给她讲了讲自己小时候在平江的生活,着重讲了吃的和玩的,把安四奶奶听得神往无比,到北姑庵要下车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
几个女人下了车进了庵堂,先去菩萨跟前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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