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只得开口劝解:“表哥千万别这样想。刚才的话只是我信口胡诌,你千万别当真。表哥为人实在,又好实务,并不是那一等只会空谈,万事不懂的,如何这样自轻自贱?”
明姜也跟着说:“就是呢,大哥今日是怎么了?就算孔先生说了几句,你也不至于就如此自暴自弃?依我说倒是先生太严厉了,若是换了祖父或者毛先生,断断不会如此,读书本就是循序渐进之事,你已经比一般同龄人强的多,只是先生要求太高罢了,怎能这样自轻?若给母亲听见了,可得多伤心呢?”
“并不能怪先生,二弟说得也对,是我自己并没尽全力……”严谦情绪依旧很低。
王令婉听见这里面还有严诚的事,就不好再开口了,只拿眼睛看明姜,明姜叹了口气,劝道:“大哥还不知道二哥么?他一向以祖父为榜样,恨不得一天光阴也不荒废,都要用在读书上才好。你大可不必看着他的,我瞧着,二哥志向远大得很,人各有志,你也不需要总是顾虑二哥。至于有没有尽全力,也只有大哥自己知道,我知道你被家里人翻来覆去的说,心里有些厌烦,但绝不相信你自己不肯用全力读书,难道你会不想着早日考过童生试,让父亲母亲高兴么?”
等明姜说完,王令婉才接了一句:“只要是付出全力了,过后自然不会后悔懊恼。大表哥,我知道你关心农事,民以食为天,这本是一件理所应当的好事。只是有些事,不同身份的人去做,成效是不同的,即如今日是知县大人去宣扬哪一种种法更好、收的谷子更多,和一个普通农人去说,试问百姓会更信谁呢?”
严谦呆呆听了半晌,眼见似乎有人过来,就又作了一揖:“多谢表妹良言。”然后转身钻进了树丛,沿着墙壁走到月洞门边,看着无人,才出了花园回房去了。
他一走,明姜和王令婉相对而立,都有些尴尬,恰好蝉儿和红豆回来,“姑娘,大少爷没回去,不过二少爷去了太太屋里,太太也命人找大少爷呢!”
明姜一下子急了,王令婉看她有事,就要告辞:“我也来了一会了,只怕长安在家找我,就先回去了,改日你来我们家说话儿吧。”
“今日多谢姐姐了,改日我必亲自登门道谢!”明姜也没留她,送她出了后花园,看着她上了轿子,就赶忙回去正房,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刚走到门口,守着门的春草就冲着她摇头,示意她不要进去。明姜心中忐忑,不出声音做了嘴型问:“怎么了?”春草把头凑过来,在她耳边说:“太太发火呢,姑娘先回去。”明姜还待要问,春草却不肯给她机会,伸手推了推她,让她赶快回房去。
明姜回到房里坐立不安,就一直倚在窗边看着正房那边,过了好半晌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她正胡思乱想呢,就看见父亲进了后院。她立刻冲了出去:“爹爹!”平常这个时候父亲是不会回后院的,一定是母亲叫人找了他。
严仁宽看了看一脸忐忑的明姜,笑着问道:“明姜怎么了?”
明姜跟在严仁宽身边,往正房里看了一眼:“娘和哥哥们……”
其实严仁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听随从说大少爷曾经来找过他,还和二少爷似乎有些争执,然后就是范氏命人传话,请他忙完事早点回来,有事情说,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就拍了拍明姜的肩膀,问她:“你娘和哥哥们怎么了?”
明姜不敢说,她不知道范氏那里是因为什么,就摇头:“娘没叫我去,我不知道。”
严仁宽没想太多,带着明姜一块进了正房,然后就看到范氏迎了上来,她身后是跪着的严谦和严诚。他眼带询问的看着妻子:“出什么事了?”
范氏先让人关了门,然后请严仁宽坐,又看了一眼明姜,明姜不知所措,就一直在门口站着。范氏也就没管她,转头对严谦说:“你自己跟你父亲说吧!”
严谦抬头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父亲和面罩寒霜的母亲,然后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说:“父亲,母亲,儿子有一件事想求父亲母亲答应。”
明姜心下大急,大哥不会真的要和父母说不读书了吧,从小到大虽没见过父亲发怒,但是他这话要是说出来,一准会气坏了父亲和母亲。可惜她虽然焦急却也不能阻止,因为父亲已经开口:“有什么事就说。”
“儿子读书进学许久,却一直未有进益,丢了父亲母亲的脸,儿子心中每常惭愧不安。儿子就想,不如以明年为限,若是儿子拼尽全力还是考不上廪生,那不如,不如就,不如就此不读书了吧!”说完这句他也不敢看父母神色,直接将额头抵在地面上不动,听候父母发落了。
明姜也紧张的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父亲眉头微皱,母亲面无表情,都比她想象的平静。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严仁宽开口:“就此不读书了的话,你以后想做什么?”
眼睛看着地面的严谦心内一片茫然,他所向往的钟爱的那种生活,已经被王令婉道破了其中玄机,变得再无吸引力,又想起王令婉所说的不论读不读书,都要有个营生才能养家糊口,不枉为男儿,脑中灵光一现:“我去跟举大伯学做生意,学经营产业。”
倒不失为一条出路,严仁宽叫了儿子一声:“谦哥儿你抬起头来,看着我,告诉我,这是你的真心话么?”范氏不想丈夫竟是这种反应,见他似乎有要应允的意思,一时情急叫了一声:“大爷!”
严仁宽伸手握住妻子的手臂,冲着她笑了笑:“你别急。”又转向儿子,“谦哥儿,这是你的真心话么?告诉爹爹。”
严谦抬起头看着父亲,见他面有疲惫之色,眼中却并无责怪只有关切,不由更为惭愧,答道:“爹爹,我,我不配做严家的子孙,我既不爱读书进学,也不爱研究学问,只会给您丢脸……”
范氏听了这话,心内直如针扎,一时忍不住落下泪来,伸出手指指着严谦颤声说道:“你今日说这话,可是嫌我们生你生错了吗?”
明姜一看母亲落泪吓的不行,赶忙跑过来抱住母亲的胳膊,拿了帕子给她拭泪:“娘,娘,你别哭。”嘴里劝着母亲,自己却也带着哭音了。
严诚看见这样境况,也膝行几步上前:“爹,娘,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僭越违礼去跟大哥说那些话,他现在只是一时自弃,娘,您千万别放在心上。都是儿子的错,您要是伤心,你就打儿子几下出气吧!”
严仁宽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很是头痛,吩咐明姜:“扶你娘去东次间歇歇。”又对范氏说:“放心,这事交给我,你去歇一歇。”范氏一向刚强,也不想在孩子们面前落泪失态,闻言就面带恳求的看了严仁宽一眼,然后才牵着明姜去了东次间。
等到东次间里坐定了,范氏看见明姜脸上也是一片泪痕,又失笑:“你这孩子,没见过你这样的,劝人家别哭自己倒先陪着哭了!”
明姜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抱着母亲的胳膊有些怯怯:“除了见外祖母的时候,我都没见过娘哭。一看见娘哭了,我心里害怕……”
范氏叹息一声,将明姜揽到怀里:“是娘不好,娘一着急没忍住,吓着我们明姜了。”
明姜倚在母亲怀里,闻着母亲身上淡淡的兰花香,略感安心,过了一会又问:“娘,爹爹会同意哥哥不读书了么?”
范氏摸了摸明姜的头:“你爹爹会好好处置的。”
“其实哥哥不是存心不想读书的。”明姜还是忍不住为严谦解释:“只是孔先生太严厉了,总是教训他,还拿他跟二哥哥比较,他心里一定很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悄没声的加一更,谁要是因为有两更,就不好好留言,我就哭啦
81婚事
父子三人谈了半个时辰;明姜和母亲出去的时候,严谦和严诚兄弟两个面上都是一片泪痕。严仁宽并没说什么,只是说肚子饿了,问范氏晚上吃什么。范氏就打发明姜去厨下传话做什么饭,又叫丫鬟端了水来,让两个儿子洗了脸。
等明姜回来,严仁宽看着两个儿子也收拾好了;一家人都在座,挥退了下人;说道:“早先是我忽略你们了;光想着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没有在你们身上花太多心思,有什么事也多随了你们的心愿。再加上我有几年不在家;竟忘了你们都渐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想今日就惹出了这一回事。”
范氏心中不安,起身说道:“都是我没有管教好孩子们……”
严仁宽也站起身,按着范氏坐下:“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养不教,父之过。从今往后我会多抽些功夫放在孩子们身上,谦哥儿明日起就不去上学了,我一会亲自去跟孔先生说。”他抬手止住范氏,不让她说话,“你放心,我会亲自看着谦哥儿读书。”
范氏终于松了口气,可又怕耽误正事,问:“只怕耽误了你衙门里的正事。”
“衙门里的事我已经上手了,也有师爷们帮我,腾出两三个时辰的空来,不是难事,你放心好了。”说完这句,严仁宽就要出去,“你让人做些好菜送到孔先生那,我去他那吃饭。”
范氏应了,赶忙让人去安排,自己带着三个孩子默默的吃了晚饭,又叮嘱严谦:“听见你父亲的话了?回去切不可胡思乱想了,你这孩子平素最是开朗,怎么这回也钻了牛角尖了?”又让明姜跟着严谦去,“带着你妹妹玩一会儿再睡。”
然后单独留下了严诚。范氏看着这个外貌最像范家人的孩子,心里很是唏嘘,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很早就知道体谅父母,也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让她担心,可是这一回……,“你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么?”
严诚惭愧的低头:“儿子知道了,父亲教训了儿子,让儿子给大哥赔了礼。”
范氏伸手:“你过来。”严诚听话的走到母亲身边,范氏就拉了他过来,抬头看着他的脸,“娘知道你都是好意,是想为爹娘分忧,可是你要明白,你是做兄弟的,本来孔先生就总是拿你去跟你哥哥比,你哥哥虽不会嫉妒你,可天长日久下来,难免心里有些不平之气,你再这样上门去找他,他如何能不恼?反倒伤了你们的兄弟之情。”
严诚一脸惭色:“是儿子思虑不周,自作主张了。”
范氏拉着儿子的手,打算好好教教他:“娘说这个,并不是叫你以后别管你哥哥的事,兄弟之间,无论有了什么事,该当彼此照应的,还须得照应,只是你不能直来直去的硬碰硬。譬如今日之事,你就合该来告诉娘,让娘去和你哥哥说,而不是你自己上门去说。”拉着儿子絮絮教导了好一会,又怕说的太多,他不能领悟,就让他回去早点歇了,打算以后慢慢教导他。
打发走了严诚,范氏自己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秋叶进来看了几次,也不敢过来问她要不要铺床歇息。只得又默默出去,刚出了门就松了口气,掀了帘子禀报:“大爷回来了。”
范氏回过神来,起身到门口相迎:“孔先生怎么说?”
严仁宽携着妻子的手进了西次间里榻上坐下:“他不太高兴,我就说我们谦哥儿散漫惯了,一时跟不上他的进度,让他先带着诚哥儿,我给谦哥儿补一补基础,他也就没说什么。”
“那就好。”范氏想起严谦来,不免还是觉得胸口发闷,“这个孩子,怎么就……”
严仁宽拉着她的手宽慰她:“没什么的,小孩子常有的事。越是大人让做的事,越不愿意做,越是大人不让做的事,还偏要去做,男孩子都是这样的。”
范氏不信:“大爷也这样过?我们诚哥儿也没这样过!”
严仁宽笑了笑:“我是不好意思告诉你。我小的时候读书虽好,但也顽皮,常常背了人去掏邻居卫家树上的鸟蛋吃,后来被娘知道了,还打了我两鞋底子。”
范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不信,定是你哄我的,你哪会做这些?”
严仁宽也笑:“不信等下次见了娘你问她。”
“我才不问,没得让娘取笑我们!”范氏终于有了点心情和丈夫说笑。
严仁宽看着她心情好些了,就换了话题,问:“岳母那边,想给谦哥儿提的姑娘,可定准了?”
范氏一愣,摇头:“只拣了几个家世相当,年龄在十三四的,还没有相看。怎么,你想给谦哥儿定亲?”
严仁宽点头:“嗯,谦哥儿都十八了,婚事实在不能再拖,京里大侄女都等不得出嫁了,总不能再让二侄女抢在前头。你看,那王家姑娘如何?”
“哪个王家姑娘?”范氏没反应过来,看着丈夫问道。
严仁宽微笑答道:“就是总来找明姜玩的,前任王县丞的孙女王姑娘啊!”
范氏怎么也没想到丈夫说的是她,就问:“你怎么想起问她了?他们家只有寡母幼弟和一干无良族人……”她并不想嫌弃别人,只是这结亲乃是结两姓之好,自然要考虑对方的家族。
严仁宽见妻子似乎不太愿意,就说了自己的理由:“谦哥儿本来一气之下,是要去找我说再也不读书了的,恐怕还要说效仿前人游历天下再归田园,可是最后他并没说,只说了想闭门发奋读书,再考一回,你猜是为何?”
范氏想了想:“是他自己躲起来,冷静了,然后改了主意?”
严仁宽摇头:“他是自己躲了起来没错,不过这事却不是他自己想通的。他在后花园里藏着,正巧明姜和那王姑娘去园子里坐着说话,说起读书种田的话来,那王姑娘一番话点醒了他。”将严谦怎么跟自己学的告诉了范氏。
“这姑娘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见识实在难得,娶妻当娶贤,何况谦哥儿也能听进去她的话。王家如今确实不如往昔,但我听蓝主簿、刘典史他们说起来的时候,都说先王县丞实在是个仁义的好人。王县丞的独子也是个老实诚恳的读书人,只是时运不济一直没能过了乡试,又读书累坏了身子,这才一病不起。”
范氏听到这里也叹息了一声:“令婉确实是个好姑娘,她母亲为人不够刚强,家里的事全是她一个人撑着,连幼弟都要她照管,这样的姑娘到谁家做媳妇,想来都能周全得了。只是,若给谦哥儿说了她,后头诚哥儿可怎么好?”若是做弟妹的反比做长嫂的出身高贵,这妯娌之间失了平衡,也不好办呢!
严仁宽不认为这是什么问题,“这个倒无妨,也没有说做弟弟弟妹的就一定要样样不如兄长嫂子的,你看咱们家里,二弟虽比我官职高,不是还一样敬我为兄长么?只要你一碗水端平,他们兄弟之间兄友弟恭,这些就无碍的。再说,咱们总不会说个公主郡主的来家,总是门户差不多的人家,既然都是咱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必然都是十分知礼的,大可不必担心这个。”
话虽如此,范氏心里也还是有些不乐意,不过她却没再说,只是笑道:“咱们光在自家里打算来打算去,可也不知道人家乐不乐意呢!”
严仁宽也笑:“你要是也同意,就找蓝主簿的太太去给传个话,问一问不就行了?”
范氏这下子真的惊诧了:“你这竟是认真立刻就要去办?”
严仁宽点头,正色道:“谦哥儿年纪不小还一副孩子气,我总觉着是没成家的缘故,等他娶了妻生了子,总不会还动不动就异想天开,要出去游历天下了。我听谦哥儿学的那话,这王家姑娘是个明白世情、看事通透的,这个年纪的孩子若不是因着她家里有那些事,也断不会如此,所以,我们若是取中了人家孩子懂事,就不能再嫌弃人家的家境。若是那家境好,万事顺遂的,家里的姑娘必然是娇养着、闲事不知的,你且看我们明姜就知了。”
道理范氏自然都明白,可是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曾经在心里筹划了不知多少次,那个理想中的儿媳妇可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