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太,刚才奴婢们陪着姑娘在外面玩,正巧对面厢房里也有一位小小姐由人陪着出来,那小小姐看见我们就过来说话,接着就和姑娘一处玩了起来。姑娘从荷包里拿了果子给那位小姐吃,后来那小姐被家人叫了回去,不一会就有人送了这荔枝来,说是他们家小姐给咱们姑娘吃的。”阿环答道。
刘氏往窗外探头看了看,问:“可知是哪家的女眷?”
阿环答:“奴婢和那小小姐身边的乳娘说了几句话,那乳娘只说主家姓王,奴婢听她们说话的口音,似乎不是咱们平江本地人。”
“唔,阿环捡几样点心送过去,就说谢了她们的好意,自家做的点心,请她们尝尝。”刘氏吩咐道。
阿环应了刚要去装,就听见外面有说话声,阿佩走到门边向外张望了一下,然后回身说道:“太太,对面房里的人出来了,看样子是要走了。”
范氏和刘氏对视一眼,范氏就起身走到窗边,也向外略张望了一下。见对面有两个华衣美服的青年妇人带着一群人正往外走,在那两人身后不远处有一个仆妇怀里抱着个小女孩,看着和丰姐儿差不多大。就回头跟刘氏说:“很眼生。”
刘氏听了点头:“那就算了。”又低头哄怀里有点不安的丰姐儿:“好了好了,没事了,这次是我们丰姐儿先给小姐姐果子吃了,人家才给你荔枝的。只是以后可得记着,不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要先问过祖母和你娘才行。”
丰姐儿怯怯的点头,刘氏就说:“时候也不早了,想来你公公他们不吃了饭是不会回来的,咱们叫了斋饭来吃吧。”不一时斋饭送来,婆媳两个带着丰姐儿吃了饭,又喝了一盏茶。看丰姐儿开始打瞌睡,就带着丰姐儿又睡了一会,刚起来坐着消汗,严景安就带着严诚和黄悫回来了。于是一家人收拾了东西,下山坐车回了家。
回去以后刘氏就写了帖子让范氏着人送到曲家,又跟严景安商量了曲默然读书的事,严景安听了也叹息:“曲家三弟妹不好出面,他们家哥儿怎地也这样腼腆?上次他来竟半句没提过家里孩子的事!光听那些僧道的说法,把好好的孩子送到庙里去,真是……”频频摇头。
刘氏却帮着曲三婶说话:“你还别不信,孩子送去以后这不好多了?也长大长高了,不过是在庙里住几年罢了!”
“哼,当初那孩子也就是因着双生子的缘故略弱些罢了,再说谁家孩子幼时不生病的?难道个个都送到庙里?”严景安对这一点实在是不能理解。
刘氏懒得跟他争辩:“好好好,你说得对。只是默然这孩子,你是亲自教着呢,还是放到家塾里?”
严景安想了想说:“我若留下了默然,将来二房弟妹他们也把孩子送来,就不能厚此薄彼,须得一起收下。咱们后院就这么点地方,哪里放得开!还是放到家塾里吧,反正谦哥儿和忠哥儿不是都在家塾里。”
“那好,待后日三弟妹她们来了,我就这样说了。”夫妻俩计议已定,只待曲三婶她们一家上门。
两日后,曲三婶携着小沈氏、曲默然和小孙女莹姐儿到访。严景安一早吃完了饭就带着严诚和黄悫去了前院书房上课,丰姐儿则停了课在家招待小客人。她跟着祖母和母亲到二门处去迎接,远远的就看见那天见过的叔祖母和婶婶一起牵着一个小姑娘。
走到近前大人们忙着寒暄,丰姐儿则只顾着看那个妹妹。只见那个妹妹比自己略矮一点,和她一样是圆圆的脸蛋,眼睛弯弯的,穿着红色纱衫,也正好奇的打量自己。
大人们寒暄完毕就要叫孩子们叫人,一低头就发现两个孩子正互相打量,于是一起笑了:“这是一见就投了缘了。”一边说:“丰姐儿快叫叔祖母、婶母。”另一边说:“莹姐儿快来拜见伯祖母和伯母。”然后又给两个小姑娘互相介绍:“丰姐儿,这就是那天叔祖母跟你说的妹妹,莹姐儿。”
“莹姐儿啊,这就是祖母跟你说的那个小姐姐,快叫姐姐。”好一番忙乱。
刘氏把曲三婶婆媳让到东次间屋里坐了,才发现默然并没在,就问:“怎么没见默然?”
曲三婶笑答:“我让他先跟着他爹去见大表哥了。”
刘氏就吩咐阿佩叫人往前院去传个话儿,说等严景安见完了曲默然,还叫把他带到后院来吃点心。然后又叫丫头们陪着丰姐儿和莹姐儿去廊下玩儿,这才叙起话来。
刘氏眼见曲三婶穿着石青色褙子,腰下是一条松花色绫裙,头上简单挽了个髻,插着几支银簪。虽然打扮的朴素,反倒显得她面容沉静姣好。可惜,她脸上有两条从鼻翼一直延伸到嘴角的法令纹,破坏了那温雅的气质,让她整张脸显得有些悲苦。
“还是嫂子会收拾屋子,也没摆几样东西,就愣是能显出雍容气度来。”曲三婶放下手里的茶盏,环顾四周夸奖道。
刘氏就微笑自谦:“我这还叫会收拾?只是略能见人罢了。那些摆件儿古董啊什么的,我也不大识得,只挑自己平日里喜欢的摆了几件。”两个人说起怎么收拾屋子,渐次说到衣饰打扮,又开始夸对方的儿媳妇会打扮,再接着自然就说到儿孙上了。
“……还是嫂子有福气,儿女双全。我这辈子也只守着星哥儿一个,看见人家养闺女的,眼馋的不得了,好不容易他们夫妻俩给我生了个孙女,真叫我给宠到了天上!”曲三婶笑着说道,“每每都是他们两人来劝我,可不敢再这么宠了,若真宠坏了,以后只怕没人敢来求娶。”
刘氏也笑:“那也是孩子真的可人疼,再说孩子还小呢,宠着点是应该的,尤其是女孩儿,拢共能在家里几年呢?这时不宠,还等到什么时候?”
曲三婶拉着刘氏的手:“就是这话呢!”旁边的小沈氏和范氏只得无奈微笑着对视一眼。
正说着,前院那边把曲默然送了过来,刘氏叫他到身边来坐下吃点心,又摸着他的头发对曲三婶说:“这孩子生的真好!这个年纪的孩子,少有像他这么头发浓密又黑的。偏偏脸上又那么细发,一双眼睛也黑漆漆的,比他爹他娘都生得好!”
曲三婶看着默然微笑:“他们兄弟俩就是生得好,连庙里的和尚们也赞的。熙然的面皮比默然还要细发,又一副稳稳当当的小模样,庙里几次都说要他去演观音菩萨座前的童子,只是我们顾虑着孩子身体弱,一直没答应。”
曲默然一直乖巧的坐在那听大人说话,刘氏塞给他点心,他瞄一眼祖母和母亲,见两人点了头,就低头小心的用手接着吃了,吃完又自己拿帕子包了手里掉的碎渣。刘氏见他这样懂事,不免更喜欢了,又塞给他两块叫他吃。
这边几个人说的高兴,窗外廊下两个小姑娘的声音也叽叽喳喳不停,让平日里很是安静的正院显得热闹了不少,正是宾主尽欢的气氛。刘氏就想开口和曲三婶说曲默然上学的事,刚张了嘴,廊下却忽然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28教导
一听见有孩子哭,两家大人都紧张了一下,范氏就站起来说:“三表婶只管安坐,我去看看。”旁边的小沈氏就也跟着站起来:“我跟嫂子一块去吧。”刘氏和曲三婶就点头让她们俩去了。
“没事,小孩子在外面玩,难免磕着碰着哭一嗓子的。”刘氏还安慰曲三婶。
范氏和小沈氏脚步很快,从正房门出来循着声音往左一看,丰姐儿正依在金桔怀里哭,手里不知攥着什么东西。旁边的莹姐儿本来在呆呆的看,转头发现她娘和伯母都出来了,也嘴一咧哭了起来。这下可好,两个孩子一块哭,比着赛似的放开了嗓子嚎,院子里登时乱了起来。
范氏顾不得问下人原因,先从金桔手里接过了丰姐儿哄:“怎么了?哭什么呀?是不是扎到手了?”
丰姐儿一向怕她娘,这会儿就不大敢哭了,抽抽嗒嗒的答:“我的蟋蟀坏了……”
范氏这才看到她手里攥着的正是昨天严谦给她用草编的蟋蟀,不由失笑:“那你就哭了啊?蟋蟀坏了叫你哥哥再给你编一个不就好了?快别哭了,你看,妹妹笑话你。”
那边小沈氏也哄得莹姐儿止了哭声,母女俩正看着丰姐儿呢。丰姐儿自己拿袖子抹了抹脸蛋,撅着嘴说:“就是妹妹给我踩坏的。”说到最后觉得委屈,又抽搭了起来。
范氏和小沈氏都很意外,小沈氏就皱眉问莹姐儿:“莹姐儿可是又淘气了?做什么踩坏姐姐的蟋蟀?”
“我看那个蟋蟀不会叫,像是假的,就想踩一脚看它跑不跑……”莹姐儿小声答道。
范氏和小沈氏一听自然笑了,范氏就哄丰姐儿:“你看,妹妹不是故意给你踩坏的,可不许哭了,这么大的孩子还哭,瞧瞧,把脸都哭成小花猫了吧,羞不羞?”
小沈氏也教训女儿:“这是用草编的蟋蟀,当然不会跑了。你一脚踩上去就踩扁了,还怎么玩?这么不听话,下次娘不带你出来了。”
两个人连哄带吓,终于让两个孩子都不再哭了。又牵着她们俩进去说明缘故,倒把刘氏和曲三婶笑的够呛,叫了人进来给她们俩拿湿帕子擦了脸,也没再叫她们出去,只把她们俩留在旁边和曲默然一块吃点心。
曲默然看着大人们又说起话来,没留意他们三个,就低声问莹姐儿:“你是不是又淘气、欺负人了?”
莹姐儿不理他,去抢丰姐儿手里的蜜饯,丰姐儿手一松,蜜饯掉在了小几上,莹姐儿也不要了,自己去小几上的盘子里挑拣。曲默然皱眉,转头发现自家祖母和娘亲都没发觉,只得自己凑过去把莹姐儿拉过来,低声吓唬她:“这是在亲戚家做客,你再这样不听话,我告诉娘了。”
丰姐儿呆呆的看着那兄妹俩,转头看了看旁边的金桔,小声叫道:“金桔姐姐。”
金桔早看着曲家那个姑娘不顺眼了,哪有这样的孩子,长得挺好看的,偏偏霸道的不像样子!先头在外面,丰姐儿拿了九连环出来给她玩,她翻来覆去玩了几下解不开,居然一扬手就给扔在了院子里。后来丰姐儿又拿出昨天谦哥儿给她编的草编蟋蟀,莹姐儿抢了过去捏了两下,见蟋蟀不叫不动,就说丰姐儿拿假的骗她,往地上一扔上脚就踩,把丰姐儿吓的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当着曲家奶奶的面她不便和范氏细说,因此就把这事混了过去。眼见得这会儿在大人眼皮底下,那孩子还这么霸道,上来抢丰姐儿手里的东西,她就故意大声问:“姑娘怎么了?”
那面说话的大人们听见声儿都往这边扫了一眼,就见丰姐儿伸了手要金桔抱,旁边莹姐儿正在伸手打她哥哥:“谁要你管!就会告状,讨厌!”
小沈氏立刻走了过来:“莹姐儿!”身后的曲三婶先叫小沈氏:“你小点声,别吓着孩子。”又跟刘氏解释:“她跟她哥哥玩呢,从小玩惯了的,嫂子别见怪。”
刘氏只能说:“怎么会?孩子们玩玩闹闹是常事。”不免还是担心的看了一眼明显有点吓到的丰姐儿,叫金桔:“把姑娘抱我这来。”自己接过了丰姐儿抱着,问她:“还撅着嘴呢?不就一只草编蟋蟀么,明日让你哥哥给你编十个,好不好?”
曲三婶也说:“改日叔祖母叫人捉了会叫的蟋蟀拿来给你玩,好不好?”丰姐儿怯怯点头。
那边小沈氏已经硬把莹姐儿搂到怀里抱着坐了,看样子这孩子也是怕她娘,坐在她娘怀里显得老实多了。丰姐儿就伸了头去看曲默然,见曲默然站在小沈氏身旁,低着头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是挨了训斥,不知为什么,丰姐儿小小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对曲默然的同情。
曲家婆媳并没坐太久,说定了曲默然上学的事之后,没等到午饭时间就张罗着要走。刘氏苦留了半天,曲三婶还是推说要回去吃药,带着小沈氏和两个孩子走了。刘氏和范氏送到了二门前,看着她们上车走了才回返。
丰姐儿这次没跟着出去送,她自己坐在榻上看着被踩扁的草编蟋蟀,撅着嘴不说话。刘氏和范氏回来看见她这样子,都笑了:“还舍不得这个蟋蟀呢?”
“我不喜欢这个妹妹!”丰姐儿忽然抬头大声说道。
刘氏婆媳俩都是一愣,范氏先回过神来:“人家就踩了一脚你的蟋蟀,你就不喜欢了,你这孩子也太任性了!”
丰姐儿委屈的一扁嘴:“是妹妹不好!她扔我的九连环,还踩我的蟋蟀,还抢我的蜜饯,还打她哥哥!是妹妹不好!”说着说着又要哭。
范氏一瞪眼:“不许哭!”刘氏赶忙推她:“你先去看看午饭的事,我来哄她。”推着范氏走了。
刘氏坐到丰姐儿身边去,把她搂在怀里,拿了帕子给她擦泪:“刚洗了脸又哭?还真要哭成个花猫呀?一会儿你祖父和哥哥们回来,准又要笑话你了。”
丰姐儿异常委屈,只反复的说:“是妹妹不好!”刘氏哄了她半天,又叫人给她拿了新做的虎头鞋穿,才把她哄得欢喜起来。刘氏叫阿环带丰姐儿去后院转转,自己叫金桔过来问前因后果。
金桔自然一五一十的说了,末了还加了一句:“奴婢瞧着,他们平日在家里,想是太纵着表小姐了,连表少爷都要靠后许多。今日明明是表小姐不听话、还动手打她哥哥,曲家奶奶居然只是抱走了表小姐,还训斥了表少爷几句。”
刘氏回想曲默然的懂事,再对比莹姐儿的任性,又想起每次说起默然,曲三婶都要说到熙然身上去,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真是难得这孩子还能这样懂事,想着一定要跟严景安说,跟毛老先生打个招呼,好好教导这孩子才是。
等范氏从厨房回来,刘氏跟她说了这事,然后又劝她:“你呀,对着孩子别只一味严厉,若像你二弟妹似的,把好好的姑娘养的木木呆呆的,那有什么好处?咱们丰姐儿原是个懂事的孩子,只要因势利导,准出不了大错。她又不是小子,你管得这么严做什么?”
范氏只得解释:“娘你不知道,这孩子有时候顽皮着呢!若不严厉点,怕她没有了惧怕,再骄纵起来……”
“咱们家的孩子,再没有那样的!只怕她过于老实,将来出了门子让人欺负呢!你瞧瞧今日,那莹姐儿骄横起来,倒把她吓的缩到了金桔怀里,你若还这般严厉,把她胆子养的小了,以后再想改可就难了。”
范氏仔细想了一回,低头说道:“还是娘想的周到,以往是我想岔了。”
刘氏拍拍她的手:“你也没错,望子成龙、望女成凤都是人之常情。你是个最规矩懂事的孩子,就不自觉的这样去教导丰姐儿她们,可却忘了孩子的本性如何。若丰姐儿是个如莹姐儿那样霸道的性子,正该你这样严厉的管着。可丰姐儿除了偶尔顽皮些,平日里是个最老实不过的,你若再严厉了,只怕她以后畏缩。”拉着范氏絮絮说了许久教养儿女的事。
到了晚间,严仁宽回来,一家人吃完了晚饭,刘氏就叫范氏和严仁宽抱着丰姐儿回去睡:“也让我和你爹清闲一晚,你们夫妻带着孩子回去亲热亲热吧。”
严仁宽就抱了丰姐儿,带着两个儿子,和范氏一起往东小院走。他看范氏似乎一直在出神,就问:“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啊?没,没什么。”范氏回过神来,答道。接着一路默默的走回了小院,先去看着两个儿子睡了,然后才回自己房里去。
进门的时候,严仁宽正抱着丰姐儿给她讲故事:“……精卫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往海里投石,寄望终有一日能将海填平,免得无情的海再吞噬旁人的性命。”
丰姐儿本来靠着父亲的胸膛老实的在听,一见她娘进来,立刻从父亲怀里站了起来,小声叫了一声:“娘。”
范氏看着她怯怯的神情,心里一片酸楚。也怪不得孩子不跟自己亲近,自己平日里对她确实过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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