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支持正版,版权归作者所有!《疑是故人来》
阿鬟一个人,住在这个城市仅存的老房区里。
很老很大的一个房子,极安静的地方,最令阿鬟满意的是那个小小的后院,种了满架荼靡,满架阳光。
这地方是她一个朋友帮她租的,她的朋友很少,这一个也是从小认识。因为房子大,后来他又介绍了另外两个女孩儿来住。
一个叫茱儿,一个叫安安。
这两个女孩子成天叽叽咕咕,有说不完的话,交流是无非是城中俊男美女的一些逸事,和眉梢指尖流行的颜色。很多时候,阿鬟在一旁很有趣地听着。她感觉她们带来的是一种不一样的空气,她因此也发现,原来另外的人是这样生活的。
这两个粉领女郎,每天清早打扮得娇娇嫩嫩出场,不到午夜不会归家。每每她在写的故事正打算暂时落幕时,她们也恰恰散场归来,嘴里还兴奋地哼唱着娱乐场所的情歌。天天如此,不知疲倦。
她并没有因此觉得烦恼,反而极欣赏她们的生命力。然而欣赏是一种旁观的角度,她仍然维持着自己的生活方式。
一个人固守着某样东西,本身就极动人。
茱儿和安安谈论最多的是一个名叫邢之源的男孩,他是她们共同的朋友,也是她们三个人之所以会住在一起的原因。阿鬟最常听到的是,最近又有谁谁谁要为之源自杀了之类的新闻。
她每听一次,愕然一次。
怎么会有人以为自杀是获取爱的有效方法?而且象飞蛾扑火,屡屡不止。
“之源拥有对女性致命的吸引力。”
“他的周围总是围绕着许多女孩,可要命的是他并不接受任何一个。”
她甚至听到茱儿这样说,“天哪!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几乎可以听到砰一声,一阵巨大的暖流从他身上迸发出来,温柔地笼罩着我,那感觉真是美妙。”
她们竟然可以这样毫不讳言地谈论极其私密的情感,她暗地里咋舌,但笑不语。
她认识之源很早,他们是从小的朋友。
他偶尔也来这里,不过次数很少,来的时候也只是坐一小会就告辞走了。
但是茱儿却有意无意地说,“之源对阿鬟好像很不一样。”
她必定是在爱着,不然不会如此计较。阿鬟捧着一本书坐在阳光下,只是笑笑,并不往心里去。她冷静地知道,她和茱儿还有安安不是同一类人。她们的世界里充满了玫瑰色的爱情,可是在她,阳光午后,捧一杯咖啡,抱一本书,即是至大享受。爱情,只是一种虚妄的想象,她觉得不必同自己的想象谈恋爱。
有时候,她也觉得也许太冷静,是她永远无法爱的原因。
然而,有一日,生活终于失去了平静。
那一天,阳光特别温暖,空气里飘着橙花的香味,阿鬟着一身细麻袍子,蜷在后院的椅子里看书,渐渐困意涌了上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半明半灭之间,恍惚感到有客来访,是之源吧,她迷迷糊糊地想,他大概坐一下就会走了。
茱儿和安安殷勤地招待着来客,她们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是那么遥远,强烈的困倦纠缠着她,她虽然能听到一些动静,潜意识里却不愿意醒来。
忽然,感觉有人轻轻抚弄她的面颊,她皱了皱眉,心道,之源,不要弄,正好睡,微微挣扎了一下,复又沉入暖暖的梦中。
醒来的时候,茱儿和安安争着跟她说话。
“秦少来过了,你知道吗?”
“他可是本城最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
“我们邀请过他几次,他都不肯来。这回据说是顺路,才有兴趣来看老房子。”
阿鬟心下有些不悦,她们请陌生客人上门居然没有经过她的同意。
“他看上你了!”安安嫉妒地看着她慵懒的表情,“他说真意外,在这古老的房子里看到一个这么古典的女子。”
阿鬟突地打了一个激灵,想起睡着时那面颊上的碰触,“那个男人,他对我做了什么?”
茱儿暧昧地笑,“他捧着你的脸足足看了五分钟,谁都看得出来,他爱上你了。”
“我们这么辛苦,原来都是为阿鬟你做嫁衣裳!”
阿鬟咬着嘴唇,气得浑身发抖,她平素连男人的手都未碰过,又岂能忍受这种狎昵?这地方是不能呆了。
虽然,她一直很喜欢这个房子。喧嚣的城市里难得的安静,还带一个阳光院落,租金也不贵。可是再住在这里,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茱儿和安安又不知道还会引些什么样的人回来。她不能叫她们搬走,只好自己一走了之。
“你确定你要搬走吗?”
“是因为秦少吗?”她们无法理解她的想法,眼看富贵在握,黄袍加身,她却忙不迭地躲,古怪的女子,如她那些过时的服饰一般古怪。
新租的公寓很小,朝北,更没有可以开一架荼靡的院子,所幸有一个落地的玻璃窗,不过没有阳光,从那里,只能看到一座烟灰色的城市。
楼下有一个露天的咖啡座,午后三点钟,阳光不偏不倚地照在某个位置上。她自觉脸色过于苍白,该多晒晒太阳,所以她改在那里看书。
又恢复了一个人平静无波的生活,可她不是不快乐。有时候,她也在想,茱儿和安安,她们其实也很快乐。哪种生活方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喜欢。
咖啡座的侍应渐渐认识了她,记住了她喝的咖啡。如果是正餐时分来,她多半没有吃饭,点的通常是同一种简餐。所以,只要她一来,不用出声,她的东西总是一毫不差地送上来。换来的是她一个淡淡的微笑。但她从不跟他说其它的话,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和周围一切保持距离,无害而平静地生存着。
但是,那个人,还是象匹野马般冲出来,扰乱了她生活的秩序。
午后三点钟,她准时出现在咖啡座。她的脸色在阳光下,仍然白得病态。宽袖束腰的衣服令她似足古画中走出的仕女,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突然,吱一声紧急刹车的声音,一架好嚣张的跑车,停在咖啡店门口。火红的车身,锃亮的外表,她才看了一眼,便觉耀目,心里暗自猜度这车主该是多么意态飞扬的一个人,张狂到极至,有风必驶到尽。
…鹊桥仙
回复'3':车内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那个年轻的男人一手撑着车身,象一只猎豹似的轻轻跳下,然后径直朝她走过来。白衣白裤白皮鞋,一身矜贵的打扮。
“阿鬟!”他在她面前坐下,一口喊出她的名字!
她心中咦一声,这人眉眼熟稔,仿佛哪里见过似的。
“我叫秦萩!”
呵,很久以前,她也认识一个姓秦的人。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原来躲到这里来了!”秦萩的眼睛一片黑白分明,干净得很,“但我还是遇见了你,好像老天注定了我跟你的缘分。”
原来他就是茱儿她们所说的秦少!可奇怪的是,她本来应该愠怒的,到底他冒犯了她,不是吗?可是,对方眼中的清明忽然令她无法生气。
“我听她们说,你是个作家?”
作家?不,她不以此为生,她只是记下那些看到的事,在漫长的岁月里,聊以打发寂寞。
她微笑,不语。
从来不是多言多语的人,大多数时候,她都只是淡淡地笑,静静地看和耐心地倾听,盘桓壁上,置身事外。
但这份淡定倾倒了秦少。
并不是顶漂亮的女子,但却在他心里引起异常珍贵的感觉。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这样的人,遇见了,舍不得错过。
她不说话,于是他也不说话,世界变得很安静舒服,象饮了一杯清泉茶,由内而外都滋润舒展。
这时,火红跑车上,那个艳丽女子娇声唤道,“秦少,可以走了吗?”
可秦萩似听不到,毫无反应。
于是她开始不耐烦地乱按喇叭,刺耳的声音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他们总是这样,唯恐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阿鬟明眸一扫,那女子顿感冰寒浸体,不由恐惧噤声。
“秦萩,那女人是谁?”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地方,碧芙仍心有余悸。碧芙是一个美丽的混血儿,黑发,白肤,一双碧色的眼睛勾魂摄魄。
“一个朋友。”
“她好古怪。”
秦萩笑笑,女人永恒的嫉妒心!不过阿鬟那样的女子,没人嫉妒才是奇怪。
“我是说真的!”碧芙娇嗔,“她令人毛骨悚然!”
她爱娇地抱住自己,媚眼儿如丝般抛过来。秦萩暗暗皱眉,说来奇怪,以前他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可爱。可是见过阿鬟,一应凡花再无法入得了眼。
不过,毕竟好风度,如约吃过饭后,他又将碧芙送到了家。
碧芙住在一个高尚住宅区,此时华灯四起,青草如茵。
毛茸茸的小包被当做道具甩在肩上,摩登女郎摆出诱惑的姿势,“不上来坐坐吗?”她妩媚地发出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邀请。
秦萩笑笑,“太晚了。”
看着红跑车绝尘而去,碧芙失望地跺脚,到手的猎物居然跑了,都怪那个女人!她猫一般的眼睛里仿佛有碧焰在燃烧,脸上突然浮现出诡谲阴险的笑容。
夜深人静时候,一弯月亮孤独地挂在城市的天空。
这个时候,连街上的红绿灯都只剩下不断闪动的红色,倏地,一只动物飞快地窜过马路,停在了一幢公寓楼下面。
那是一只黑猫,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碧莹莹的眼睛闪着寒光。
它象人一样抬着头望上面,突然弓起身子,纵上通往楼顶的落水管,飞快地往上爬。爬到某个高度时,它停下来,轻轻一跃,不偏不倚地落在旁边窗台上,接着象颗黑丸一般连跳了几跳,最后落在某个窗台上,停住不动。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将它的影子拉长在地上。它一动不动,似乎在侧耳细听。
突然咿呀一声,它悚然回头,目露凶光。
但是什么都没发生,不过是邻居没关好的窗户被风吹得微微动了一下。
它转回头,咧开嘴唇,露出一个无声的恐怖笑容。抬起爪子轻轻一推,窗户慢慢开了一条缝,黑猫一头钻了进去,悄无声息地落在地板上。
屋内一派安静,它的目标,正躺在床上沉沉睡着,做着好梦。
今晚,也许是她最后一个梦。
它颈毛耸起,龇开牙齿,低低地咆哮了一声。喉咙,喉咙,会喷出热血的喉咙,我来了!猛然间身子往前一冲,它呼地一声扑向床上的女人。
突然一道白光当头照来,它连喊叫都没来得及,就被硬生生打出一丈多远,死死地钉在天花板上,动弹不得。
“喵呜!”好可怕的感觉,那光好像能透过它的身体,消弥它所有的力量,它感觉似乎连一点精魄都快要凝聚不住。
“喵呜!”黑猫不断凄厉地叫,拼命用爪子挡住头脸,蜷缩成一团,簌簌发抖。
“畜生,修行不易,为何多造杀孽?”阿鬟坐起来,平静地注视着入侵者。
“喵呜~”对方低低求饶。
“这样害人,我怎能饶你?”
“仙人饶命!”黑猫竟做人声,“念在碧芙只是初犯,饶过碧芙吧!”
阿鬟浅浅一笑,“我哪是仙人,仙人都住在海外三山。”说着将白光一收,黑猫便从空中坠下。虽则猝不及防,但它应变迅速,在半空中打了个滚,竟能毫发无伤地安然着地。
甫一着地,便赶紧逃跑,象溜黑烟似的冲向那半开着的窗户。
“唉……”阿鬟微微叹了口气,“在我面前,你应该知道走不了。”
果然,那白光随心所欲,似匹白练冲出,说话间已将黑猫紧紧罩在了窗户上。
它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碧芙的脸贴在玻璃上,伤心地想,方才象只被毒死的苍蝇,这回更糟,四肢大伸,象个壁挂。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有如此神通?
…鹊桥仙
回复'4':“唔,灵台尚清,看来并无太大劣迹……”那女人居然好整以暇地坐下来,手托着腮,对它研究来研究去。它深深地后悔啊!不应该逞强报复,它明知道她可能有些古怪。这下可好了,偷鸡不成,反赔了只猫!可怜它好不容易修炼成的花容月貌,可怜它好不容易才在这个城市立稳脚跟……
它正在自怨自艾之际,突然听到那女子扑哧一笑。
实在是很有趣!阿鬟忍不住笑。她见过不少妖怪,可是在这以前,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猫的一张脸上会有如此丰富的表情!
“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阿鬟再度收敛了光华,黑猫叭一下,从玻璃上掉落下来。它已不敢再逃,耷拉着耳朵,偷偷地从眼皮底下看她。
“还是找薇颜好了。”那个女人自言自语地说。
薇颜?是什么狠角色吗?它的脑子开始飞快地运转,在记忆里搜索关于薇颜这两个字的资料。没有,完全没有听说过,这种不知道更让它害怕。正又疑又惊之际,突然颈部一紧,被一双冰凉的手拎了起来,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它无奈地垂着四肢,在女人的手上摇摇摆摆,那双碧色的眼睛深处,难掩恐惧。
沈薇颜,是个兽医,为了方便工作,她的宠物诊所就在沈宅的前面。
那里除了顾客送来的宠物之外,还常常会自动聚集一些另类生物。这个城市初来乍到的妖怪,常常会因为不习惯使用那些现代化的电器而受伤;而有些自认为已经完全适应的,也会出各种状况,比如没进驾校学习过就乱飚车啦,喝醉了酒打架滋事啦,它们没法进人类的医院,沈医生的诊所就成了救急救难之地。
而沈薇颜,是公认的最温柔和蔼的医生。
凌晨一点钟,一辆出租车停在诊所门口,阿鬟拎着猫下来。
“你可不可以……”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回头对司机说。但红色的出租车猛然间加速,慌慌张张地开走了,在路上还撞翻了一个垃圾箱。
阿鬟愕然,她只是觉得不会停留很长时间,想让他稍等一下,可他象撞了鬼似的。不过,也怪不得他,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带着一个古怪的黑猫,在这夜半时分独自出游,大抵是每一个夜班司机的梦魇。
阿鬟笑,小心一点总是没错,城市的夜晚,是妖怪们的白天。
诊所灯火通明,玻璃大门没有上锁。
“大意的沈医生!”阿鬟微微摇头,推门进去。
屋里非常干净整洁,布置着供客人休息的圆形沙发,和观赏的绿色植物,玻璃柜里摆放着各种兽用药物,一些看不出具体用途的医疗器具静静地立在墙角。
没有人,阿鬟继续往里走。
真安静,真不同寻常,沈医生的诊所平常都是人来人往(妖来妖往?)的啊!不会是因为她的缘故吧?她从很久以前就非常没有人(妖?)缘,她以前住的那种老房子据说最多奇怪的东西,可是她从来没有遇见过。
至于这只名叫碧芙的猫妖,它是妖怪中的异类。
“薇颜,薇颜?”她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没有人回答。走过手术间、资料室、办公室,尽头的宠物间,里头似乎有些动静。
阿鬟走到门口,从门上的玻璃往里看,这一看,大吃了一惊。那屋里,几个大笼子之间躺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一双手在它肚子里进进出出,拉扯出一些类似肠子的东西。
真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薇颜选择这份工作!阿鬟别开头,皱着眉轻轻喊道,“薇颜?”
“阿鬟?”屋内一个细细的女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