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遇奸刁
贾珍这里把张松胡庸医撵了出去;正是出了一口气;心中得意异常;虽尤氏才死未来足两个月;他做丈夫的也需为妻子守齐衰之丧期;又因贾敬尚在;是以不需杖期,即不用柱杖;不用穿疏屦,一年的丧期还是要的;无奈贾珍哪里是受这些俗理拘束的人,竟是全然不管;反说:“尤氏在世时,是个温厚的,事事以我为重,想来也不忍我孤衾独枕。”依旧招姬妾伴宿,只是不敢在外头纵情罢了。
这日贾珍才从纪姨娘处起来,这纪姨娘原是送尤氏往铁槛寺寄灵回来在庄户上瞧见的,论起美貌来也不过四五分颜色,却胜在青春健美,竟是贾琏从前没有见过的颜色,故此颇为得贾珍的意,这数日来都是宿在纪姨娘处的。这日两个睡到日上三杆才起,纪姨娘正服侍着贾珍穿衣,就听得赖升跌跌撞撞来回:“老爷,老爷,外头来了几个差役,说是张松在县衙里把老爷告下了,说老爷赖账不还。因他们一路张扬,闹得许多人都知道了,都围在衙门前,县令不得不发了传票,请老爷过去走一遭。老爷,这可怎么是好。”
贾珍听说,冷笑道:“我几时欠他钱了。”话音才落,就想起了叫张华勒逼着写的那张欠条来,脸上顿时挂了严霜,一把把正半蹲在地上给他系汗巾子的纪姨娘推倒在地,大步走到门前,并指把赖升一指道:“你个废物!若是当日你找见那欠条,又何至于有今日!”说了把重重赖升踢去一脚,将赖升踢得跪倒在地。
原先贾珍看着张松等人数次来府里闹事,拿着千奇百怪的借口来要银子,却是把那个欠条半个字也不以及。贾珍这里也曾细想过,想着尤二姐死的当日张华来勒索的,第二日就叫下在了牢里,许还不曾同张松提起,倒是放了一大半的心,不想这回子叫张松拿着欠条把他告下了,这一怒格外激烈。赖升看着贾珍脸上铁青,一声也不敢辩,低了头跟在贾珍身后,轻声道:“老爷可去不去呢?差役们都在门前侯着。”这都是差役们畏惧宁国府到底还是国公府,不敢进来,换门第差一些儿的,许就能直闯进来了。
贾珍站住了脚,把赖升看了眼,道:“我养着你是做什么吃的?一点子小事也办不来,若是你早能把张松收拾了,何至于今日之祸。”说了恨恨一跺足。欲待叫赖升替了他去,又怕赖升办事不肯尽心,叫张松那个奸刁的哄出话来;想叫贾蓉去,偏贾蓉的性子阴柔,更是经不住事;欲待自己去,又丢不起这个人,十分踌躇。一旁的赖升爬起身道:“老爷若是不去,也该着人出去传个话儿,只说老爷不在府里,不然那些差役们站久了,叫人看着不好看相。”
贾珍听说,又跺了跺脚,唉声叹气一回,只得换了素服,带了赖升走到了宁国府大门前,果然见门前立了三四个差役,见着贾珍出来,都向前打了个千儿,打前是个头儿,赔笑道:“贾老爷,得罪了。劳您大驾随我们走一遭。”赖升忙抢步上前,把那差役头儿的手一拉塞过去一锭银,笑道:“大爷们就等了。”,那头儿手上一握,只觉得银锭老大一只,心里得意起来,笑得也越发和气,转头笑道:“各位兄弟客气些,这位是将军大人,可不是什么江洋大盗。”说了倒是请贾珍上了马,倒像是护卫一般围在贾珍马周,就往长安县去。
长安县衙门前围了许多瞧热闹的人,看着贾珍到了,一阵啰唣,都说:“原来这就是三等将军贾珍。”又有说:“你们不知道吗?都说他同他姨妹有私情,从前我只当着是那起人嫉妒人家富贵捏造出来的,今儿看了,怕是真的。”就有人问道:“你如何知道是真的?”前头说话的那个道:“若不是真的,他怎么能写下那欠条来?”这人的话音未落,四周就起了哄笑声,贾珍一路过来,听着这些话,看着那些从前不在他眼里的乡民们对他指指点点,又羞又恨,又觉得说话那人声音倒是熟悉,一时却也想不起来,待要转头寻去,可这回子众目睽睽之下,羞愧难当只恨不得转头便去,哪里还敢去寻人,只得含羞忍愧,低了头往里走。
到得大堂里,果然见张松立在公案下,帽子歪戴着,笼着双手,正侧着头听公堂外的人声。见着贾珍进来,对了贾珍露齿一笑道:“亲家这回子还赶我不赶了?”贾珍见张松这样无赖,脸上早青了,也不理他走在公案下对着长安县令李瑞一拱手道:“世袭三等威烈将军贾珍,见过县令大人。”
这长安县令不过是七品,贾珍的三等将军却是三品衔,李瑞如何敢受贾珍的礼,只是在公堂之上,下头都是乡民,只得摆出一副官腔道:“贾大人虽你与朝廷颇有功劳,得享高官厚禄,只是如今有人在本官处将贾大人告下了,本官身受皇恩,领一方土地,不能不管,只得请大人前来,大人勿怪。”贾珍听了这些话,只得道:“哪里,哪里,这是大人本职,本官理应配合。”
李瑞听说,这才道:“贾大人,这张松递了状纸,说大人欠了他一千四百两银子,图赖不还,请问大人可有此事?”李瑞这话听着公正,暗中却是偏向了贾珍,因张松递过状纸时是叫李瑞瞧过欠条的,若是李瑞当真是清水好官儿,也不能问贾珍“可有此事”。贾珍还不曾开口,就听一旁的张松喊道:“大人,你可不能看着他官儿大就偏向他啊,什么叫可有此事,我手上可是有欠条的。”李瑞听说,一拍惊堂木说:“兀那张松,你是原告你就能咆哮公堂了么!本官数次宽柔待你,不过是看你年纪大了些,不忍加刑。你莫要以为本官心慈手软!再有下回,决不轻饶,定治你个咆哮公堂之罪。”说了才转向贾珍笑道:“大人请讲,本官自问不敢比前朝贤臣们,总还是尽忠王事,不敢轻忽。”
贾珍听得李瑞的话,这才把心放下了些把袖子弹了一弹,冷笑道:“大人,本官曾祖父随本朝太祖四处征战,蒙太祖皇帝神恩,赐了宁国公,如今传至下官已经四代,虽不算钟鸣鼎食之家,总还有口安乐茶饭吃,如何就要问人借银子了。便是要借银子,也不能问他借。大人请看此人出身形貌,这一千四百两也是他拿得出的?”
李瑞听说,正中下怀,向着张松道:“张松,你可听着了?瞧你装扮出身,家中也必寒素,又如何拿得出这一千四百两银子且这一千四百两也非小数,你把一千四百两借与贾大人时,可有人证?”张松听说,心中就暗服和鉴料得准,因此笑道:“回大人话,小人自然有人证,原是个郎中,从前替小人儿媳妇瞧病的,大人召他上来便是。”李瑞听说,只能命召。
胡庸医在堂下听得召唤,忙答应了一声,分开人群走了出来,来在公堂上给李瑞磕了两个头,自称:“小人胡文恒见过青天大老爷。”胡文恒胡庸医是随着张松几回到宁国府来勒索的,贾珍如何听不出他的声音?他这一开口,贾珍更想了起来,方才在台下说那些混账话的可不正是这个人,顿时怒从心头起。贾珍是素来颐指气使惯的,这回在七品县令的公堂上,更是毫无顾忌,把手一指胡文恒道:“我把你个庸医,你治死了人命我还不曾同你计较,你当真一心要作死吗?”
胡文恒听说贾珍这话,反笑道:“大人莫不是忘了前因后果了?还是大人以为夫人不在了,就可以随意无赖人了吗?大人方才说要人证物证,攀诬小人的时候可没有人证物证啊。”说了向李瑞磕了个头道:“大人也听着了,大人素来是清如水明如镜的父母官,可要替小人做主啊!小人要告贾珍贾大人攀诬反坐之罪。”贾珍听得脸色都青了,把胡文恒狠狠瞪了几眼,就道:“你倒是说说,我什么时候问他借的银子!他给的什么银票,哪家票号所出?”
这些胡文恒,张松,和鉴几个早商议好了,胡文恒因笑道:“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大人莫非忘了,这是张松之儿媳,大人之姨妹尤氏当时诊出有了身孕,是大人怜惜姨妹嫁的人份穷,奉养不起她们母子,故此吩咐了夫人召了我同张松前去,写下这纸欠条来,以备尤氏母子日后使用的。大人说,可是不是这回事?”
胡文恒这些话,便是没脑子的也不能信。如何姨妹有了身子,倒是要姐夫出钱养的?偏从前街坊上传说尤二姐怀的孩子是贾珍的流言,如今两下里一对应,倒仿佛是有七八分准信的样子。 贾珍听着这些话,便是他在放浪形骸脸上也红得透了,咬着牙道:“满口胡言!她怀他张家的孩儿与我何干,要我给银子?!讲说出去,总也也要有人信!”说了向李瑞一拱手道:“大人也听着了,不过是这起泼皮无赖穷极无聊,信口胡诌,图赖与我,请大人明鉴。”
作者有话要说: 贾珍这回丢脸丢大了,不过,还没完。
188乐极悲
和鉴连同张松;胡文恒几个在县衙把贾珍告下,只说是贾珍欠债不还。更在公堂之上把死了的尤二姐也扯了进来。贾珍虽是放荡;也是关起门来折腾;蓦然在大庭广众下叫人把这些见不得人的事都扯出来;虽未明说;也觉得颜面上无光,只是咬着牙抵赖。只是和鉴等人即把他当做了肥羊,哪里肯放他过去,因此上张松就在堂下回说:“回大人的话;若是小人所言是虚,那欠条如何得来的?大人请看落款花押俱在,莫非这还是小人拿刀逼着贾大人写的不成?”说了,从怀里摸出欠条来双手奉上。
县衙公堂外听审的乡民们看着张松除了人证;还有物证,倒像是他们要赢了官司一般就是一阵欢呼。其间就有个人笑道:“这怕是掩口费了。”他嗓门极大,在啰唣的人声中也听得清清楚楚,堂上的贾珍,张松并李瑞等人都听得分明。可怜贾珍看着张松手上欠条,听着堂下的人声。只觉得羞愧无地,只愁没个地缝可钻。李瑞看着这场闹剧,也觉得羞愧,只是做不得声,还是一旁的钱师爷看着,只怕再僵持下去,贾珍的脸丢大了,回头把一口气出在自家大人身上。这自家大人有了不是,自己这个师爷只怕也要受池鱼之殃,因此过来在李瑞耳边悄悄道:“大人,依着不才的主意,倒是请贾大人同原告都近前来,大人调解一番了了这事,左右那张松是要银子。大人胡乱判断些与他就是了。”
李瑞原本看着堂上情景也是烦恼,虽觉师爷所说有理,又怕贾珍这里丢了面子不能答应;又怕那张松贪心不足不肯调停,就有些迟疑。钱师爷又劝道:“大人不试一试,如何知道不成呢?就是试了不成,日后那贾大人总不好再说大人故意为难。”李瑞听说,只好答应,点手先把贾珍请到公案前来,因好言问道:“贾大人,今儿的情景你也瞧见了,那张松是个无赖,更串通乡野郎中的口供来诬赖大人,依着下官的浅见,这些人无非是要银子罢了,大人不如多少给一些,也好叫他们闭嘴,才能保全得大人颜面。”
贾珍叫张松,胡文恒等人早搅得心浮气躁,更觉得脸面无光,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如何肯答应,只把脸一沉,鼻子一哼道:“你也听着堂下那些听审的庄户人的混账话了,诬赖着我还罢了,竟是连我死了的姨妹的脸面也丢尽了,我若是服了软儿,还不知这些人怎么讲,就是我答应了,只怕连我亡妻地下有知也不能答应。”
李瑞见贾珍不肯答应,十分灰心,还是一旁的师爷上来劝道:“论理说,大人们说话,小人不该插嘴,只是贾大人请想,大人若是执意要在这公堂上纠缠下去,只怕更难听的话也能传扬出来。莫非大人不知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的俗语了?如今只要了了这事,再叫那张松把别的话来开解,或能叫那些乡农闭嘴也未可知。”贾珍也知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这个,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去,不想那钱师爷又道:“想大人一堂堂三等将军,日后好收拾一白丁,饿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必在今日纠缠?”贾珍听说,这才点头答应。
李瑞见贾珍答应了,就又把张松唤到公案前来,因问他:“今儿这情景你也瞧见了,你手上虽有欠条,却是来历不明。哪有做姐夫的给钱做妹夫的养家小的理?传扬出去,可是叫人嗤笑。只是我看你也是个老实的人,又死了儿子,无人养老十分可怜,故此同贾大人商议了回,贾大人也十分心善,看着你死去儿子媳妇的份上,愿意与你一笔银子养老。你意下如何?”
张松听着李瑞要替他同贾珍说和,十分得意,用袖子把鼻子一擦,冷笑道:“这可不敢当,都是那位贾大人所赐,我才没了儿子,这回子打官司要回他欠我的那一千四百两,无非是为我儿子媳妇讨个公道罢了,再不敢这样就答应了大人。”张华之死李瑞也脱不了干系,这回听着张松提起,脸上不由一红又羞又气,咬牙道:“张松,你也知道贾大人是何许人也,你真把他得罪狠了,也不能有你的好处!本官劝你得些便宜便收手。贾大人也答应给你银子了,你拿了银子,远远地走了开去,只怕还能得个善终!”张松欲待再强,又看李瑞脸上就有怒气,到底他是本县父母官,不敢再强,只得转口道:“我无儿无女,年纪又老了,总要教我下半辈子有靠才是。”这话的意思分明是答应了,只是要多些银子罢了,李瑞这才松了口气。
不想他们这里说话,堂下那些乡民们看着县官大人先是同那位三等将军耳语一番,而后又把原告张华叫到公案前私语,这真是看热闹的不怕把事儿闹大,都起哄起来,有的道:“贾大人,我们见者有份。”又有的说:“这位老哥,要争气啊。可不能怕了那将军,有什么事儿,我们大伙儿都撑你。”和鉴也混在人群中,看着堂上情景,便猜着怕是县官要替他们调停了,只怕张松叫他们哄住了,也在人群里喊道:“李大人,你这是要官官相护吗?”
李瑞,贾珍两个只叫堂下那些乡民们搅得面红耳赤,张松却是得意起来,竟是坐地起价,只要贾珍给两千两,方肯撤诉。还是李瑞同钱师爷这里好说歹说才把张松劝服,把银子减到了一千五百两,贾珍身上一时哪里拿得出这许多银子,先把身边的一百余两银票都给了张松,余下的三日后张松往宁国府去拿。因是在公堂上说定的,张松也不怕贾珍抵赖,一口答应,当场具结画押,张松这才撤诉。
却说张松,和鉴,胡文恒三个见官司得胜,都是得意非常,拿了银子倒是往宝月楼去,叫了四五个粉头,连同小燕陪着他们吃酒取乐,席间和鉴吃得半醉,也斜着醉眼把席间那些粉头瞧了,见其中有个一个十七八岁年纪,肤白而体丰,瓜子脸面,眉目十分狐媚,耳朵上穿了四个环眼,带了一对金秋叶,一对小金圈,论起美貌来倒是胜过那小燕许多,十分心动,斟了酒哄那粉头吃,又问她名字,那粉头笑吟吟道:“和少爷来了这许久,眼里只有小燕姐姐,这会子才瞧见我,可是无情。”说了,就在和鉴手上吃了酒,含笑说了自己名字,她的名字倒是同人很对不上,叫做锁儿。不想和鉴是读过书的,倒是有几分才学,倒是笑道:“明媚艳色,是为金锁;伶牙俐齿,是为银锁;丰乳肥臀,是为宝锁;锁儿之名,实实的绝妙。”小燕在一旁看了醋心大发,恰巧席间送了一壶滚酒来,小燕劈手夺过,就朝着锁儿脸上泼了过去。锁儿虽然体态丰盈,倒是灵巧,一闪避开了,这一壶酒尽数泼在了和鉴身上。
和鉴正同锁儿调笑,忽然叫酒泼了一身,转头看去时,却见小燕一手叉腰,横眉立目看着他,冷笑道:“好你个和大爷,你的财可是我挑着你发的,你这回子银子还没到手呢,倒是不认人起来!我呸!你个没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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