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已疲惫欲死,就在一片石幔旁停下,想起刚才的情形,无不心惊肉跳,歇了一阵,先由通讯班长刘江河带枪执哨。胜香邻见司马灰和罗大舌头脸色十分难看,都是两眼通红,闭口不言,又看宋地球呼吸微弱,苦于缺医少药,实在是无法可想。司马灰这才想起还剜出了“舌骨石螈”的脑髓,他当年混迹黑屋时,曾听一个在铁道上运煤的老师傅讲过,知道这东西能续气还魂,是味极珍稀的药材,就让胜香邻给宋地球灌服下去,要是命不当绝,说不定还能有救。
胜香邻不知司马灰所言是真是假,但有病乱投医,事到如今,只能信其所言,依法施为,又用毛巾在石壁缝隙里接了些冷水,敷在宋地球额上。过了好一阵子,终见宋地球的呼吸逐渐平稳,高热也有所减退,才稍稍放下心来。胜香邻知道这次遇到“绿色坟墓”派来的特务不同寻常,好像司马灰缅共人民军的战友也在境外遇害了,因此显得情绪低落,极度绝望,就取出干粮递给司马灰和罗大舌头,劝他们好歹吃些,然后再从长计议不迟。
司马灰强行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觉得玉飞燕的事情不该再对胜香邻有所隐瞒了,就把情况如实说出。胜香邻父母都已去世,身边再没有任何亲人,一直有种很强烈的孤独感,听了司马灰所说的前后经过,一时间茫然若失,低着头垂下泪来。
罗大舌头说:“香邻你别哭了,往后我罗大舌头和司马灰就是你的亲人,咱这脾气是宁为直折剑,不做曲钩存,越杀越他娘的要上,这血债迟早要用鲜血来偿还,咱们一定得想办法报仇。”
司马灰深知现在孤立无援,必须把一团乱麻般的线索理出些头绪,否则面临的危险将会越来越多,他对罗大舌头和胜香邻说:“眼下的关键问题,是咱们跟本不知道‘绿色坟墓’的首脑究竟是谁,更不知道这个幽灵的真实面目。”
胜香邻听司马灰说得古怪,轻声问道:“绿色坟墓的首脑……是不是那个姓田的特务一样?”
司马灰说到现在为止,我一共接触过这个地下组织的两名成员,一个是绿色坟墓的首脑,另一个就是蛰伏在钻探分队,监视罗布泊望远镜的田克强。工程师田克强应该是个活人,虽然被罗大舌头将脖子扭断了,可我觉得他并没有死亡,至于原因则是个谜。
而被称为“绿色坟墓”的组织首脑,则更为恐怖,其图谋之深远,以及阴狠狡诈的程度,都完全超乎想象。身上又有种难以形容的黑暗气息,我曾怀疑“绿色坟墓”是隐藏在探险队中的一个成员,据我所知当时进入野人山大裂谷的人,不论最后是死是活,总计七人,除了我和罗大舌头,还有阿脆、玉飞燕、苏联爆破专家契格洛夫、Karaweik、草上飞,这七个人里有三人死在了裂谷中,“绿色坟墓”的真正身份。可能就是其中之一,甚至有可能是一个在我面前死掉的人。
但后来我觉得这种判断并不准确,因为除了七个人之外,至少还有搭乘蚊式特种运输机,降落在裂谷半空的英国探险队。那些人都被飞蛇吃了,尸体残骸也已被浓雾化去,在这种全军覆没的情况下,却不排除“绿色坟墓”仍然躲在机舱内部,因为野人山里的浓雾对爬虫类冷血生物不起作用。“绿色坟墓”又像个幽灵一般,完全没有生命气息,所以浓雾和飞蛇并不一定对它构成直接威胁。
罗大舌头则有不同意见,他说司马灰你可真是以前聪明现在糊涂。你也不仔细琢磨琢磨,那裂谷中的迷雾有多厉害,连死人尸体都能被它化掉,“绿色坟墓”要是真不在乎浓雾形成的屏障,它早就自己引爆地震炸弹进入“黄金蜘蛛城”了,那为什么还改装蚊式运输机和部署探险队,又盗取占婆王的死人脸皮,等待热带风团带来的恶劣天候?
司马灰认为这正是“绿色坟墓”暴露出来的重要特征。在那架坠毁的蚊式特种运输机中,“绿色坟墓”为什么要通过录音带,来威胁探险队的幸存者引爆地震炸弹?裂谷崩塌后,它又不顾暴露身份的危险,利用灯光通讯,把众人引入黄金蜘蛛城,直至安装反步兵雷,以此要挟司马灰替它开启封闭的密室。这些情况充分说明“绿色坟墓”的能力非常有限,就连攀上陡峭的古塔都难办到,最多也就是使用信号灯、录音机,以及偷着启动炸弹引信,所以它只能隐藏自己的身份和真实面目,这些秘密一旦被人知晓,也就相当于暴露出了死穴。
司马灰又说,这些秘密都被藏匿得太深了,咱们陷在地槽底层的溶洞迷宫里,没有任何新的线索,很难找出什么结果,所以现在必想些措施辨明方向,再设法进入“罗布泊望远镜”,因为我估计老宋说得确实没错,那极渊中肯定隐藏着有关于“绿色坟墓”一切谜团的真相,否则也不会有特务前来袭击,咱们在途中还要多加留意,一是提防遭到暗算,二是要尽量生擒敌特,也许还能从他嘴里得到些什么情报。
罗大舌头感叹道:“要是老宋这秃脑门子没出意外就好了,我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我记得阿脆说过红霉素是药里的王,什么病都能治,咱那不是还有吗,赶紧给他吃两瓶下去,说不定他能就此还了阳……”
三人商议未定,忽听宋地球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竟从深度昏迷中苏醒了过来,但仍旧非常虚弱,他看看左右,不禁有些茫然:“咱们这是到哪了?”司马灰三人见他醒转,都立刻围上前,胜香邻把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宋地球听罢,更觉头疼欲裂,他让罗大舌头扶着自己半坐起身,吃力地说:“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也是我对事态估计不足……”
司马灰道:“你伤势还重,别太耗神了,再多休息一会儿。”
宋地球缓缓摇了摇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恐怕没剩下多少时间了,如果说生下来是种偶然,那死亡就是一个必然,我都这把岁数了,活到今天才必然也没什么,所以你们不用替我难过,可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们。苏联人挖掘的罗布泊望远镜,通到地表之下万米……”
司马灰见宋地球的神智似乎并不十分清醒,口中来来去去,都是以前那些说话,就问道:“老宋,这些事你以前就讲过了,你知不知道‘绿色坟墓’到底是什么人?”
宋地球听到最后四个字,猛然惊出一身冷汗,似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昏昏沉沉的意识顿时清醒了几分,他忽然盯着司马灰说:“绿色坟墓不是任何人。”
第三卷 黑暗物质 第六话 龙印
司马灰听得甚是不解:“绿色坟墓怎会不是任何人?它即便真是幽灵,死前也该有个身份才对。”又寻思:“我已经习惯将地下组织的首脑称为绿色坟墓,或许该问宋地球地下组织的首脑是谁。”
宋地球却示意三人不要提问,他想趁着头脑清醒,抓紧时间告诉他们一些情况,就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现在所讲的一切内容,你们不要转述,也不能记录,因为这些信息很危险,如果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绿色坟墓并不是某个人,也不是任何生物……”
原来胜天远在法国驻印度支那考古团工作之时,曾收到过一份来自地下组织的委托,是请他带队前往缅甸原始丛林,寻找占婆王朝失落的“黄金蜘蛛城”。
胜天远当时想得比较简单,认为科学研究没有国界之分,于是欣然前往,他以前曾对显赫辉煌的占婆王朝进行过深入研究,此次再到缅甸考察后,逐渐发现“黄金蜘蛛城”的前身,也就是被代称为“泥盆纪遗物”的岩山,蕴涵着远比占婆王朝更为古老的秘密。
占婆王阿奴迦耶是在一千年前找到的这座地底遗迹,然而缅北裂谷中的“泥盆纪遗物”,早在两千年前就已有人类存在,这座岩山应该就是先秦地理古籍中所载的“地穷宫”,穷者尽也,宫为窟宅,意指位于地下最深处的洞窟。前史称缅甸一带为“灭火国”。灭火氏目如烛炬、动如蛇、形似鬼、穿黑水、居地穷、不识火性,又载“地穷中有积石,积石下为大海”,后世所能找到的相关记载,仅有这短短的几十个字。
胜天远无意中得知,这个地下组织的真正目标,并不是占婆王堆积如山的财宝,而是要解读地宫密室中的神秘符号。灭火国地宫中的古老符号,来自于中原地区的黄河流域,与殷商时期的“甲古文”并行,据推测至少产生于“夏、商、周”上古三代中的夏代,甚至还要更早,因此考古学者将之命名为“夏朝龙印”,龙是指这些异形符号近似“兽鸟龟龙、阴阳飞伏”,印则是指印记、标识、符号。“夏朝龙印”存世极其稀少,而且其文玄远,通达幽冥,几乎不像是人类的语言,所以到了宋代之后,世上几乎再也没出现过它的踪迹,早已没人懂得其中奥秘。
灭火国应该是“夏朝龙印”古文明延伸出来的一脉分支,因海浸导致消亡,其真实来历已无从考证。灭火国地宫密室中刻满的“龙印”符号。记载着一个关于“地底通道”的秘密,通道的尽头是个人类永远不可能抵达的区域,或者说它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出资雇佣探险队和考古专家,寻找“黄金蜘蛛城”的地下组织,计划接收占婆王古城中封存了千年的“幽灵电波”,并从中取得那个未知区域的坐标,以及进入通道的途径,古人认为此区域是“死者之国”,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地下组织,始终将其称为“绿色坟墓”,并把这个阴森恐怖的名称作为组织代号。
由于胜天远并未真正接触“黄金蜘蛛城”,所以他并不清楚“绿色坟墓”的真相,其实就算他此刻亲自站在古城密室里,面对满壁神秘的“夏朝龙印”,也终究无能为力。只是他和法国驻印度支那考古队的同事们,都察觉到了这个地下组织邪恶的一面。
幕后又有西方冷战势力作为背景,想必那些不可告人秘密背后,有许多更为黑暗的东西存在。
当时有一组考察队员,计划在条件尚未成熟的情况下,冒死进入野人山大裂谷,毁掉泥盆纪遗物中的“夏朝龙印”,结果一去不回,全都死在了山里。胜天远则摆脱了地下组织的控制,寻机返回祖国。
司马灰听到此恍然醒悟,当初在盲谷中使用战术无线电,收听到考察队员的亡灵“借声还魂”,那些死者正是胜天远“印度支那考古团”的同事,而“绿色坟墓”是代指一个存在于地心附近的未知区域,它的具体位置和通道,都以“夏朝龙印”记载在灭火国的地宫密室中,这些事情与罗布泊望远镜有什么联系?地下组织的首脑又究竟是谁?
宋地球感觉头疼更加剧烈,脑袋里一阵阵的发空,有时候一句话要反复讲几遍才能说清,有时候张开嘴又忽然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他知道这可能是脑震荡引起的后果,清醒的意识维持不了多久,就继续捡紧要内容告诉三人。
“绿色坟墓”的首脑藏匿太深,其身份和背景从来没人知道,胜天远也找始终不到任何头绪,于是他回国后,着手考证“夏朝龙印”的来历,也没有任何结果,便逐渐将视线投向了大漠戈壁之下的极渊,他认为极渊就是所谓的“通道”。
胜天远带领考察队三赴大漠,终于在罗布泊找到了深渊般的原生洞窟,怎知苏联人也得到了一些情报,主动提出要协助中国实施“罗布泊望远镜”探测行动,在1958年中苏联合考察队意外失踪之后,苏联专家团迅速撤离,发掘探测工作从此就被搁浅,再也无人提及。而在这一过程中,也破获过一些境外敌对势力按插的谍报分子,其中就包括“绿色坟墓”这个地下组织的情报人员,甚至有人怀疑中苏联合考察队内部,混入了特务,才导致行动失败。
胜天远更由此觉察到,“绿色坟墓”这个神秘的组织,与罗布泊极渊有重大关联,否则不会竭力掩盖这些事实,他自己也曾遭到过多次暗杀,1963年搭乘“伊尔…12”空军运输机遭遇航空事故之后。又在医院中被特务下了慢药,终于不治而亡,他将在缅甸丛林及新疆荒漠中所有的考察发现,以及据此产生的所有推测,都暗地里以加密方式写在了笔记中,其中的内容外人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有他的至交宋地球能完全读懂。
宋地球知道这些事情关系重大,有许多情况不能对外公开。就当着刘坏水的面,看过之后加以焚毁。此事宋地球不敢声张,文革开始后又被下放到农村参加劳动,这十年中倒一直没出意外,他以为肃反中早把“绿色坟墓”的潜伏分子全部逮捕了,没想到这次来到罗布泊荒漠万里寻藏,还未知得失如何,却接连受了几番惊恐,而且又遇到了该组织派遣的敌特。平白牺牲了钻探分队几十个同志,使本来就要面对的危险和困难成倍增加。
宋地球视胜香邻如同亲生女儿,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从未对她提起过笔记中的任何内容,但也承诺过,将来会告诉她胜天远的真实死因。宋地球说到这里,脑中思绪已经开始混乱。他还想说苏联人在极渊下发现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在撤离时炸毁洞道。但他意识渐渐模糊,说出来的话大多词不达意,谁也听不明白他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了。
胜香邻听说父亲也是被“绿色坟墓”害死,又见一贯睿智的宋地球突然变得思维混乱。她往常虽然很有主见,可当此情形也止不住泪如雨下。
其余二人也深觉无奈,眼下还有个十分紧要的问题,“绿色坟墓”的首脑如果掌握着极渊里的秘密,又何必废尽周折潜入缅甸丛林中的“占婆古城”?“罗布泊望远镜”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通道?绿色坟墓的首脑是否已经穿过“通道”抵达了深渊内部?但他们此刻更为宋地球的状况感到担忧,最后还是司马灰比较果断:“现在身陷困境,溶洞中路径迷失,水粮短缺,暗处潜伏着特务。我看这地方过于空旷。好像并不怎么安全,大伙再累再难也得继续撑着。等出了这片迷路错综的溶洞再宿营。”
这时在附近执哨的通讯班长刘江河突然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对罗大舌头说:“大哥,这洞子里有白蛇!”
罗大舌头说:“小刘,你也是部队上的人,别总喊什么大哥二哥的,这属于山头作风、游击习气,以后称领导或首长就行了,本首长在缅甸跟老手练过,专会捕蛇,再说那白蛇顶多变个骚娘们儿,咱怕她个球?”
司马灰心想:“现在至少位于地底四五千米,这里似乎有气流经过,环境潮湿阴冷,氧气含量也不算低,所以溶洞暗河里生存着白化的鼹鼠和蛇,它们完全可以适应黑暗或地压带来的影响,丝毫不足为奇,犯得着这么慌里慌张的吗?”
但很快司马灰就知道通讯班长为什么惊慌失措了,先见几条白色的长虫蜿蜒游动,从众人脚边爬过,都有儿臂粗细,遍体白鳞,两眼腥红,然后就听“窸窸窣窣”之声由远而近,那声音又急又密,漆黑的溶洞中惊风四起,司马灰暗道不好:“是蛇群!”他连忙抓起步枪和背包,抽出两根火把来,分别扔给胜香邻和刘江河,三人凑在火头上点燃了,罗大舌头则背起宋地球,立刻抽身向后就退。
众人本以为是蛇群围了上了,想要寻路逃开,可随即发觉不对,蛇群中更混杂着无数鼹鼠,这些鼹鼠也是通体白化,体形大如握拳,完全没有视觉,此刻疯了似的你拥我挤,也不知有几千几万,都如决堤潮水般狂命奔逃。
众人见这情形也是且惊且异,在看似寂静的溶洞里,竟隐藏着这么多白化生物,实在想象不出,为什么会像世界末日般向着同一个方向逃蹿,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可黑暗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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