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道路,只是一味的从卢沟桥方向发起了进攻。
这一次,小野川二却低估了学兵军的炮兵生存能力。他还有那些航空兵们大概都没有想到,守军炮兵阵地上被他们摧毁的,其实只是一些铁皮木头整出来的伪装大炮而已。而真正的大炮,早在防空警报响起之前,就被炮兵们给拉进防空洞里去了。
敌机还在李铁书视野里的时候,他没有下令掩体里的炮兵出来。只是让步兵实施阻击,故此,在刚开始的阶段,因为日军重新调集了一个中队的炮兵部队,在炮火的侵袭下,守军打得比较被动。而为了起到奇兵的作用,卢沟桥左右两座碉堡里,王德水还有龚碧海带着手下都窝在防空洞里,他们怀抱着枪,静静的听着外面的枪炮声,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来实施阻击。
宛平城内,随着日机的撤走渐渐恢复了生气。虽然城外开始响起了枪炮声,但是没有了来自天上的威胁,不少市民都走出了防空洞,开始返回各自家中。而二团的后备部队则纷纷奔向自己的战位,自卫队员们则和救护队一起,要不维系秩序、要不就赶往前线救治伤员。
李铁书在一众警卫们的环卫下,早早的就来到了前线指挥部。在他的身后,跟着几个记者。这几个记者刚赶到这里不久就遇上了日军的第二波轰炸,如果不是因为其中来自任丘日报社的记者黄飞参加过防空演习,及时带领他们找到了防空洞,他们此时应该正在采访阎罗王了。
“李军长,贵军是抗日先锋,在文安和天津大捷中都取得过不错的战绩,请问您对这一次战斗有什么看法吗?”发问的是来自北平某个报社的记者,女性,长得不错,因此显得极其自信。早在过来前指之前,任丘日报社的同仁就善意的提醒过她有些采访注意事项,但是现在看来,她明显的忘记了。
李铁书此时正趴在瞭望口上专心致志的观察着敌情,根本就没听见美女记者的问话。几分钟以后,他转身、放下望远镜,然后,看见那个几个身着便服的记者,脸色就变了。他横眉看向自己的警卫员赖强,低声喝问:“怎么回事?怎么让他们进来了?”
赖强有些尴尬的看了看那个任丘日报社的记者一眼,然后凑到李铁书耳边说:“军座,他们有梅大姐开的条子。”
梅大姐就是梅岚书。说起来是段佳话,这个曾经一度暗恋欧阳云的美女记者最后和李铁书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两个人此时已经到了开始谈婚论嫁的程度。
听见有梅岚书开的条子,李铁书本来僵硬的脸上闪过一丝柔软,他略想了想,对赖强说:“那也不行,这里太危险了,你赶快把他们带下去!”
赖强应声是,然后面对众记者说:“诸位对不起了,为了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请跟我来吧。”然后,也不等几个记者提出反对意见,直接和几个战士将他们拉了出去。
第二章战争和政治(十八)
记者这个职业自诞生起就有无冕之王之称。特别在这个时代的中国。可以说,能当上记者的多少都有两把刷子。对于李铁书的霸道,男记者们从非常时期的角度考虑,还能表示理解,那个美女记者却顾忌不到这许多,或者只是因为在她有限的采访生涯中从来没有吃过这种瘪吧,因此,一路上她表现的极不配合,而且出口就给李铁书扣上了野蛮军阀的帽子。
赖强因为梅岚书的原因,对这几个记者开始还是相当友好的,然,当美女记者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李铁书出言不逊时,他受不了了。当下停了下来,脸色一沉,瞪着美女记者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们副军长好意照顾你们,你不念情也就罢了,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好意照顾?他的好意就是让我们记者无视自己神圣的使命,离开报道的第一线吗?做记者的不能亲临现场获取第一手新闻资料,这是对我们的羞辱!”美女记者尖牙利齿。
赖强却也不差,要知道入伍前他可是清华的高材生,他反唇相讥道:“神圣的使命,那也要有命来完成才行,否则白白送命的话,只能说是愚蠢。”
“你说谁愚蠢?!愚蠢这个词,形容你们这种大字不识一个的大兵蛋子才更贴切!”美女记者恼羞成怒,开始毫无风度的对赖强发起人身攻击。
一边的任丘记者听不下去了,赖强的事情他多少听说过一些,此时开口道:“黄小姐,够了,赖长官从军前可是清华的高材生。你用大字不识一个来形容学兵军,真正用错地方了。学兵军可是藏龙卧虎的地方,随便拉一个大兵出啦,文凭都不比我们差的。”
黄小姐本是气急才会口不择言说出上面那番话,此时吃他提醒,醒悟过来学兵军这名字的特殊涵义——“厄!”还有许多话咽在喉咙口便再也吐不出来了。觉得自己是过分了,她偷偷的看了赖强一眼,只见他笔直挺立的身上自有一股儒雅的气息,而他身边的几个士兵,身上无一不透着一种与那些匪兵不同的气质,她不由尴尬了。
发生在记者们和赖强之间的这段插曲,李铁书并不知道,此时的他,正为欧阳云刚刚拍来的那份电报苦恼着。
日本人在北平策划骚乱这一手实在是太毒了,且不说宋哲元的死给29军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本来应该由29军防守的喜峰口等险隘要地,现在已经处于不设防的状态。而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当徘徊在热河和冀察边境的两个日军师团开始朝喜峰口和遵化运动的时候,欧阳云和张自忠不得不作出紧急回应,将原本增援宛平的部队悉数调往了这两个关键地区。
喜峰口对于北平乃至河北、华北实在是太重要了,故此,虽然知道李铁书在宛平守得很苦,但欧阳云却没有其它的选择。而为了在时间上赶得赢,他除了立刻下令本在帮助29军平叛的何正降团直接开往喜峰口,同时还不得已动用了于学忠安插在冀东、察东的那两枚钉子——以张庆余、张砚田为首的两支特警纵队。
《秦土协定》、《何梅协定》之后,察东和冀东名义上属于非军事区,但是实际上却另有文章。察东、冀东名义上的最高长官虽然是殷汝耕,但实际上却分为两大阵营。其中,以殷汝耕为首的亲日分子组成了一个伪政府;而以张庆余、张砚田为首的“云党”则组成了一个亲学兵军的地方政府。
欧阳云原来的打算,是等抗战开始,让二张的部队在关键时候给小鬼子来个前后包夹的。现在这严峻的形势却迫使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直接请求二张立即起义,以求暂时吸引住日军的注意,给学兵军争取到一定的时间以调配兵力。同时,也可在察东、冀东这片敏感区域造成一个缓冲区。
何正降团一旦调走,北平的平叛便成了问题,这样一来,欧阳云便不得不让滞留在永清的那个团前去填上这个空白。而张自忠为了防止日军将察东全面收入囊中,不得已将原本调往北平的部队悉数开往察东。
电报中,欧阳云将这些情况向李铁书做了说明以后,最后提出要求,要他们最少坚持两天。两天啊,这要放在以前,李铁书完全有信心做到,但是现在,他却由衷的感到了力不从心。要知道,就在今早,天津狐瞳小组便送来了情报,日军华北屯驻军的那个步兵旅团已经全员开过来了。以一个团的兵力对抗日军的一个旅团,而且要随时面临空中打击,在无险可守的情况下,二团真能守住两天吗?!
“二团能够坚持两天吗?”任丘,学兵军司令部里,欧阳云坐在会议室的首位上,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在他的左右下手,依次坐着张镇、姜树人、老波恩还有犹太独立旅的旅长欧阳斯特恩等人。除了欧阳斯特恩以外,众人脸上的神情都显得有些凝重。大家静静的看着欧阳云,等待他作出指示。
今天这个会议,发起人并不是欧阳云,而是姜树人。而他之所以迫切要求开这个会议,是因为治下的许多商人、企业主开始“坐不住”了,利益第一的他们比老百姓们跟更需要一个和平的环境。他们来到任丘,本是为了发财,但是现在,这一场由日本人蓄意挑起的规模前所未有的战争出现在面前,他们开始担心:万一学兵军败了,那别说发财了,生命都将难保。出于这种现实考虑,商人联合会频频向姜树人请命,希望得到一个可靠的交代。而老波恩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自然也是从他们犹太人的利益出发——犹太人现在移民任丘的已经将近百万人,他们离乡背井来到任丘,本是为了躲避战祸来的,但是现在,任丘也已经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中,他们不放心的是,学兵军这棵能够帮他们挡风遮雨的大树,在这场风雨中还能够屹立不倒吗?
第二章战争和政治(十九)
“欧阳。这场仗,你觉得有胜算吗?宛平能守住吗?”姜树人问道,看着欧阳云那张年轻而略显憔悴的脸,心中有点颤巍巍的感觉。欧阳云还是太年轻了啊,以前不觉得,现在,这种感觉却是如此的强烈——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感觉,只是因为日本人这次显示出来的强大力量吧?姜树人心中想着,不禁有点惭愧。
“欧阳长官,我的族人现在很担心,他们不知道任丘的明天会是个什么样子,”老波恩接着姜树人的话说着,丝毫没有掩饰心中的担心。
日本人这次的手笔很大啊,与之相对应的,就是他们此战的决心了。学兵军此前虽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对日摩擦中取得了胜利,可是,那时日本最多只动用了一个师团,二三十架战机而已……
这样的想法,不仅充斥在老波恩等人的心中,就是张镇等人脑中,也未尝没有这样的想法。倒不是他们妄自菲薄,实在是日本人这次来势太凶猛了,再有一点就是,除了张自忠的59军因为利益攸关做出了实质性的“盟友”举动,南京政府还有两广,目前都只是口号喊得响响的,枪口端得低低的。而让人尤其感到寒心的是,山东的韩复渠不仅没有出兵共同却敌的打算,竟然还落井下石,在山东和华北搭界的地方闹起了解除自卫队武装的闹剧。
当然,作为从军多年的老行伍,这些情况虽然让人感到沮丧,但是还不足以动摇张镇的信念,他现在最担心的其实是欧阳云,不知道他在这最关键的时候能不能顶得住。倒不是他小看了欧阳云,实在是欧阳云这段时间的表现让人心里没底,这让张镇不得不想起他的年龄,然后就不免动了和姜树人一样的心思,想:欧阳还是太年轻了啊。
由不得张镇不发出这样的感慨,就拿今天这个会议来说,自从所有人到齐之后,姜树人和老波恩已经不是第一次发话了,但是,欧阳云皱眉坐在那里,到现在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欧阳,这样不行啊,就是明知不敌,士气千万不能丢,不然的话,这仗就没法打了!你可得千万挺住啊!”心中,张镇呐喊着,面上,他静静的看着欧阳云,期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奇迹。
好像是感应到了张镇心中的呼唤,在老波恩发话之后五分钟,欧阳云抬起头,眼中终于重现了往日的神采。他站起来,双目炯炯的扫视一遍众人,然后信誓旦旦的说:“姜总,波恩先生,我现在可以给你们一个明确的保证,宛平绝不会丢,我们学兵军也绝不会败。不错,日本人是很强大,关东军更是日军中的翘楚,可是大家也别忘了,两次文安之战,天津大捷,我们可都是打赢了的,而且赢得漂亮。恩,我看这个会也没必要开了。老张,”他的目光投向张镇,张镇顺着他的目光站了起来,他说:“原定于下个月一号举行的会操,提前到今天下午吧,为了显示我军抗击倭寇的决心,恩,允许商人、平民和犹太人代表到场参观。学兵军的存在本就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周全,让他们清楚自己子弟兵的实力也是应该的,”说着他的目光投向了欧阳斯特恩,笑着说:“斯特恩,你们独立旅也要参加啊这次会操,我希望你们能进团体前三!”
“是!”斯特恩飒爽的站了起来,大声应着,敬了一个军礼。
欧阳云回敬军礼,微笑着对姜树人还有老波恩说:“姜总,波恩先生,明天你们将见识到我们学兵军真正的实力。相信我,你们会大吃一惊的!”
欧阳云此番的表现,和之前可以说判若两人。其他人就别说了,因为欧阳云的自信,他们面上的凝重神色是一扫而光。单拿张镇来说,对于欧阳云此时的表现,他是由衷的感到高兴——不管学兵军是否真如欧阳所说的那样强大,不管其现在的自信是不是装出来的,有一点值得肯定的是,在指挥艺术这方面的修行,欧阳确实提高了——他这样想着,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些老了。
把目光还是拉回宛平前线。在连番的飞机轰炸之后,小野川二指挥着手下向卢沟桥发起了潮水般的猛烈进攻。吃一堑长一智,因为之前炮兵部队全军覆灭的命运,这一次,小野没有将所有火炮集中到一起,而是分散开来,配合迫击炮、掷弹筒,实施精确打击。这里不得不承认的是,日军的单兵素质确实很高,就拿这些75毫米的操炮手来说,在没有预先测算射击诸元的情况下,他们竟然只需要试射两炮就能够在第三炮命中目标。这给二团在卢沟桥上正面防守的那个先头排造成了极大的伤亡,这小鬼子还没进入射程呢,就已经伤亡了三分之一……
“副军长,这样不行啊,不等小鬼子的步兵冲过来,蔡发检那个排就要伤亡殆尽了,”宛平城城头的掩体里,付开明急得火烧火燎的,忧心忡忡的对李铁书说。
李铁书知道他这话的言外之意,这是让他将炮兵调出来呢。毕竟对付炮兵,只有炮兵才起作用。可是,好不容易藏起来的炮兵可是宛平守军最后的法宝了,现在拿出来的话,那已方的实力就完全暴露了。摇了摇头,他说:“等等再说,让蔡发检他们方聪明一点,外面留一个瞭望就够了,其他人先藏进防炮洞里再说。”
“副军长,防炮洞都被炸得差不多啦——”
“执行命令吧!”
“是!”付开明咬咬牙、跺跺脚,一转身跑了下去——他要亲自向蔡发检他们传达这个命令。
“付旅长,你怎么?”赖强见他亲自跑了下去,在后面喊道,话没说完却被李铁书喊住了:“让他去吧,这种时候,他已经不仅仅是个旅长了,我也一样,我们首先是一个兵!”
“军座!”一开始并没能理解这句话,赖强有点懵懂的喊着。
李铁书深呼吸一口,咬咬牙拍怕他的肩膀说:“小赖,以后你会懂的。恩,你也去吧,给我看着付开明,他冲动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是!”赖强朝他敬个军礼,追付开明去了。
第二章战争和政治?
古老的卢沟桥。依旧肃穆的站着,不同的是,这一次,在它身边除了自然的风和光,还有人为的硝烟和火光在灼烧着它的身躯。
付开明带着两个警卫,猫腰沿着交通壕朝前面的战壕跑去。在他们的身边,不时传来簌簌的子弹、弹片破空声。日本人的炮击火力是如此之猛,乃至守军现在连头都抬不起来。火光合硝烟中,付开明看见蔡发检趴在卢沟桥的桥基上,身边用两块石头垒成个防护,正在透过望远镜朝外面望着,在他的身边,十几个战士将头盔压得低低的,紧靠着战壕壁坐着,有的人已经被爆炸掀起的尘土将下半身给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