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问道。于是,明子露出虚怯的神情。将游移的目光望着空间。然后,她伏下眼睛,接着狠狠心答道:“我在自己工作的房间里放了一张床。因为这样的话,倘若工作到很晚,便于马上睡下休息。”
3
直到这天下午之前,有关被害人谷口的调查进行得很顺利。正确地说,谷口丰夫,39岁,在一家虽是中小型企业却非常稳定的电机销售公司本社任总务部长(在日本的公司里,总务部长的权利很大,主要工作是负责人事和财务等。——译者注)。
查出谷口除了妻子之外,还与一个女人有着性关系。那个女人叫“藤井光江”,40岁,独身,在闹市区经营着一家小餐馆。她与谷口的关系,是警方到谷口常去的那家酒吧里调查后得知的。据光江承认,与谷口只是偶尔受邀去一趟旅馆罢了,谈不上是情人的关系。同时,光江在案发时一直在自己的店里,她的现场不在证明很牢固。
接着,在西光电机公司,谷口的口碑很不佳。
据反映,他脾气暴躁,性格反复无常,而且他利用总务部长的职务玩弄权术排斥异己,将不称心的部下贬到农村营业所或甚至逼人退职,从此不得翻身。
对谷口的指责,都是比他地位低的职员说的。但同时,他对比自己地位高的实权者,即便谈不上阿腴迎逢却也唯命是从,况且他是副总经理的远亲,靠着这个招牌虽劣迹昭彰却仍青云直上。
“倘若那样,对他怀恨的人不会少吧。”
听着大致的报告,高见反问吉井巡查部长道。
“是的,我还是认为泄愤的可能性很大。”
工作很有热情的吉井将那张幼稚的脸涨得通红,点点头。
“你举举具体的名字。”
“好像以前也有过相似的例子。大约两个月前,有个职员突然被发配到孤岛上的营业所去。”
“你是说‘发配’?”
“听说他拒绝调动工作,结果辞职了。”
“嘿!”
“是一位26岁叫石上城的青年,在总务课工作。在今年四月份的人事变动中,他突然接到调动的命令。在此之前,听说他在做文件时有过一个小错误。但那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看来谷口平时就不太喜欢石上埃……这是在总务课的女孩子们之间传说的,石上好像正好遇见谷口与这个藤井光江一起从旅馆里出来,因此人们认为谷口是为了那件事才将石上调到孤岛上去的。”
“难怪。”
“石上在家里与母亲相依为命,而且母亲已经55岁,患有要命的肾脏病,正在大学医院里看玻据说,这种病倘若不是设备齐全的大学医院,就不能得到完善的治疗。”
“就是说,石上君不能调到孤岛上去?”
“是的。他向上司说明情况,哀求希望不要将他调走,但年轻职员的人事权几乎都是谷口一个人说了算,所以没有接受他的要求。因此,石上终于到三月底就退职了。”
“嗯……”
“他退职后没有马上找到适当的工作,同时母亲也许是心力交瘁吧,病情恶化住了医院。据以前与石上关系密切的总务课员说,现在他的处境相当困难。”
高见不住地连连点头。从平时的实绩来看,吉井的调查是可信的。正因为如此,高见隐隐地感觉到内心里涌出一股接触到关键线索时的那种期待和紧张。
“你见过石上吗?”
“没有。他不在家。据邻居说,他现在每天出去找工作。母亲住的那家医院,从昨天下午起他就没有去过,所以我们已经对医院和住宅进行了监控。”
“嗯。石上的体格和长相呢?”
“非常瘦小,身高最多150厘米,皮肤稍黑,听说像个猴子似的。留着现在年轻人流行的长发,总之其貌不扬……”“和明子的话完全不一样埃”据明子所说,“歹徒”
比中等个子的谷口高大、结实,头发没有明显的特征。
“是埃”
吉井也咬着自己的嘴唇,一副很纳闷的表情。
关于谷口夫妇的关系,在公司内打听几乎一无所获。看来谷口在公司内没有能说说私生活的知心朋友。
下午,高见走访了明子婚前工作的石油公司。西光电机公司向这家公司购买汽油和灯油,所以算是客户,但是从规模来讲,西光电机会社要大得多。
听说明子在秘书深里工作了大约四年,是在课长的撮合下与谷口恋爱结婚的,但婚礼上的证婚人却是现在的常务董事楠根,明子婚后还常常去找楠根商量事情。这些事是听明子的父亲说的。
石油公司在市中心有着一幢豪华的大楼。公司的名字名扬天下,但相反现在看到的本社大楼却很矮小,也许是将钱都投资在汽油里了。
事先打过电话,所以高见马上就被引进到楠根常务的房间里。在放置着一套皮革沙发和墙上挂着十号风景画的客厅里,女职员端来两杯茶离去之后,楠根才打开里间的门走出来。
楠根身穿胭脂色粗花纹优质料西服,显得格外年轻,看上去还不到50岁,头发斑白光润,仪表端庄,颇有董事的派头。
“让你久等了。”
他站着微微鞠了一躬,在高见的对面坐下。
“谷口君的事件有进展吗?”
他从桌子上取出一支烟,稳重地问道。
“现在还比较散……”
高见啜了一口茶。
“听说六年前谷口夫妇结婚时,是你当的介绍人……”“是埃”楠根微微笑了。
“听说是经人介绍结婚的,在结婚之前也是楠根君关照的吗?”
“不!不是的。明子君的旧姓叫佐山君,她入社时在营业部待过一段时间,当时的部长因业务关系和谷口君很熟,就考虑让谷口君与佐山君见面。但是,在两人决定结婚之前,部长调到了大阪,明子君也调到秘书课协助我工作,因这个关系,嘿!结婚时我就代为张罗了……”楠根吐着烟雾,缓缓说道。
“难怪。那么明子君在结婚后有事还找你商量吧!”
“不!说是商量,也没什么大事。”
“恕我直言,谷口夫妇的关系怎么样?他们没有孩子,两人都在工作,听说未必美满……”高见想起两人在并不那么宽畅的房间里分室休息的事实。何况,谷口又有情妇……楠根缄然,紧闭着的唇角微微露出苦涩的阴影。
“这一类问题,你没有听明子君谈起什么具体的事情吗?”
楠根将目光落在香烟的烟头上沉默了好一会儿,用稍显沉重的口吻说道:“她曾经向我诉过苦,说性格不合。交往不深就结婚,想好好过日子的,但怎么也合不拢。比如——明子君在结婚时辞去我们公司工作,专心地在家里做了三年家务,但也许是两人的血型不合吧,知道怀孕的希望很渺茫之后,便将精力投在年轻时凭兴趣做的设计和裁剪上,在现在的店里上班,当然他丈夫也是同意的。但明子君的工作渐渐忙起来,两人接触的时间就更少,好像这才产生了心理上的隔阂。”
“哈哈……”
他是说,妻子有工作的话,家庭就必然会不和吗?
“可是……事出有因吧。就是说,谷口君有女人,或明子君有情人了。没有那种事吗?”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楠根稍稍沉默了片刻。他仔细地在雕花玻璃烟缸里揉灭了烟蒂,然后终于抬起深邃的目光望着高见。
“我没有听说过,多半没有那样的事。”
他回答得很干脆,但高见却看到他的眉间很不自然地凝聚起来。
明子难道也有情人?——高见离开石油公司的大楼,抬头仰望着夕幕的天空,不知为何心中涌出一种类似直觉的信念。
楠根知道明子有情人,却还庇护着她?——但是,即便真有此事,难道这会导致明子杀害谷口?谷口有情人,倘若明子坚持,离婚是不成问题的。因为谷口没有巨额人身保险的迹象,居住的房间又是租借的,更没有诱发杀人的丰厚财产。
但是,高见的内心里对明子的疑惑越来越浓,怎么也挥之不去,这也是事实。同时,叫石上的青年对谷口好像有着强烈的憎恨。
是怨恨,还是三角关系?——这些让他不由地将思绪引到了女儿彰子的身上。
4
这天晚上7时以后,石上诚被监视着住宅的刑警带到了搜查本部。
他长着一副黝黑的面容,颧骨突出,眼睛小得令人颇感索然,走路时细长的脖子向前支出,肩膀瘦削,身体向后缩着。那副贼眉鼠眼的模样,会让人不由地联想起猿猴。
“6时30分左右他一个人回家来了。我们问他,他说今天一早为了求职应聘的事去拜访H市高中的前辈校友。”
将石上带来的刑警这样报告道。H市是一个小镇,坐电气列车去约一个小时的路程。
在审讯室里,刑警课长富田和高见,还有记录员围着石上就座。形式上是传讯涉嫌人员,但实际上已是嫌疑人之一。那种气氛也感染了石上。石上挺着有些污垢的开襟衬衫,低着头。
“谷口君的事件,现在看来,很可能是泄愤报复埃”富田课长开始讯问。他嘴唇敦厚,咄咄逼人地说道。
“你和谷口君在同一家公司里工作过,所以关于他的被害,你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没什么……”
石上迟疑了一下,从咽喉深处发出声音答道。
“说起来,听说你母亲身体不好埃”
“母子相依为命,你也很操心吧。”
于是,石上缓缓地抬起头来,一副戒备的目光望着刑警课长。看着那副深陷的眼睛里黯淡的茶色眼眸,高见觉得这个贫困的青年外表很懦弱,骨子里却很倔强。石上是从当地的工业高中毕业,在出租汽车公司工作以后两次跳槽,才进了西光电机公司。
“据调查,听说你母亲突然住进医院,是在你辞去公司职务以后。那些事情,我们很同情你埃”富田的语气变得温和,但石上还是低伏着脸一言不发。
“——不过,你昨天夜里在哪里?”
富田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严厉。
“昨夜10时到11时之间,你在哪里?希望能告诉我们。”
“从9时30分左右起,我在旭町喝酒。”
他低着头,讲出一个热闹场所的町名。
“旭町的什么地方?”
“三丁目叫味雪的酒店里,以后是酒摊上……”“一个人?”
“是的。”
“几时回家的?”
“记得是12时不到。”
据同一幢住宅的居民反映,看见石上在12时30分左右醉熏熏地回家。但是,富田只是轻轻地点点头,现在他不想追究这30分钟的时间差。
“你在喝酒时,没有碰到过熟人吗?”
石上只是思忖了片刻。
“但是,你为什么偏偏昨夜去喝酒?听说你在西光电机公司时是滴酒不沾的。”
青年依然低着头。只是低垂着的脑袋,上眼睑的一侧开始微微颤抖着,怎么也停不下来。
“昨天也在各处转了一天……”
他终于支吾着答道。
“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工作……我突然心灰意乱,想要喝酒……”“一边喝着酒,一边没有考虑要杀死谷口吗?”
“没有那样的事!”
石上本能地答道,双手抱着头,手指在后脑部灰蒙蒙的长发里缠在一起,缓缓地摇动着脑袋,呼吸开始凌乱。
沉默了好一会儿,高见开始说道:“你以前见过谷口君的夫人吗?”
石上蓦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高见。那是因为一直没有开口的高见突然开口了,还是提问击中了他的要害而感到吃惊?一时还难以辨别。
“没有见过。”
片刻,石上清楚地答道,摇了摇头。
不久,石上被释放了。
在高见的印象中,石上依然是最大的嫌疑对象。但是,目前还没有断定是他作案的直接证据。当务之急是以他供认的那家酒店为中心,调查他在昨天夜里的行踪,以及查明凶器小刀的出处。
虽说让他回去,但两名年轻的刑警受命暗中监视着他。
“石上身高只有1.49米,身材明显矮校与明子说的凶手形象相差甚远啊!
富田眉间蹩出深深的皱纹朝着高见。
“那个时候,明子的证言未必准确吧……”“尽管如此,差得也太多了,令人有些不放心啊!”
富田对涉嫌对象很严厉,但是在调查中总是非常客观的。
“是碍…将石上设为凶手,总有些矛盾……”高见也沉思着说道。
“石上憎恨谷口,直到现在,还找不到憎恨谷口的妻子明子的理由。倘若那样,他为什么连明子都要伤害呢?”
“那还是因为怕被她认出来,或惊叫起来吧!”
“但是,倘若如此,宁可说还不如将她杀了,否则就没有意义吧。既没有拦住他,而且那时要杀她易如反掌。”
“也许是想要杀她的,但只是伤到她的右手就将刀碰落了,惊慌失措地逃走了吧。”
“嗯……”
但是,总让人感到有些不妥。富田也有同感。
石上作案的矛盾一出现,必然就将嫌疑对准了明子。也许——石上和明子合谋?
这个思路,从两个嫌疑的夹缝中一下子冒出来。石上为了将明子装成一个受害者,故意轻轻刺伤她的手臂,同时明子向警方提供与石上截然相反的凶手形象?高见的脑海里同时浮现出两张面容——聪慧清秀的明子和猿猴般的石上。高见感到自己的头脑思路有些混乱。
5
趁着早晨高见还没有上班,女儿彰子来到高见的住宅。她显得比三天前见面时更消瘦,眼也陷进去了。
为了那件前妻恒美的事,她与丈夫的争执还没有出现相互让步的迹象。不!事态好像变得更严重了。濑川看来即便与年轻的妻子闹翻,也不会放弃对恒美的援助。
“昨天晚上我狠狠心,向他提出抗议,他还说什么,把恒美君看作是我的老朋友吧。
说,一个老朋友病了,能将老朋友置之不管吗?……“”嗯……“”有这么不讲理的吗?
那人实际上不仅仅只是朋友……“”嘿……“彰子的愤怒果然也有一些道理。高见认定濑川太强词夺理了。接着,他忽然想起几天前彰子自抛自弃地说过,濑川的内心里对恒美的爱还没有消失。听到他说出”朋友“这句话,反而仿佛窥见了他的本意。
“所以,我也已经想过了,倘若他怎么也不能忘掉恒美君,我就退出。”
“不要那么意气用事……”
“不!我干脆让他选择,行吗?”
高见向女儿道歉,说自己忙于富士见町杀人事件的调查,还不能抽出时间来和濑川好好地谈一谈,叮嘱她在他与濑川谈话之前不要采取过激的举动。最后他还特地绕了个圈子将女儿送到公寓后才去警署。
关于事件,石上作案一说渐渐地变得不可动遥因为石上的现场不在证明无法认定。
去他说起的那家味雪酒店调查,证明那天夜里一个长得像他那样的男人是在9时30分之前出现的,只待了大约30分钟。而且在那期间,他一边喝着酒,一边独自在不住地骂着什么人……倘若是9时30分到10时,这是案发以前的时间带。从明子的证词和谷口的尸体状况来推测,估计事件是在10时30分到11时发生的。
从旭町的味雪酒店到谷口的家,即便坐汽车也要30分钟路程,所以假设石上此后径直去现场,时间正好来得及。他说在酒摊上喝酒,但找不到一个明确的证人。
然而,搜查本部还没有下决心逮捕石上,因为缺乏决定性的证据,同时也没有证据证明留在现场的凶器小刀是他的,凶器的出处也还没有查清。何况,估计石上袭击明子时的那种伤人不重的做法,以及明子证实的凶手形象与石上相差甚远,这些都使警方犹豫不决。
石上和明子同谋的形迹也没有找到。
因此,在搜查本部内部,有的人认为是内部作案,即对明子怀有强烈的怀疑。高见也是不放弃内部作案一说的人之一,但他怀疑不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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