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时文儿惊讶的道,“怎么会呢?时某虽然对这些宫里的贵人分不清楚,可坐在时某身边的那位贵人,可是郑公子的上司,租庸院的孔副使,怎么会是主上家宴呢?”
郑诚月听了,脸上露出猥琐的笑来,“嘿嘿……”他掩口凑近时文儿,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时先生难道不知道?那孔谦老贼,是郑太后的面首,”他“扑哧”一声,掩面而笑,“吃软饭的!”
时文儿哪里会不知?就算不知,猜也能猜到了。可他还是连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又急忙装着害怕的样子往四周看了看,好在身边的那般歌舞伎,该唱歌的唱歌,该跳舞的跳舞,没有人注意这两个客人在说什么。
时文儿放下心来,轻声道:“郑公子!慎言!租庸院是在下这些商人的衣食父母官,可是得罪不得!郑公子自然是不怕的,可在下可不敢!”他说到这里,把脸凑近郑诚月,“在下此次进京,给租庸院送的份例,不方便多给郑公子,改天给公子送到府上去。”
郑诚月一听,气往上涌,他何时见到过时文儿给租庸院的份例?难道被那般同僚私吞了?可又不方便问,这样显得自己在租庸院不受人待见,只好含混的答应:“好说!好说!多谢时先生费心!”
时文儿心里暗笑,租庸院的孔谦,一向与蕃镇不做来往,时文儿这皇商实际上是允王爷的代理人,孔谦怎么可能要他的份例?只是这种事所有的人只能背地里揣测,谁也不会当面去问,送了还是没送,谁也不知道。
虽然孔谦那里油泼不进水泼不进,架不住他的那些租庸院下属会收份例,孔谦知道,却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京官的俸禄就那么一点,大家都有一大家子人要养,还有人情往来也是不能避免,若是不让这些人往外伸手,租庸院管着天下钱粮,谁敢保证这些缺钱花的人不会往内伸手?
所以,就算郑诚月这愣头青问到孔谦那里,孔谦也只会认为是手下人截留了郑诚月的份例,而事实上他们的确会这么做,谁让你长期不去租庸院点卯呢?难道让人主动给你送去?租庸院这些人,还真没把这郑诚月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郑诚月又喝了几杯酒,心情不爽,搂了一个长相与的舞伎闷闷不乐的睡觉去了,时文儿一脸笑意的望着他的背影离去。
等郑诚月一回家,他就准备给这个废物送份例去,提醒一下他今天所说的话,时文儿把手里的酒喝干,冲着前来相请的灵儿莞尔一笑。
灵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见时文儿高兴,心里也明媚起来,也冲着时文儿莞尔一笑,扶着他走进卧房。见时文儿没有留人暖床的意思,知趣的退了出来,替他把门掩好。
郑诚月的家座落在大安街后面的小巷子里,大门正冲着卫国公府的后门。这条巷子是郑氏子孙聚集的地方,这些日子刚刚下过雪去,朱红大门上,门口的大树上,无不覆盖着雪花,从外面看进去,一支支腊梅迎着寒风怒放。
因天气寒冷,外面行人稀少,偶尔有匆匆走过的,也是重裘围裹,恨不得连眼睛都蒙起来。大多数人都是马车出行,马车外面,大都围了厚厚的皮裘,戴着棉帽,穿着厚厚的大棉袄的马车夫,嘴里哈着白气,赶着同样哈着白气的高头大马,“得儿得儿”的踏雪而去。
绎心与那些马车夫同样的装束,赶着同样的马车往郑诚月家而来。只是他的这架马车是经过改装了的,在马车里面隔出一小块地方,供车夫乘坐,这样就省得马车夫受着风吹日晒之苦。这也是时文儿一直以绎心为车夫,对绎心的照顾。
绎心边赶着车慢慢行走,边打量着这四周,感慨的对车内的时文儿道:“大哥,这洛阳城,从南走到北,就是从地狱到天堂啊。不知道许二哥还往岛上拉人不。”
时文儿笑道:“还用得着来拉人吗?能跑去的都跑去了。等着吧,只要珍珠岛北边装不下这些人了,往南扩的机会就来了。”他打起车帘,看向外面的皑皑白雪,“现在不行啊,好容易过个安生日子,谁愿意打仗?”
转眼到了郑诚月家门口,绎心下车,向门上递了拜贴。这郑诚月虽然受到郑安歌的照顾,可因为本人太不成器,没有几个人上门,这门子自然也就没见过什么大人物,时文儿虽然不是官,可允王府知事在这个门子眼里也不算小了,更何况还有绎心随拜贴递上的大红包。
门子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年关在即,谁不缺钱?奈何跟了这样的主子。他连请示都免了,急急忙忙的打开大门,请贵人在门厅等候,他又三步并作两步走的往里面去通报。
郑诚月从清平坊回了家,正被娘子奚落,无外乎又是老生常谈的“逛青楼败家呀,快揭不开锅了云云”,郑诚月被唠叨的恨不得把他娘子从门里丢出去,可如今还要靠着人家娘家陪送的地土过活,他吃人嘴短,哪里还敢出声?
郑诚月正暗自烦恼,冷不丁的门子来报,在清平坊结识的时文儿真的给自己送节敬来了,心里的那个高兴劲儿啊,就不是那些节敬本身了,他扬眉吐气的冲着娘子大喝一声:“闭嘴!”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不理睬被他吓了一跳,正目瞪口呆的娘子,跟着门子出来迎接客人。
第二百四十二章 桃夭公主()
尽管郑诚月听说过这位大皇商一向出手阔绰,可还是被时文儿送来的节敬吓了一跳。时文儿若无其事的说:“这是给郑公子补的节敬,看起来不成样子,还望郑公子不要嫌弃。”
时文儿这番解释可以理解为客套,也可以理解为他送到租庸院的节敬比这还要多。郑诚月看起来是选了后者,这差点让郑诚月跳起来,这么多金银珠宝,居然只是补充的差额!那送往租庸院的那份,该有多少?他在心里暗暗的咒骂着租庸院的那些同僚,却没有觉得这些“贪得无厌”,“欲壑难填”里面,其实也包括他自己。
时文儿寒暄了几句,夸赞了几句房舍雅致之类的客套话,就告辞离开了,临走时才说,请郑诚月在郑相面前替岭南商路的赋税,多多美言几句。
郑诚月当然明白,人家的钱不会白花,必定是有所求的,虽然自己的话老叔也不见得能听几句,可也还是能说的上话的。因而大包大揽的答应下来。
时文儿离开郑诚月的家后直接回了品庭居,那里有一位老朋友在等他。
一进品庭居的散发着幽幽清香的紫檀木大门,就看见一个锦衣男子负手而立,站在货架上摆着的红珊瑚面前,仔细的看着。
“赵相若是喜欢,文儿这就着人送府上去。”时文儿走到那锦衣男子的身边,微笑着说。
赵伯庸回过头来,如鹰一般的眼睛睨了时文儿一眼,不动声色的笑道:“不必了,喜欢的东西,不见得就一定据为己有,这样远远的看着,每次来都能看到,说不定比摆在家里,渐渐的生厌要强许多,对不对?”
时文儿明白他是责怪自己在皇宫里的失态,颌首汗颜道:“赵相风雅,文儿不及。”
赵伯庸“呵呵”一笑,叹息一声,自嘲道:“时先生还是不要总是';赵相';,';赵相';的叫,我哪里是相?朝廷向来只有郑相!”
时文儿引赵伯庸落座,绎心乖巧的献上茶,默默退去。时文儿笑道:“郑安歌削减京官俸禄,又裁撤各蕃镇判官推官,还想收回各州公廨钱,他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是想给赵相腾位置呢,赵相接着就是了。”
赵伯庸心领神会,脸上露出笑意,这让他如鹰一般的脸看起来柔和了不少。笑道:“我会与皇后娘娘商量,请皇后娘娘向皇上进言,如今多事之秋,不宜如此与天下蕃镇结怨。”
时文儿笑道:“赵相说的是,朝中有人见契丹今年没有打来,接着就要过河拆桥,打起蕃镇的主意,别人不说,北方六镇好容易有了喘息之机,他们一定不会答应。契丹今年不来,可不代表他们明年不来。若是搞得边关不宁,可就不是几个钱能摆平的事了。”
赵伯庸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他明白郑安歌的意思,蕃镇势力过大,直接威胁中央,这比契丹的危害大的多。自己上了位,说不定也会这么干。只是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能说与时文儿听,因而不露声色的道:“时先生说的是。”
送走赵伯庸,时文儿进允王府向李岳华禀报了会见赵伯庸的始末。李岳华点头冷笑道:“是啊!我岭南着什么急?有的是穷鬼。只是,要利用这个事件彻底扳倒郑家,却是不易。本来太后与主上不和,咱们站在主上一边天经地义,可渭城长公主马上就要下嫁郑家,主上重情义,没有万不得已的理由,不会对自己亲妹妹的夫家下手的。”
时文儿笑道:“王爷,文儿原也想着扳倒郑家,可今天会见赵伯庸,却觉得那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那咱们为什么要扳倒郑家?没有了郑家,赵伯庸能这么听王爷的话吗?让他们斗去。”
李岳华“呵呵”一笑,点了点时文儿,笑道:“好,咱们就看着他们斗,你的脑瓜转的快,看紧了,火不够旺时再加柴。”
赵伯庸却没有机会和赵离梨商量这件事,因为赵离梨在这个当口生了,如李承嗣所愿,也如郑太后所愿,生了一位公主。这位公主出生时,北边大高观方向出现一片绚丽的红霞,如桃花盛开,照亮了洛阳城萧瑟的天空。钦天监判断这片红霞为祥瑞,新出生的这位公主来历不凡,疑似仙人下凡尘。
李承嗣却如每一个世间的普通父亲,希望女儿将来能婚姻美满,找到如意郎君,他看着满天桃色的红霞,直接用了一首贺新婚歌,为女儿取名“桃夭”。
郑太后却吁了一口气,对身边的孔谦道:“祥瑞又如何?终究不过是个女娃娃。真是老天有眼,没有让这妖女生下男丁,不然,这赵家还不知道要张狂到什么模样!”
孔谦正与那郑诚月生了一肚子的闲气,这个平时只拿空俸不出力的人,这两日不知为何天天到租庸院来点卯,据孔谦的亲信回报,这厮在打听今年的节敬送了多少,自己的那份又去了哪里。
孔谦使人暗中打听,才知道是因为快到年下,许多商人都会往租庸院送节敬,大多数人都是直接送下就走,并没有说明都是送给谁的,由租庸院自行分配。只因这郑诚月从来都不来点卯,租庸院里的人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就没有分给他。
这郑诚月以前从来都不询问此事,今年不知怎的,跑到租庸院来查问此事,看那个样子,定要众同僚还出这些钱来才肯罢休。众人看着他是郑相的侄儿,把这些银钱数又重新算过,把郑诚月那份给他,郑诚月却一口咬定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吵吵嚷嚷的不肯罢休。
孔谦苦于知道郑安歌要向蕃镇下手,不敢要外地蕃镇的节敬,可这些蕃镇有很多依旧会送进来,今年减少了京官的俸禄,节敬只是各地送来的过节的份例,一般不会附带着什么条件,只是年底的一点心意,若是再不许手底下人收这些东西,多少有些不近人情。只是孔谦自己不收罢了。
可这么一来,孔谦也不知道各地究竟送了多少节敬,如果硬是偏袒这些下属,说他们没有昧下郑诚月那份,孔谦自己都觉得不够硬气。
第二百四十三章 红云异象()
这件事郑安歌自然不会说什么,可他会不会想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郑安歌心里肯定是不痛快,如今蕃镇日益坐大,北方六镇自不待说,打着抵抗契丹的幌子,拥兵自重。南方的钱苗之因离洛阳比较近,还算听话。
可岭南的允王,财大气粗,又是亲王,随着北地的日渐萧条,北人南迁俨然成了一种风气,据说连以前流放犯人的那个荒蛮小岛,都住满了人。
因当年这个荒蛮小岛的赋税由谁来交,岭南与江南打的不可开交,先帝李岳旭大笔一挥,把这荒蛮岛给了岭南,且不收赋税。原以为岭南与江南至此闹翻,没想到他们似乎没有撕破脸的迹象,这让郑安歌怎么看怎么怀疑,这是两家商量好唱的双簧。
郑太后却不同意哥哥的说法,当年他们兄妹,可是把那个荒蛮岛,当成了朱家人的坟墓的,只是朱家人走到半道就得瘟疫死了罢了。听说如今荒蛮岛上的韦氏,也是因儿子的关系,得了时文儿的帮助,才九死一生活了下来。
如今这小岛因远在海上,没有战乱,被南下开荒的人当成了宝地,岭南却依旧装傻充愣,拿着先帝的圣旨,依旧不肯缴纳这块地的赋税。朝廷也拿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无可奈何。
李承嗣更是觉得既然是先皇旨意,那就照做好了,没必要为了一块巴掌大的地方惹皇叔不高兴。郑安歌被这个脾气好的过了头的皇帝气的头大,“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朝廷这些年有北方六镇要养,不然那些骄兵悍将如何肯好好在那苦寒之地卖命。郑太后喜欢排场,皇帝大婚,先皇修陵、发丧的花费亦是不菲。如今又要拿出钱来给契丹,这些钱都从哪里来?郑安歌少不得还是要继续打南方富庶之地的算盘。
郑安歌觉得岭南之所以如此坐大,与蕃镇财权过于独立有关,若是把地方财权收归中央,再由中央统一下拨,这种情况就会扭转。地方上没有财权,自然也就不需要那么多官员空拿俸禄。逢年过节地方与商贾都会给京官送节敬,平时吃的用的也有人孝敬,这些人个个富得流油,俸禄根本就花不着。既然花不着,自然也不用拿这么高的俸禄。
于是,郑安歌为了朝廷捉襟见肘的财政,大刀阔斧开始改革,先是削减了京官的俸禄,又要收缴地方财权,命租庸院掌管天下钱粮,又觉得如此以来租庸院的权力过大,怕下面的人胡作非为,把侄儿放在租庸院,算是在租庸院安插一个自己的眼线。却不想侄儿在租庸院却被人无视了,连过年的节敬,都不把他算在里面。
郑安歌并非不知道自己侄儿的德性,可往往人看自己的子侄辈,都会觉得他们还小,内心是好的,虽然自己也会严加管教,可来自外人的轻视却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孔谦能出任租庸院副使,完全是因着郑太后的推荐。郑安歌对妹妹在先帝死了以后不守妇道,还一口气找了两个面首心有不满,是以赵离梨要以郑太后的风流韵事来软禁郑太后,郑安歌觉得至少在道理上赵离梨是站得住脚的。
只是如此一来郑家必然会失势,骄横跋扈的赵伯庸,肯定会在失去制衡后迅速扩充赵家的势力。这个人野心勃勃,与岭南允王一直都走的很近。
所以郑安歌坚决的站在了妹妹一边,在前朝的皇帝李承嗣,受到了朝臣们的一致批评,差一点就被群臣扣上“忤逆不孝”的帽子,把本就战战兢兢的面对父亲这班老臣的李承嗣吓得手脚冰凉,急忙收回成命。
孔谦自然是这场斗争的受益者,郑太后权势稳了,他的租庸院副使的位置,自然也就稳了。如今听郑太后说到赵皇后,自然是附和着郑太后,又把郑诚月一事小心翼翼的说了一遍,特别强调自己并不知晓此事。
郑太后斜睨了他一眼,说:“我知道,诚月那孩子,不招人喜欢,可你们那班人也是过了,知道他手头紧,一些节敬怎么还要扣他的?快些还给他吧,没爹没娘的孩子,可怜!”
孔谦心里嗤之以鼻,这么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人,有什么可怜的?可嘴里还是表示同意,又想着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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