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陈宫看了看陆仁,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忽然问道:“义浩,我依附于你,到现在有二十多年了吧?”
陆仁扭头看看陈宫,不明白陈宫为什么忽然会说这个话,但还是向陈宫点了点头。吕布败亡是在建安三、四年间,到现在的建安二十五年,的确已经二十年有余了。
陈宫道:“一晃二十年,虽然这二十年之中我多数时间是在别处隐居,但我仍有时刻留意着你的动向。也正因为如此,有件事我一直都搞不明白,所以想找个机会好好的问一问你。”
陆仁道:“公台老哥你是想问什么?从身份上来说,你是我的客人,而我也并不是你的主公,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陈宫正色道:“我一直想不通的,是义浩你的属领现在虽然有两辽之地,但你的根基之所却远在南疆海外,距离北境何止千里万里?故此即便是北境生乱,义浩你安居于海外之地,这北境之乱于你也无甚折损。若是担心与曹家的商利会因此而受损,在我看来也大可不必,因为义浩你的商道已可远至印度、中东,甚至与地中海东岸的罗马行省都有些往来,其利之巨远胜与曹家的商贸往来。
“既然如此,当西域联军进犯凉州的时候,你却又为何要执意的参与其中?要知道你做了那么多事,我只看到了你的钱粮有如流水一般的花销出去,还给自己惹上了许许多多的麻烦,却看不到你有什么得利之处。这次的辽西之战是守卫你的属领,这没什么可说的,可是接下来你却还要发兵增援晋阳……义浩,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仁听完之后没说话,只是稍稍的皱了皱眉头。而陈宫在说完之后先是停了一下,然后左右看看没人在近前,再犹豫了片刻之后才又凑近了一些,低声道:“义浩,其实在我看来,如果北境大乱,对你其实有着非常大的好处。要知道以你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在北方大乱的时候借着大乱之势,成就一番天大的功业……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陆仁这回沉默了,而且是沉默了很久很久。而在这长久的沉默过去之后,陆仁才低声回应道:“公台老哥,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陈宫摇了摇头:“我不信你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陆仁道:“我的确可以那样做,但我们的汉室怎么办?”
陈宫道:“我也不信你就真的那么在乎天子。”
陆仁顿时语塞,这才想起来陈宫虽然是仕子,而且也算得上是高风亮节,但要论及对汉室天子的态度嘛……诂计还真不怎么样,反正和荀彧那样的人是没法比的。为什么这么说?其实只要想想吕布在被围于下邳的时候,陈宫曾经向吕布建议过与伪帝袁术联手的事就能明白了。
总的来说,陈宫就是那种很现实主义的人,要让陆仁来评价的话,陈宫的人并不坏,总体上与鲁肃有些相似。至于拿鲁肃出来作比较,则是因为鲁肃曾经有过“汉室不可复兴”的言论,并以此建议孙权借着乱世搞点事情,但你能说鲁肃的人品差吗?只能说政治观点不一样而已。
再摇了摇头,陆仁无奈的轻叹道:“说到底,我的想法还是不被人理解吗?也难怪,时局都已经发展到现在这个份上了,我却做了那么多看上去好像很傻又很假的事情,太容易被人认为我是在欺世盗名了点。不过这世间的事也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是实话实说,给人的感觉却越是假。”
人伏在城墙上复又沉思了许入久,陆仁总算是理出了一些头绪与话头,这才向陈宫点头微笑道:“公台老哥,我知道你适才所说的都是顾全于我的良言,我也应该尽纳此策才对。只是公台老哥啊,如果真的只是顾全我们自身的安危,我当初根本就不必出兵至。就如同老哥你问的那样,你知不知道我为何会执意如此?”
陈宫略一拱手:“还望义浩能一解宫心中疑惑。”
陆仁笑了笑:“因为我是个愤青,而且无论年齿如何增长,我心中的这份愤青情节却始终不会消减半分。”
“愤青?愤青情节?”
陈宫对这两个词份外的摸不着头脑。
陆仁又笑了笑:“我知道你会闹不懂。其实这一类的话,我都有点不知该从何说起了……嗯,这么说吧。公台老哥,你有没有恨过这些个五胡游戎?”
“这个嘛……”
陈宫眯起了双眼:“虽说谈不上什么恨意,但宫自幼读书,多有读及这些五胡游戎如何劫掠我中原百姓之事,故此对五胡游戎无有任何的好感。”
陆仁道:“没错。其实在这种事情上,我和公台老哥一样,对五胡游戎这些个强盗,我们都没有什么切身之痛。而且我们居于南疆海外,与这些五胡游戎隔了千里万里,也扯不上什么直接的关系,的确是可以对他们爱理不理。再说得难听点,我们完全可以‘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北境安危如何,与我们又有什么干系?在此之上再进一步,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一但北方被五胡游戎给搅得乱成一团,我就会得到许许多多的可趁之机。”
陈宫点头。
这时陆仁轻叹道:“但是老哥你有没有想过,自上古轩辕时起再时至今日,无论竹帛青史中的朝代如何变更,无论是由哪家人来称王称帝,我们都始终是轩辕炎黄的子孙血脉。而这片华夏神州,是我们祖祖辈辈繁衍生息、辛勤劳作的家园。再论及文明与开化,我们都远胜五胡游戎太多太多。可为什么自古以来,就只有五胡游戎来华夏中原劫掠之事,我们炎黄子孙也只能是在被动的挨打?”
“……”
陈宫一时之间却也无言以对。
陆仁的这番话使陈宫在一时之间无言以对,而陆仁自己亦仰望天空的陷入了沉思与回忆。
陆仁说自己是个愤青,这的确是句大实话。其实别说是陆仁,在陆仁自己本来所处的时代,各种各样的愤青在网络上、论坛上几乎也是随处可见。而穿越之前的陆仁,不过是这诸多草根愤青中的一个而已。
用陆仁自己的话来说,自己作为轩辕炎黄的直系血脉,若仔细的翻开历史书看一看,总是会让人觉得气愤莫名。论文明开化、发展进步,轩辕炎黄的华夏文明一直到明末清初之前都处在世界前列。可尽管是这样,华夏直系的历朝历代在唐代之后就几乎没有过真正的对外扩张过。
可能有人会说元朝不是打到了欧州去吗?可在陆仁看来,元朝并不能算是华夏文明直系的文明传承。真正严格的来说,元朝其实是华夏被外来民族给征服的一段屈辱史。而元朝打到了欧州这样的莫大荣耀,也根本不属于华夏文明的直系血脉。
当然,元朝的统治并不成功,没传几代就被赶出了华夏中原。但是但是,之后的清朝又何尝不是华夏直系血脉被外族给征服的一段屈辱史?
只不过清朝开头几代统治者远比元朝的统治者要精明得多,萝卜加大棒的策略用得非常好,还一直在鼓吹什么“满汉一家”,这样慢慢的使百姓们都认可了清政权。而在之后的岁月中,关外的满族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汉族给反同化掉了,成为了五十六朵花中的一朵。但对陆仁这样的愤青而言,仍然不认同清朝是华夏血脉的直系传承。
可能有人会说,陆仁这样不是成了狭隘民族主义者了吗?但是用陆仁自己的话,那就是“我就狭隘又怎么了?我希望我的民族繁荣富强,这又有错吗?但凡是有点血性与良知的人,又有几个会不希望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国家繁荣富强?如果只顾着自己的私利,却为此对国家与民族不顾,那他吗的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汉奸!”
想到这里,陆仁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然后接着沉思与回忆。
愤青情节归愤青情节,此时的陆仁也难免会觉得那时的自己真的相当幼稚而可笑,因为对这一类的事如果只会发牢骚,那实在是和气愤不过的骂街差不了太多。而且在穿越之后,陆仁在残酷的现实之中摸爬滚打,并在慢慢成熟的过程中早已明白许多的事单凭着一腔热血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打个比方来说吧,三分归晋之后的五胡乱华,仅凭当初那个在徐州碾转流离的陆仁又能够阻止得了吗?别说是阻止这么大的事,真正来说那时的陆仁在徐州只怕连吃饭都差点成问题。这么说吧,陆仁明白在没有相应的实力与明确的目标的前题下,像个泼皮一般的骂街与发牢骚是没有用的,而在这种情况下套用一句古话,还是“穷则独善其身”比较现实,否则的话谁会理你啊?
但是今时今日的陆仁已然完全不同。今时今日的陆仁已是一方诸候而且国富民强,其强大的经济实力、海上实力就连老曹这样的霸主都不敢轻视,换言之就是现在的陆仁已经具备了“富则兼济天下”的实力。
而这次的西域进犯与北境生乱,也使陆仁初时还不怎么么明确的目标……或者应该说是心底的梦想渐渐的明确了起来。就如同陆仁自己所说的那样,已快年近半百的他仔细的回想一下自己的人生历程,总感觉自己这个穿越者还就一直没做过什么像样的事。
现在有这样的机会放在自己的眼前,陆仁就想抓住这个机会,让自己这个轩辕子孙、炎黄儿女做点像样的事出来。再说得差劲一点,就是陆仁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没有魄力去摆平曹刘孙这三家,然后再来个一统天下的王图霸业。但是狠狠的教训教训化外异族与五胡游戎,为轩辕炎黄之血脉立一立威却还是能做得到的。
再在沉吟中措了措词,陆仁这才开口道:“公台老哥,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碰上过这种事。就是在市井之间里,地痞无赖恃强凌弱,仗着手里有把刀就去欺凌他人,而旁观之人却因为怕自己被伤到而敢怒不敢言。”
陈宫捋须笑道:“怎么会没有?”
陈宫年轻的时候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这种事碰上的自然不会少。不过陈宫又哪里知道陆仁所说的,其实是现代社会中已经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
陆仁笑而问道:“那公台先生认为在这种时候,周边的百姓心里面最想的是什么?”
陈宫道:“自然是能有一义士剑客仗剑执义,狠狠的教训教训一下这些地痞无赖。更有甚者,还希望自己能够提剑而上,仗义直行。”
陆仁道:“公台老哥,这五胡贼寇就好比是方才我们所说的市井街头中的地痞无赖,而这些北境百姓就是被这些地痞无赖任意欺凌的良善之人,那我们呢?只因不愿伤及自身,就对这些地痞无赖置之不理吗?老实说,我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如果我没有能够征讨五胡的实力,我或许真的会视若不见的就此避过。但是我现在有实力,就好比是大家都期望的仗剑义士。而这剑,公台老哥你到是觉得我们该不该出?”
陈宫闻言沉吟,但却并没有开口回应。
陆仁接着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是觉得有些仗一定要去打。就像我方才所引喻的那样,市井中的地痞无赖如果不好好的教训一下,令其心生畏惧之意而不敢欺凌良善,那只会使其气焰愈发的嚣张,对良善百姓的欺凌也会愈来愈过。同样的,对这些五胡贼寇,该打的时候也要狠狠的打上几仗,打得他们不敢再生劫掠之心!如果他们连劫掠之心都不敢生出半分,那又岂敢纠合部众掠土害民?当然我也知道这世上不可能会有一劳永逸之事,但我认为这一仗打将过去,北境至少能够安宁三十年。”
话到这里陆仁忽然卡住,心说这句话怎么这么熟?记忆中应该是哪位伟人曾经说过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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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三第两百四十回 战后余韵 3()
陆仁对陈宫说出来的那些话,看上去好像是有点偏离了陈宫想问的问题,可实际上陆仁是回答了陈宫的问题。【。aiyoushenm】
这么说吧,陈宫其实是在隐晦的向陆仁说以现在的时局,还有陆仁现在所持有的实力,如果放任北境的异族不管,让北方……准确的说就是让曹魏的地盘陷入一个乱局之中的话,陆仁完全可以借着这种乱局来取得极大的利益。要是陆仁努力一点、争气一点,甚至来个“建号帝王,进图天下”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而陆仁的回答嘛,则是在用一些道理之类的话来告诉陈宫,自己对“建号帝王,进图天下”这种事情没兴趣。至于陆仁为什么会参予到对异族的战争之中,陆仁也明确的告诉了陈宫说自己有愤青情节。不过对于陈宫来说,他到是不怎么能理解什么是“愤青”,但那种心态陈宫到是能够了解。毕竟在那个时代,有着许许多多对异族感到愤慨的人与事。
再进一步来说,按陈宫对陆仁所说的话的理解,陆仁是属于那种“好任侠”的人。而且陈宫也没少看陆仁和蔡琰搞出来的那些“盗版”,所以脑子里也有了人物那种“仗剑行天下,名利身后抛”的理解。
行了,不扯了,反正陈宫是明白了陆仁的想法。对于陆仁没有心思去建个号什么的,陈宫虽然感觉有些遗憾,但他很明白什么是“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自己现在的身份是陆仁的客卿,而且陆仁对陈宫有恩,那么陆仁想做点什么,陈宫帮帮忙就行了。而且如果是帮着陆仁击败各方的异族,陈宫相信自己日后能够在青史之中留名,想想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这边的陆仁也回过了神,扭头向陈宫道:“公台老哥,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仗不能乱打、事不能乱做,否则我就是在自取灭亡。则才你所言及的那些弊端,我其实心里有底,但同样的我也相信凡事只要好好的计较再三,就终究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诸多的不利也总有可能会化为有利。比如说……”
陈宫扬眉笑道:“看来义浩心中稍有定略,老夫愿闻其详。”
陆仁背着手沉吟道:“兵法上说军争为利,无利则不往。我们现在陈兵于辽西,击溃三族联军之后对小曹的晋阳方面要出兵增援,对刘备那里也还要在先进的武器装备上进行援助,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劳民伤财之举,似乎除了能赚回一些好名声之外好像就再无好处,而且还会引发诸多的弊端。或许公台老哥你还有些不明白,但我想到这里时却想起了汉武帝的西征之事……公台先生,你说武帝西征为的是什么?”
陈宫道:“自然是向匈奴复仇,扬我大汉国威。哦,武帝西征也是有为了西域的汗血良马。”
陆仁摆手笑道:“不止如此!我认为武帝真正想做的,是打通西域商道,与极西之地罗马帝国互通商贸。”
陈宫笑道:“义浩你以商起家,想事情也总是挂着商利。”
陆仁亦笑道:“挂着商利有什么不好的?商道通畅则国富嘛!可能你还会问我一句,我既然有着海上的商道,而且西域的道路只和小曹、刘备有关系,我又用不上,那我为什么会帮小曹和刘备去打西域联军吧?”
陈宫愣了愣,他其实没想到这些。但见陆仁说起来了,也就顺水推舟的让陆仁说下去。
陆仁向陈宫晃了晃手指:“想要赚到钱,特别是赚大钱,那就得让我们的交易伙伴先有钱可赚,至少也得是有个可以好好赚钱的环境,否则的话那就会是在竭泽而渔。如果刘备和小曹都因为战事而打得乱成一团、自顾不暇,那么我又如何从他们的身上赚到钱?
“所以说,我帮他们击退西域联军有三层目的。第一层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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