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先是以袖掩面,过了一会儿才撤回手来勉强一笑,话语声却显得有些无力:“没事没事,只是有些小风寒而已。”说着陆仁便把刚才捂住嘴的手反背到了背后去。这个动作看上去好像是没有让荀彧看见什么,实际上陆仁反背过去的手正好对着了厅中另一席上的陈群。
陈群作为能弄出“九品中正制”的家伙,其内心的家族名望观念之重是不必多说的,也因此对陆仁这种寒门士子……确切的说陆仁恐怕连寒门士子都算不上。之前在徐州与其说卖了个面子给陆仁,到不如说是迫于形势而不得不卖了面子给曹操。总之。陈群一向对陆仁颇有微词,也没少检举陆仁那种不修行检的作风,而平时对陆仁的行止也比较在意。
正是因为这份在意之心,陈群习惯性的、自然而然的便抬眼望向了陆仁。而这一眼望去便正好望到了陆仁反背到身后的那只手。再一细看,陈群猛然发觉陆仁半隐入袖中的那只紧擤成拳的手有丝丝的血迹顺着指缝渗出来。一惊之下,陈群却也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在陆仁离开府先衙之后才在荀彧的耳边轻声说出了此事。
荀彧听过之后只能摇头叹道:“长文。你与义浩素不相交,又一向不喜其不修行检的作风,故而你不知其人。陆义浩此人看似玩世不恭、浪荡不羁。实则心中极重情义。本来他现在应该已经带着婉儿辞官而去了的吧,只是因为那一场事……以他现在的心性,谁劝都已经没有用处的了,只怕他这个一代怪才,最后会卒之于官的……可惜啊,可惜啊!!”
陈群闻言,虽然是稍稍恍然的点了点头,但在内心深处,却依旧是对陆仁嗤之以鼻。也难怪,你陆仁为了一个女人就那样,在当时的士子看来,简直就是……不说也罢。
却说陆仁出了尚书府衙,想起方才的事,陆仁却也只能轻轻摇头。有些谎言,现在必须得用另一个谎言去弥补。当初他说他“折损阳寿”,现在要是没点动静,却还是那么生龙活虎的,未名也太说不过去。
而现在陆仁这么急着想去官渡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刘晔这会儿居然还呆在许昌帮助荀彧处理政务方面的事,没有随曹操一同出征。而由于刘晔因为还呆在许昌,那一些事就得靠陆仁自己来修正与补全了。
不过对陆仁来说这样也好,因为陆仁主要还是属于荀彧那一类的文职官员,真正上阵打仗的事,曹操也不会带他去。而只是呆在后方打理内政的话,陆仁又怎么能手刃袁尚而为婉儿报仇?所以陆仁现在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去往前线,反正糜贞已经在暗中做迁居族人的事,家里的事不用陆仁操什么心了,自己又身在前线的话,也可以让曹操不会去注意到陆仁在家事上玩的一些小花招。
再一转手,把隐在手中的血囊扣入袖中藏实,陆仁却又暗自冷笑道:“陈群应该看见了吧?他反正喜欢打我的小报告的,我就好好的利用一下。让曹操知道我已经‘命不久矣’……现在这情况,我能利用到的事就要全部利用起来,不然到时候我也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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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多且烦,只说陆仁在七月头上,就带上了一批物资往官渡而去。在顺利的抵达官渡之后,陆仁望了眼队伍里那两百多辆装载着组装式器械的大车,用力的点了点头。
之前陆仁因为被调去了徐州,这些东西是让糜贞出面借调了工匠代他制作的。而为了尽快赶到战场所,陆仁还特意派人向张绣又借了几百骑兵充当马车动力,在后这几百骑兵就拖着百余辆大车直往官渡猛赶。到第二天的傍晚时分,陆仁终于带着这百余辆大车赶到了官渡主战场。曹操知道陆仁赶到,却也是急匆匆的就迎出来寨来,一见面就是劈头一句话过去:“义浩来得正好!孤近日为本初土山箭楼所困,正不知如何应对……”
陆仁摆了摆手道:“曹公不必多言,陆仁已料知一二。请曹公带我去阵前一观。”
稍迟片刻,曹操便带着陆仁来到了稍稍靠近前方的位置,一人举起了一个望远镜向远方要道那里探视。只见对面有大大小小的土山好几十座,土山顶上立着大批的弓箭手。忽然对面一阵鼓响,曹操左近的卫士听见之后便急忙举起了一排大盾护住曹操与陆仁。再过片刻,大盾之上便传来了一阵阵的重击之声。
“义浩,本初取用此法,每日箭如雨下,我军将士行止皆需以盾护身,心中甚惧。似如此若时日稍久必生大乱,官渡必失!”
陆仁这会儿正蹲在人墙后面,抬头望了一眼越过人墙的箭雨,向曹操冷笑道:“曹公且安心,东西我已经带来了。”
“啊!?”
次日平明,曹营。
陆仁此刻正瞪着一双因为数夜未能安眠而熬得通红的眼睛在向曹操见礼。礼过之后,曹操的目光便停留在了面前那足有近两汉丈高的庞大机械装置,迟疑着向陆仁问道:“义浩,这到底是何物?有何用处?”
从昨夜的入夜时分开始,一直忙着指导众军士如何组装与依打击点来定位,到现在陆仁已经忙了整整一夜。再加上前两天在拼命的赶路没有好好的休息过,陆仁此刻的精神都有些萎靡了。这会儿听到曹操的问询,陆仁揉了揉自己那双通红通红的眼睛,勉勉强强的挤出一个微笑道:“此物名为投石机,亦可称之为发石机。”
曹操身后的郭嘉微一错愕,再稍一沉思便接上话道:“投石机?可是《墨子》书中提及的‘掷车’,即投掷石、木伤敌之械?”
陆仁淡淡的笑了笑,不过头却点得有些不置可否。在现代人普遍的观念中,会认为发石车是在东汉末期才出现的大型作战用武器,事实却并非如此。其实早在战国时期,咱们的墨子老先生与其墨家子弟就已经研制出了投掷机械装置,并且成功的运用到了实战当中。不过可能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乱七八糟的因素,墨子的投石机械并没有能流传下来,于秦汉时期甚至都找不到什么相关的记载。
因为婉儿身故,陆仁决意留下来为婉儿报仇,到曹操兵发官渡的时候,陆仁考虑到刘晔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随曹操同至官渡,于是就专门的拜访过刘晔,希望刘晔能把其手中的发石车图样转让给陆仁。刘晔与陆仁的私交还算不错,在惊呀陆仁怎么会知道他有发石车的图样之余到也没有吝啬什么,算是大大方方的就把图样让了出来,而陆仁作为回报,请刘晔在陆仁的书房中任选一卷刘晔感兴趣的书卷带走。(未完待续。。)
。。。
第四百三十九回 有扬有抑()
其实陆仁真想弄发石车出来的话,根本就用不着去找刘晔。但陆仁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隐约的感觉到自己弄出来的东西还是不要太过份的好,所以才会选择了找刘晔,把刘晔那里的发石车图样给弄来,自己这里则进行一下适当的改良。
不过说真的,陆仁在得到刘晔手中的发石车图样时,刘晔曾向陆仁解释说那是他无意中得到的《墨子》一书中遗失的图录的一部份。但陆仁根据当时现存的《墨子》一书中的记载,却认为这份图样里的发石车应该是墨子在战国时期研制出的“掷车”的改良发展型。
因为墨子的“掷机”只是一种偏重与固定放置在城墙上的中、远程打击用具,射程相对来说其实比较短,要靠城墙本身的高度来追加一定量的射程,主要用途是用来击毁对方的云梯、井栏、冲车这一类的大型攻城器械,简单点说就是一种几乎是只能用来防守的战具。
但刘晔的发石车抛物线顶点高,射程也相对较远,完全可以做到由低处向高处射击,而且从底部有可移动的车轮这点上来看,这已经带有了很强的战术攻击性,这与墨子一贯所主张的“墨守”、“非攻”思想是相悖逆的。话说这也是因为陆仁的身边有蔡琰这位精通文史的大才女在,诂计陆仁想不理解这些诸子名家的主导思想都很难,因此陆仁才会推断说,刘晔的发石车应该是墨子的后人在墨子的“掷机”原型基础上改良出来的。
而蔡琰在了解到发石车的功用之后,还曾经半开玩笑的提出了一个连陆仁听了都为之咋舌的大胆论断,就是秦始皇的座车曾被人用重达数百斤的重物从远处投掷击中过。传说中这是某个神力勇士所为,秦始皇的座车也被砸了个稀巴烂,但秦始皇当时在另一辆车上而避过了一劫,也就是成语“误中副车”的由来。
但是蔡琰在亲身经历过不少的事情之后长了不少的见识,这会儿看到发石车时便对那个勇士产生了些质疑。因为能把重达数百斤的重物扔出那么远的距离并且准确的命中了目标的人。单就勇力而言搞不好还在西楚霸王项羽之上。
可是一个有着如此勇力的人,应该没理由会被秦军轻而易举的击杀,亦或是逃遁之后没有在之后的抗秦起义中出现,这未免有些不太合情理。所以蔡琰认为这个投掷重物的勇士,很可能其实只是站出来诱导秦兵,掩护同伴安全撤离的自我牺牲者,真正扔出重物击中秦始皇座车的应该就是这种发石车。
反过来论,秦始皇的好大喜功与自傲那也是出了名的,很有可能会不愿承认自己曾经险些死在一架破机械装置的事,因此在有意的去夸大刺客的能力。在隐瞒事实的同时给自己争回几分脸面。或许可以这么解释,就是那么武勇、那么强大的刺客,却没能伤到自己分毫,那其他想谋害自己的人就得考虑考虑自身够不够份量。
至于发石车……一个字,毁!同时销毁一切相关的资料,不让人再做出相关的东西,这也是一种保全帝王颜面的事。或许这也能解释一下为什么秦始皇这种极富攻击性的帝王,其麾下的兵工产业又是那么的发达,各种军械都何等的强大先进。却没有研制过春秋战国时期就有的,可以成为攻城利器的发石车的原因。
陆仁在得到刘晔的发石车图样之后,根据后世的完成型发石车对现有的发石车进行了一定的改良。像带有刻度的绞盘结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弹道的稳定就是其中的一项。总之陆仁知道刘晔没有像历史上那样随曹操去官渡前线参加作战。所以这些事行靠陆仁自己去想办法修正与补全。而现在陆仁制作出的这些发石车,也终于出现在了应该出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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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望了一眼已经身边已经“弹药上膛”,只等着“扣动板机”的发石车,疑惑不解的向陆仁问道:“义浩。现在应当如何去做?”
陆仁正瞪着一只通红的眼睛,举着望远镜向对面的土山上探视:“等袁军的弓箭手都上了土山准备放箭的时候,曹公你下令投石就可以了。这几天曹公与一众将士应该心里都憋着不少气吧?一会儿就能让曹公与众将士都发泄个痛快!不过现在先别急着放。要是放得早了,袁军的弓箭手多半就不敢上土山箭楼了。”
曹操扬了扬眉头,又望了一眼身边待发的发石车,轻轻的点了点头,接着随手亦抽出了望远镜向对面土山箭楼探视。随着日头渐高,土山箭楼上已经聚集起了不少的袁军弓箭手,有些性子急些的甚至已经在开弓放箭,为的却是先愚弄一下曹营军兵来找点乐子。
也真亏曹操奈得住性子,对这些零零落落的箭支理都不理,一直等到袁军弓箭手差不多站满了土山,将要开弓放箭的时候,曹操才猛然一声令下:“击鼓,投石!!”
曹营中鼓点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阵的飞石破空之声!最初的几拔,由于曹营将士还有些不太清楚这百多架发石车的能力,心中带着几分犹豫,因此装弹与投石的速度有点慢。但是很快的,他们就看到了发石车的惊人威力——几十斤重的石块,真扔出去的距离比弓箭射得都远,而杀伤力之强更是没得说!只见土山箭楼之上的袁军惨叫连连,被砸得分筋错骨、带伤而逃的都还算是好的。真被砸实了的,那就是浆满遍地、死于非命!还射箭?免提!有几个家伙有胆子敢在“流星雨”的攻击之下射箭的?
于是乎,已经被压制了好几天,胸中憋足了闷气的曹兵马上就欢声连天、士气大振,手上的活也干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顺,一拔又一拔的石块雨向着土山箭楼猛砸过去。就像陆仁方才说的那样,现在已经不是在杀敌,而是在发泄,拼命的发泄!
一众将官几乎都在拍手叫好大呼解气,就连一向沉稳的曹操都在仰天长笑。只是当曹操的目光再次投到陆仁的身上时,却发觉陆仁站到了营中主道上,怔怔的望定了对面惨叫连连的土山,却并没有什么欢喜之意。曹操略一皱眉,正想上前向陆仁搭话,却见陆仁一反手自腰间布袋里抽出了竹笛,缓缓的凑到了嘴边。
笛声飘扬而出的,并不是什么欢喜之乐。前奏或许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但有着几分庄重肃穆。忽然笛音一转,带出了几分金戈铁马、悲壮雄浑之意。整首曲乐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冷静沉稳的剑客,在遇到敌人时,先平静从容的拔剑以对,然后用大开大合、实而不华的招数将对手击败,最后从容抖去剑身上的血珠……
在早已经喧闹无比的曹营之中,陆仁的笛乐声其实被这喧闹声所掩盖住,稍远一些的人基本上都是听不见的,但陆仁身后的曹操却听得清清楚楚,甚至从曲韵中听出了陆仁沉静的表情之下强自掩盖住的杀意。一时间曹操都稍觉愕然,而没有上前去打扰陆仁。
不久一曲奏终,陆仁缓缓的转过了身来,脸上却满是疲惫之意。抬眼望了一下曹操,陆仁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是向曹操拱了拱手算是一礼便拖着沉重的脚步准备离开。
曹操亦望了陆仁数眼,在二人快要面对面的时候,曹操忽然问道:“义浩,此曲意中颇有几分争战之意,可有其名乎?”
“苍浪剑赋……”陆仁的声音真的已经是快有气无力了。
“苍浪……剑赋……苍浪怒岚,宝剑庄重吗?”曹操沉吟了这一句,见陆仁低着头往前走,伸手一把按住了陆仁的肩头道:“义浩意欲何往?”
陆仁扭过头向曹操很勉强的笑了笑:“一连好几天没有好好的睡过觉,我这会儿有些顶不住了,想回帐去蒙头大睡。曹公,今土山箭楼之困已解,袁军若还敢登楼射箭只能是自取其辱,我想他们也不敢再用这土山箭楼之法了。稍迟一些可令军士把这些发石车对准前方道口……远用投石,中用弓弩,近用刀枪,袁军便难近寨边……咳咳!!”
说着陆仁忽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和之前在许昌尚书府衙一样,很快就咳到蹲下了身去。到曹操赶紧把陆仁扶起来时,陆仁捂住嘴的袖子却始终掩盖着嘴唇,然后便急急的离去。
曹操看出了陆仁身上的几分异样,不由得皱起眉,再眯上了一双三角眼望定了陆仁的背影,心中暗道:“文若与长文不久前来信说陆仁身体每况日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可惜啊,陆仁这个人对孤还有大用。”
不说曹操如何,只说陆仁返回卧帐之后便倒在了榻上。方才在曹操面前当然是在演戏,不过是把那天在荀彧与陈群那的玩的花招又在曹操这里小小的玩了一下。但是此刻的陆仁早已经身心俱疲却是真的。一连忙了好些天,现在的陆仁真的很累,体力与精神都已经快接近身体的极限。
刚躺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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