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点自己花用何乐而不为呢?”
一念至此,陆仁马上就离席施礼,多余的话也就懒得去说了。
事情到这份上基本定下,其余的事那也用不着这二位亲自去处理,不然陆仁手下的小吏与荀氏的家丁都干什么吃的?看看天色不早,陆仁也就准备回家休息。不过在临去时却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打算因为一直说义舍的事而没能说出来,于是在厅门前扭回身向荀彧道:“荀公,你荀氏一族中可找得出能执经教授之人?”
“……”荀彧一听这话脸色可有些难看。也难怪,人荀氏的颍川书院天下闻名,荀氏也是典型的书香门第。现在虽说上一代的知名大儒是基本挂光,但你如果只是想找些平平常常的教书先生出来,荀氏中还真是可以一抓一大把。
陆仁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自拍了几下嘴再向荀彧歉意的一笑道:“荀公,若抚幼义舍之事能成,流浪的孤幼肯定不会少。而这么多的孩童……不可不教!荀公可寻人来教课授业,至于孩子们的笔墨书资亦或是授课先生的薪资全由我来出。”
荀彧再楞,刚才荀彧还真没想到这些事。现在听陆仁提起来,荀彧还来不及多想,只能向陆仁点了点头。等陆仁离开之后,荀彧才把刚才混乱的大脑渐渐的理出了思绪。颍川书院的影响力其实已经名存实亡,再说得难听一点现在的书院连士子阶层的生源都没有了。
如果一心只想在颍川书院上作文章来恢复荀氏名望,其实已经是件不太现实的事。但如果现在能先向这些孤幼下手,那日后这些孩子就全都是荀氏门徒,若是成功的培养出几个进入朝堂的寒门士子,那荀氏的声名……
一想到这里,荀彧不由得望向了陆仁离去的厅门,心中也犯起了嘀咕:“这个陆仁……他真的是只凭着一颗赤子之心在行事,还是一直在有意的助我荀氏?这个人……看上去总是嘻嘻哈哈不成个体统,还常常在人前失礼犯浑,和一个傻小子没什么分别似的,可是真做起事来却总是能出人意料且意味深远。而似他今日之举,又根本就没有为自己着想过什么,而且他一直是抱着功成身退、闲云野鹤之心的人……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唉,看不透他啊!”
此刻的陆仁刚刚翻身上马,在马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回想起荀彧刚才的样子心中暗笑道:“荀王佐这会儿多半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吧?唉,何必这么累呢?不过你是做大事的人,会想得乱七八糟也正常。”
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接着心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带着那么厚重的功利之心来看我,我也没办法是不是?还是那句话,我只是想让我的心里好过一点,尽量不给自己的‘三国之旅’留下什么遗憾罢了。”
回到府坻,诚、信、兰这仨小屁孩马上就迎了上来:
“老大,那些粮食衣物已经给大家送过去了,可老实说也支撑不了多久的……”
陆仁摆了摆手,笑道:“不用担心,我说了会帮你们就会帮。回头你们去知会一下他们,让他们作好搬家的准备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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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间就已是建安二年的正月初,而此时在许昌东部的某个屯田点……
“混帐、混帐!!屯长、水曹掾何在!”
陆仁这会儿被气得暴跳如雷,反手指向背后的一大片农田,向面前站出来的两个官吏怒骂道:“你们到是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水曹掾支支唔唔的道:“回、回禀令君,这是因为冬雪消融,春水暴涨之故……”
陆仁气得就差没上前扇这二人几记耳光了:“还好意思说!?去年冬天我离开这里之前是怎么交待你们二人的?结果呢!?你们自己看看这里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是不是啊!?你们这是玩忽职守!是渎职!我可以砍你们俩头的!!”
屯长与水曹掾吓得跪了下来:“小人知罪!望令君恕罪!”
是发生了什么事呢?原来陆仁现在所处的屯虽然土地较肥沃但地势却较低,边上是一片丘陵地带。陆仁当时按照雪莉分析并发送过来的资料,指示屯长与水曹掾利用春前的时间赶紧带领屯众在丘陵中段挖掘一个大塘,一则可以预防冬雪消融与春天雨季导致的水势过多而淹没丘陵下的农田,二则还可以作为高处的蓄水池来使用,方便日后的引水灌溉。
可是陆仁正在许昌城里忙着筹建抚幼义舍的时候,却突然收到了城东此屯的水患急报。急匆匆的赶过来一看,陆仁便发觉屯长与水曹掾对大塘不但没有挖到他预算好的标准,连分水沟渠都没有挖,更别提加固塘沿、丘陵下方再分挖一个别塘的事。结果现在仅仅因为冬雪初融就导致水位暴涨,水塘溢出的水就淹没了周边的一圈大概有近百亩的农田。要是再晚一些的春季雨季一到,只怕丘陵下方的几百亩肥沃农田都会是白白开垦出来的了。
会发生这种事是因为当时将近新年,屯长与水曹掾都急着过年就有些偷工减料,因此蓄水塘并没有挖掘到陆仁订下的标准。现在出了事二人感到害怕了,有心想收拾收拾就逃亡却没想到连逃都来不及逃,陆仁便已经赶到了这里。
陆仁此刻心里面这个气就别提了,心中暗道:“这算什么啊?汉代的豆腐渣工程?那是不是要我真的枪毙几个好以警效犹?”气糊涂了,都忘了汉代只有长枪却没有火枪。
指着那近百亩被水淹没的农田,陆仁又向二吏骂道:“我当时是怎么和你们说的?宁可多挖一丈,不可少掘半尺!你们到好,光是陵上高塘就少挖了三丈的塘阔,深度也少了一丈!塘少挖点就少挖点吧,你们就是多开了一条分水渠,把水导入一里外的河中都不会出现这种事!别他妈的跟我说屯众不足,你们这里最初就分来了过千之众,后面又陆续调来了不少,人力是绰绰有余的!要是想说你们管不下来……要是管不下来,我要你们二人为吏何用!?”
陆仁的最后一句话可带着厚重的杀意了,屯长与水曹掾立时磕头如捣蒜:“小人知罪,小人知罪!望令君饶命!!”
“饶你们!?那你们自己说,我不杀你们两个,却要我如何向这里的百姓交待!?百亩良田,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先不以我在鄄城、濮阳时以精耕种稻来计,就算按你们一般的种法至秋时的亩田石入,这数百亩的良田那得是多少的粮食!似你们这样的斗食小吏赔得起吗!?好,这个我也先不论,这里数百亩农田是去冬百姓们冒着冬寒开垦出来的,就因为你们的玩忽职守已成了一片洼池,你们又拿什么去赔偿百姓们的血汗!?”
屯长与水曹掾被吓得全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只知道趴在那里一味的磕头求饶。陆仁也实在是气不过了,猛的扭过身去向当地功曹与吏兵下令道:“拖下去斩首示众,再另选忠勤之士接替二人之职!”
。。。
第一百七十二回 忙中忘事()
“拖下去斩首示众,再另选忠勤之士接替二人之职!”
陆仁这里杀气腾腾的下了令,而当地的功曹稍稍的犹豫了一下上前劝解道:“令君,此二人虽有过错杀之可矣,但旧日里他们毕竟也是克勤克俭的忠勤之人,就算没有功劳也有几分苦劳。于时也是新春将至,他们急于想与家人欢聚才有此一失……”
陆仁气都不打一处来,回身怒喝道:“那又如何?他们急于与家人欢聚,可是你看看这里的百姓却都跟着遭了殃!好,念在他二人旧日尚算忠勤,我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说着陆仁向观望的百姓们大声喊道:“功曹对我说这二人旧日还算忠勤,只是我陆仁终日奔走,因此不得而知,可大家是看在眼里的,大家如果觉得此二人罪不当死的话,我就饶此二人性命!”
围观的百姓们各自小声的议论了一阵,有几个年纪较大的长者走出来向陆仁求情道:“启禀令君,功曹所言非虚,屯长与水曹掾旧日的确颇为勤勉,我等愿为之求情,请令君网开一面,饶屯长与水曹掾性命。再者二位长吏久居此处,地理民风颇熟,若能以此事引以为戒,勤于屯耕,我等亦可赖其利矣。”
“请令君恕其罪!”周围的百姓也一起跪了下来求情,看来这屯长与水曹掾平时是干得不错。
陆仁皱起眉头望望衣衫有些褴褛的屯长与水曹掾,渐渐的火头也消褪下去了不少。再环视了一下周围一圈脸上都带着几分惧怕的屯田百姓,陆仁却又隐然猜出如果他真的把屯长与水曹掾咔嚓掉只会引起人们更多的恐慌而已。而且实话实说,以陆仁的性情还真下不了这种手,刚才说要砍人也是一时的气话罢了。
沉吟了片刻,陆仁点头道:“也罢,新年初始,不便杀生,且念在你二人之前处事勤勉,又有大家为你们求情的份上,你二人的死罪权且记下!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否则便是我用法不明……左右,将二人拖下去先脊杖五十,另五十杖亦暂且记下!如有再犯,杖后斩首!”
“诺!!”
功曹与吏兵把二人拖下去打板子,陆仁则站到高处一面巡视被淹没了的地区的状况,一面激活了芯片仔细的比对。还好,雪莉发送来的资料中有几种对可能会发生的情况的预测案与相应的应对措施,其中就有一项与现在的情况比较相近的。
陆仁细看了一阵便命人唤来屯长与水曹掾手下的什户长与掾属,对着他们手中的地图指点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现在大家如果尽力补救一下还来得及!喏,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们几个各领一些精壮之人,按这几条线尽快掘出沟渠;
“其余的带领其他人众,把这里原定的十顷田地改掘成另一个分塘,尽量挖深一点,挖好之后再和他们打通沟渠,把过量的水都引导过来。现在已经是开春正月,告诉大家一定要尽快完工,不然春雨一至水位暴涨,将会淹没的田地只会更多。如此不但会误了春耕播种育秧的时间,田地减少也会使大家秋收时所获减少。好了,各自去吧!”
众人马上就分头行事,没过多久这一片区域就到处都是拼命劳作的屯众。其实这些百姓应募来屯田种粮,不就是希望别再饿肚子吗?
陆仁背起了手在各处巡视,眉头却越皱越紧。说实话因为这次的事使陆仁现在的心里很烦,本来只要在年前加把劲就能完成的事,却因为屯长与水曹掾偷了一下懒就变成了这样,这一片区域会担误多少时间已经很难说得清了。而此时此刻,陆仁的心中还有另外一件心事,却因为这一屯的事搞得陆仁都没办法静下心来细想,心情能不烦燥?
又走了几步,陆仁的心情实在是烦燥到了极点,忽然抢过一个屯众手中的锄头,对着划定挖掘沟渠的土地拼命的猛锄了起来。锄了几下又觉得身上穿的文士长衫太碍事,索性除下长衫扔给护卫,自己则咬牙切齿的猛锄起了地面。
说实话,陆仁现在的举动其实纯粹是在发泄,但落在旁人的眼中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你想啊,陆仁现在是许昌令、典农中郎将。而且但凡是稍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陆仁已经是个“准九卿”,对这些平民百姓甚至是一般的士子阶层来说,身份上那可是高得可以了。而现在陆仁这个身份很高的人在“身自负土”,再基于那个时代深入人心的阶级观,那对屯众们的激励效果远比慷慨激昂的空口演说要有效得多,而且对百姓们的心理影响也大得可怕。
几个屯中长者有些看不下去了,有人唤过青壮想把陆仁手中的锄头抢下来,可青壮才刚伸手就会被陆仁一眼瞪得退开老远;又有人上前相劝,陆仁也是爱理不理的只顾着挥锄发泄。实在没办法了,有人摸到陆仁带的两个护卫身边,想让这两个护卫去劝一劝陆仁。
不过这两个护卫也跟随了陆仁挺久的,现在望见陆仁脸上极为“认真”的神情,都无奈的摇头:“没用的,令君就是这么个脾气。平时嘻嘻哈哈的很好说话,可是一但认真起来就谁也劝不动,不劳作到筋疲力竭是不会罢手的。”
“可是陆令君身份尊崇,似令君如此却要我等何以自容?万一令君过于劳累之下身体有个闪失则我等其罪大矣!”
其中一卫想了想忽然一拍脑门,低声向众长者支招:“我们是劝不动的,但有一个人可以劝得动……快去驿帐那里把婉儿姑娘请来,只有她能劝得动令君!”
“婉儿姑娘?明白了!”
陆仁正在玩命一般的猛锄着地,那感觉就好像这地面与他有着血海深仇一般。而忙了这么一阵,陆仁的身上已经汗流颊背,人也累得直喘粗气。只是才刚刚停下手举臂拭汗……
“主上!”一碗冒着热气的清茶递到了陆仁的面前,却是婉儿刚才在驿帐那里给陆仁煮好的。
陆仁楞而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婉儿微笑了一下,把竹杯接送到了陆仁的嘴边,那意思似乎是想亲手喂进陆仁的口中。
陆仁想起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时间神色大窘,赶紧伸手接过竹杯喝了几口。而借着这个空档,婉儿的双手按在了陆仁扶住锄头的那只手上,并向陆仁轻轻的摇了摇头。陆仁懂婉儿的意思,再说发泄了这么久他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当下便把锄头交还给青壮,自己拉着婉儿找了块干净的地头坐下。
婉儿取出汗帕帮陆仁擦去额头上的汗滴,而陆仁望望忙碌的百姓们若有所思的道:“婉儿你看这样多好?像不像我们之前在鄄城、濮阳?”
婉儿抿嘴笑了笑道:“主上忘了受诏之日荀公是怎么劝诫的吗?主上身为统众之人,不必事事亲为,只需居中调度便可。若事事亲为则事多且烦,心力疲竭之下反而会误得更多。再说荀公、李都尉也从鄄城、濮阳那里调了不少已经有些种稻经验的人来此,主上用不着再管得那么细。”
陆仁伸手捏了捏婉儿的鼻尖道:“真拿你没办法,我陆仁就是有天大的火气,被我家婉儿几句话一说,这些火气也得烟消云散。罢了,这里虽然被春水淹没了这多农田,但现在大家能拼命的补救,春耕诸事应该还赶得及。到是我猛锄了这么一阵的地一身臭汗的,身上又脏乱了不少,一会儿回去得让你帮我烧水洗澡了。”
“婉儿来时水已经在烧了。”
陆仁又捏了捏婉儿的鼻尖,低声笑道:“一会儿帮我擦背哦!”
婉儿俏脸一红,轻轻点头。
陆仁站起身,唤过几个领头之人吩咐道:“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耕农时切不可误!这几日里你们要尽快把水塘并沟渠挖掘好,千万不可以再有所阙漏!鄄城、濮阳两处旧日随我屯田的农师稍迟一些就会赶到许都,我会优先派到这里来的,到时候你们多听农师的指点,依农师教授而种。要是再有谁敢有所倦怠……你们懂的!!”
众人应命之后,陆仁带着婉儿与众护卫回帐洗澡休息去了。直到陆仁走远,几个长者、头人什么的才长长的松了口气。某位长者望望众人,大声呼喊道:“有令君如此,我等何以不从其教乎?若因我等倦惰而有负于令君,我等又何以为人?”
这话一喊出来,整个“施工工地”上的人们可都真的是在玩命了。
其实很多时候所谓的坏事只要处理好了就会变成好事。当然,这种“好事”也很可能只是针对某一特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