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贤一点不蠢,见到丘行恭冲来的那一刻,并不失措还击,反倒把战马让给了丘行恭。这在他的念头中,是解释的第一步,他不能动丘行恭分毫,只要他出手地话,只怕这笔烂账再也解释不清。
众人见高雅贤沉吟凝重,却议论纷纷,无非议论李道玄被谁杀死,丘行恭不知好歹之流。高雅贤却已迅即在做了个决定,“王小胡,你立刻快马回去找苏将军,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请他马上移营,向长平……不,向共城撤走,要快。”
他假设杀李道玄的真地是萧布衣,那他很可能知道苏定方的藏身之处,那苏定方可说是极其危险。
他让苏定方不向长平,而向共城的方向撤退,只怕苏定方还会意气用事,考虑的可算周到。
在王小胡耳边又说了几句,王小胡领命,拨转马头,向苏定方部所在的山谷奔去,高雅贤又吩咐道:“董康买,马上去共城,告之长乐王这里的情形。”一人领令,奔出谷中,向东疾驰而去。高雅贤吩咐完毕,心中稍定,“走,跟我去见王将
王伏宝驻扎在长平,一直和李建成有秘密联系,高雅贤只想赶快联系到王伏宝,商量对策。众人疾驰向北,没入黑暗。王小胡却是单骑狂奔,很快到了苏定方的军营。
苏定方却还未眠。
实际上,苏定方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在李道玄离开后,他就心中有了悔意。李道玄既然是被封王,在唐军中的地位不言而喻。李渊这次派太子李建成、雍王李道玄前来协助窦建德,共击萧布衣,可见对此次联手极为重视。他骂走了李道玄。要是传到窦建德耳中,肯定会让窦建德不喜。
苏定方不怕窦建德发怒,因为窦建德很少有对手下发怒的时候,如果说李密是用粮草将手下聚集在一起,那窦建德却是用兄弟之义将众人紧紧地拉拢到身边。大伙能熬到今天的地步,以平民之身和士族新贵抗衡并不容易。如果因为他的一时意气,让结盟不成的话,那他也过意不去。
见王小胡冲了进来,苏定方霍然而起,“李道玄不肯回转吗?”
王小胡脸色凝重,“苏将军……李道玄死了。”
苏定方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李道玄怎么可能死了?他武功高强,身边又有丘行恭、史万宝等人护卫,怎么会突然死了?
王小胡飞快的将当时所见说了一遍。又将高雅贤地吩咐婉转的说出来,苏定方沉吟良久,“高将军说的颇有道理。”
王小胡舒了口气。“那苏将军,我们向哪里撤退?”
苏定方皱眉道:“眼下形势并不明朗,若李建成疑心我们下地手,撤到长平说不定腹背受敌。长乐王眼下就在共城,我们当去那里和他会合。小胡,你速速传令下去,先命一队人马打探谷外的动静,若无异常,连夜拔营!”
雪夜拔营。无疑是件异常痛苦的事情,可和性命相比,还是微不足道。
苏定方和萧布衣交过手,又听闻过他地诸多事迹,对萧布衣的神出鬼没也是颇为忌惮,是以谨慎非常。
河北军先探情况,然后连夜拔营出发,自然是一夜未眠,萧布衣并没有杀到近前。眼下的他,正在河内批阅奏折。
无论他走到哪里,三省六部的公文都会传到哪里,请他定夺。
他看着奏折,思楠却看着萧布衣。
***通明的府邸中,两人默默而坐。萧布衣终于抬头道:“思楠,我虽然初到河内,但是这里最少有三千训练有素的精兵,数百武功高强地亲卫保护着我。我不会像从前那样。轻易孤身出行,更不会有什么危险。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
思楠道:“我不困。”
萧布衣无奈摇头,“该想地事情,我们已经想了很多遍,再想也没有什么意义。眼下的关键,我大哥、李玄霸、裴矩都不会轻易就来……”
“你是不是在等消息。”思楠突然问道。
萧布衣诧异道:“等什么消息?”
思楠道:“孙少方、蝙蝠等人已出去很久,想必已探到消息,你等待这久,今日出击,当不会只满足杀个河北将领,我想……你肯定还会有举动。”
萧布衣微笑道:“不错,我一直在筹划怎么给与他们致命一击。今日出手,不过想要振奋士气,最近几日,鹰眼一直盯着河北军地举动,他们连续三日,竟然没有一次在相同的地方下寨,可谓狡猾之至。”
“这么说今晚他们落脚的地方,你们知道了?”思楠问道。
萧布衣点头道:“不错。”
“那你们为何不趁夜偷袭,给与他们致命一击?”思楠奇怪问道。
萧布衣叹口气,“真如你说地就好了。思楠,出兵并非那么简单的事情,苏定方也绝非平庸之辈,从这里到他们驻扎的地方,奔波不易,更何况他们地势选的极好,就算我们出击,也不见得有必胜的把握。既然把握不大,就不如等待时机,李将军曾经教过我,等待不会死人,冒进才会送命。”
思楠默默的听着,“你很信任虬髯客和李靖。”
萧布衣正色道:“我也很信任你。”
思楠垂下头去,半晌才道:“既然如此,看来今晚……”她才要起身,有兵士急匆匆的赶到,递上一封急信。萧布衣展开一看,脸色微变。
思楠马上问,“又有什么情况?”
萧布衣诧异道:“李道玄死了。”
“李道玄是谁?”思楠问道。她虽然已慢慢接触世事,可关心的还是自身的事情,再加上太平道地动静,对于天下人物。还是懵懂不知。
萧布衣当然知道,实际上,他自从在了高位后,从未有一天放松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知道李渊会是他最大的敌手。当然对李渊身边的人一一了解。
情报搜集工作,这几年从未停过,李渊身边的人,他当然也是了若指掌,甚至他们的脾气喜好都在了解范畴内。
李靖教过他,两军交战,绝非对阵那么简单,攻心、伐谋、暗杀、策反无不用极,这些方法很难奏效。这才要硬碰硬的交手。李靖所教,他当然会牢记在心。在李阀本来是东都第一阀,后来被杨广血洗后。其势已衰。不过李渊亲族均在河东,是以受到地波及很小。阀门人才济济,李家当然也不例外,李渊本人老奸巨猾,这时候当然只信任阀内中人。据我所知,李渊的堂弟李孝基、李叔良、李德良还有李神通、李神符等人均有不差的领兵之能。而李阀年轻一代中,当然以李建成、李世民万众瞩目。可这不是说这两人地雄才伟略远高常人,只是因为他们本身不差,又有机遇。再加上是李渊之子,这才脱颖而出。其实李渊的这两个儿子,若论能力,我想恐怕都不及李玄霸。而李渊子侄辈中,能力非凡的绝非少数,李玄霸死后,都说李家子之中,最有能力地就是李孝恭、李道玄、李博义、李奉慈等人。李孝恭巴蜀之时,被大苗王毒瞎了眼睛。听说一直未好,深入简出。这个李道玄自然就被提拔上来,据闻此人文武双全,都说若再发展几年,不让李孝恭,我真没想到,李渊会派他来此联系窦建德,我更没想到的是,他莫名的死在河内!”
萧布衣说的详细。思楠听的仔细。现在萧布衣就是她吸收信息的途径,看起来萧布衣说地每句话。她都咀嚼几遍。
“谁杀地李道玄?”思楠问道。萧布衣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消息是从河北军内部传出。”
“河北军有你的卧底?”思楠诧异道。
萧布衣笑笑,并不回答,思楠蹙眉道:“是谁杀地李道玄,目的是什么呢?”萧布衣也在想着这个问题,脑海中不知为何,竟然现出个憔悴的身影。
他地关联实在是天马行空,又是不敢确定,所以并不和思楠讨论。没想到思楠突然道:“一定是她!”
“哪个她?”萧布衣明知故问。
思楠认真道:“当然是裴茗翠,试问这天底下,能和李渊叫板的人已不多。如果李道玄真的那么重要的话,这场刺杀无疑给李唐以重创。若非你下手,还敢和李渊作对的,除了裴茗翠,还有哪个?”
萧布衣苦笑道:“最少还有窦建德和裴矩。”
“窦建德正和李唐结盟,根本不可能对李道玄下手。裴矩为何要杀李道玄,他神经错乱了吗?”
“那裴茗翠为何要杀李道玄?”萧布衣反问道。
“她要逼出李玄霸。”思楠沉声道:“要知道裴茗翠痴心一片,李玄霸却是绝情凉薄,从不出头。裴茗翠爱极成恨,开始反击。裴茗翠天下奇女子,身在大隋之时,实力已不容小窥,她或许不能争霸江山,但若暗中施展手段,李唐大有麻烦!李道玄的死,不过是裴茗翠的一个警告,李玄霸不出面,我只怕,裴茗翠下一个目标更会惊天动地!”
萧布衣觉得思楠说的也有道理,摇头叹道:“女人呀……”见到思楠望着自己,萧布衣改口道:“女人真的痴心地很。”
思楠噗嗤一笑,“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不算毒,最毒妇人心。萧布衣,你莫要小瞧了女人。”
萧布衣摸摸鼻子,“我从来不小瞧任何人,更尊敬女人。”
思楠怔了下,突然眼前一亮,“萧布衣,其实裴茗翠的方法不错呀。她轻易的杀了李道玄,而谁都不知道是哪个下的手。李道玄身份重要,他之死,极为严重,定会给河北军和唐军造成裂缝,你说窦建德会不会因此前来调解?”
“窦建德来了又能如何?”萧布衣问道。
“当然是利用你们鹰眼的力量,效仿裴茗翠之法,寻找时机杀了窦建德!”思楠一字字道。
四六七节 斗法
思楠说出想法,见萧布衣呆呆的望着自己,不解问道:“你不同意我的想法吗?”她隐约有振奋之意,甚至有跃跃欲试的架势。
萧布衣半晌才道:“我其实很同意你的想法。”
思楠高兴起来,“是呀,其实你早该运用这种方法。张角既然在八门中有个锐门,就说明他极为重视暗杀一事。实际上,临阵斩将,是极为挫敌士气之事,我们若是能刺杀了窦建德,河北军不攻自溃!萧布衣,若是鹰眼发现了窦建德的行踪,我可以去杀他!”
思楠一口气说完,见萧布衣还在沉思,不满道:“无论行不行,你总要给个意见呀。”
上次她刺了萧布衣一剑,二人之间的距离,非但没有疏远,反倒拉的更近。思楠不在只想着自己的事情,对于萧布衣对敌颇为热衷,而且积极的出谋划策。
萧布衣笑道:“思楠,我和窦建德对决,你为何如此热
思楠微愕,扭过头去,“我只想你早日登上巅峰,我也可以……早日说出心愿。”
现在她不再说什么大将军,是因为对昆仑所言也有了怀疑,可她的心愿显然还是不变。
萧布衣真诚道:“思楠,你有什么心愿,现在说出也是一样。凭你我的友情,只要我能够做到,我一定会帮你做到。”
思楠双眸若水,漫过萧布衣,终于还是摇摇头,“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萧布衣叹口气,苦笑摇头。思楠的倔强,并没有丝毫的改变。
“窦建德要是到了河内或者长平。你可以通知我。我不计报酬。可以为你杀了他。”思楠又回到原先地问题上。
萧布衣摇头。“思楠。你虽会刺杀。可在我看来。锐门也绝非刺杀那么简单。”
思楠皱眉道:“这有什么复杂。无非是一剑刺落。生死永隔。不是窦建德死。就是我死。我若死了。绝对不会怪你。”
“难道你这一生……真地生无可恋?”萧布衣皱眉问。
若是以往。思楠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可这一次。却是犹豫了很久才道:“若是死得其所。死了又如何呢?”
萧布衣叹道:“据我猜测。锐门地刺杀也绝非杀人那么简单。这是在各种方法很难奏效地时候。才会采用地一个方法。利用刺杀。将对手地阵营裂开一条缝隙。剩下地事情就是不停地捶打。进而撕裂对手。而且刺杀……不见得一定要成功。”
思楠大为奇怪,“若不想成功,那刺杀做什么?”
萧布衣微笑道:“其实你仔细想想,太平道的几次刺杀,其实大有门道。比如说蓬莱刺杀,历山飞成功了吗?没有!可是李玄霸和裴矩,却从其中得到了最大的利益!”
“好像是这样。”思楠陷入了沉思之中。
“再说洛水袭驾,他们成功了吗?还是没有成功。可虽是没有成功,意义更是深远。因为当初杨广若是死了,镇守东都的杨侗虽是年幼,却极为聪明。东都群臣很多都是两朝元老,对大隋极为忠心,再加上张须陀、杨义臣、薛世雄等名将尚在,十二卫府精兵更是不容小窥,只要杨侗知人善用,大隋的江山不见得会倒!大隋江山真正不可收拾。是在杨广留守江都无法回转地那段时期!”
思楠赞同道:“听你这么一说,杀与不杀,真的大有门道。可是我当时的命令,真的是杀杨广!而不是……”
她目露痛苦之意,显然又想到了往事。萧布衣却是迟疑道:“我感觉这两次行刺杨广很值得深思,其实你第一次行刺杨广,若是成功,按照我的分析,对大隋反倒是好事!杨广是个痴情的人。但是绝对不是个好皇帝。可二次行刺杨广,除了加速大隋的崩塌外。并没有别的意义。所以两次行刺的目地,现在看来,真的南辕北辙。”
思楠吸了口凉气,“你难道说,两次给我命令的昆仑,不是同一个人?”
“有这个怀疑。”萧布衣苦笑摇头,“可是谁已经无关紧要了,已发生地事情,无力挽回。李玄霸估计早就算计到这点,他这一死,不但让李渊一举振兴,还加速了大隋倒坍,暗算了薛举,杀死了始毕可汗,到如今,可以和我分**抗礼。他这一死,才是真正的死得其所呀。”
二人默然,想着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心惊中带有赞叹,痛恨中带有感慨。
这是个极为阴险的对手,但是不能否认,这也是个相当高明的敌手。
软弱者碰到,只有胆寒心惊,可萧布衣遇到,反倒磨砺出前所未有的锐气。这股锐气,是他多年的积累,他重视这个对手,但是绝不畏惧。
让萧布衣庆幸的是,他虽然多了个可怕的敌手,但是他同时得到个犀利地帮手。裴茗翠在他和李唐争霸中,本来互不帮手,但眼下显然倾向他萧布衣。裴茗翠虽然不会武功,可她的智谋过人,暗杀手段一点不比李玄霸逊色。
不知过了多久,萧布衣又道:“大浪淘沙,到现在能活下来的盗匪,其实都是非常之辈。思楠,你说我和张角很像,其实我感觉……我更像窦建德。”
思楠诧异问,“这怎么可能?”
萧布衣淡然道:“窦建德其实和我一样,都是布衣起家,靠着一帮兄弟打出的天下。他能让兄弟们信服,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个义字,据我所知,窦建德生活极为节俭,当年也是和我一样,身先士卒,这点从他率二百多人,去袭薛世雄的数万大军可见一斑。但你也应该看出,非常之人,才行非常之事,他固然是搏命一击。但是武功高明亦可得知。”
思楠冷哼道:“武功高的人不见得杀不了。”
萧布衣摇头道:“思楠……我不希望你去冒险!就算用你一命,换窦建德性命,我也不愿!”
思楠愕然,见到萧布衣双眸炯炯,满是真诚,良久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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