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决定,三天后就施蛊。
在这之前,阮颜畅觉得自己有必要回纪府一趟。
她想见见纪寅轩,想把自己的状况告诉他,想问问他,自己后续该怎么办。
她是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完全恢复了,再也变不回一根柴的样子了。
本以为这会是个很漫长的过程,自己在帮完于诗诗之后,就可以回去纪府,一边当仆,一边研究巫书,找光的甬道。
哪成想,这么快就这样了。在纪府是该去该留呢?
她脑中乱得不得了,唯一能想到的、帮得上忙的人就是纪寅轩。
所以她很想问他一个意见。
33。第 33 章()
她在施蛊前一天,戴着那顶帷帽,就出宫去了。
她有出宫的腰牌,那守门的认出那个名字,问她为什么好些时候不见了,还问她,为什么拿了这帽子遮住了脸。
她说她犯春癣了,脸上瘙痒难耐,给抓破了,所以遮起来,如今是要出宫买搽脸的硝粉去的。
人家就放行了。
她走在那条回纪府的街上。
哪知迎面就看见纪寅轩,刚想打招呼,就见到他身后又闪出来一个女人。
再一细看,竟然是陈三小姐。
怎么?陈三小姐上京来了?
她心里惴惴的,想着,不如这时候还是不要打招呼比较好。
不如先回纪府去,就坐在偶山居里等纪寅轩回来。
等到跟他单独在一起时,再把事情说一说。
她到了纪府后山小角门那儿,说她是阮颜畅。
所幸一个守门的认得她的声音,问她这是怎么了,还戴着帷帽。
她又把向守宫门的兵卒的话,跟这人也说了一遍。
人家关照她注意身子保养,就放她进去了。
哪知走在回偶山居的小径上时,到处都听人说纪寅轩要与陈三小姐成亲的事。
她边听边走,边走边心想,怪道上回三皇子与太子来斋心苑吃饭那一回,他没来呢。想来是那一回陈三小姐就已上京了,两家这段时间里,一直在商议着婚期与成亲诸项事宜呢吧?怪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一直不见他再进宫来看我呢?
她一时心中郁郁的,直想就这么进了偶山居,把这一年来攒下的金银细软都取走,以后就不再回来了。
反正那纪将军也要与他的陈三小姐过他们的新婚日子去了。
她还夹缠在里面干什么呀!
不如索性离了这里,自己觅一处地方,安静过日子,想回家的办法。图一个心静。
一进园子,迎面就是吴妈妈过来了。
自然又少不了问她这个遮脸的帷帽的事。
她又得交代一遍。
本以为交代完了就完事了,可以上去轩馆拿钱。
心里盘算着,请辞太麻烦,又要见这个又要见那个,中间横生枝节,不如直接私运出府,一走了之。
哪知,这吴妈妈是个热心肠,非叫她去洗把脸,说自家有极好用的治春癣的药,要她快快洗了脸来,再给她抹上。还说什么不快治,到时挠的留了痕子可就不好了。
她真不想在她们面前把样子暴露了,因为定会引来无数猜疑。
于是她执意不肯,纠缠了一会儿,趁着吴妈妈去拿治春癣膏子的工夫,她直接退出了园子。
钱也没来得及拿就回宫去了。
于诗诗见她回来了,问道:“跟我表哥说了吗?他怎么说?”
“没见着人。”
“啊?”
“他要成亲了,正忙着跟他要娶的那家姑娘在街上买东西呢。”
“额……这……”
“算了,不说了……二小姐,你那假死的事,能、能不能缓两天,先帮我个忙?”
……
她也不知是气还是怎的,一想到纪寅轩与那陈三小姐一起逛街的样子,她就浑身哪哪儿都不自在,那画面一整天了,都浮在眼前,像是拿个大橡皮擦给猛劲地擦也擦不去似的。
她怕自己再想下去,会憋出内伤来。所以不能再想了,就给一切做一个了断吧。
阮颜畅请于诗诗向纪家报她得了恶疾,已暴毙。为了怕她的尸身会过病气给旁人,就在苑里草草将她烧埋了。
宫里死人是常事,宫中管事的得知已烧埋了,竟然也不细问,就不再管这事了,只是差人来在这苑里撒了一种灰粉,说是可以防止病气的传播。
而纪寅轩听了这事,起初十分震惊,也十分不信,明明之前见她时,她是好好的,也有逐渐好起来的样子了,怎么忽得暴病,就这么去了呢?
他还特意进宫看了一趟,发现那苑里空空的,只有他表妹于诗诗,与于家再派来的一个丫鬟——如卉。又见空地上有一个土坑,上面覆的土是焦土,有明显焚烧过的痕迹。
他问尸骨呢,于诗诗说已烧化成灰了,就埋在这苑里一角,这几日下了雨,应该已与这泥化在一起了吧。
他没有办法,只能取了阮颜畅留下的一些衣物,准备回去给她立一个衣冠冢。
他再回想起她之前的事情,想到她时常病,一病起来也着实吓人,说不定之前变好了的光景,不过就是回光返照罢了……
想想,又实在伤感,相伴已有一年多了。从街上那芦苇杆儿似的小乞丐时,把她捡了回来,到现在,终于眼见着长了些肉在身上了,竟这样一下死了。
纪府里的阿措听闻这消息,更是伤心得了不得。纪寅轩把阮颜畅藏在床底下的那些金银与财物,以及之前阮颜畅帮阿措照管的每月月钱,都一并交还给了阿措,对他说,以后没人帮你管着这些了,你自己管着吧。
阿措听后,越发伤心,回他房后,还呜呜咽咽的,极没用地哭了一晚上。
其实这时的阮颜畅早已出宫。
在临出宫前,她就已将会令于诗诗假死的药丸,交给了她。
并嘱咐她服用的方法。
她并没有将这药丸的制法告诉于诗诗。
于诗诗之前有好奇过,还想在她揭蛊虫盖子时,在一旁观看,却被她制止了。
不能让她看到,怕她看后,会吞不下去。
那蛊虫盒有四只,分别装了十数条变异过的翘金蚕、青百足蜈蚣、短尾蝎子、白腹蛛。
养它们一个多月,每盒中就只剩最后一条。
将那四只最后的虫取出,让一只三年生的蟾蜍吃下它们。
等六个时辰,取下那蟾蜍背上的毒液,用药末子和了,就制成药丸,可以让人假死。
那蛊虫是毒的,那□□的背液也是毒的,两相中和后,就形成了一种假的毒。
让人初尝后死亡,却又会在之后的某一时刻复苏。
阮颜畅出宫躲着后,宫中于诗诗身边就只有如卉一个人伺候着了。
那个“小姐死了”的惊吓,注定是要由不知情的她来承受了。
当某天早上,如卉发现小姐死在床榻上,全然没半点气息后,就哭得昏死过去。
昏死过后醒了来,就紧忙让人通报外面的于府上下,说小姐死在宫里了。
宫里说不清楚了,人死在了这里,只得派了验尸的来查验。
证实不是毒,也不是自杀,也不是非正常死亡,甚至不是染病;只能判定为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死了。他们将于诗诗的“尸身”送还给了于老爷。
于老爷与于家大公子扶尸痛哭,说都是他们害了她,非要她进宫去,没想到,竟这么死了,连怎么死的也不知。
于老爷还悄悄找人来又验了一遍,依旧没查出问题来,只能说是气绝身亡。
于老爷这时才觉得,说不定就是她命数到了。
又说不定,是他们平日里逼她逼得紧,让她成日郁郁寡欢,终于造成了一块化不开的心病,最后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含郁而终了。
又扶尸痛哭了两天,才请了僧道来,给这女儿念经超度做佛事做法事。
弄了几天,满府里沸沸扬扬的都是念经声、木鱼声、议论声。
纪府里的人也来了,要送这于诗诗最后一程。
而那头宫里,都在传斋心苑久未有人住,现在住进去了两个,不多时就接连着死掉了,想来那也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邪气得很,于是,皇上下旨,将那苑封锢,不再许人进出了。
于诗诗的“尸身”被送往于家家庙停灵,再葬入祖坟。
细细小小的一块石碑,上用朱墨写着“于承恩次女于诗诗之莲位”。
此时,已在暮春的末尾。
天眼瞅着就要热起来了。
那个躲在外头的阮颜畅,还得算准了时机,独自潜入于家祖坟,将于诗诗给挖出来。
不然的话,她万一在那棺中先醒了来,一看四周一抹黑的,一定会被吓死。
虽然,她关照过她,醒来的时间没有十分的定准,你若在我挖你出来之前先醒了来,那就静候着,不要惊慌,我一定尽快到的。
可是,谁能在坟堆里,与一群真尸做邻居而不心慌的。
所以,她还是得尽快。
一个月夜,她潜进去了。
好在这祖坟不比家庙,家庙里有僧道看着,这祖坟也就两个看场子的人,这年头又兴薄葬之风,倒没什么人想盗墓的,所以守墓的人自然就不需太多。
这会儿夜深了,那俩守墓园的都已睡了。
阮颜畅来之前,猛灌了三大杯浓茶,所以现在极端清醒。
虽已快入夏,这夜风还是有些凉的。
她一个人在那“某某某之莲位”的小墓碑后,一铲子一铲子地挖着。
直至见到棺盖了,她才停下手来。
她敲了敲:“是我,你醒了吗?”
里头没人说话,只是不一会儿,她听到由棺盖里侧也传来了敲击声。
她把盖上的土清了清,再使劲掀起棺盖来。
里头于诗诗坐起,有些苍白的样子。
还没等她说话,阮颜畅伸出一根手指,说:“行,不用说,我懂,早有准备。”
将摆在一旁的包袱拿了过来,取出馒头与水囊给她。
她吃了四个馒头,喝了一囊袋的水。
出了棺,陪阮颜畅把盖盖好,把土重又盖上。
还最后拿脚踩了很久,直至那土被踩得很实了,看不出被翻动过的痕迹了,两人才一起离了这坟区。
路上,于诗诗问阮颜畅眼下住哪儿,她说在外住在一间小的、深弄之中的客舍里,还说让她先去跟她住两天。
阮颜畅给了于诗诗一顶帷帽,让她往后也戴着,别被这京都中的熟人看到了。
于诗诗问她,她以后准备怎么办。
她说,能怎么办,反正“死都死了”,在纪府那儿,她已是一个暴毙身亡的人了,自然是回不去的了。
现在她们正好是同病相怜,那就一起去浪迹天涯吧。
于诗诗说好,那就一起走吧。
还问她想去哪里。
她说去哪都无所谓,只是要静一点的地方就行了。——她得研究那条光的甬道——永恒不变的“课题”……就是从未有所突破过……
于诗诗提议,不如就去苏州吧。
她说,还去什么苏州,那儿虽有她于家的老宅,可是她现在已不是于家的人了,即或去了苏州,也是住不进去的。
于诗诗则说,去苏州倒不为住在自家老宅里,只是因为那地方好,人间美景尽收城廓之内,有湖有柳,有水岸有画坊,热闹中又带着静谧,去住在那人间仙境,岂不快哉?
她想想,也行,那就定了——苏州。
34。第 34 章()
不几日的工夫,阮颜畅与于诗诗就出发去苏州了。
到了后,找了间宅子赁了下来。
阮颜畅包袱里除了书,还有上回种烟草后收集下来的新种。
住下了后,直接就在这宅里空地上种上了。
到现在为止,两人一应的吃穿用度,花销的都是于诗诗带出来的银两。
阮颜畅原本是一分钱没有的,早前攒下的那些,都留在纪府里没带出来。——这是她相当懊悔的一件事。
于诗诗看着她们一天天地用着那钱,无一处不要用钱,也没有坐吃山空的理,于是也积极地想着赚钱的方法。
她先是拿了她与阮颜畅绣的新式花样去各大妓院里卖,又上门到贵族小姐那儿去推销。
因为她们的活计鲜亮,所以让她卖出了不少。
她上午出门走街串巷地卖货,下午和晚上就在家里绣,有时还会接到特别定制的活。
而阮颜畅是不出门的,专心一意在家里扎花,还有照顾她那些烟草叶子。
她是知道的,烟草这东西,想必不容易服江南的水土,得小心照料才行。
种不活的话,就没有烟叶收,自然也不会有新籽收,那以后种烟这事就断了,因为没有循环不息的种子可用了。
好在,让她种成了。
在苏州的第四个月,她就收了第一批的烟草。被她制成了卷烟。
正准备拿出门卖,于诗诗就说,卖货她在行,加之这四个月,她在那些妓院啊、旅店啊、大户人家跑熟了,很有客源的,还是她去卖比较好。
阮颜畅一想,也对,就把东西与定价交托给她。
果然又发了一笔横财。
起码两个人的日子不怕过不下去。
就这样,一晃已到仲秋时节了。
这天早起,阮颜畅先是出了房门,然后蹲在院子里看地上的烟草长势。
朝露很重,弄得她衣服也颇有些湿意,吸在皮肤上,有些难受。
她叹了口气,等着太阳出来。
如今院子里种着烟草,她是不敢在院中养鸡的,连狗都不敢养,就怕踩踏着了。
隔壁那家小武哥与他的媳妇,本来要送几只鸡给她们养养的,也被她拒绝了。
小武哥在城外有地,据他说他田里的蟹越来越肥了,再有几天,就可以捕蟹上来吃了,他还说到时要送几篓子给她们。
她说她们就两个胃,哪吃得了几篓子,到时只要几只吧。
小武哥的媳妇也是新娶回来的,两人新婚燕尔,恩爱异常。
有时她看着他们夫妻俩时,就会不自觉地想到仍在京都的纪寅轩。
不知他在做什么呢。应该都已成亲了吧,说不定他娘子连孩子都已怀上了。
过了些时,于诗诗也起来洗漱。
她见她也起来了,就去灶房弄早饭去了。
吃早饭时,她不知怎的,问起于诗诗:“诗诗,你以后不嫁人了?”
“啊?”
正喝着粥的于诗诗抬眼看她,觉得她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怎么没头没脑地问这么一句。
“我主要是看你,近来忙着卖货,忙得意气风发……成天忙碌着这些事,好像要这样过一辈子似的。我就想,你难道真不找一个归宿了吗?”
“找……找吧……诶?我说……”
“说什么?”
“我发现哈,我这一出了来,一摆脱了官家小姐的身份,放到普通人堆里来,也没有那么丑嘛……虽说是普通,特别是往你身边一站,那简直是普通,但是也不至于没人喜欢嘛……我觉得吧,以前遇上的,都是那些高雅的、有财势的有位阶的、自命不凡的男人们,他们当然个个都看不上我,可我眼下生活在普通人里,就不会没人看上了。”
“呦——说说,谁看上你了?”
“隔壁街那家烧饼铺里卖烧饼的就挺喜欢我,老对我挤眉弄眼的,我买烧饼还不要我钱。还有还有,青湘阁旁那家麻油铺里的伙计,好像也挺喜欢我的,我去他那儿打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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