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说:“老大,她还没解开你的穴位。”
船老大厉声地说:“快放了二少庄主。”
水手迟疑了一会,便放开了痴儿。痴儿见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松开,贴在自己肚皮上的怕人匕首也拿开了,惊魂方定,吁出了一口大气,仍不知道赶快跑开,反而软得坐在舱板上,嘟哝地怨着:“你,你箍得我脖子好痛呵!”
莫纹一怔:“兄弟,你没事吧?”
“姐姐,我就是脖子有些痛。”
莫纹瞪着眼问那水手:“你伤害了我兄弟?”
水手惊慌地说:“我,我没有伤害他。”
这个水手不知是用力过度,还是太过紧张了,一旦松开痴儿,浑身也软得坐下来,依靠着窗口在透大气。
莫纹不放心,人如急电闪入舱内,提起痴儿到一边去。看看痴儿,见他身上的确没受到任何伤害,才放下心来。她再看看那个水手,见他浑身无力地坐在窗口下,心想:他怎么这般没用,还想杀人跳水逃跑。
莫纹哪里知道,这个水手体内一半的内力,叫痴儿不动声色地吸去了。除了巫山一代神医公孙茵茵,任何人也不知道痴儿慕容智身怀“春阳融雪”这门可怕的绝技。她看了只暗暗奇异而已。
水手有气无力地说:“莫小姐,我放了二少庄主,你可以放了我老大吧。”
莫纹笑问:“你想我会放开他吗?”
水手惊恐起来:“莫小姐,你——!”
“我可以放了他,你吗,我可没答应。”
“你,你要杀我?”
“谁叫你弄得我兄弟脖子痛。”
“好!只要你放了我老大,你杀我吧。”
“看你不出,还有这么一股义气,那么,我成全你啦!”莫纹说时,手中的剑晃了晃。
船老大在船头叫道:“莫小姐,你杀老夫好了!请别伤害了他。”
痴儿也叫道:“姐姐,你不能杀人。”
“兄弟,他刚才想杀你哩!”
“不,不,姐姐,我怕。”
“你怕什么?”
“姐姐,我怕见死人。”
船老大又在船头说:“莫小姐,老夫愿一命换他一命。再说,这一切的事,不关他的事,是我一手造成的。”
水手也说:“莫小姐,你杀我好了,千万别杀了我老大。”
莫纹想不到他们竟会争着死,这在黑道上可少见了。其实,她也不是真的要杀这个水手,只想给他一点教训而已。于是便收了剑,一道指风,解开了船老大的穴位,说:“我不杀你们,你们将船靠岸。”
痴儿问:“姐姐,我们不坐船了?”
“兄弟,这条贼船,你还敢坐吗?”
船老大走进舱来,朝莫纹一拜说:“多谢莫小姐不杀之恩。”
“哎!别拜我,要拜,你拜你那个水手去,是他救了你。”
船老大说:“莫小姐说笑了!我们两人,都是莫小姐的剑下游魂。”
“那你们送我们上岸吧。”
“莫小姐真的不坐船去广州了?”
“对不起,我这个人也顶怕死的,我害怕你们再做手脚,防得了一次,防不了第二次。”
“莫小姐,老夫并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不杀之恩,终身难忘。别说老夫今后不敢生异心,就算生,以莫小姐的机灵、智慧和武功,老夫怎么也害不了莫小姐。”
“你们希望我仍坐船?”
“老夫不过以此相报莫小姐不杀之恩。莫小姐不相信,也容许老夫送莫小姐到一处州府之地。这两岸并没村落,天色近夜,莫小姐人生路不熟,又何处投宿?”
莫纹看看两岸,确是四野无人,暮色苍茫,夜幕将垂,便点点头说:“好!我就再相信一次。”
船老大大喜:“多谢莫小姐。”他朝那依窗而坐的水手说:“阿水,起来吧,准备晚饭,伺候小姐和少庄主。”
“是!老大。”
莫纹扬扬眉问:“你不会在饭菜中下毒药吧?”
“莫小姐,你看老夫是不是下毒的人?”
“不错!你要下毒,在昨夜和今天一早,早已下毒了。老大,你到底是哪一条道上的人?看你们的行为,可不像黑道上的人。”
“老夫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条道上的人。”
“请问老大高姓大名?”
“不敢,小姓韦,贱名一江。”
“韦一江?”莫纹不由一怔,“莫不是江湖上人称岭南江中一叟?”
“见笑了。”
莫纹裣衽说:“小女子得罪,望前辈见谅见谅。”
江中一叟慌忙回礼说:“莫小姐千万别这样,得罪的是老夫。都是老夫一时起贪念,以经不起别人唆使,想看看慕容家的武功秘笈,干了这么一件傻事。”
“哦?谁唆使前辈了?”
“就是莫小姐刚才打发到江中的人。”
莫纹又有点惊讶:“他不是前辈的人?”
江中一叟摇摇头:“他是大瑶山的人,前来游说老夫。”
“那么说,小女子杀了他,前辈不会怪我了?”
江中一叟一笑:“莫小姐不杀,老夫迟早也会干掉他的。”
“前辈为什么要杀他?”
“他威胁老夫加入他们的山寨,你想,老夫会答应么?”
莫纹也笑起来:“大瑶山的山贼怎么这般的不自量!”
蓦然,江中一叟大叫一声:“不好!”人似流星,闪出船舱,从船篷上跃到船尾,用力将舵一摆,使船头一个急转弯,避开了迎面而来的一堵山崖。
原来船顺江而下到这一带时,江面水势急湍,又是江的转弯之处。幸而江中一叟眼明手快,避免了船头撞在江边的崖石上,不然,船便粉碎了,人也会抛落急流中。
莫纹看得也不禁失色,暗叫好险。这时船在急流中,飞一般地往下流而去。暮色之下,只见两岸峭壁悬岩往后飞逝旋转,真是一处险滩。好一会,船驶出了险滩,江面又恢复了平静,一弯冷月,已升起江面。江中一叟在船尾叫道:“阿水,掌灯!”
阿水应了一声,点燃的一盏防风灯,挂在桅上。同时也在舱中亮了***,又去船尾升火煮饭了。痴儿这时问莫纹:“姐姐,这老头儿是好人吗?”
“他呀,是坏人中的好人,好人中的坏人。兄弟,你看他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
“他跟我差不多。”
“跟姐姐差不多?那不是好人吗?”
“我是好人吗?”
“姐姐当然是好人啦!”
“别忘了,我可是偷你家武功秘笈的人。”
“我也偷了我家的东西。”痴儿咧着嘴笑着。
莫纹觉得,痴儿虽然形同小儿,心地却是善良的,有善恶之分,更能不顾生死去相助他心目中喜欢的人。
这时,江中一叟端着饭菜进舱。莫纹一见忙说:“前辈,怎能要你亲自来?你叫我们去吃好了。”
江中一叟哈哈笑着:“小姐,别忘了你是我小老汉的雇主,伺候是应该的。”这位武林怪叟,又恢复了船老大的面目。
痴儿说:“老伯,怪不得我姐姐说你是个好人。”
莫纹感到有些尴尬,正想说,江中一叟哈哈笑着说:“我是好人?只是头顶上生疮,没有脚底下流脓而已。”
痴儿愕然:“老伯,你头顶没有生疮呵!”
“有,怎么没有?只是少爷没看见罢了。”
“真的?”
莫纹说:“兄弟,你少说两句好不好?”又对江中一叟说,“前辈,我兄弟先天缺陷,不懂事,你别见怪。”
“哪里,哪里,他永远保持一颗童心,这是任何人也做不到的。来,你们用饭吧。”
“前辈,我们一块坐下吃不好?”
“小老汉可不敢放肆。”
“前辈,你这样说,就是看不起我们了。”
江中一叟不由望了莫纹一眼:“江湖上有人说我怪,我看你比我更怪。”
“那就更好了,我们就算交个朋友怎么样?”
江中一叟豪气顿生:“好!我就交你这个朋友。我去拿酒来,咱们喝上两杯。”
痴儿一听有酒,便说:“老伯,我也要喝酒。”
“那太好了。莫小姐,你哩?”
“前辈别叫我什么小姐小姐,直叫我莫纹好了。酒吗,我也可以奉陪两杯。”
“痛快!”
江中一叟很快从船尾舱下捧了一罐桂林三花酒来,拍开封顶,酒香满舱。倒满了三大碗酒,端起碗对莫纹、痴儿说:“我们是不打不相识,来,我先干为敬。”说完,便一口而见底。
痴儿也端起一碗酒来:“大伯,我也敬你一碗。”便骨突骨突地将一碗酒喝光了。
莫纹以奇异的眼光看着痴儿,痴儿说:“姐姐,轮到你啦!”
莫纹有些为难:“我酒量没你们那么好,只好随量了。”说完,只呷了一口,将碗放下。
痴儿说:“姐姐,我帮你喝完。”
“你不怕醉倒?”
“姐姐,我不会醉的。”痴儿说着,真的将莫纹的一碗酒端过来,又骨突骨突像喝水一样一喝而光。
江中一叟一见说:“好酒量,小兄弟,来!我们再干一碗。”
“好!”痴儿欣喜地叫起来。他也不知道桂林三花酒是高度的烈酒,三碗酒下肚,引得他一身热烘烘、嘴麻麻的。他只觉得好玩,跟着头也稀里糊涂,舌头也大了,说话含含糊糊,吃了一口菜,又倒酒喝。
莫纹又是惊异,这痴儿真的好酒量哩!痴儿喝了一碗又要再喝,莫纹说:“唉呀!兄弟,别饮了,小心醉倒。”
“姐姐,我、我、我没、没醉。”
痴儿话没说完,“哗啦”一声,人仰面翻倒,坐的椅子也翻倒了,醉得不成样子。
莫纹摇摇头:“叫你别喝,还喝!”
痴儿挣扎爬起来,一边说:“我、我没、没醉,我、我、我还要喝,喝——”可是,他哪里爬得起来,趴在舱板上不能动了。
江中一叟说:“小兄弟,你真的醉了,来,我扶你到房间里睡去。”
莫纹抱歉地说:“前辈,给你添麻烦啦!这个痴儿……”
“莫小姐,别客气。”江中一叟抱起痴儿到后舱房里放下,给他盖上被,便转了出来,说:“莫小姐,我们吃饭……”
莫纹说:“哎!你最好别再称我什么小姐了。你要是当小女子是你的朋友,干脆叫我莫丫头好了。”
江中一叟哈哈笑着:“好!我就不客气叫你丫头,你也别叫我什么前辈了,叫我韦老头或老头子吧!”
莫纹笑着:“这才对啦!不比那文绉绉的称呼好听得多?而且才不生疏嘛!”
莫纹为什么对江中一叟这么快就成了忘年之交?除了江中一叟刚才与阿水在生死关头互相争死的义气外,更主要的是自己下山时,二师姐司徒佩佩告诉她说:“纹妹,你有机会到岭南去,见了岭南江中一叟这怪老头子,代我问候他一声。”
“二姐,江中一叟是你亲人?”
“不!他是一个值得相交的人。”
“哦?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一个邪不邪,正不正的怪老头,真名叫韦一江,江湖中人都称他为江中一叟,水上功夫极好,为人顶重义气。不过,你恐怕不容易找着他。”
莫纹下山后,果然听说有这么一个怪叟,不论黑、白两道,全不卖帐。既不趋炎附势、仰慕武林高人,拜倒在什么名门之下;也不畏惧强梁魔头,有时还跟一些别人不敢招惹的魔头人物开开玩笑。他一个人在水面上独来独往,笑傲江湖几十载。
有时,他神不知鬼不觉窃去劣迹斑斑的土豪恶霸的财富田契,一把火烧去了他们苦心经营的庄园,弄得他们一夜之间变成了穷光蛋;有时也跟某些德高望重、惊震武林的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开开玩笑,摸去他们心爱的奇珍异宝,转回来又当面卖回给他们,弄得你啼笑皆非。有的全然不知道是他干的;有的虽然知道是他暗中弄了手脚,却苦无证据,奈他不何。这一次,要不是莫纹在行囊中放了一丝头发为记认,也根本发现不了他。何况他一直混迹在一般的船家之中,谁都不去注意一个外表忠厚、怕事的船老大,会是一位武林中的高手。
当然,武林中不乏恃艺凌人,横蛮霸道不讲理的人,尤其是黑道上的人物,他们捕风捉影去找江中一叟晦气,甚至扬言要杀了他才解恨。一来江中一叟混迹在水上人家,行踪飘忽不定;二来江中一叟武功虽然不在一等一的上乘高手之列、但也是武林中的一等高手。去找江中一叟的人不是扑空,就是被江中一叟拖得东奔西走,累得精疲力倦。有的给抛进江中淹得半死,仍然见不到江中一叟的真面目,去找他寻晦气的人,没一个能从他身上讨得半点好处,不是灰头灰脑地走了,就是给弄得残废而归。要不是莫纹出其不意隔空封了他的穴位,江中一叟完全可以跳水而走,说不定会将莫纹翻到江里去,而且还不知道他就是江中一叟。
现在他听了莫纹这一句话,更符合他的怪性格了,连说好,端起大碗又一饮而尽,说:“丫头,看来我翻你的行囊是翻对了!”
“哦?你不担心我的剑?”
“算了!要不是我一时大意,想不到你会隔空封穴,你那剑,杀不了我。不过这样可好,我交了你这丫头做朋友。”
“你是不是想要慕容家的武功秘笈?”
“我要它干吗?”
莫纹笑问:“你不想要,干吗去翻我的行囊?”
“我只是好奇想看看而已,并不打算将它偷走。偷走了,你能放过我吗?就是偷走了,我也不想学,只好埋藏在深山大野之中,别让它流到一些居心不良之人的手中,而危害武林。”
“现在它在我的手中,你不担心?”
“丫头,你的行为,我打听清楚了,你不是那种想雄霸武林的人。”
“老头子,你这么相信我?”
“丫头,我自问不会看错人。不过,我不大明白,以你这样的武功,大可纵横武林,何必要去夺取这份武功绝学,招来黑、白两道人的追杀?”
莫纹眨眨眼:“老头子,因为我想成为武林霸主。”
江中一叟笑道:“丫头,你不是这样的人,心不够狠,也不够黑,成不了武林霸主。”
“你从哪点看出我不够狠不够黑了?”
“你要是够狠,也不会放了冷氏三雄;够黑,还带着二少庄主在身边吗?”
莫纹笑道:“原来昨夜里,你什么都看得清楚,还装得像老实巴巴、胆小怕事的船老大哩!怪不得没人认出你了。”
“好了!丫头,你真的要去广州?”“老头子,你看呢?”
“我看不准。不过,我要告诉你,明天夜里要过武阚、经大藤峡,那里水急、滩险,更是大瑶山阚家寨强人出没的地方,你杀了他们的二寨主阚云海,你不担心?”
“老头子,阚家寨在大瑶山什么地方,你一定很清楚吧?”
江中一叟会意:“那我们要在武宣县城过一夜了。”
“干吗要过一夜?”
“丫头,我可不敢白天去闯阚家寨,夜里嘛。我就有这个胆量了。”
“你是要出其不意,令他们措手不及?”
“这就事半功倍了。我小老头可不愿学什么名门正派的人,在几百人前面公开叫阵,充什么英雄好汉。”
“好!我听你的话。”
“端掉了这一窝蚂蚁,我今后过大藤峡,再不用提心吊胆啦!”
第二天的黄昏,他们出现在武宣县城下江岸乱石滩。莫纹和痴儿,都已换上了船家人的装束。
夕阳下,遥望大藤峡,只见两岸奇峰峻岭连绵无边,江面水浪突起,暗流急湍,水下礁石处处,别说夜里没人敢过大藤峡,就是在白天,不熟悉航道、没有经历丰富的船老大,也不敢贸然闯大藤峡。所以一般船只,下到了武宣,都要在这里泊岸,住宿一夜,到了明天太阳升起,才敢闯大藤峡。因此武宣城下江岸,停泊了不少的大大小小船只,江中一叟的船,混杂在各船里,不引人注意。的确,武宣县城,有不少是大瑶山阚家寨的线眼。所以莫纹、痴儿才换了装束。
莫纹在船尾轻问江中一叟:“老头子,你敢不敢夜里闯大藤峡?”
江中一叟一笑,轻说:“我才不将它看在眼里。丫头,你要是不担心,明天夜里我们闯大藤峡怎样?”
“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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