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掌之人正是胡笃,只听他桀桀笑道:“好一出父慈子孝,不过在下却有一主意,可以让冷大侠父子二人不必分开。”冷修远一见两人衣着,便知是冷羿所说之人,心中一阵懊恼,忖道:“自己得脱大险,却放松警觉,一时不察之下,竟被二人埋伏。眼下十成功力只余一成,必要想个法子脱身才是。”斜眼看向二人,却见那胡笃和兀里珍分立左右,相隔一丈有余,将自己与冷羿深入密林之路已然堵死,而林外的契丹骑兵仍在游弋,返身而逃则更中他们下怀,唯有仗凌霄一羽身法,行雷霆一击,先诛杀一人,方有些许胜算。
想到这里,冷修远暗暗调整内息,嘴里却说道:“这位兄台有何高见?”胡笃狞笑道:“你父子二人现在便随我北上,岂不是就可以不必分开了。”冷修远沉声道:“你是何人?”胡笃手掌一翻,一块雕着狼头的铁牌蓦然出现在他掌中。冷修远冷笑道:“原来是血狼门下,不知易漠烟现可安好?”胡笃道:“易门主当然安好,他老人家对当年之事或不敢忘,所以此番请冷大侠移驾燕京,正好与他老人家好生叙叙旧。”冷修远轻蔑道:“我与那老狗有何旧可叙?倘他当日不是恃众凌寡,我早就取了他的狗命。”胡笃二人勃然变色,兀里珍怒道:“给你脸,你却不要脸,看我们怎么收拾你。”说罢便欲动手。
冷修远摆手道:“且慢。”胡笃阴笑道:“现在再打算求饶吗?”冷修远道:“我想和你们做笔交易。”胡笃奇道:“什么交易?”冷修远踏前半步,道:“易漠烟所垂涎的不过是九霄云龙功,我便以此交易,换我父子二人平安离去,如何?”
胡笃和兀里珍二人万没想到冷修远竟主动提出以九霄云龙功交易,不禁愣了一愣,就在他们这一愣神间,冷修远遽然出手,身形一飘,轻乎如云,掌力含而不吐,竟直扑兀里珍而去。兀里珍嘿嘿一笑,单拳击出,拳还未至,光拳风便令冷修远鬓边白发飞扬起来,足见力道骇人。冷修远在空中忽然如风随柳,略略一个转折,划出一道弧线,恍如游龙天降,左掌挟风,右掌拖雷,击向胡笃。原来冷修远早就打定主意,先诛胡笃,盖因据冷羿所言,胡笃杀王二之状,必是身怀利器,而倚仗利器者,武学上的造诣必不会高,但若他二人围攻而上时,胡笃对自己威胁更巨。所以冷修远声东击西,务要毕其功于一掌,斩杀胡笃。
胡笃还在愣神间,冷修远已骤然出手,攻向兀里珍。他心中窃喜,只待冷修远击中兀里珍,自己便可坐享渔人之利。不曾想冷修远的目标竟是他自己。眼见冷修远势若龙骧,只吓得魂飞魄散,来不及多想,袖中“厉霜”疾出,一式“平沙万里”便挥了出去。冷修远只觉沙欲迷眼,却凌厉如冽,若放在平日,自己只需凭“凌霄一羽”身法再生变化,便可避过此招,直取敌人,只是现下真元不继,后力无生,只得侧身闪开,那刀划过衣襟,却连裂帛之声也未闻,足见其锋利无比。
冷修远落在场中,只听“扑”的一声,侧头一看,却是冷羿见他冲向兀里珍,也纵身去攻。兀里珍一拳击空,却没防着冷羿一招“其利断金”正中脖项。冷羿大喜,没想到一击得手,如此轻松打败一强敌,正要回声招呼爹。冷修远突然大叫道:“小心!”冷羿愕然,却见兀里珍正咧嘴看着他笑,右拳再出。冷羿反应极速,一招“倾山倒玉”,右腿直踢过去,心头暗道:“我就不信你区区一拳抵得上一腿。”拳腿相交,冷羿只觉一股轰然之力涌至,身旁景物疾向前冲,待他意识过来时,已是重重的摔在地上,待要挣扎爬起时,只觉右腿一阵酸麻,竟使不出半分力气。
冷修远掠至冷羿身边,将他扶起,在血海穴上拿捏数下,冷羿方觉酸麻之感大消,骇然道:“此人劲道怎会如此之大?”冷修远面色凝重,沉声道:“此人修炼的仍是外门横练武功,一身筋骨,却似铁打一般,外力极难伤他。”抬眼凝视胡笃,接着道:“不过真正麻烦的却是此人。”
胡笃刚自冷修远的雷霆一击中回过神来,腕上“厉霜”尚未回袖,只听冷修远朗声道:“易漠烟居然将‘孤沙刀法’传了给你,对你倒是甚是看重,可惜却是看走了眼。”胡笃何曾在一个照面便被人逼得如此狼狈,当下“呸”的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恨声道:“今天小爷倒要你知道,门主有没有看走眼。”
原来胡笃本只是血狼门一名小小的探子,机缘巧合之下,却在一处唐墓之中,发现这把短刀“厉霜”,此刀薄如蝉翼,偏锋利无比,易漠烟认为他乃是有机缘之人,破例传他“孤沙刀法”,以配此神兵。然胡笃性格阴冷狡诈,纵有神兵绝武,仍不改本性,将“厉霜”藏于腕上,用袖遮之,以机簧弹出,不知多少英雄好汉丧生在他这一招上。易漠烟得知后,认为此子难堪大器,渐渐疏远,胡笃不知,却一心想重得门主欢心,于是才有今日之事。
冷修远倒是不知道此中关系,眼下却要想办法解决二人,低声对冷羿道:“待会儿你不必出手,若听见我发出尖啸,便立即用衣袖将耳朵堵上,切记。”冷羿点头,道:“爹,小心。”
冷修远心知此时绝不宜久战,必须速战速决,当下一提身形,直取胡笃。胡笃一招“逾沙轶漠”刀势疾展,冷修远顿感仿佛身陷沙漠之中,飞沙走石,目不视物,他默运玄功,回转六识,大喝道:“破!”只见幻象破灭,却是“厉霜”迎面袭至。冷修远看也不看,一掌便拍在刀背之上,荡开刀势之后,一腿便似逐电而至。胡笃后避退闪,却哪里避得开,只听“通”的一声,却是兀里珍赶到,以身为盾,硬挡冷修远一腿。
冷修远只觉如踢中铁板一般,一条腿已是血气不畅,暗自心惊,却不知兀里珍心中惊骇更甚于他。要知兀里珍练的本就是挨打的功夫,寻常内家高手打中他,都可以若无其事,如今被一个久战之余的老头踢中一脚,竟痛得龇牙咧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当下不敢托大,摆开架势,严防死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如此一来,兀里珍主守,胡笃主攻,冷修远登时陷入苦战之中。若放在平日,冷修远可凭身法变化,斩杀胡笃,只是现在真元将竭,“凌霄一羽”中诸多变化便无法使出。
三人翻翻滚滚斗了数十招,冷修远虽占上风,但无法取而胜之,暗自心焦,如此下去,自己力竭之时,便是败亡之刻,眼下说不得也要搏一搏了。
冷修远厉声长啸,以残存真元强行发动“云龙恸”,此音一出,宛若龙困浅底,绛气哀鸣,黑云罩顶,倾瀑而击。冷羿忙用衣袖堵上耳朵,饶是如此,依感心烦气燥,莫名而悲,在场中那两人更是苦不堪言,眼前明明便是冷修远,却只觉至悲之事纷沓涌至,招式再也递不出去。胡笃哭喊道:“门主,门主。”兀里珍则叫喊着:“儿子,儿子。”冷修远蓦地将声音再次拔高,却如苍穹之下,尽皆同恸,二人哪里还抵挡得住,以手堵耳,口中仍在不断悲呼。冷修远鼓动最后真元,掌若行空,飘忽而至,奋力击出三掌,一掌印在胡笃胸腹之上,两掌打在兀里珍背部,眼见胡笃胸骨凹陷,已是不活,兀里珍也被击倒在地,没了声息,这才颓然坐下。
本章完
第11章 章十()
冷羿飞奔过来,握着冷修远的手道:“爹,你怎么样了?”冷修远苦笑道:“爹没事,只是真元耗尽,得段时间恢复。”冷羿低声道:“都怪孩儿没用,帮不了爹。”冷修远正要答话,突然有所警觉,侧头望去,不禁大惊失色,原来那兀里珍竟不得死,摇摇晃晃地又站了起来。冷修远知乃是因为自己已近油尽灯枯,那二掌还是要不了这契丹蛮子的性命,当下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交到冷羿手里,急道:“你快走。”冷羿并没有接下,反而缓缓站起身来,道:“爹,今日就当孩儿忤逆于你,我绝不会独自离开。”说罢,摆开架势,挡在冷修远身前。
兀里珍晃了晃脑袋,稍一动作,便牵扯背后彻骨之痛,却激起他剽悍本性。他抬头看了看,却见冷修远已跌坐在地,而冷羿站其身前,哪还不知冷修远已无力再战,狞笑一声,道:“老杂碎,眼睁睁地看着我收拾了小杂碎再来好好泡制你。”冷羿虽掌心冒汗,却夷然不惧,道:“契丹狗贼,被我爹打得落花流水还敢大言不惭,看我如何收拾你,打得你满地找牙。”兀里珍一愣,冷羿一句话中倒有一半没听懂,不过最后满地找牙四个字算是听懂了,想来前面的落花不惭也不会是什么好话,恨声道:“你只管图嘴巴快活,待会儿便让你知道厉害。”说罢,含怒出手。
冷羿知道绝不能与他硬拼,一招“南金东箭”,兀里珍不识虚招,被冷羿击个正着,虽不甚疼痛,但顿觉大失颜面,于是对冷羿所出拳腿,不挡不避,意欲一拳换一拳。冷羿不防,差点中招,心知不能如此,当下凭借敏捷身手,专门绕到兀里珍背后出拳。冷羿多年上山挑水,身负重物,既要掌握平衡,又要避开碎石,纵然没有学得轻功,脚步之灵活,已远非常人可比,再加上兀里珍本就体形魁梧,转身不易,却怎么也跟不上冷羿的脚步。
兀里珍被冷羿击中背后伤口数次,疼得哇哇大叫,气得怒火冲天,却怎么也打不到冷羿身上,斜眼看到冷修远正在一旁焦急注视,突然弃冷羿直奔冷修远而去。冷羿大惊,再来不及与他游斗,冲到他身后,飞身而起,两脚疾踢,裂玉腿中最为霸道的一招“玉石俱焚”便即使出。兀里珍忽然转身,冷羿两脚正踢中他胸膛,蹬得兀里珍后退三步,但他一双大手已牢牢钳住冷羿双脚,哈哈狂笑,便待要将冷羿猛掼于地。岂料“玉石俱焚”招尚未尽,冷羿借此冲势,蜷身向前,双膝前顶,直冲兀里珍面目而去。兀里珍外门横练功夫再好,也练不到眼窝,鼻梁这些地方去,直吓得心胆俱裂,身体忙向后倾,双手用力将冷羿甩出,饶是如此,仍被冷羿双膝击中眉骨,瞬时,兀里珍血流满面。
冷羿被这一甩,跌了个七荤八素,刚待站起,兀里珍面目狰狞,却如负伤野兽一般,狂吼着冲了过来。冷羿不敢抵挡,就地一滚,却为胡笃尸身所阻,没有远离开来。兀里珍跳将起来,狠狠一脚踹下,如若被他踩中,十个冷羿也没命。冷羿勉力避开,兀里珍还待再踹下去,突感腰间一凉,低头看时,却见冷羿举着胡笃的右手,“厉霜”已整把插入自己腰侧,直至没柄。
兀里珍喉头赫赫作响,起脚还欲再踩,冷羿不敢怠慢,拔出“厉霜”,让到一旁,那血喷涌而出,溅了冷羿一身。兀里珍犹自不甘,怪目圆睁,手捂着伤口,还待冲上前来,行不到两步,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冷羿心头狂震,适才若是反应慢了半分,现在躺在地上之人便是自己,生死之别,有时便在一念之间。
冷羿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身,便伸手去搀冷修远,握住爹的手时,才发现自己掌心之中全是汗水。自李行天家出来之后,战契丹骑兵,斗血狼门下,亲眼目睹村民惨死,李行天悲壮身殒,一夜之间,经历如此之多,也让冷羿成长良多。冷羿心中暗道:“不论如何,还有爹在身边,待我学好武功,随爹一起北上,定要多杀几个契丹蛮子才能报得了今日之仇。”
正当冷修远准备起身之时,异变遽生,胡笃的“尸身”突然自地上扑起,腕上那把还滴着血的“厉霜”狠狠地插进了冷修远的腰腹之中,冷羿惊呼一声,一脚将胡笃踢飞,却也将“厉霜”带出,那血霎时喷薄而出,冷羿手忙脚乱压住伤口,仍流淌不止。
胡笃躺在地上,仰天大笑,道:“我……隐忍不发……嗬嗬……终于……嗬……”话未说完,已一命呜呼。
冷羿眼见鲜血潺潺流出,脱下外衣便压在冷修远伤口之上,却依然血流不止,冷修远略略抬手,道:“不必了。”冷羿急道:“爹,你是大夫,快告诉我怎么才能救得了你。”冷修远摇头低声道:“人终归要百年归尘,何况十几年前,我便应该死了,苟活如今,已是上天恩赐。”冷羿哭喊道:“不,爹,你还要教我武功,还要多杀几个契丹蛮子,怎么能现在就丢下我?”冷修远抖索着从怀中掏出那本小册子,道:“爹是教不成你武功了,九霄云龙功……唉,你能练成多少,只有看你的造化了。”冷羿痛哭道:“你会好起来的,爹,羿儿等你亲自来教我。”冷修远含笑道:“傻孩子,事到如今还要骗自己吗?”冷羿眼见那外衣已然快被血水浸透,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冷修远用尽力气,想要将手抚摸上冷羿头顶,却无能为力,垂落而下。冷羿一把抓住冷修远的手,跪伏于地,将他的手放上自己头顶。冷修远轻抚道:“羿儿,答应爹一件事。”冷羿不敢抬头,止住哭声,强忍心中悲痛道:“爹尽管吩咐,孩儿一定照做。”冷修远绵言道:“爹唯愿你此生平安,所以北上契丹为我报仇之事,再也休提,你可做得到?”冷羿做梦也没想到冷修远竟会是如此要求,不愿答应,却怎么也说不出拒却之言,当下只有咬紧牙根,默不做声。冷修远柔声道:“羿儿,难道爹最后一个请求你也不答应吗?”冷羿双目红得似要滴下血来,心头宛若千万根钢针齐齐扎下来,痛得无法呼吸,眼见爹已回天乏术,随时便会魂飞魄散,只能违心答道:“爹,孩儿……答……答应……你。”冷修远听到冷羿此言,方才放下心来,眼前突然出现妻儿身影,正缓缓向他行来。冷修远微笑道:“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小君,星儿,我来了。”说罢,放在冷羿头顶的手徐徐垂下,双眼慢慢合上,含笑九泉。
冷羿依然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似是不知冷修远已然西归,直至冷修远的身体渐渐变冷,方才抬起头来,只见冷修远脸含笑意,毫无半分痛苦之色,似是离去更似解脱,心中方觉好受一点。
此时天已渐亮,漫漫长夜终将过去,冷羿茫然环顾四周,除了爹和两名血狼门下的尸身外,竟再无一物,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天下间除了自己孑然一身外,仿若再无它物。昨日此时,自己尚能与爹开心交谈,还有李行天传授武功,更有小花巧笑倩兮喊着羿哥哥,却不曾想到,今日此刻,这三人都已与自己阴阳永隔,参商恒分,而这一切,全都发生在短短数个时辰之内。冷羿看着胡笃和兀里珍的尸身,怒从心头起,若不是这两人贪图九霄云龙功,引契丹兵马来袭,陈家村也不会毁于一旦,爹、李伯伯、小花更不会就此丧命,归根结底,这两人便是罪魁祸首。
他越想越怒,扑上前去,一拳接一拳地打在胡笃的尸身上,直至双拳肿痛,那尸身已是血肉模糊。冷羿仍不解恨,将“厉霜”自他腕上取下,一顿乱砍,可怜那胡笃,生前狡诈怯懦,死后竟也留不得一具全尸。
冷羿浑身无力,方才罢手,随手将“厉霜”插入腰间,回头望向冷修远,却也知无论自己再做何事,终也无力回天,爹永远不可能复而生还,自己更是囿于对其承诺,无法报此深仇。他浑不知自己还能所做何事,只觉天地间再无一物可留恋。
天色已大白,冷羿扫目四顾,只见血迹斑斑,狼藉一片,忖道:“昨夜如此大事,想必定州军很快便会到来,到时发现这两名血狼门下的尸身,纵然自己乃是自卫杀人,但仍须费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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