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似每缕发梢、每细黛眉都在随她而笑，随心而舞。
冷羿浑然不觉，专心对付着眼前这半碗面，未过片刻，便已下肚，这才一抹嘴，抬起头来。萧沉月忙收回目光，止住笑意，盈盈道：“吃饱了吗？”话语之中却仍是带着欢快之情。冷羿一愣，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只是此刻无暇理会，点点头道：“吃饱了。我想了又想，恐怕只有夜潜持恒行，方有可能查清商队之中的事情。”萧沉月点点头，没再接话，冷羿不由奇道：“你为何不问还有没有其它办法？”萧沉月嫣然一笑道：“你既说只有这个办法，我还何须问其它办法？”冷羿苦笑一声：“你就这么相信我？”萧沉月垂首低声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冷羿只听见山啊、木啊，全没听到萧沉月细如蚊蚋的后半句，不由奇道：“什么山有木？什么木有枝？”萧沉月没想到冷羿居然听见前半句，脸上潮红蓦然延至脖项，小声道：“意思是说山上有木，木上有枝，所以我相信你。”
冷羿晃了晃脑袋，怎么也想不通山上有木，木上有枝和相不相信又有何关系？也不怪他不知出处，实是冷修远授他功课之时，哪里会讲这些风花雪月之句。萧沉月见冷羿并不知此句出处，方才略略安下心来。
二人走出饭馆，已近巳时，天色全黑，街上行人寥寥。冷羿早就在饭馆便向店小二打听清楚前往持恒行之路，此时辨明方向，带着萧沉月直奔而去。
来到持恒行时，只见大门紧闭，四周并无一个人影。冷羿记得，持恒行有三进院落，栾守敦应是住在最后一进，若从这里越墙而入，还要穿过两进院落方才能够抵达。想到这里，冷羿拉着萧沉月顺墙而行，一直走到最后一进院落的围墙之外，方才停下。冷羿看了一眼高墙，心忖自己一人当是没有问题，可萧沉月怎么办？
萧沉月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低声道：“你一个人先进去看看，我在这里帮你放风。”冷羿也觉并无它法，只得点点头，轻声道：“你就在这里呆着，不要乱跑，我去去就来。”萧沉月微微浅笑：“我定会等你！”
冷羿全没注意萧沉月特意将“等”字拖长半音，当下不再犹疑，鼓运真元，一纵而上。饶是他曾多番练习，但对在空中转折的真元运用仍是不熟，差点又来了个直上直下。幸亏纵跃甚高，眼疾手快之下，双手在墙头一撑，这才借力翻上墙头。冷羿蹲在墙头向下面的萧沉月做了个鬼脸，差点引得墙下的萧沉月笑出声来，这才翻身而下，消失在高墙之上。
冷羿落地之处，正是一片矮草之中，略略减轻了他落地之势，但仍是不免发出轻微声响。冷羿吓了一跳，匍匐而下，生怕引来商行中人。过了半晌，冷羿见无人巡视，这才放下心来，悄悄潜至回廊之下，探查周围情况。只见这进院落比前面都要大上许多，东、西各有三间厢房，南面显是主房，占地最为宽广，皆以回廊连在一起。此时冷羿藏身之所正是在东面第二间厢房旁。
冷羿屏气凝神，唯见只有南面主房内犹有光亮透出，显见有人在内，当下蹑手蹑脚沿着回廊潜至窗下，希望可以获得一点线索。只听房内传来“沙沙”之声，仿似有人翻阅书页，却并无人说话。
冷羿静静呆了一会儿，却听见栾守敦的声音自内响起：“本季的账薄俱已在此，堂主还需要看什么？”话语之中却是一改往日里趾高气扬之态，尽是毕恭毕敬之色。冷羿不由心中奇怪，栾守敦不是持恒行东家吗？为何对那个什么堂主如此恭敬？
正当冷羿诧异之时，另一个声音自内徐徐响起：“不必再看，守敦，你做得不错。”冷羿闻言一震，这声音如此熟悉，竟似他的声音，只是他怎会出现在此处？若他真是自己认为那人，恐怕现在自己实不宜与他见面。
只听栾守敦恭顺的声音又自传来：“我只是依照堂主吩咐办事，小小功劳，不值一提。”那熟悉的声音又再响起：“冀州那边有什么消息？”
冷羿听见那人说到此事上来，不由浑身一紧，凝神细听。栾守敦答道：“冀州官府已派人知会于我，他们已查明那冷羿便是混入商队之中的黑衣人同伙，秋后处枭首之刑。至于其他凶徒，已潜逃至契丹境内，暂时不能抓捕。只要凶徒潜返大宋，官府定会抓捕归案，还死者一个公道。不过我刚刚得到消息，冷羿在行刑当日，被人救走，至今下落不明。”那人冷笑一声：“这件事你又是如何看的？”栾守敦犹豫一下，道：“冷羿此子，来路不明，却是在商队出发前才随吕安来投靠吕衡，端的是可疑之至。许是那伙凶徒早闻风声，方才派他潜入商队，一路之上，看出端倪，这才下手，而且刑场之上，守卫何等森严，救他之人说不定正是当日行凶之人。”那人轻叹一声：“这世间同名同姓之人真是不少，某家也认识一人，名叫冷羿，只是他此刻应在容天观中。”栾守敦顿然片刻，方才惶恐道：“我听吕衡说，冷羿与吕安正是从京兆府而来。”
只听“啪”的一声拍桌之声传来，那人怒喝道：“什么？你怎么不早说？若真是某家认识的冷羿，他断断不可能做出此事。你速派人，前往冀州，向官府说明此事绝对与他无关。算了，你快点备马，我亲自去一趟。”栾守敦浑没想到，堂主竟会认识冷羿，一时之间，呆立当场，不敢作声。
本章完
第86章 章二十（）
冷羿顿感心内一股暖流，此时既已知他所想，现身再也无妨。于是，长身站起，正准备发声之际，突听身后有人高声喝道：“什么人？”一声既出，惊动了院中所有人等。东、西厢房内瞬时之间冲出数人，将冷羿围在回廊之中，另有数人，迅速点燃火把，持之四周，防他趁黑逃窜，将这院落之中，照得恍如白昼。
冷羿倒是并没有半分紧张之色，慢慢走入院中。身周一众人等，个个如临大敌，手持利刃，随着冷羿移动。只见南房房门悄无声息打开，栾守敦当先走了出来，一见冷羿，蓦然变色：“你怎么逃出来的？”
冷羿目光却是全然不在他身上，只是定定地望向他身后那人，眼里满含兴奋之色，嘴里激动叫道：“凌大哥！”那人缓步走上前来，一袭蓝衫，一脸虬髯，正是当日在定州结识的粗豪汉子——凌寄傲。身上也如冷羿初见他之时的装扮，只是面容之上风尘仆仆，显见乃是刚至此地。
凌寄傲眉宇含笑，看着眼前这个小兄弟，正要说话，突然墙外一阵石雨抛洒进来，众人猝不及防之下，只听“唉哟”几声，有数人被石块掷中，最惨的一人被恰恰掷中头部，瞬时鲜血直流。凌寄傲随手拦下飞向他的石块，虎目生怒，正待飞身上墙，看看到底是谁如此放肆。
冷羿窘态大作，连忙对凌寄傲摆手道：“凌大哥，是我的朋友。”凌寄傲止住身形，疑惑看向冷羿，却并没有发声。冷羿高呼道：“月儿，不得无礼，快点进来。”墙外停顿半刻，方才有人“哦”了一声。
冷羿转头对凌寄傲苦笑道：“请凌大哥先让她进来吧。”凌寄傲把头一摆，自有人去前面开门，未过片刻，已将萧沉月领到众人面前。萧沉月站在冷羿身旁，一双妙目却是转来转去，看到众人狼狈之态，却是目含盈盈，毫无半分自责之情。众人皆对她怒目而视，眼见她如此神情，就连凌寄傲也不由暗暗皱了皱眉头。
冷羿低声道：“快道歉！”萧沉月不情不愿地拱手团团一揖，清脆如戛玉般的声音响起：“对不起了，诸位。”声虽动听，但话语之中毫无半分歉意。冷羿无法，只得也拱手团团一揖：“凌大哥，诸位兄弟，这是我的朋友，因为担心我的安危，方才误伤各位，还望各位大人有大量，海涵则个。”
凌寄傲也不欲冷羿太过难堪，当下哈哈笑道：“算了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小兄弟，你怎会出现在此处？倒真是吓了某家一跳。”冷羿拱手道：“我也万万没有想到凌大哥会在此地。我从冀州……”
话未说完，凌寄傲突然截住他道：“冷兄弟刚才是如何进得此间？”冷羿一愣，老实答道：“我是自那边墙上翻进来的。”话语之中却是带着羞愧之意，毕竟此举已与盗贼无异。凌寄傲扫眼看了看高约丈许的墙头，笑道：“看来你武功进步不少啊。”冷羿以为凌寄傲讽刺于他仗以武功行鸡鸣狗盗之事，不禁惭然道：“小弟实是无奈之举，不是有心偷摸……”
凌寄傲不待他说完，摆摆手道：“与那无关。既然你武功有所成，今日某家便来试试你。”冷羿万没想到凌寄傲第一件事竟是要与他过招，不禁惊诧地看向凌寄傲。凌寄傲也不等他答话，把手一伸，一式“太祖长拳”起手式已然使出。
“太祖长拳”本是宋太祖赵匡胤为大周武将时，大周军中传授的克敌制胜之拳法，后经赵匡胤重新梳理整顿，取其精而去其粕，再传授与士兵，顿令手下军士战力倍增。直至太祖黄袍加身后，这套拳法便被正式命名为“太祖长拳”。由于此路拳法易教易学，威力也不小，渐由军中流向民间，壮男弱汉，人人皆会比划几下。只是与其说它是武功，倒不如说更类似与“五禽戏”之类强身健体之法，真正的武林中人，却是不屑于顾。
冷羿当然识得此拳，心中暗笑：“凌大哥还是以为我乃昔日吴下阿蒙，竟以此拳法对我。今日要凌大哥看看我的真正本事。”一念至此，心中争胜之心油然而生，大喝一声：“凌大哥，小心！”说罢，一招“波骇云属”连绵击出。
周围众人在凌寄傲摆出起手式时，便已退至一旁，萧沉月见冷羿应战，也后退几步，边退边高声喊道：“冷羿，加油！”身周众人投来异样目光，看向萧沉月，萧沉月却毫不在意，只是兴奋地为冷羿鼓劲。
凌寄傲眼见冷羿此招一出，身周便似泛起一阵白雾，只觉冷羿掌力似骇波一般，四面涌来，大叫一声：“好！”话未落地，冷羿掌力已将其重重包围。
好一个凌寄傲，不慌不忙，一式“朝天蹬”瞬时使出，脱离冷羿掌力范围后，即变一式“大鹏展翅”，凌空下击。冷羿体内真元急速流转，双手一盘，肉眼可见之白气便云集其中，迎向空中的凌寄傲，正是一招“冠盖如云”。凌寄傲识得厉害，不虞与冷羿硬碰，一式“猛虎伏案”，避过如云白气，落在地上。凌寄傲变式奇快，方方落地，一式“穿云手”已是全力击出。只见他右掌一翻，变掌为刺，左掌化为刁手，竟从右掌上方直穿而出，后发而先至，脚下步法随掌而行，端地凌厉无比。
冷羿一招“冠盖如云”方使半招，凌寄傲的穿云手已直击而来。冷羿不及变招，足下略微一转，将所凝白气转向穿云手。只是他此招所对乃是凌寄傲适才“大鹏展翅”之式，无论所运转之真元，外御之白气，皆是以适才那式为对象，如今临时变招对穿云手，真元力度已是远远不及。
凌寄傲何等眼力，哪还看不出此中差别？更何况这本就是他刻意营造而出的。只见“穿云手”直刺白气之中，所挟之锋锐之势竟如实质一般，将白气逼散。众人一声高呼，萧沉月睁大双眼，未几，白气散去，众人高呼之声戛然而止，萧沉月却是一声欢呼，只见冷羿双掌并举，手掌之间一团更小而凝练的白气牢牢地抵住凌寄傲的“穿云手”。
原来，冷羿眼见“冠盖如云”已然抵挡不住，便任由消散，转而一招“握云拿雾”已由掌中勃然而发，恰恰在“穿云手”刺至掌前时，堪堪将其抵住。
凌寄傲长笑一声：“挡得好！”说罢，一撤手掌，冷羿以为比试结束，刚待说话，未料到凌寄傲足下一蹬，复以离弦之箭一般的速度冲向冷羿。冷羿应变也属奇速，“凌霄步”施展开来，避过凌寄傲。凌寄傲轻咦半声，掌中却是毫不停歇，一路“太祖长拳”翻翻滚滚使将出来。“双抄封天”、“魁星踢斗”、“拍案齐掌”、“虚步断肘”，一式接一式，不跟冷羿任何喘息之机。
冷羿凝神对战，九霄云龙功中武功交替而出，实在抵敌不住，便展“凌霄步”闪开。此一战实是冷羿自习练九霄云龙功以来受益最为良多的一战，既无生死之虞，凌寄傲更是高手，迫得他不得不绞尽脑汁，破解敌式，九霄云龙功中种种未融会之处便在不断的压力之下渐趋贯通。
冷羿真元此时已近耗费一空，只见他展开“凌霄步”，避过凌寄傲一式“落步盘花”，笑道：“凌……”话还未说出口，却见凌寄傲骤然加速，一式“翻天劈地”斩向冷羿。
冷羿大惊，此招所挟之势已不能算试招了，一击必亡，惨烈而无回，当下急忙欲展“凌霄步”。没想到凌寄傲此招有备而来，冷羿只觉四面八方俱被凌寄傲掌势所笼，“凌霄步”竟半步也跨不出去。
本章完
第87章 章二十一（）
冷羿心中一凛，难道凌寄傲也认为自己是凶徒一伙？是以假借比试之名，痛下杀手？此时已由不得他多想，眼看掌势就将及身。冷羿凝运体内所剩无己的真元，由肩及臂，由臂使掌，由掌带指，由指运息，倾刻间两条手臂竟划出无数道玄妙弧线，正是九霄云龙功中防守最强的一招“连云迭嶂”。此招练至顶峰，可由手臂每寸之地同时划出弧线，每道弧线皆会与敌招触碰，消除敌势，抵挡敌招。冷羿却还未瑧此境，只能以肩、臂、掌、指所划，但饶是如此，凌寄傲“翻天劈地”落下之时，仍是感到莫大阻力。
凌寄傲微微一笑，掌中再加三分力，冷羿强运真元，手舞更急，只望能挡下此招，质问凌寄傲为何如此。哪知凌寄傲竟突然收掌回撤，他处攻势，当可想退便退，冷羿却是全没料到那般惨烈之势竟也可退，忽忽一愣。凌寄傲趁他一愣神间，“连云迭嶂”之势已破，掌势一吐，竟再次直奔冷羿胸前而去。
冷羿此时已再无半点反抗之能，眼见凌寄傲此招已将攻至胸口，忽然，一个人影自旁一闪，一点刀光，飞奔向凌寄傲胸膛而去。此人正是萧沉月，原来冷羿怕她独自在外有危险，加之她武功不高，便将厉霜留给了她。冷羿与凌寄傲比试之时，萧沉月可不似冷羿那般对凌寄傲信任，已是手攥刀柄，心神皆在冷羿之上。眼见冷羿遇险，萧沉月不及多想，也不管什么招不招势，拔刀直刺凌寄傲，只盼能救情郎一命。
凌寄傲虎目生寒，“傲北八诀”中一招“傲华欺北”决然挥出。只见凌寄傲单手迅若疾火在虚空之中连挥数下，蓦然一掌击出，萧沉月只觉迎面一股大力飙来，厉霜再也拿捏不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身边众人一涌而上，刀剑出鞘，架在萧沉月颈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冷羿惊觉之时，凌寄傲的手掌已离他胸口不足半寸。冷羿惊喝道：“凌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凌寄傲看向冷羿怒而愤火的眼神，微微一笑，摆一摆手，示意放开萧沉月，然后收回手掌，向冷羿深揖一拜，口中道：“冷兄弟，某家向你赔罪了。”
萧沉月面笼寒霜，走到冷羿身边，一言不发，只是狠狠地盯着凌寄傲。凌寄傲对她毫不理会，直起身后，只是望向冷羿。冷羿沉声道：“凌大哥，我只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凌寄傲洒然一笑：“当然没问题。”说罢，摆摆手示意众人散去，执手再挥，将二人迎入南屋之中。
栾守敦正要离开，却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