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云龙功心法流转之下,早已将自身真元收于丹田之中,趁着林惕真元在来回冲击之后,后力难继之时,也将其收入丹田。然则,这毕竟不是冷羿自身的真元,收入丹田之后,林惕真元依然到处乱冲,搅得丹田之中一片混乱。若是冷羿此时乃是清醒,此事便易为,只须将林惕真元逐出体外即可。但他此刻仍是昏迷之中,自身真元竟在林惕真元驱赶之下,慢慢向同一方向旋转,九霄云龙功心法运转,更是加快了这一过程。
不知过了多久,冷羿方从昏迷中醒来,只觉浑身上下甚是难受,将衣物掀开一看,竟然吓了一跳。原来他周身都是黑乎乎的一层厚厚黑垢,就似他从出生之日起便没洗过澡一般。冷羿吓了一跳,蹦了起来,却没想到这一蹦竟撞到了牢房顶部,只听“呯”的一声,脑袋上面已然被撞起了一个大包。
冷羿顾不上疼痛,愕然望向头顶,牢房顶部距地面足有一丈多高,若是平日,他奋力一跃,也未见得能撞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冷羿忙展开内视,检查自己身体。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却让冷羿呆立当场。
只见丹田之内,一个真元形成的小小漩涡正在不停运转,而其余真元则已产生质变,由凝练之时的珠状转为雾状,正是九霄云龙功中所记载的若虚似实,凝至成核的“云境”之界。那个小小漩涡正是九霄云龙功区别其它心法,能成为顶级心法的一个重要标志——“真核”。
冷羿试着将真元自丹田运出,只觉经脉之宽,运行之速,远超以往,心中更是讶异。待将真元运至双臂经脉之处时,只见双臂隐隐被一层云气所覆,略一发力,竟将真元逼出体外,笼罩双臂,再运心法,真元如箭般射出,击打在石壁之上,发出低沉一声闷响。
冷羿全然不知自己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何事,怎么就突然达致“云境”,凝练真核。冷修远虽然详细地记载了“云境”的修炼方法,但对如何达致“云境”却是语焉不详,冷羿自是一头雾水。其实这也难怪冷修远,只因达致“云境”必须要在外力辅助之下,让体内真元开始旋转,在由静至动的过程之中,完成从量到质的变化。冷修远写下九霄云龙功时,在他看来,这部分当然要在他引领之下完成,全没想到,他竟看不到冷羿修炼九霄云龙功的那天。但林惕的真元却助冷羿完成了转变,这也是当时冷修远所万万没有想到的。
林惕在初次见到冷羿,并得知他已凝练真元之后,便已有吸取冷羿真元,破除体内禁制的打算。之后处心积虑,传他嫁衣心法,便是为此事做准备。然而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林惕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非但无法吸取到冷羿真元,反将自身真元悉数替冷羿洗经伐髓,袪除杂质,更助他达致“云境”,可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当然,若无冷羿这数月里来的勤修苦炼,也断断不会完成从量到质的变化。而这一切,恐怕只有冷修远复生,才能解释得清楚,冷羿自是浑然不知。但他就算不明白这是如何造成,九霄云龙功已瑧“云境”却是事实,对眼下来说,实没有比这再值得高兴之事。
冷羿环顾四周,只见林惕垂头蜷缩在角落里,虽心中对他仍有恨意,但也知自己能达致“云境”,必与他之前所为有关。想到这里,恨意不由淡了许多,叹道:“林伯伯,你……”
话未说完,却见林惕慢慢抬起头来,望向自己。待看清林惕面容之时,冷羿惊呼一声:“你怎么变成如此模样?”林惕之前虽然面容苍老,皱纹深刻,但气势犹存,顾盼之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威严。但此刻的林惕皮肉萎缩,双眼无神,面容枯槁,雪鬓霜鬟,俨然便是一个行将入土的老者,哪里还有半分江湖大豪的神采。
只听林惕缓缓开口道:“想不到你竟然是‘云龙大侠’的传人,老夫也是瞎了眼,居然对你出手。”话声之中带着无尽地疲惫和悔恨之意。冷羿眼见他已是如此模样,心中再无半分恨意,轻声问道:“你认识我爹?”林惕闻言惨然一笑:“他是你爹?”那笑容在他全无血肉,只余一张枯皮包裹住的脸上,更显惨淡凄凉。
冷羿点点头,林惕闭上浑浊老眼,从胸腔之中长吁一口气,方才睁开双眼道:“当年我与行天身陷契丹高手重围,分散而逃,就此失却联系。我四处躲避,却是走投无路,被擒被杀,便在眼前。我心忖必死,却没想到,一夜之间,追捕我的高手尽数撤走。后来听说是‘云龙大侠’大闹燕京,刺伤萧挞凛,契丹皇帝耶律贤雷霆震怒,将所有契丹高手全部火速召回,我方才得以逃出生天。如此说来,你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冷羿却是听冷修远说过此事,当时虽觉震撼,但冷修远轻描淡写,数语带过,更兼心神俱在自己身世上面,也没觉得如何。此刻再听林惕说起,方才知道原来冷修远竟闹得如此之大,契丹居然将全部高手召回去,只为了对付冷修远一人。此时冷羿心中,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生,独闯龙潭已是极为艰难,然冷修远竟凭一己之力,将敌国京城搅了个天翻地覆,就连敌国皇帝都要召集高手,围剿于他。姑且不论成败与否,单只论这份豪气,已是气吞山河,磅礴壮哉。冷羿遥想冷修远当年所为,一时之间,竟已痴了。
本章完
第73章 章七()
林惕仿若回到当年,双眼之中略略恢复些神采,接着道:“当年我与行天曾在幽云远远见过你爹出手,对他这独门武功却也认得,若早知你是他的儿子,也许我根本就不会对你出手。”
冷羿这才从联翩遐想中回到眼前,听到林惕之言,摇头道:“我是不是爹的孩儿根本不重要,你既起了害人之心,便当料到会有此后果,难道说如果我不是爹的孩儿,你就应该如此吗?”
林惕长叹一声:“若不是体内禁制,我又何须出此下策?”冷羿茫然不解道:“禁制?”林惕点点头:“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法门,将真元锢于丹田,令我无法使用分毫。这段时间里,我想尽一切方法,也只能令它稍稍松动,却无法破解。直到之前吸取你真元,反被你所吸取,禁制方才解除。也正因如此,我体内真元再不受限,全部被你吸了过去,相当是用我毕生真元,为你洗经伐髓,逼出杂质,你看你身上那层黑垢,便是明证。”
冷羿这才知道自己身上脏乎乎的东西从何而来,之前尚不觉得,眼下林惕一说,只觉浑身难受,跳将起来,脱去衣物,就着干草将身上污物擦去,虽然不算干净,但也总算舒服了许多。
林惕看着冷羿,平静道:“若不是你爹,我早就死在契丹,你也算是行天传人,如此看来,老天爷当真是公平的。借我一身功力,为你垫石铺路,也算还你爹一个恩情,对行天有一个交待。”
冷羿将衣服穿好,闻言苦笑:“路都马上走到头了,还谈什么铺不铺路。”林惕摇头道:“老天爷这般安排,必有它的道理,若是无路,又何必垫石?现在回想起来,当日在契丹能逃脱出来,已是老天爷的恩赐,然而我却一错再错,最终落得个如此下场。如今真元尽丧,就算逃得过这一劫,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冷羿此时也不愿再刺激于他,宽慰道:“真元还可再修,也不一定是全无办法。再说所犯之事是你手下之错,也不全然都是你的错。”林惕谓叹一声:“这与真元耗尽不同,耗尽还可重新凝练,这般尽丧已是绝无可能恢复。至于手下所做之事,若说我完全不知,那是骗人的,只是白花花的银子抬到眼前,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欺欺人罢了。若是当日我狠下心来整治一番,也不会惹得胜书盟出手,我也不会被秦轩擒获之后,丢到此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正如之前对你所做一般。”
冷羿闻言一愣:“秦轩?”林惕点头道:“是,正是胜书盟盟主秦轩。我身上的禁制正是他所下,你认识他吗?”冷羿摇摇头:“我不认识他,但是听一个朋友说起过。”林惕缓缓道:“这些都已不再重要。刚才我真元被你吸取之后,呆坐在此,回想一生,只觉若能重来,许多事便会全不一样,只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冷羿,我与行天,情同手足,亲如兄弟,今日你定要想方设法冲出去,绝不能死在官府手中。行天的仇,还需要你去报。”
冷羿面露难色:“我当然想为李伯伯报仇,可今日……我实在没有信心可以有机会冲出去。”林惕正色道:“不必妄自菲薄,你得我毕生真元洗经伐髓,虽然不能为你所用,但你功力已上层楼,日后修炼也可事半功倍。至于机会,哼,老夫自会为你创造。”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林惕言语之中方才回复了一丝江湖大豪的气概。
二人正在说话之时,突然甬道之中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未过片刻,沙乐南已领着一群如狼似虎的捕快出现在牢房门口。林惕此时似已恢复了绿林豪客的本色,见状冷笑一声:“沙捕头,想不到你连这押送的活儿也揽到身上了。”
沙乐南哪还不知林惕是在取笑他来做这跑腿之事,冷哼一声:“木双成,死到临头还这般嘴硬,看你这张臭嘴,能不能让阎王帮你投个鸡胎鸭胎。”话刚说完,沙乐南突然看到林惕面容,蓦然狂笑道:“木老头,几月不见,你居然老了这么多,看来就算不上刑场,天也要收你了。”林惕双眼一瞪,厉声道:“老夫的命只有老夫自己决定,还轮不到你这黄口小儿,顾孟平的狗腿来说。”
沙乐南在一干属下面前被林惕斥为狗腿,恼羞成怒,大叫道:“妈的,还愣着做什么,不快点给他们上枷?一群蠢货!”一旁的捕快在心中咒骂不已,却不敢在面上流露分毫,纷纷在栅栏前站定,手中刀枪俱对向牢房中二人,方有狱卒上前打开牢门。冷羿见狱卒拿进来的枷杻又大又沉,倘若带上去后,恐怕难有机会脱身,眼下牢门已开,不若趁机发难,求一线生机。冷羿想到这里,便欲动手,突然只觉右手一紧,却是林惕将他右手捉住,悄悄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冷羿此时心中转了数个念头,对林惕,他实难再完全相信,但此时此刻,阻止自己却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方才他既然说‘机会由老夫创造’,也许他真有后着也说不定。想到这里,冷羿在心中轻叹一声,选择了相信林惕,任由狱卒为他二人戴上枷杻。
沙乐南此次出现于此,倒真是顾孟平所派。本来这种押运囚犯之事,不必让他这个总捕出马,只是顾孟平生怕节外生枝,定要沙乐南亲往押运,沙乐南自己心里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没想到一见面便被精于世故的林惕看穿,说得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将一腔怒气发泄在下属身上。但他窝火归窝火,此事上面,却是一点都不敢马虎,今日到监牢之中,便将所有捕快悉数带来,又从顾孟平的侍卫之中抽调了数名武功高强之人,力求万无一失。
冷羿与林惕被带上枷杻后,步出牢门,冷羿这才发现,原来甬道之中竟然遍布官兵,狭长通道之内,几乎每隔三步便是一人。待走到出口之处,更见几个身穿侍卫服饰的人一脸戒备地盯着二人。若非适才林惕所阻,自己恐怕早就丧命在这监牢之中了。冷羿看了一眼林惕,却见他面色如常,仿似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心中不禁好奇,他所说的创造机会,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顾孟平此次将刑场设在南门闹市口,此地本就是冀州最为热闹的地方,顾孟平此举一来是为了震慑宵小,二来是清河惨案太过瞩目,虽然抓住冷羿,但始终未能将其余凶徒缉拿归案,所以也不得不大张旗鼓,将冷羿在此枭首,略平民愤。
顾孟平虽然采纳了沙乐南的诡计,趁冷羿昏迷之时,替他画押认罪,甚至在上报刑部的公文之中,也是煞费苦心地将当日沙乐南收到的匿名举报纸条也作为证据呈了上去,同时找了几个人作证,证明那伙凶徒已逃入契丹境内,无法抓捕云云,这才瞒天过海,定了冷羿死罪,将此案暂时了结。但顾孟平心知所谓凶徒逃入契丹境内,纯属臆测,全无实际证据支撑,若是他们突然出现在刑场之上,杀人劫囚,官府势必会颜面大损,恐怕自己也难逃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是以今日顾孟平先命沙乐南亲往押送人犯,后命官兵将刑场四周牢牢守死,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来,饶是如此,顾孟平仍觉不够,将自己府内侍卫尽数带在身边,这才觉得稍稍心安。
本章完
第74章 章八()
沙乐南将冷羿二人带至刑场之时,四周已是围满了人,就连瓦楼之上也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突然,旁边不知何人高呼一声:“将这两个狗贼碎尸万段!”一言既出,却如激起千层浪,旁观的人群瞬时群情汹涌起来。大声咒骂者有之,投掷烂菜者有之,更多的人则是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寝其皮的模样。
清河惨案发生之后,商队大都裹足不前,而消息也传遍了整个河北东路。凶徒的做案手法凶残,也在人们的加油添醋中倍加渲染,死者人数更是节节攀升,传到后来,竟成了客栈之中一百多人无一生还,俱丧生火海。今日来到冀州观刑之人中,倒有一半以上全是从邻近州县赶来,只为了亲眼目睹到底是何样凶徒才会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当然,其中也有部分是林惕纵下劫掠的苦主,来到此地只想亲眼看到首恶伏诛,以慰亲人在天之灵。
冷羿少年心性,再加冤屈在身,被数把烂菜叶掷中之后,怒声吼道:“我没杀人,是官府逼我认罪。”话声还未落,铺天盖地的臭蛋烂叶向他投来,就连一旁押送的捕快也沾光不少,至于他的叫喊更像是怒海之中一叶小舟,转眼之间便即淹没在人群的喝骂声中。
“死到临头还不认罪,真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样的家伙,只是枭首真是太便宜他了,应该凌迟处死。”“瞧他人模狗样的,长得还算俊俏,怎么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小娘子,这你就不知道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长得俊俏,心里越是一肚子坏水,倒似俺这般长得忠厚老实的,那才是心眼好。”一时之间,群骂声声,就连冷羿祖上三代都没有放过。
冷羿气急攻心,还欲开口反驳,一旁的林惕冷笑一声:“省省力气吧,你一张嘴说得过那么多张嘴吗?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淹死你。”冷羿愤愤道:“祸不及家人,就算真是我做的,我也已被判斩刑,为何还要辱骂先父。”林惕见他又犯酸,摇了摇头,不想与他在此多做纠结,老眼一转,见周围的捕快正在竭力抵御着两旁人群向他二人靠近,低声说道:“待会儿若有机会,你便向外跑,知道了吗?”冷羿点点头,示意知晓,低头看见脖项之上的枷杻,面露难色道:“可这家伙怎么办?”林惕沉声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冷羿、林惕被沙乐南带至刑场正中的木台之上,命二人跪下后,便去木台正对的临时搭建的阳棚处,向端坐在案几后的顾孟平覆命。
两名官兵走上前来,将冷、林二人颈上伽杻除下,再将一条铁链锁在二人手上。冷羿见林惕毫不反抗,任由官兵施为,心中虽然疑惑,但此刻也别无选择,只能且行且看。
冷羿环顾四周,只见一名浑身黝黑,精赤着上身的大汉,手里执着一把环首大刀,立在二人身后,显是执行斩刑的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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