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丈,便已被那队人马追上。
冷羿只顾埋头向前狂奔,待到那队人马将他包围,他方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昨夜那群黑衣人,却是一群捕快,心中一松,停下脚步。那群捕快将冷羿团团围住,其中一人高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见到我等就跑?”冷羿拱手道:“小人乃是德州持恒行商队伙计。昨夜,我们商队宿于清河镇客栈,却被一伙黑衣人劫掠,他们武功高强,手法凶残,商队中人几乎被他们屠杀而尽,小人拼命方才跑出,正要前往官府报案。适才小人怕是那伙黑衣人卷土重来,所以才要逃跑。”
那人显是这群捕快的首领,双眼一亮,厉声说道:“如此说来,你便是昨夜清河惨案的幸存之人?”冷羿全然没有听出他话中敌视之意,点头道:“正是。”那人手中长刀“刷”的一声出鞘,刀尖直指冷羿,喝道:“我乃冀州巡检司总捕沙乐南,你涉嫌昨夜清河惨案,还不束手就擒。”身周捕快纷纷下马,俱将刀拔出,指向冷羿,一时之间,重重刀阵,将他包围。
沙乐南之言恍如晴天霹雳,重重地砸在冷羿心头。冷羿惊呼道:“官爷,你是不是弄错了?小人是商队伙计,乃是受害之人。”沙乐南嘿嘿冷笑一声:“你衣物之上血迹斑斑,一见我等,丢下凶器便抱头鼠窜,还敢说你不是凶手?”说话间,自有身旁的捕快将适才冷羿醒来之时所看见的钢刀呈给沙乐南。冷羿摇头道:“我醒来之时,这把刀便在身边,但它绝不是我的。”沙乐南冷哼一声:“我平生办的大案无数,从没见过哪个凶手会主动承认凶器乃是自己的,今日要不是有人匿名告发,我等晚来片刻,你便已逃得不见踪影了。”
冷羿闻言,方知那伙黑衣人不杀自己,却丢弃荒野的原因,原来是为了让自己当这个替罪羊。想到这里,冷羿略稳心神,沉声道:“小人只是商队伙计,又是受害之人,怎会有人告发?不知官爷可有查清?”
沙乐南一听此言,仰天长笑,笑声之中却殊无半分笑意,停下笑声,方才喝道:“本捕做事,难道还要你教不成?眼下你只有快快束手就擒一途,其余之事自有本捕查清。”冷羿怒道:“我都说了我只是商队的伙计,不是凶手,那告发之人有意栽赃于我,极有可能便是凶手所为。”沙乐南把刀一摆,大声叫道:“你是不是凶手,随我回去,一查便知,来人,拿下。”
四周捕快之中闪出两人,手持铁链,逼向冷羿,其余人等如临大敌一般,严阵以待,生怕冷羿暴起伤人。也难怪他们会如此谨慎,只因冀州地界从未发生过如此凶残之案,死者之多,死状之惨,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昨夜,清河镇客栈被烧之后,当地捕快便已赶至现场,扑灭火势后,发现死者众多,案情重大,连夜便派人赶往冀州,向冀州知府顾孟平求援。沙乐南身为冀州巡检司总捕,责无旁贷,被顾孟平派来的人从热被窝里拉出来后,星夜便率人赶了过来。待到他们赶至清河镇客栈之时,已是天色方明。沙乐南查验尸身,发觉死者多是一刀致命,凶徒手法干练,显是精于此道,再加上现场被火烧过后,痕迹全无,难有破案线索。沙乐南心知在自己管辖地界内发生如此惨案,若是不速速将凶徒缉拿归案,恐怕自己头上乌纱不保。
正当沙乐南冥思苦想如何破案之时,忽然自墙外飞来一颗石子,上面包裹一纸。沙乐南打开一瞧,脸色一变,迅即冲出客栈,墙外只有负责警戒的捕快和稀稀拉拉看热闹的镇民,却都不知是何人所掷。
沙乐南仔细看着那纸,上面却是写着,昨夜眼见一伙黑衣人在客栈杀人放火之后,便向西北逃窜,恐怕是想逃入契丹境内,自己武艺低微,不敢拦阻云云,落款却是游侠儿。沙乐南心知市井之中,能人异士无数,但很多人也不欲与朝廷有甚纠葛,用投石之法也属寻常,当下也没有怀疑,急忙率人向西北追袭而来。跑了不过三、四里地,便在荒野之中发现了冷羿。他先入为主,又眼见冷羿血衣、钢刀,心中便已认定了冷羿便是凶徒,就算不是主谋,至少也是参与屠杀之人。
冷羿眼见手持铁链的捕快步步逼近,心中却是转了数个念头。眼下自己身处重围,真元也未恢复,就算强行冲出,也未见得能够成功。再说,就算自己蒙受冤屈,但这些人毕竟是官府捕快,一旦动起手来,也于法理不容,更会令他们误以为自己便是凶徒,到时恐怕长多少张嘴都说不清。倒不如束手就擒,待他们查清身份后,也必会相信自己所言,还一个清白。
想到这里,冷羿愤然说道:“不必如此,我随你们走一趟,你们尽可去查证我的身份,看看我可有半句谎言。”说罢,将双手负在身后,昂首而立。那两名手持铁链的捕快对视一眼,仍是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将冷羿五花大绑,牢牢缚住。沙乐南眼见冷羿已被绑了个结结实实,这才放下心来,命两名捕快将冷羿身上物品悉数搜出后,抬上马去。
一行人也不回清河镇,直取冀州而去。入冀州城前,沙乐南唯恐冷羿同伙知晓,命人将黑布罩于其头,一路进城后,便将冷羿投于监牢之中,严加看管。
本章完
第60章 章十六()
冷羿被摘下头顶黑布之时,发现已是身处大牢甬道之中。大牢之中,阴森幽暗,四周毫无光线透射进来,只是每隔丈许处,便有一盏昏黄油灯,略略照亮脚下之地,一股中人欲呕的腐败污秽气息,扑面而来,熏得冷羿一阵恶心。身旁狱卒抬腿便踹了冷羿一脚,大吼道:“快跟老子往里走,看你娘看。”冷羿上半身全被缚牢,被一脚踢了个踉跄,转头怒视那狱卒一眼。狱卒目露凶光,手中铁尺劈头便打,冷羿急忙向旁闪开,甬道狭窄,却哪里闪得开,铁尺正打在冷羿伤肩,痛得冷羿闷哼一声。狱卒恶狠狠道:“再瞪,老子连你眼睛珠子都挖出来。”冷羿心中气极,只是此刻身陷囹圄,再倔强下去,只有自讨苦吃,于是压下心中怒火,不再理会狱卒,向前走去。那狱卒估计也是知晓冷羿乃是清河惨案的嫌犯,不敢逼迫太甚,低声喝骂了两声,便也没再动手。
冷羿一路向前走去,只见两旁皆是牢房,精铁而制的栅栏里面,一道道目光自内投射而出,落在冷羿的身上,或幸灾乐祸,或猜测揣度,或漠若无物,或阴冷怨毒,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冷羿脚下不停,眼角余光却在打量两边牢房,只见每间牢房之中,皆是人满为患,最少的一间牢房也有七、八人,墙壁之上,只有一个比拳头略大的空洞透入些许微光,权作窗户。牢房之中,铺满干草,角落里放着一个便桶,污秽之气,正是从此飘出。
狱卒将冷羿带到甬道最深处,方才道:“就是这儿。”说罢,掏出钥匙打开牢门,命冷羿进去后,关好牢门,再隔着栅栏替他将锁链打开。冷羿揉了揉已然酸麻的手臂,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间牢房与他之前所见并无不同,只是栅栏铁条更为粗大,墙壁之上也无孔洞。牢房中除了冷羿之外,却仅在角落里坐着一人,全然不似前面牢房那般拥挤。
狱卒大声喝道:“木老头,你有伴儿了,把规矩好好告诉他,要是他坏了规矩,老子唯你是问。”牢房中那人缓缓抬起头来,一张干树皮般浑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一双浑浊而又昏花的老眼,开口说道:“小六子,你胆子倒是越发大了,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唯我是问?”声如夜枭,嘶哑凄厉,语气之中更是阴气沉沉,毫无半点生气。
狱卒哪肯在冷羿这初来犯人眼前失了颜面,又欺那木老头身在牢房之中,奈何他不得,便拿起手中刚自冷羿身上解下的锁链,“哐当”一声砸在栅栏之上,吼道:“你还翻天了,看老子怎么收拾……”口中还有一个“你”字尚未说出,只见那人足下一蹬,已然扑到栅栏跟前,一只枯瘦手掌一把便逮住锁链尾端,用力一带,身形向后疾退,一条锁链瞬时便被绷直。那狱卒反应不及,手中还攥着锁链一端不放,“呯”的一声,便结结实实地撞在栅栏之上。那人脚下再一用力,身形蓦然由退变进,再次冲到栅栏前,一把便掐住狱卒的脖子。
那狱卒直吓得魂飞魄散,开口便欲求饶,但喉咙里面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只觉脖颈处似被一只铁箍勒住,越来越紧,眼看就要命丧黄泉。冷羿虽然刚刚受了那狱卒一腿一尺,但在他心里,此地却是代表着大宋律法,被关在此处之人必是穷凶极恶,恶贯满盈之徒,又哪能容得下有人公然在他面前行凶杀人,践踏律法。只是他压根就没想到,自己现在也是此中囚犯,但恐怕就算他想到此节,也不会将自己与这些犯人相提并论。
冷羿怒喝一声:“放开他。”那人毫不理会冷羿之言,掐住狱卒咽喉之手已是越来越紧,那狱卒喉咙里格格作响,眼看已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冷羿右掌成刀,一招“其利断金”便劈下那人脖颈处。那人轻噫一声,左手依然紧扣狱卒,右手扬起,在空中与冷羿以掌对掌,交击一下。冷羿只觉所击之处如中败絮,那人的右手却似没有骨头一般,呈蛇状缠上冷羿手臂,将他手臂牢牢制住,动不得分毫。冷羿左肩、左臂皆有伤势,无法趁隙进攻,只得抬腿使出“珠玉在侧”,狠狠地向那人直踢过去。那人眼中一亮,扬起一条腿,竟然也如手臂一般将冷羿的腿缠住。
如此一来,三人之间,顿成胶着之势。冷羿哪里想得到这世间竟有如此招术,那人腿臂就似锁链,牢牢将他一臂一腿缠于其中,无法移动分毫,当下一咬牙,鼓奋余力,单膝跃起,向那人击出,却是使出了一半的“玉石俱焚”。那人冷哼一声,手腿突然松开,冷羿只觉一股大力涌来,身不由己便向后直飞出去,“呯”的一声,重重地撞在墙壁之上,碰到伤势,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那人随手将狱卒向外一丢,那狱卒自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回来,哪里还敢再有半句废话,连声咳嗽着转头就跑。那人走到冷羿身前,嘶哑道:“你怎会碎金拳、裂玉腿?”语气之中却是带着无尽的期盼和热切。
冷羿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之人。只见那人年约六旬,一头乱发已是花白,高颧凹腮,瘦脸深目,干瘪的身形站在冷羿身前,却毫无牢中囚犯的自视之感,仿佛他才是这牢房中的主人。冷羿警惕着望向那人,语带戒心道:“你是何人?为何知道这两种武功?”那人嘴角之上微不可察的抽搐数下,忽然纵声长笑,笑声之中却是掩盖不住的凄凉酸楚。冷羿直盯盯地看着那人,直觉告诉他,此人恐怕不但认识李行天,还与李行天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那人纵声笑罢,双眼之中已是流出两行浑浊老泪,突然抓住冷羿肩膀,厉声喝道:“因为我与这武功的主人切磋不下千次,他更是在我的帮助下方才练成碎金拳裂玉腿,你却问我为何会知道这两种武功?”冷羿惊疑道:“你到底是谁?”那人没有回答冷羿之言,反问道:“授你武功之人可是姓李?可是一个阔嘴宽鼻,身材与我相似,年岁比我略小的汉子?他可曾对你提过他还有一个姓林的兄长?”冷羿见他能一语道出李行天的姓氏以及外貌特征,心中更是惊异,脑中回想起当日冷修远对他所述李行天的往事,蓦然一亮,失声惊呼道:“你是林惕!”
那人点点花白头颅,长声叹道:“我正是林惕。”冷羿疑惑道:“可我刚才分明听见那狱卒叫你木老头。”林惕摇摇头道:“林惕这个名字,老夫已有十数年未曾用过了。当日与行天失散,来到大宋后,为怕契丹狗贼追杀,不得已改名木双成,所以那狱卒才会叫我木老头。现在老夫都已告诉你了,你该也可以告诉老夫了吧。”
本章完
第61章 章十七()
冷羿一直对李行天视若良师,再加上自己这条命也是李行天舍命救出,此时身处牢狱之中,却突然见到他当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心头一松,便向林惕跪拜下去,放声痛哭道:“林伯伯,碎金拳、裂玉腿的确是由李伯伯传授于我。”林惕眼见冷羿突然失声痛哭,心中不由升起一股不详之感,颤声道:“行天呢?他身在何处?”冷羿闻言,恸声大盛,传入牢房甬道之中,惹得周遭犯人大声喝骂,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接踵而至,一时之间,整个牢房之中竟是喧哗一片。
林惕双目喷火,走到栅栏跟前,一声大吼:“哪个狗娘养的不长记性,再跟老子骂半句试试。”声如洪钟,震耳欲聋,回荡在甬道之中,嗡嗡作响,牢房之中瞬时便安静了下来,再无声息。林惕回头看了看止住哭声,犹在淌泪的冷羿,慢慢地走到他身前,和言道:“你叫什么名字?”冷羿低声道:“我叫冷羿,寒冷之冷,后羿之羿。”
林惕将他扶起,拉到牢房一角坐下后,方才道:“冷羿,来,将行天的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冷羿这才将李行天隐于陈家村结婚生子、自己如何蒙他青睐,得传碎金拳和裂玉腿、他又是如何在契丹铁骑袭村之时,舍命救下自己,最后惨死在契丹蛮子手中之事一一道出,只是他仍谨记凌寄傲之言,再加上林惕主要是想知道李行天之事,所以他也并未将冷修远之事道出。林惕起初听到李行天结婚生子之时,老脸之上还浮现出欣慰笑容,待到最后听到李行天惨死在契丹蛮子手中之时,已是面容扭曲,双目赤红,一派狰狞之貌。
只见他霍然站起,围着牢房之中急步绕行,突然停在一面墙壁之前,怒吼一声,双拳齐出,击在那岗岩砌成的墙面之上。饶是那墙甚是牢固,竟也被打得轰然作响,头顶之上,细小尘土簌簌落下,宛如下了一场尘雨。林惕一拳接一拳地打在墙面之上,粗砺棱角之上不一会儿便已是沾满斑斑血迹。冷羿知道他是在发泄心中悲愤,也并不拦他,悄然站起身来,走到林惕身边,随他一起,出右拳狠砸墙面,仿似那墙壁便是契丹蛮子一般。
林惕直到双手已是鲜血淋漓,方才停手,看了一眼身边犹在狂击的冷羿,扼腕长叹一声,抬手按住冷羿右肩,沉声道:“好了,行天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看到我们如此作践自己。”冷羿停下右拳,任由鲜血滴落而至干草之中,低声说道:“林伯伯,我只恨自己武艺低微,救不了李伯伯和小花。我爹也是丧生在契丹蛮子手中,我曾在他坟前发誓,此生定要报此血海深仇,不死不休。”林惕点点头道:“你虽学到了行天三成武功,但若要报仇却是远远不够。不过,你能有此心,行天也必感欣慰。”说到这里,语气一顿,疑惑道:“不过你怎会被关入这冀州监牢之中?而且此间牢房只用于关押重刑犯,若是犯了一般律法,还不至于被投入此中。”
冷羿恨恨说道:“我准备随商队潜入契丹,为日后报仇做好准备。没想到在宿于清河镇客栈之时,突然遇到一伙黑衣蒙面人闯入,他们武功高强,竟将整个商队几乎屠戮一空。我一招便被一名头戴木质面具的黑衣人击晕过去,醒来之时,已是身处荒野,旁边还有一把黑衣人用的钢刀。正当我准备寻路报官之时,冀州总捕沙乐南竟已接匿名告发而率人赶至。他凭我身上血衣和地上钢刀,便一口咬定我是凶徒。我不欲与他多做纠缠,束手就擒后,便被押来此处。”林惕皱眉道:“冀州地界何时出现如此凶残悍匪?况且商队乃是朝廷与契丹流通货物的基石,此中税